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别传(1) - 赠银得官

七场戏曲剧本“贾雨村别传”改编自曹雪芹古典名著《红楼梦》。以贾雨村的升迁荣辱串成一线，藉此揭示官场的黑暗。与此同时，塑造了一个全新的娇杏形象。


场次

第一场：赠银得官
第二场：授课进京
第三场：起复审案
第四场：枉断晋升
第五场：谋扇夺命
第六场：害人害己
第七场：穷途传书


出场人物（以出场先后为序）

甄士隐，简称隐
葫芦庙内葫芦僧，后为应天府门子，简称门
贾雨村，简称村
娇杏，甄府丫环，后为贾雨村夫人，简称杏
冷子兴，古董商，荣国府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女婿，简称冷
应天府衙役若干
冯渊案原告，系冯渊家人，简称家
冯渊案被告，系薛蟠家奴，简称奴
冯渊案被告，系薛蟠仆妇，与上述家奴为一对夫妇，简称妇
拐子，简称拐
扶占人，简称占
扶占人助手
石呆子，简称呆
京兆尹衙役若干
忠顺亲王，简称王
忠顺亲王府长史官，简称史
曹雪芹，《红楼梦》作者，简称曹


第一场：赠银得官

幕后合唱：
        正月十五闹元宵，
        灾祸临头尚未晓。
        隔墙造访葫芦庙，
        惺惺相惜结至交。
       
        合唱声中大幕拉开。

        甄士隐上场。

隐（念）：
宦海尽风波，
隐退光阴过。
文章憎命达，
造化阿弥陀。
（接白）在下小小一个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家住姑苏城阊门外十里街仁清巷。娶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年过半百，膝下仅有一女，乳名唤作英莲。今日乃上元佳节，观前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英莲孩儿由家人霍启带领前去观灯，我妻封氏亦回娘家省亲。只我一人在家好不烦闷，不妨前往间壁葫芦庙探视方丈，或许有暇作一手谈。

甄士隐下场。

贾雨村上场，葫芦僧随之上场。

葫芦僧紧追几步。

门：啊呀，我说这位贾相公，你来了这许多天，房饭钱一点都还没有付过呢。不知今日手头可是方便？

村：哦，原来是小师父。实是阮囊羞涩，尚容宽限数日。

门：我看你年前连春联也没有卖出几张，宽限宽限，能宽限出什么名堂？

村：啊呀，小师父，想那方丈都未曾要来撵我，你又何必如此相逼？

门：一个读书人，连这个都不懂——岂不闻阎王好说，小鬼难缠！哼！

葫芦僧口念弥陀拂袖下场。

村：唉，月儿啊月儿，你且看这清平世界，连得菩萨跟前都不能容我放一张书桌了呢。今日且自忍下这口恶气，不知何时方能扬眉吐气噢？（摇头，来回踱步。忽诗兴大发，口占一绝）
（接唱）
满把晴光护玉栏，
时逢三五便团圆。
天上一轮方捧出，
人间万姓仰头看。

甄士隐上场。

隐：好！好诗篇，好志向！

村：兄台镠奖，晚生姓贾名化，字雨村，湖州人氏。请问高姓大名？

隐：《孟子•尽心》曰——“君子之所以教者王，有如时雨化之者”，好名字。在下姓甄名费，字士隐，本地人士。

村：兄台端的好名字！《礼记•中庸》曰——“君子之道费而隐”。

隐：取笑了。

村：你我一见如故，彼此彼此。

隐：好个一见如故！甄某居住间壁，就烦移驾到舍下一叙，如何？

村：既蒙盛情，敢不从命。

甄士隐和贾雨村两人作出庙后进甄宅状。

村（见桌上有一上联，念出）：“玉在盒中求善价”，承蒙兄台高谊，若不嫌冒昧，待我续来，何如？

隐：正要请教。

村（即可念出）：“钗于奁内待时飞”。

隐：妙哉！想仁兄必非久居人下者，适才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定可接履于云霓之上。可敬，可贺！来啊，上酒！待士隐亲斟一杯为贺。

