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创]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浮生一梦
回到上海,将出差时穿过的衣服都收在一起。重新穿上干净的衣裙,早上一帘子金色的阳光。
今天开始找理由。理由让我舒缓了。将这些人都放在社会的角色里,我才晓得也许我落后了。落后就落后了吧,总还有些人和事物留着,在现时和将来,与我。想起来,回不到过去,也抓不住我爱的人,又将爱我的人遗失,隔着时空,没有办法。社会又是多么势利。
我的心暗沉了。不去想了。活着,天地之大,总有给我的一个角落。
昨晚不觉间睡着了,早上五点多来到客厅,发现灯亮着,回去又睡,昏睡到早上七点多。TEDDY早上发短信来,说:你飞去美国前,最好要带些VACCINE。我想起那些冲浪的人了,不由一笑。他很小的时候去过LA。
昨晚看马龙白兰度演的一部电影。我很喜欢他,因为他的心很柔软。他老年时很潦倒,大儿子开枪杀死了女儿的男朋友,为了儿子他花了很多钱打官司,后来这个女儿又自杀。马龙白兰度是天才,A GIFT FROM GOD。他演恺撒大帝, 说:LISTEN TO ME (听我说). 所有听到的人,包括观众,都会不自觉地坐直前倾。在艺术上,他很求真,这与表演本身的虚假相矛盾。为此,他也受折磨。晚年时,很胖,不修边幅,在洛杉矶的一个MOTEL(汽车旅馆)里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看见电视里播放他的一部电影,他靠在床上看,笑着说:HOW I WAS BEAUTIFUL!I AM MORE BEAUTIFUL。(我曾多美,我现在更美)
我想起九七年时写的,写到爱情和背叛。曾几何时,我对爱情念念不忘?也许周遭的世界太过暗淡?也许这爱情里,因为幻想,而成为部分生命?
马龙白兰度在晚年时说:I AM MORE BEAUTIFUL。我被鼓励,这是勇气。
下午两三点,在西湖边,云天变幻。和小姨等人正在湖边,拍了一张照片.起名水殿是想起张大千写的一幅字:水殿暗香.
还是阳光灿烂,秋阳真象是久远的问候,再度温润在心里。下午和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在西湖边宝石山上的一个咖啡厅里聊天,聊了几个小时。
他说,你有一种痛苦,无法与周围人COMMUNICAT的痛苦。我说我们都有一种天赋,就是慈悲和博爱。我说我有根本的问题,就是不大知道这个世界,逐渐知道了,却无法以SPIRIT去帮助在这物质世界里的其他灵魂。弱,没有多少能力去做到。我的痛苦, 也在这多年的漂泊,独自面对许多陌生的地方。
漂泊,我能感觉到这漂泊。中国很多地方还保留着久远来不大变化的生活方式,文明也封存在这平常的生活里相传。
惟此,我珍惜家乡。家乡在哪里?住过的地方多了,处处是家乡。家乡在我的心里纯善的地方,最温柔的地方,也表现在我这么多年来写来陪伴的文字里,已没有具体的地域,没有具体的压力和具体的人群。
我说,最好的生活方式是远离名利。名利激发了人的残忍和恐惧。
原要去上海,再准备长途旅行。看了回程机票,先去香港,再到东京,再到LA。不觉叹一口气,先累起来。
我回头想一想,所有我想要的,全有机会,可是我一次一次没有把握。是我自己的错,我很内疚。但是只能往前。我一消沉,身体立即衰弱。内心还是要振作。难道我想要的和命运安排的不一样?也罢。想起一句诗,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浮生一梦。
天气好一点了,有那种淡淡的阳光,这样的阳光和新加坡的重金属音乐般的阳光不一样,和旧金山那略冷得象白兰地的阳光不一样,和洛杉矶那在积雪的山峰和海洋之间荡漾出海市蜃楼的沙漠里的阳光不一样,这阳光可以让我微微地笑,想起小时候:在阳台上迷茫地将冻冷的手指放在晒了一个下午的棉被上那样的温煦,阳光在黄昏渐弱了,没有了力度却在被子里留下了芳香,我留意到翻开的棉被上也留有灰尘,在渐冷的黄昏里要赶紧抱被子进屋去。
我妈在我起程坐火车来上海时,给我的双肩包里放了一瓶可乐,两个桔子,还让我在几种面包里选了一个。我很喜欢地享受这小儿女所受的宠爱。在上海坐地铁时,一个男生在我旁边看我,忽然用英文问我,你是韩国人吗?我用汉语回答,我不是韩国人,我是杭州人。据说陌生男生来搭讪时,倨傲不应的女生通常是杭州的。那么我不正宗了。这个男生在上海的IT行业做事,戴着眼镜,很斯文,可是前排牙齿不整齐。想起十年前,我在新加坡的一个MRT地铁站台走过,一个人, 被一帮工作人员拦住猜我是哪里人,也许是打赌吧,日本人,南韩人,台湾人,香港人,最后我说我是大陆人。那天我独自坐在架在空中飞驰的车厢里,感觉迷茫。
