伸出你的手,抚摸生命
朱晓玲
那个呼吸急促、浑身痉挛,四肢抽搐得几乎成一团的小战士,被急救推车推着由我身边急匆匆向二内科走去时,是这天晚上9点多钟的样子。当时我正在灯光昏暗的二内科与一内科接壤处的走道来回踱着步,用手机与武汉的妹妹通话,谈母亲的病情。还算宽敞的走道内东边靠墙处是有一排五座位的红色塑料椅的。心绪黯然伤悲的我没坐那颜色艳丽的座椅。那几天母亲命若游丝,使我们兄姐妹们寝食不安。我们都为母亲生命的安危悬着一颗心。我们每天几乎都是含着泪陪护在母亲病床前,亲吻母亲附在母亲的耳边声声唤:姆妈。小妹妹因教学任务重而不得不回武汉。每天,我与小妹必须要通一次电话,向她通报母亲的病情。我与小妹的电话还没有结束哩,但见由电梯间又下来了两位满脸焦急的士官。他们下了电梯后,站在走道,向一内科的方向望了望又望望二内科,不知该去哪个科的茫然样。我凭直觉,他们是那位刚由我身边被推过去的病患者的战友。还在与妹妹通话的我望向他们,手指向二内科方向指了指,示意他们的战友被送往二内科了。两位士官心领神会地向二内科走去。没有语言交流,完全是一种默契。
结束与妹妹的通话后,我回到母亲住的病房。好巧,那个病危的小战士正好被安排在我母亲住的病房:二内科二病室9床。四肢抽搐成一团的小战士被送他来的战友刚抱放到病床上,呼啦啦来了医生和护士有三人。
医生是个看上去在校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因小战士处在重度昏迷状态,女大学生模样的医生来到他的病床前,先拔了患者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而后向士官问了患者一些这样那样的情况。
病患者,名江涛。19岁。河南平顶山人。某空军地勤兵炊事班炊事员。发病起因是与战友发生争执。争执过程中,战友的语言过激,也对他先动了手,情急之下他拿起切菜刀向战友砍去。被战友们拉扯住,才避免了一场流血事件。班长批评他时,突然倒地,浑身抽搐。就这样送来医院。听完士官的讲述,在读女大学生模样的医生没说什么就走了。没一会儿,护士将几瓶点滴拿来,准备给患者静脉注射。可是由于小战士痉挛得厉害,他的双手臂整个是弯曲的、僵硬的。护士和患者的几个战友用劲掰也掰不直他的手臂。我看着好焦急、担心。我担心那样硬掰会伤了小战士的筋骨。我说你们不能这样与他硬掰,你们越硬掰他越对抗。你们抚摸他,安慰他,让他慢慢放松。护士根本不听我的,或者还在暗自嘲笑我说的话十分可笑哩。护士见掰不开患者的手臂,就不再作任何努力,放下点滴药水离开了病房。倒是患者的几位战友,听取了我的建议,笨手笨脚僵硬地抚摸着病危中的战友。叫战友的名字:“江涛江涛没事没事。你放松你放松。你那是正当防卫,首长是不会处分你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滑过,战友的唤叫和抚摸并没有起到明显效果。看着心焦的我走上前,握住小战士另一只冰凉且痉挛得厉害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背,对他说:小伙子,你放松、放松。有泪就流出来。不要怕。男子汉流泪不是丑事。流泪的男人一样是硬汉……我不断地说着一些温软的话,轻轻抚摸小战士的手背、脸颊、额头。我的抚摸好象起了作用。我感觉握在我手中的小战士的手在慢慢松驰,不再象我刚握着时那么僵硬。痉挛的四肢不再痉挛。浑身也不再颤抖得那样厉害。我继续抚摸他安慰他。又过了大约十分钟的样子,他终于哇地一声哭出了声。他在放声痛哭时,头努力地向一直在抚摸他的我站着的方向偏侧过来。不再痉挛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很有些力量。好长时间都不肯松开。我长长嘘了口气,知道小战士的生命不会有危险了。护士被患者的战友叫进病房时,小战士的四肢和身体已基本恢复常态。护士很顺利地将点滴给他打上。
那晚,陪护小战士的士官还告诉我:“江涛其实是位很不错的战士,非常求上进,也很有爱心。现在他正在复习,准备考军事学院哩。四川大地震时,他主动请战到灾区。在地震重灾区映秀执行抢险救灾任务四个多月。四个多月时间里,几乎每天每餐吃的是方便面。而且是干啃。没有开水泡。灾区的场景很悲惨,与媒体宣传的有很大的差别。江涛回部队后忧郁了很长时间。”山东藉的士官说。
第二天早上,我离开医院回家休息时,打了一夜点滴的小战士睡得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