娇杏应声手捧酒具等上场，在书桌上放下酒具之类后，在甄士隐为贾雨村把盏互请时回头暗自打量。

杏（背白）：此人生得这样气概，却又如此褴褛。方才老爷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看来确非妄言。
（接背唱）
玉在盒中求善价，
钗于奁内待时飞。
人穷只要志不短，
总会是安邦定国济世才。

村（饮过，长叹）：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下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其奈我何！

隐：愚虽不才，这礼义二字却还识得。且喜今岁正当大比，仁兄宜作速进省，秋闱乡试春闱会试，方不负兄之所学。其盘费一事，某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

甄士隐当下即命娇杏：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

娇杏下场之前回头再看贾雨村，四目对视。旋即捧出馈赠之物上场。同样放在桌上后，收拾酒具等下场。下场之前回头再看贾雨村，四目对视。甄士隐觉察。

隐：十九日乃黄道之期，仁兄可即买舟北上。待雄飞高举，明年再晤。

村：（一时忘情，诗兴大发）大恩不言谢，晚生就此别过。临行之际，待我再题一诗以志今日之会。（念）
未卜三生愿，
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
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
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
先上玉人楼。

隐：啊呀，大登科后小登科，这就越发地妙了啊。金榜题名归来之时，即是洞房花烛之夜。想此婢名唤娇杏，颇识大体，乃贱内异常得力之人，不知......。

村：晚生孤身一人，既得老前辈青目，又蒙小红拂慧眼，就是婢作夫人，有何不可？

隐：是啊，兄非本地人士，携往他乡赴任，双宿双飞，恰是佳话。

村（摸出一块汉玉）：异乡客地，唯有以此为信物，聊表寸心。告辞！

甄士隐接过汉玉后作相送状，然后下场，贾雨村作告辞状，然后下场。

村（临下场时）：拣日不如撞日，待我连夜买舟北上金陵！

灯暗转。静场片刻。

场上突起大火，火势越来越旺。幕后传来一片呼叫声救火声忙碌的奔跑声。

火势渐小，灯复亮时，场上一片废墟。

贾雨村上场。

村唱：
乡试会试等闲过，
归来不复旧时身。
回访甄兄报大恩，
欲会沙弥泄私愤。
似见娇杏再回首，
慧眼识我蓬藁人！
（见到仁清巷，大吃一惊）
这，这这这，一片废墟为何因？
还得寻找去打问！

（画外音）去岁元宵夜里，葫芦庙炸供不慎，引起火灾。这条街整整烧了一夜方息。你要打听的甄家更是雪上加霜，当夜女儿也在观前街走失，后来连得那老爷也走失了。于今封氏娘子带着余下家人住在大如州娘家。

村：多谢乡邻。待我继续前去寻访就是。（自言自语）好险啊好险，若我不是连夜买舟，岂不也要烧个精光！

贾雨村边摇头边下场。

大幕合拢。

第二场：授课进京


场景：扬州林如海巡盐御史府书寓/ 街头茶楼/御史府门前

时间：上场若干年后，林如海夫人贾敏新丧之时

大幕拉开。二道幕前。

娇杏上场。

杏唱：
人说我娇杏真侥幸，
婢作夫人掌金印。
我说是为人何必求侥幸，
君子乐天知安贫。
儿夫他得罪上司遭参劾，
又成那小小老百姓。
辗转来到维扬城，
东翁青睐有礼聘。
他课徒来我针指，
夫妻和爱过光阴。

贾雨村上场。

村（念）：
朝登天子堂，
暮为田舍郎。
两袖皆清风，
只好做孩子王。

村：啊，夫人……。

杏：哎，相公，你又来了……。

村：哦，是是是，一时忘情。又记不得我早就不是县老爷了。啊，娘子，连日来女学生因丧母过于悲痛，课读已停。一直赋闲在家，待我出去走走。

杏：那黛玉小姐身子虽是单薄，天性聪慧，歇歇无妨。既然如此，相公走好。

贾雨村和娇杏分头下场。

二道幕升起。

冷子兴上场。

冷（念）：
无本古董商，
长袖舞八方。
六路忙作揖，
四面捞横堂。

贾雨村上场。

两人相见，互相作揖。

村：老兄多时不见，今日如何从京到此？

冷：我的大老爷，别来一向可好？

村：做个塾师，聊以糊口而已。

冷：正要寻你，不期巧遇。老兄的造化来了。
（接唱）
你同案参劾的张如圭，
带信维扬心花开。
京都准奏办起复，
皇恩浩荡深如海。
（贾雨村插白：多谢关照。）
还有你家东翁林如海，
他舅兄也命我投书来相催。
白发苍苍史太君，
痛惜爱女先西归。
欲接外孙膝下伴，
望穿秋水等她来。

