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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1  [转载] 随笔算个啥?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学问评价“歪风”之四:随笔算个啥?

土生阿耿(上海政法学院法律系)


有人说我怪,其实我很正常,不信就向了解我的人打听一下。或者现在就作出初步判断:每年乘坐火车,从山东到上海,从上海到山东,都需要一夜的时间。别人喜欢在火车上听听音乐、看看小说,我却每次都带一本核心或不核心的学术期刊,读读法学论文,不管火车怎么颠簸,我都看得格外仔细,连内容摘要、关键词、投稿日期、作者简介也不放过。有人便投来异样的眼光,疑惑地看着期刊页面,一脸的不明白。我不禁纳闷:这难道很怪异吗?每个人的爱好不同,阅读兴趣也会有别,这再正常不过了。别人不在火车上看学术论文,我也丝毫没有排斥感,反而还觉得那样更有生活气息。

看来我不仅正常,而且还很厚道。这绝不是自夸。但偏偏就有这么一搓人,以自己的喜好或力所能及来耻笑别人的不喜好或者力所不能及,以自己的不喜好或力所不能及来贬低别人的喜好或力所能及。我常常在想:这帮人在瞎操什么心、穷装什么蒜呢?用我们山东话说就是:“天是吃饱老撑地”、“能地治不里咧”。就拿学问评价来说,论文和随笔都是表达思想的媒介,只是文体形式不同,无法单纯以此天然区别来人为分辨学问高下。但就是有人喜欢哑喉咙破嗓地到处鼓噪,有意贬低随笔的思想性与学问价值,仿佛论文才是成熟稳重、高深莫测的爷,随笔只不过是幼稚得很可以的小孙子。这便是在学问的民间评价中吹出的第四股“歪风”:随笔算个啥?

我不会写随笔,也没发表过随笔,但却很爱看随笔,尤其是学术随笔,也特别尊敬写随笔的人。看到有谁吹出“歪风”,总为随笔的辛苦创作者感到不平。不过,随笔作者完全不必计较民间评价中的这些腔调,自由地沿着创作兴趣走下去。问题是,贬低随笔的这股“歪风”单是在民间吹一吹,也并无多大妨碍,因为毕竟在这年月,不厚道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但假如主管学问评价的掌权者,也有排斥随笔、拒绝随笔的执政立场,则会直接挫伤学术随笔的创作热情。不仅如此,“歪风”要是从掌权者刮来,会对学问的民间评价风气带来强劲的影响力。恰恰在现实的学问评价机制中,学术随笔难以进入“正统”,反而沦落为学术论文的对立。在相关评定和考核的规章制度中,只提学术论文不提学术随笔,甚至干脆将随笔排斥在外,根本就没有列入“二十四节气”。如此一来,作者难以将学术随笔作为考核成果申报,或者只能搭一搭学术论文的便车,以其他文体形式蒙混过关,掌权者审查不严则罢,而一旦较真起来,则百分之百被拒被退,且理由只有一个:随笔不是论文。——随笔当然不是论文,谁都知道。但以此为由断定随笔没有学问价值,或者干脆将随笔排斥在学问之外,就是掌权者的狭隘了。

客观地说,在大多数情况下,随笔都没学术论文的篇幅长,在语言运用的要求上也没学术论文那样更规范、更严谨,再加之随笔更是作者思想灵感一触即发的产物,因此,一个既能写论文又能写随笔的双料作者,假如在同样的时间段内,自由而负责任地执行两种文体的创作计划,随笔的撰写频率会更高。在数量统计上,随笔的发表篇数也会远大于论文;在影响范围上,由于随笔多散见于包括报纸、杂志、期刊、网络在内的各种媒体,而论文则更常见于学术性书刊,所以,就通常情况而言,随笔的读者群体也要多于论文。从读者印象角度作出最为简单化的分析,就同一作者来说,如果其只写论文而不写或不常写随笔,则给读者的最大直观印象是该人属于纯粹论文型学问人;如果其只写随笔而不写或不常写论文,则给读者的最大直观印象是该人属于纯粹随笔型学问人。这两种情况区别明显,也就不难做到清晰划分。但如果一个作者是论文和随笔的双料实践者,要想考察其在读者群体中的最大直观印象定位,则还要具体分析该人论文和随笔发表数量在全部成果中的所占比例。如果论文数量多于随笔,则给读者的最大直观印象是该人属于不纯粹论文型学问人;如果随笔数量多于论文,则给读者的最大直观印象是该人属于不纯粹随笔型学问人。由于是最为简单化的粗略分析,我姑且先将学问作品的作者划分为上述四类。

