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二楼
·独善斋主·
记得2004年写过《落照阅江楼》一文,文中曾叹道:“说来也遗憾,我这大半辈子走过了不少地方,江南三大名楼却一直无缘相见。可我知道,“楼”之所以“名”,一是因为其凭高楚目纵览锦绣河山的地理位置,二是由于历代文人骚客酣畅淋漓如花妙笔的烘托渲染。在黄鹤楼,无行诗人崔颢的一首“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把个诗坛泰斗李白都吓得投笔掩袖,退避三舍;在滕王阁,神奇小子王勃的一句“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把个目中无人的阎公以及满座高朋都镇得五体投地,心服口服;在岳阳楼,老夫子范仲淹的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竟然成了整个封建士大夫们立身处世的座右铭。由此可见,人以楼名,楼以人名,双璧相辉,人沾了山水的灵秀,楼有了文化的内涵,皆得以留芳百世,令后人心驰神往。”
由于存了这段心事,便往那个白云黄鹤的地方投了一篇文章,乘飞机来到武汉。我知道,会是可开可不开的,但黄鹤楼是一定要去的。于是,辞掉了分会主席一职,顶着炎炎烈日,来到这座“天下江山第一楼”。
黄鹤楼位于蛇山之巅,飞檐翘角,形如鹤翼,外五内九,合“九五之尊”,怪不得敢称“天下江山第一楼”。尽管人们把该楼的历史直追东吴,而真正成为文人卖弄风骚的地方,还属唐朝。为了增加点神秘感,古人们编织、杜撰了种种传说。光是仙人就有好几个,黄子安、费炜、吕洞宾,还有一位给酒吧老板涂抹壁画的无名道长。因此上,到底是哪位老兄在此驾鹤登仙,没人说得清楚。后来的人们无非借题发挥,孤帆远影,故人西辞,江汉交融,龟形蛇意,晴川不再,鹦鹉潜底,盛世颓朝,颠来倒去,白云悠悠,黄鹤渺渺,乡关日暮,归去来兮?
历史上,黄鹤楼屡建屡毁,屡毁屡建。然而,历代的黄鹤楼都临江而立,位于蛇山的顶端,与大江对面的龟山遥相呼应。57年,老毛子帮咱新中国建大桥,愣是斩断了蛇头,占了一段蛇身子作引桥,大桥的另一端连在对岸的龟尾上。老毛子们不懂得风水,依山借势的挺得意,中国人懂,却不敢讲。于是武汉就有了一座“龟头蛇尾”的长江大桥,黄鹤楼的地儿被圈了,只好搬迁,委委屈屈地压在了蛇的七寸上。站在黄鹤楼的最顶层,也只能看到一带江水,全无大江东去惊涛拍岸的感觉,四周错落着高矮不一的水泥民居,把个黄鹤楼挤压得不伦不类。我暗自猜想,如果崔颢李白看到今天的黄鹤楼,恐怕怎么也提不起当年的诗兴。莫若与时俱进,到江滩酒吧里找小姐买醉罢了。
本以为一座黄鹤楼就是我这次出行的目的,没想到武汉的一位朋友作东,带我们由鄂入湘,来到了著名的岳阳楼。
岳阳楼正在扩建,到处都是砖石泥水。沿江边砌起了两级护墙,颇有古战场的味道。扩建区并没有影响到商业运转,岳阳楼还是开放的。想找个导游,导游们都在午睡,我们只好自游。
不像黄鹤楼,岳阳楼仍在老地方,凭高临水,面对水天一色的八百里洞庭。我觉得古人们“水天一色”真是绝妙,水清天也蓝,水混天也黄。岳阳楼不高,只有三层,而且没有掩藏,地地道道的三层。楼下一位卖棒冰的小伙子说,三层好比天地人。
进得楼去,入眼窦垿撰写的岳阳楼联: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崖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凭着联中的人、联中的景、联中的情、联中的意,就令人感慨万分,赞叹不已。杜少陵凭轩涕泗,范希文先忧后乐,滕子京借机扬名,吕洞宾到处凑数。可是,这几个诗、儒、吏、仙,哪位不是忧国忧民的汉子?如今的干部们,心里还有天下百姓吗?怕只知乐而忘忧,千醉万醉罢了。
下了岳阳楼,步入蜡像馆。一位穿着齐整的小姐向我们兜售张照书写的《岳阳楼记》:“买一本吧,张照的原迹,拓出来的,你摸摸,字体都是凹进去的。”
我翻了一下,突然看到最后一页是毛泽东手书杜甫的《登岳阳楼》,倒也龙飞凤舞。于是信口说:“不光是张照的,还有毛泽东的。”
小姐急忙解释:“那是张照摹仿毛泽东的。”
“什么?张照摹仿毛泽东?关公战秦琼吧。”
小姐不解,一双眼睛疑惑地看着我。另一位小姐悄声对她说:“毛泽东是毛主席吧?”
我笑了笑,转身离去。后面传来小姐的一句嘟囔:“这些人,翻了又不买,没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