村：送亲这件差事也落到你的头上？

冷：我是什么人？能担此重任？只因我那老泰水是荣府掌权的王夫人娘家陪房，所以让我拿了盘缠，公费来扬州走一趟。顺便嘛，看看琼花淘淘旧货。嗨，我倒有个主意，老兄你不妨去接手送亲这件差使。

村：这倒也是，正是一举二得的好事。本来听说我那女学生要进京，我这个馆嘛，也要辞了。于今进京去办起复，恰好就便相送。

冷：还有好事呢！老兄不如索性求林大人一封八行，相知他在京的两位舅兄，你的起复一定十拿九稳。

村：这能开口？

冷：有何不能？我还有一个妙着——老兄姓贾，那荣宁两府也姓贾，若能联宗，那你就大发啦！

村唱：
天外传来青鸟信，
张如圭他等我京都行。
匪夷所思冷子兴，
古董商实在是懂精。
脑袋一拍一主意，
长袖善舞心计灵。
投机钻营功夫深，
愧煞我金榜题名读书人！
（接白）那就依兄吉言，试上一试。

冷唱：
你若不试白不试，
保你试了还想试；
一旦试出味道来，
想想何必要殿试！

贾雨村和冷子兴两人对视而笑，相伴下场。

二道幕下。

贾雨村和娇杏上场。

二道幕内，在以下对话唱词时可见林黛玉带着一个嬷嬷以及小丫头雪雁出场，拜别上轿并下场。（注意，仅需出现人影。）

（林如海画外音）为父年已半百，再无续弦之意。你年少多病上无亲母下无姐妹，今去依傍外祖母及舅家姐妹，正好减我内顾之忧。

（黛玉画外音，哭腔）女儿拜别。

（林如海画外音）嬷嬷，雪雁，好生伺候小姐。雨村兄，小女拜托相送，一切有劳先生。

村：还请大人放心。

杏：相公，我们也走吧。

村唱：
        相送爱徒赴京都，
        孤女投靠外祖母。
        八行一封荐荣府，
        联宗踏上通天路。
（得意地）哈哈哈哈！

贾雨村举步下场，娇杏随之下场。

大幕合拢。

第三场：起复审案


场景：应天府大堂/内衙

时间：上场后不多久

大幕拉开。

幕内传出：老爷升堂！

一叠连声的“老爷升堂”传开。

应天府衙役上场。

门子上场。

贾雨村上场。

村唱：
八行一封荐荣府，
联宗踏上通天路。
准奏起复寻常事，
授职上任应天府。
（接白）来啊，带原告被告上堂！

衙役吆喝：原告被告上堂。

原告冯渊家人和被告薛蟠家奴仆妇被带上场来。

原告被告一并跪倒，齐声：见过青天大老爷。

村：尔等听了。本府经阅前任案卷，此案实分两起——其一为薛冯两家争议，薛蟠倚财仗势令豪奴打死冯渊；其二为拐子拐卖卷逃，着落在他身上追索银两严加惩治。这其二么，拐子现已在押，不难审决。这其一嘛，凶犯在逃，还需命捕快拘拿凶犯归案，方能审理。