以正常而厚道的思维看四类学问人,无可厚非。学问人对待学问的态度有差异,有人喜欢追求全面的肤浅或深刻,有人喜欢追求片面的深刻或肤浅。同时,展示学问成果的形式也不可能千篇一律,有人喜欢创作严谨而规范的理论作品,有人喜欢创作短小而精悍的随笔作品,只是喜好不同,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至于肤浅和深刻的评判结果,在排除评价者的个人视野与角度因素之后,则充其量是被评价者的能力问题,而绝不可能以学问成果的展示文体形式为标准,断然得出高低或贵贱的结论。随笔未必肤浅,也有深刻的随笔;论文未必深刻,也有肤浅的论文。这是最为简单、最为朴素的常识,为正常而厚道的人所容易接受。于是,无论是纯粹论文型学问人、纯粹随笔型学问人,还是不纯粹论文型学问人、不纯粹随笔型学问人,只是读者群体的印象类型之归属,或者干脆说就是学问人自主或不自主选择的学问行为类型。任何人都不该以国际级学术裁判自居,搞“一刀切”,随性地将某种类型进行“有学问”或“无学问”的生搬硬套。

反过来,如果以非正常也不厚道的思维看待四类学问人,问题就大了。因为“随笔算个啥”的歪风鼓吹者,喜欢动用我曾经提出过的“一棍理论”,一味地贬低随笔的学问价值,“先否了再说”,至少在口头上是断然看不起随笔作品的,甚至也瞧不上那些随笔作者。他们眼里只有学术论文,似乎只有学问高手才去创作论文。要是看走了眼,没准连纯粹格式化炮制出来的“学术论文”都捧上蓝天、顶礼膜拜。于是,前文提到的四类学问人,最多只有两种值得“歪风”鼓吹者口头认可,即纯粹论文型学问人(只写论文而不写或不常写随笔者)和不纯粹论文型学问人(论文数量多于随笔者)。而另外两类学问人,即纯粹随笔型学问人(只写随笔而不写或不常写论文者)和不纯粹随笔型学问人(随笔数量多于论文者),则将成为“歪风”鼓吹者指责和贬损的直接对象。如果再有不幸,那很可能就是不纯粹论文型学问人,因为这类学问人属于双料作者,在学问人生中并非只写论文,不时也有随笔作品发表。所以,如果以“歪风”鼓吹者对四类学问人的痛恨程度由高到低排列,顺序则为纯粹随笔型学问人、不纯粹随笔型学问人、不纯粹论文型学问人、纯粹论文型学问人。