我想起少年时曾经做过的梦,梦见年长的我在一个桥上走,地上很泥泞,周围包括天空却是金光灿烂的那样,我穿着黑色的长袖连衣裙,神情忧郁孤独。也许命运早就预定了。我不由想回去十年前,我重新走人生的道路,十年之后还会这样吗?也许还是这样吧。
我用灵魂的力量审视我这些年的生活。从灵魂那里得到力量。
火车上有一个穿鲜黄色毛衣的年轻男生让我坐他的位子吃方便面,因为我是一张站票。后来到了嘉善后,一个老妇人让我坐她的位子,她下车了。然后,我看了一会儿杂志,就坐着陷入了睡眠。阳光洒在台子上,窗外田野绿黄的色泽很美。对面男生的眼光时而洒过来,拿着一本大学里的计算机专业书。我也不看他,在无法摆脱的睡眠里偶尔抬眼看田野,不晓得他是否看见我眼眸里幽幽无虑的神色。我后来想,就以这样轻松的心态去长途旅行吧。
我还想到了17MILES和卡麦尔小镇。17英里仙境般的海岸风景仿佛历历在目。对于在上海的生活, 我有些倦了,要求自己要忍耐,不能总在漂泊不定。但是在美国那边,17MILES就象我的梦,在CAMEL镇, 海边那雪白的沙滩,我曾让那些雪白的沙子从我的指缝间流泻而下,对ZJ说,这就象时间一样的。
我记下这些生活中的细节,因为我发现我无法回忆到几年前,甚至一年前生活中遇到的一些细碎的人事和心情。所以,写下来的这些也象是浮光掠影。生活的很大部分却是这些细碎的感性和具象吧。我曾经读弘一大师的一些传记,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一是他出家后,有一次挂单在宁波的七塔寺,僧房里有许多蚊子。我去七塔寺时,在袅袅的贡香的烟雾和众多的香客之间想到这个细节,感觉到一种强烈而真实的联系。二是他出家以后,他的日本籍的小妾抱着孩子反复地找他,他终究坚决不见。我走在杭州虎跑泉的山路上,未免想到那小妾抱着孩子凄惶地来回走在这条优美的山路上,我想他那时忍心不见的心情是如何的呢?是否也会象我这个陌生人这般为她饮泣呢?
已在香港,住在旺角一家新酒店朗豪,全是摩登的设计.浴室和卧室以玻璃相隔. 泡在浴盆里时, 可以看电视. 今天原要决出美国总统大选的胜者. 布什居然领先, 我虽然不支持这两个党派, 却也不希望布什再任.
前两天忙, 将悠闲的心情破坏. 直到上了飞机, 到了香港机场, 奇怪得是我的另一个自我浮现了. 多年的漂泊让我对天空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熟悉. 这熟悉给我一种活力. 地面某处的生活所产生的压抑和琐碎的情绪被拋在地上.
在杭州机场的书店里买了一本书. 北岛写的失败之书. 我理解这失败指得是鲜花的凋谢这样的状态. 在这些散文里, 我读不到作为诗人的作者的精神生活. 这么多年了, 是真空吗? 这让我, 一个也是漂泊经年的边缘人, 产生了深刻的同情. 花开, 终究花落. 时间的推移, 空间的改变, 他所处的时空已不再是"花开"的那个时代. 理想在哪里? 当他在虚无里坚强地生存下来, 他的灵魂已沉默了吗? 然而, 毕竟他看到了世上各种各样的人的生存和死亡. 当他安慰自己, 我却在心底叹息. 在一个极端自我的资本主义社会里, 他能找到什么? 但是, 我敬慕他的坚强和对生活的坦诚.
飞东京, 终究不出去, 再飞洛城. 到达时, 还是星期四的上午. 之间一些时间是给予了天空.
周末去了Ojai Valley。ANN他们去,也拉着我去了。男生打球,女生就去SPA。那是一个很宁静和温馨的小镇,近洛基山脉,山上云雾缭绕。我们住在Ojai Valley Inn,正在一个GPA的高尔夫球场边上,在220棵大树中间,绿草如茵。ANN给我一本书看,是香港人梁教授写的“我的神秘经验”。他写得很有条理,深入浅出。SPA以后,晚上在高而舒适的床上,窗外是一个有着喷泉的院子,感应于周遭的宁静和灵秀,不禁熟睡。挣扎着看一会儿书,不由睡一会儿。反复如此,直到深夜。
第二天,在参天纠结的大树下步行,微雨,又去SPA。穿着白浴袍躺在躺椅上看书,和ANN聊一会儿。偶尔见一些浑身赤裸的女人。不由想起,如果有女同性恋在此,会作何想?想起以前在LA ARTS SCHOOL上素描课,第一次见到全裸的健美的男人模特儿时,心跳加速,面红手颤。人体其实都很美,究其原因,我想是因为有灵魂。灵魂同根同气,与生长的万物一样同源,都有着安详慈爱的本质。
回LA的路上,树林已有秋色,雨云变幻如海市蜃楼,延着山,与照耀的阳光参合。车子里的音乐是中国和台湾的民歌改编的交响乐,庄严而深情。我不由沉思,思想梁教授对宇宙终极的那些探索。到LA时,看见一道彩虹飞在暗青天空,雨和阳光同时洒落。
第 1 幅 Ojai Valley 球场(梦冉摄)
第 2 幅 Ojai Valley 住所(梦冉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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