家：青天大老爷为我家小主人枉死伸冤做主，小的感恩戴德！

贾雨村制签欲往堂下掷去。

门子在一旁赶紧咳嗽。

贾雨村觉察，逐停止掷签，把签放回签筒。

门子使颜色，贾雨村会意。

村：来啊，本府突感身子不豫，退堂！

两厢吆喝：大老爷退堂！

衙役将一干人等带下场去。

村：（对门子）你且随我内衙答话！

贾雨村下场，门子随同下场。


贾雨村上场，门子随同上场。贾雨村安坐中央，门子伺立一旁。

村：适才何故不令发签？

门：（赔笑）老爷一向加官进禄，贵人多忘事，就不记得小的了？

村：看似面熟，却是眼生。

门：老爷还记得葫芦庙？

村：你，你……。

门：我就是那个小沙弥啊。

村：呵，怪道一时间想不起来，原来你已蓄发还俗！既是故人，一旁坐下。

门：老爷在上，那有小的座位。

村：你我也算得贫贱之交，此系内衙，但坐不妨。

门：如此，小的放肆，谢坐。

门子侧身坐下。

村：想必有些私话？

门：老爷荣任到此，可曾抄一张金陵的“护官符”？

村：匆忙就任，却是不曾。

门：小的随身带着，请老爷过目。

门子递上“护官符”，贾雨村接过一看，不解其意。

村（念）：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对门子）此是何意？

门唱：
第一位就是老爷联宗认本家，
提携起复此番上任全靠他；
第二位靖侯史鼎名显赫，
老太君是黎山老母把瑶台下；
第三位九省统制王子腾，
他夫人便是凶犯的大舅妈；
第四位世代皇商传薛蟠，
荣国府贾政之妻他要叫大姨妈。

村（一惊之下，站起）唱：
贾王史薛四大家，
四方勾连不好惹。
更何况起复保奏是宗伯，
如何能把面子来拉下？
（来回踱步）
（对门子）护官符一纸来头大，
故而你不愿让我把签发！

门：正是。小的完全是为老爷的前程着想啊。

村：你们这些衙门中人，倒对我的来头打听得仔细！

门：这也是公门之中求生之道。无论是谁，到任之前，大家都要摸清新老爷的情况！也是为了能投其所好。

村：（苦笑）想不到世界竟是如此之小！

门：老爷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呢！

村（诧异）：哦，还有何事？！

门：老爷可知，那拐子拐卖之女恰是何人？

娇杏暗上，侧耳静听。

村：究属何人？

门：她就是葫芦庙间壁甄老爷的独生女儿英莲！

贾雨村跌坐在椅子上，娇杏越发注意倾听。

村：你，你，你怎生得知？

门唱：
英莲是我自幼哄她来玩耍，
偏又是那拐子租住在我家。
她眉心一粒胭脂痣，
位置大小分毫也不差。

娇杏暗下。

村唱：
这案情越挖越牵杂，
甄贾两家都放不下。
一个是泥涂将我来拉扯，
一个是起复保奏重提拔。
欲报甄家提携情，
得罪权贵贾宗伯。
欲报荣府再造恩，
放过凶犯良心坏。
何去何从费思忖，
左难右难难打发。

门：老爷不必为难，（附耳低声）只要如此这般……。

贾雨村惊撼。

娇杏上场。

杏：老爷。

村：（又一惊）噢，夫人出房来了。

杏：老爷今日下堂甚早，所为何事？

村：哦，我身子不爽，故而……。

杏：有何不适？说与为妻听来。

村：不妨事，现在已经好多了。

杏：可是心病？

村：你，（回头示意）嗯……。

门子识相地退后。

门：老爷夫人，小的告退。（背白）我道何人？原来就是葫芦庙间壁封氏娘子身边的娇杏丫头！

门子下场，临下场前回头窃笑。

杏：老爷，我且来问你。当年你来大如州迎娶之时，可曾对封氏娘子有所许诺？

村：确曾许诺。

杏：许诺何事？

村：海捕文书，捉拿拐带骗子。张贴图像，寻找甄氏父女。

杏：今日可不是有了英莲的消息？

村：啊呀，夫人你何以得知？

杏：须知我在甄家多年，那小沙弥怎有我和英莲相熟？适才听得他和你所言，又命禁婆去女监盘问那薛家仆妇。原告被告两造争夺之人，确是英莲无疑。
（接唱）
望求夫君匡扶正义，
相救英莲脱离险境。