然而,如果需要我出面说话,此时此刻,我最想义无反顾地为其发表辩护意见的,不是痛恨程度排名第一位的学问人(纯粹随笔型学问人),而是痛恨程度排名第二位的学问人(不纯粹随笔型学问人)。因为不纯粹随笔型学问人,尽管不是“歪风”鼓吹者最为嫉恨的,但在四类学问人中却最为倒霉。道理极为简单,这类学问人并非不写论文,只是随笔数量在其学问作品所占比例过大,以致其论文作品被其大量的随笔作品所埋没,从而没有显现地进入评价者的视野。这类学问人如果不及时扭转这一尴尬的局面,很可能就会把打入“纯粹随笔型学问人”,从而列为“歪风”鼓吹者最为嫉恨之列。不妨作一个比较,假如在一个科研年度内,纯粹论文型学问人只创作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不纯粹随笔型学问人也创作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但同时还创作发表了九篇随笔作品。显然,对于纯粹论文型学问人而言,其论文作品占其全部作品的比例是100%,而对于不纯粹随笔型学问人而言,其论文作品占其全部作品的比例只有10%,随笔作品则占到了90%。在这种情况下,“歪风”鼓吹者不是以论文绝对数量对外播音,更不是以论文学术质量作出评价,而是单纯地以比例大小盲目断言后者没前者有学问,或者干脆吆喝后者没学问或不搞学问。倘若后者发表了两篇学术论文,比前者在数量上多出一篇,但由于所占其年度全部学问作品比例才接近20%,也仍然避免不了“歪风”鼓吹者作出上述评价。这就是不纯粹随笔型学问人的“冤枉”所在,就因为多发表了一些随笔作品,而换来了不厚道者的低劣评价。

说得更透彻一些,不纯粹论文型学问人日子也未必好过,因为“歪风”鼓吹者已经把随笔视为学问的对立,所以,不纯粹论文型学问人创作发表随笔,就会很容易成为“歪风”鼓吹者眼里的“污点”,弄不好就会成为被骂的一个好“把柄”。

随笔虽“随”却不随,随笔比“笔”更牛逼。这话不是来自哪位思想大师,也不是源于哪位理论高人,而是我这个小土瘪一不小心随口喷出来的。千万别笑我,因为情况就是这样的:一个思想空洞的人,只会玩玩“格式化”,比着葫芦画画瓢,即便用尽吃奶的气力笔耕不辍,也不可能有内涵上的星光闪烁;同样,一个表达蹩脚的人,只会满嘴里说说大白话,即便思想放射出万丈光芒,也不可能有笔头上的文采飞扬。实在没办法,因为随笔最需要的是思想和表达。说得俗一点,徒有表达但缺乏思想,那叫“无病呻吟”;徒有思想但表达不当,那叫“有病吃错了药”。所以,只有思想的冲动没有表达的才气,或者只有表达的欲望没有思想的积淀,都不可能写出既有原创力又有影响力的好随笔。

写不出来不是错,说明火力还不够,或者天生就没这份才气。但写不出来却整天骂骂咧咧,或者阴不阴、阳不阳地说自己不想写,就多少有些不对头了。不想写就别写,写不出来就别骂,骂也得一五一十、有根有据地骂,别拿随笔瞎出气。随笔只是一种文体形式,为无数文人所喜爱,它究竟惹到谁了?勿庸置疑,学问的研究对象及成果展示载体所决定,一些学问成果确实需要以学术论文的形式发表,成为学问成果的论文文体展示。不仅如此,有创意的高质量学术论文,还能够产生强大的影响力,对科学研究、社会发展都有着不可低估的理论与实践价值。思想魅力饱满、表达水平高超的学术论文,还会陶冶思想与理论情操,让读者百读不倦,要不然,我凭什么在火车上也愿意手捧学术论文,不顾车厢内的喧闹与千里路途的颠簸,快乐地度过一个漫漫长夜!但是,无论对学术论文有着多么深情的爱恋,也不能由此抹杀随笔的思想性与学问价值,大街小巷地叫嚣“随笔算个啥”。当思想尚未上升至较为成形的理论,或者当思想迫切需要另一种媒介展示,或者当作者只崇尚思想而无心或无力构建理论的时候,随笔便成为一种极好的学问成果展示形式。大量的媒体都为随笔的创作者提供了宽广的展示舞台,有的还专门开辟专栏,长期登载随笔作品,评点社会万象、谈笑人间百态、论说文化千秋,满足各类有兴致读者的阅读愿望。