村唱：
只恐怕熟饭已经煮就成，
更何况英莲她早早离金陵。

杏唱：
总得要让她见亲娘回转故里，
还有那杀人凶手你如何判刑？

村唱：
薛霸王扬长而去绝尘烟，
我鞭长莫及怎生行文到帝京？

杏唱：
难道说眼睁睁让冯渊冤沉海底，
难道说木呆呆看英莲遭受欺凌？

村唱：
贾王史薛四大家，
我要想作为——无能为力！

娇杏闻言，呆立一旁。

门唱：（以舞台一角灯光瞬时显现，唱完之后即行消失）
头发长见识短休听她言，
莫忘了葫芦庙阮囊羞涩难以为情！

村（一惊）：待明日升堂，我自有主意！

大幕合拢。

第四场：枉断晋升


场景：应天府大堂

时间：上场次日

大幕拉开。

幕内传出：老爷升堂！

一叠连声的“老爷升堂”传开。

应天府衙役上场。

门子上场。

贾雨村上场。

村唱：
护官符一纸威力无穷，
压得我头上乌纱千斤重。
甄贾二者何取何从？
保官位莫论真假趋吉避凶。

贾雨村坐定，发威。

村：来啊，带拐子上堂！

一叠连声的“带拐子上堂”。

拐子被带上场。

拐子跪倒。

拐：见过青天大老爷。

村：呔，大胆贼徒，拐带幼女转手贩卖不算，竟敢又偷卖至第二家，诈骗卷逃。数罪并罚，法理难容！

拐：啊呀，大老爷，小的据实招供，还望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村：与我拉下去，杖责四十，银两入官，待部文下达发配充军！

怪（嘀咕）：唉，要不是闹出人命，我早就溜之大吉了啊。

衙役吆喝：呵——。

拐子被带下堂去。

杖责声叫痛声传来。

两衙役上场，禀报老爷：回禀大人，杖责已毕。

村：带原告被告上堂！

衙役吆喝：原告被告上堂。

原告冯渊家人和被告薛蟠家奴仆妇被带上场来。

原告被告一并跪倒，齐声：见过青天大老爷。

村：那原告听了——你家小主人现已身亡。想人死不可复生，家中可有他人以待抚恤？

家：我家小主人父母双亡，又是独子，家中仅老奴我一人。

村：是了，站过一旁。

原告起身站过一旁。

村：兀那被告听了——你家小主人打死人命，可是确实？

奴和妇（异口同声）：大老爷，确是实情。

村：那凶犯呢？

奴和妇（异口同声）：大老爷，前不久接家人来信言道，我家小主人身患时疫，一病身亡！

村（故作诧异状）：哦，一病身亡？！ 这倒奇了？哼，本府岂能单凭你这一面之词！不过嘛，京都路远迢迢，何日才能确信此事？（故作踌躇状）有了，门子听了——速去传唤扶乩人前来，待我设一乩坛以决疑难。

门：遵命。

门子下场。

扶乩人及其助手随门子上场。

乩：见过青天大老爷。

村：本府现有疑难未决，特命你当堂扶鸾请仙。

乩：遵命。

扶乩人及其助手安排乩坛，烧香焚符。

贾雨村下座，领头作揖，一应人等跪拜后起身。

扶乩人及其助手各以中指顶住乩笔横棒两端，乩笔在沙盘上移动作诗。

扶乩人念降坛诗：
寓居东方，
往来吴会；
祈风祷雨，
代天宣化。

众人均面露难色，表示不解。

村：下官愚昧，不明乩仙来历。请教尊神何名？

乩：我乃琅琊宫道士于吉是也。尔等欲问何事？

村：不知于神仙降临，还请恕罪。我等欲向大仙动问薛蟠打死冯渊官司之事。

乩笔又在沙盘上移动作诗。

乩（念）：
运筹如虎踞，
决策似鹰扬。
威镇三江靖，
名闻四海香。
（道白）某乃东吴孙策，人称小霸王是也。

扶乩人忽然面部变色，浑身颤栗。片刻后乩笔突然倒下。

乩：乩仙离坛去也。（神色恢复正常。）

村：这前后两首判词，可是言明三国当年小霸王怒斩于吉一事？

乩：然也。

村：如此有劳了，下去领赏！

乩：多谢老爷赏银。

扶乩人及其助手收拾下场。

贾雨村归座。

村：着啊，想是那冯渊乃于吉再世，只因动了凡心欲议婚嫁，薛蟠便行当年孙策怒斩于吉之行，把冯渊打死。于吉又在月内追索孙策之命，故而薛蟠不久即行病故。此乃冤冤相报，累世轮回。料是冯渊肉身虽亡，但那于神仙重返天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既然凶犯已死，此案可结。本府特判被告赔偿原告一千两白银作烧埋银两，老人家你好生料理死者后事，不可轻慢。

家（无奈地接受）：是。

村（对被告，继续）：乩仙批了，死者冯渊和薛蟠原系夙孽。于今狭路相逢现已了结，余者原不应累及。尔等交割了银两，也就无事。

奴和妇：多谢青天大老爷。

村：退堂！

两厢吆喝：大老爷退堂！

衙役将一干人等带下场去。

门子一并下场。临下场前可见他得意非凡。

村：细细想来，这还不是双赢，而是三赢四赢的完美结局！原告得了这许多烧埋银钱；被告忠心护主亦能获赏；拐子受惩，也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就是英莲么，也算是有了归宿。此事已完，待我修书一封以报提携之恩。
（接唱）
呈上宗伯老大人，
冯渊之案已结审。
令甥毋庸再顾虑，
一并兼报姻亲王子腾。
（接白）宗侄贾化敬上。

贾雨村得意地封信。

村：来啊，着人急送京都荣国府贾政贾老爷！

灯暗转。

二道幕下。灯复亮。

贾雨村仍在场上。

（画外音）圣旨到。

贾雨村急忙跪倒在地。

（画外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应天府贾化办事审慎，连年考绩一等。着调京兆尹任上，限期择日进京。钦此。

村：谢主隆恩。

门子上场，搀扶贾雨村起身。

门：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此番晋升，切切不可忘了故人！

村：说的正是，切切不可忘了故人！想我怎么会忘记得了你啊！

        门子得意地下场。

贾雨村朝他下场方向用力拂袖：哼！

        大幕合拢。

第五场：谋扇夺命


场景：京兆尹内衙/大堂

时间：上场后一年间

大幕拉开。

冷子兴上场。

冷唱：
眼看一笔好生意，
贾二舍他苦无能耐去料理。
得讯来访京兆尹，
石呆子就在他管辖方圆里。
（接白）想我老岳母被那王夫人赶出荣府，连搭我也少了一条生财之路。现在日脚（嘛）实在难过。好不容易听说那贾大老爷在打那十二把古扇的主意，刚巧琏二爷又没有本事弄它到手，让我出马借助（格）老朋友，但愿马到成功！（对幕内）门上哪里？烦劳通报一声，就说你们大人的好朋友冷子兴来哉。

（画外音）那你等着！

静场片刻。

贾雨村上场。

村唱：
不做京官怎知帽儿小，
未做京官不明蹊和跷。
到京城才晓得门有多道，
在京城方见识天有多高！

两人相见致礼。

村：又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冷：老兄啊，哦，大老爷，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嘛，只要我来，准有好事。