甚至还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创作随笔比创作论文难度更大。前文已经指出,随笔篇幅一般比较短小,在内涵上要求有很强的思想性,在表达上要求有显著的可读性。因此,作者要用尽可能精练的笔法和尽可能流畅的表达,用尽可能别致的角度和尽可能圆满的逻辑,在尽可能短小的篇幅内展示出尽可能深邃的思想。这并非从大街上随便拉出一人来即可出色完成的工作,即便从大学校园里抓出一位德高望重的知名教授,也未必能够比划得有滋有味、像模像样。有些人适合搞长篇大论、宏图巨著,并且还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人们固然敬佩,但不一定就适合对微型小文精雕细刻、游刃有余。厚道的人都有自知之明,萝卜种不来,或不想种,就老老实实地种自己的白菜,不会去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别以为萝卜就那么好种,也别以为会种萝卜的人就一定不懂得怎么种白菜,更别以为白菜就一定比萝卜好吃。谁比谁好吃,不是种的说了算,而是吃的说了算。

当然,也是同样勿庸置疑,有些随笔短小但不精悍,缺乏思想性与可读性,并不能叫人恭维,对不起观众和读者。这在根本上还是因为随笔作者自身尚不具备优秀的随笔创作能力,或者在创作某篇随笔作品时没有很认真地发挥其思想与表达的展示水准,有的则可能是外行人下笔不谨慎,不求甚解地扮演内行人妄加评说。同时,也有不容忽视的外因。道理也很简单,因为我在文章开头已经指出,随笔的贬低者除了一些无聊小众,还有一些针对学问评价的掌权者。当下科研考核与职称评定机制流行“量化”与“格式化”,以字数衡量水平,以文体裁判高低。只认学术论文,不认学术随笔;长篇大论左右逢源,随笔则被贬为“小打小闹”。在随笔不“入流”的学术环境,使原本很有随笔撰写天赋的人,不可能耗时尽心地去鼓捣吃力不讨好的随笔。内外因叠加在一起,使当下随笔创作尤其是学术随笔创作的状况不叫人喜,真正优秀的好随笔并不多见,反而有大量糟糕透顶的随笔充斥于学问市场。

如果以这些质量欠佳的随笔作品为借口,又动用“一棍理论”打击所有随笔,或者干脆就看扁随笔这一文体形式本身,那就是典型的学问评价中的“歪风邪气”了。试想,在论文作品中同样也会存在“豆腐渣”,甚至还会因为研究者的不慎或者造假而产出错误理论,这就不只是“豆腐渣”了,而是地地道道的“毒鼠强”。与短小精悍的“豆腐块”随笔相比,遇到学术论文中的种种空洞无物、学术不端和版权犯罪,我们宁愿选择品尝“豆腐块”,也不会去吞食“豆腐渣”,更不可能去服用“毒鼠强”!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刘长卿:《弹琴》)。一篇短小精悍的文字,对人的启迪可能胜于一部“砖头”巨著;几句肺腑之言对人的感召可能胜于千夜长谈。在强调“量化考核”的当下中国学术领地里,为了追求教条内的超量分配、超额完成和超产奖励,不管是多少代价的付出,还是什么花样的耍弄,都已成了无数学问人争名夺利的时尚游戏;在崇尚“格式化”论文的当下中国学术空气里,为了追求体制内的高位学历、高级职称和高层头衔,不管是粗糙炮制出来的论文,还是胡乱堆砌而成的文论,都已成了无数学问人竞相追逐的上乘之作。相比之下,那些洋溢着思想光芒、激荡着凡人内心深处的随笔,却不为正统理念所接受。从事学问的队伍越来越大,浩浩荡荡,而学术随笔的优秀创作人却寥寥无几。偶有一些随笔,但多为非学术性的,质量也参差不齐,且只能可怜地淹没于街头叫卖的报章,孤独地守候在一个寂静的角落。

2007年9月9日深夜于上海

法律博客:http://tsageng.fyfz.cn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9-1-7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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