村：什么好事？

冷唱：
贾恩侯既好色又好古董，
（贾雨村插话：哦。）
最近他看上了一样东东。
可惜是光抬价却买它不动，
就算他财大气粗也无用。

村：说了半天，是什么东西？

冷（念）：
有风不动无风动，
不动无风动有风；
等到梧桐叶落时，
就被打发入冷宫。

村：哦，那是扇子。

冷：正是。那古扇主人姓石，人称石呆子。奈末倒想想看，一个书呆子，已经蛮难弄哉；现在还是一个实刮挺硬（格）石呆子， 赦老爷是一点都没有办法想呵！

村：此话怎讲？

冷：赦老爷已经出了天价收购，那石呆子却说，扇子是他的性命；要买扇子，门也没有！

村：哦，倒真的有这样爱扇如命之人？！

冷：所以嘛，要来请教老兄啊。

村：嗯……。

冷：软的不来嘛，来硬的啊！

村：噢……。

冷：事成之后，拿了去再在那天价上面戴一个帽子嘛，赚头你我两人分成，可好？

村：你问我可好？

冷：是啊，可好么？（凑近。）

村：（盯住冷子兴片刻，突然地）不好！

冷：你，老兄你……。

村：哼，想得倒好！我去弄来扇子，让你转手赚钱？！（拂袖）端茶！

贾雨村转身下场。

二道幕下。

冷子兴在二道幕前。

冷（灰溜溜地）：真是一包晦气！

冷子兴下场。

静场片刻。

石呆子上场。

呆（念）：
说我呆，我勿呆，
先要看，对勿对？
对了是勿呆，
勿对便是呆。

京兆尹衙役上场。

迎面遇见石呆子，上前一把捉住铁锁锒铛把他带走。

石呆子一面叫喊一面被带下场去。

二道幕升起。

幕内传出：老爷升堂！

一叠连声的“老爷升堂”传开。

京兆尹衙役上场。

门子上场。（注意，此门子并非应天府的那个门子。）

贾雨村上场。

贾雨村坐定。

村：来啊，带石呆子上堂！

石呆子被带上场。

石呆子跪倒。

呆：见过青天大老爷。

村：呔，下跪何人？

呆：小人姓石，人家都叫我石呆子。

村：我来问你，你家中可藏有十二把古扇？

呆：回大人，十二把古扇乃是祖传之物。

村：你说是祖传之物，可有凭证？

呆：这个嘛，祖上早已见背，父母去岁双亡……。不过，大老爷若问街坊，他们可以作证。

村：胡说！街坊邻居岂能作证祖传之物？！有人告你，侵吞他人财物，快快从实招来！

呆：啊呀，大人哪——
（接唱）
祖传古扇好几代，
诬陷侵吞理不该。
原告何人请提审，
当堂对质愿奉陪！

村唱：
大胆刁民想狡辩，
天网恢恢怎抵赖！
你本一个穷光蛋，
十二把古扇哪里来？！
（接白）若不招认，须知王法无情！

呆唱：
冤枉难招是实情，
大堂上高悬有明镜。
若无原告来对质，
大人哪——
只怕是你要替荣府出头来吞侵！

衙役吆喝：呵——。

村：大胆狂徒，将他轰了出去！

衙役将石呆子乱棒打出。石呆子跌扑着下场。

两衙役疾步上场。

衙役禀告：在石呆子家搜得十二把扇子。

村：呈上来！

两衙役将扇子呈上。

贾雨村拿到扇子，欣喜万分。

村：退堂！

两厢吆喝：大老爷退堂！

除贾雨村之外，其余人等下场。

贾雨村将古扇一一展开，摊放在公案之上。

反复欣赏，爱不释手。一把一把地看过去，最后拿起其中几把，来回耍弄（是否设此程式性动作以及耍弄多少把为宜视演员手中技巧而定）。

贾雨村满场耍弄，最后转到公案之后。

两衙役疾步上场。

一衙役禀告：报大人，大事不好！

贾雨村立定。

村：何事惊慌？

另一衙役禀告：启禀大人，石呆子他上吊自尽啦！

村：啊！（向前扑在公案台子上。）

他一面挣扎着撑起，一面说。

村：不，不必，不必惊慌……。

手中以及公案上的古扇撒落一地。

大幕合拢。

第六场：害人害己


场景：忠顺亲王府/京兆尹内衙

时间：宁荣府溃败之际

大幕拉开。

二道幕前。

贾雨村惊恐地上场。

村：啊呀，风声不好了啊——
（接唱）
元妃娘娘一驾崩，
从此金陵不逢春。
贾王史薛四大家，
六亲同运俱遭损。
王府争斗见分晓，
北静王他也难以保自身。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还得要随波逐流谋生存。

贾雨村下场。

二道幕升起。

忠顺亲王府长史官上场。

史唱：
朝堂是块跷跷板，
那边低来这边高。
云端跌落北静王，
我们王爷可是——扬眉吐气上九霄。
（接白）
有请王爷！

忠顺亲王上场。

忠（念）：
时来运来推不开，
抓住机会往上攀。
一朝权柄握在手，
赶尽杀绝不眨眼！

忠顺亲王端坐后发问：何事？

史：京兆尹贾化求见。

忠：哦，传他进来。

贾雨村上场。

村：京兆尹贾化拜见王爷千岁。

忠：起来讲话。

村：多谢王爷，千千岁。

忠：一旁坐下。

村：王爷在上，哪有下官的座位？

忠：叫你坐下你便坐下，哪来这许多废话！

村：下官告坐。

忠：今日求见，所为何事？

村：向蒙王爷关照，特来聆听指教。

忠：你倒还识趣！我来问你，你和宁荣两府联宗，是何渊源？

村：啊呀，下官祖籍湖州，实乃远支旁门。

忠：可有何事举报？

村：噢，比如贾赦强夺石呆子古扇一事……。

忠：不必多言，此事我已尽知。

村：还有薛蟠打死人命一案……。

忠（不耐烦）：就这些陈谷子烂芝麻……。

村（急忙）：王爷啊，今日下官前来密报荣国府私藏甄府转移财产。

忠：还有？

村：哦，还有贾宝玉逼淫母婢致死，此系下官前任趋炎附势压下案情不予申报。

忠：好！给贾宝玉记下一条！可还有？

村（擦汗）：容下官再去想来。

忠：端茶！

村：下官告退。

贾雨村下场。

忠（念）：
有人来密报，
乘势一网收！


灯暗转。灯复亮时场景变换。

娇杏上场。

杏（念）：
日日费思量，
夜夜愁断肠。
（发问）速去门房查问，老爷轿班往哪里去了？

（幕内）：回禀夫人，老爷去了忠顺亲王府。

杏：他果然去了。

（幕内）：哦，夫人，老爷回府！

贾雨村上场。

杏：老爷，你回来了。

村：回来了。（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杏：你是去……。

村：我是去找一线生机！

杏：一线生机？！

村：是啊。

杏：这一线生机是否又是他人的绝境？！

村：你又来了！我正是心烦意乱，莫要罗嗦！我要早些安置，明天一早还得具奏呢！

贾雨村下场。

杏唱：
严冬将临近数九，
心伤阵阵涌寒流。
一片砧敲千里白，
半轮鸡唱五更后。
细思旧情不解缘，
怅望前路无穷忧。
困惑我唤来席面三回首，
惶恐他上得贼船难掉头。
气度轩昂被纱帽压，
才情横溢遭名利囚。
荣国府门庭萧飒常受惊，
梨香院消息苦涩平添愁。
他害人到头来又害己，
一损俱损怎能逃脱网罗逍遥法外得宽宥。
东窗事发大祸临，
免不了妻孥发卖像马牛。
自怨自艾不如自了断，
何必等着被人绑在那菜市口！

娇杏下场。

二道幕下。

静场片刻。

幕后传来：快来人啊，夫人她悬梁自尽了。

贾雨村疾步上场。

二道幕内，显现一个女性上吊自尽的形象。注意片刻后此形象隐没。

贾雨村作势扑上前去，意欲把娇杏抱下，未果。娇杏身形微晃，落下一张纸片和一块碎玉。

贾雨村跪步上前拾起，原来是一纸遗书。

贾唱：（读遗书，边读边慢慢站起）
老爷啊——
我不能一纸休书休夫君，
且留下这封遗书表绝情。
想那日仁清巷内初见面，
本以为你人穷却有赤诚心。
谁知晓老爷竟会许终身，
怎料想再三回头错配亲。
说什么我似红拂具慧眼，
到如今你哪有点滴像李靖。
说什么幸遇恩公赠白银，
到后来你将大恩大德丢干净。
你许诺张贴榜文寻英莲，
应天府卖放凶犯害香菱。
你为了奉承贾恩侯，
京兆尹谋人扇来夺人命。
你负了甄家负贾府，
你投靠忠顺亲王求庇荫。
我难以相比红拂女，
偏如那错看李甲瞎了我眼睛。
我这里愧对老爷主母与英莲，
你更是愧对上苍圣训并黎民。
西山红叶全飘落，
满目萧杀寒意侵。
我心犹似汉玉碎，
你还有何颜面日日去面对那匾额高悬明镜！
临终善言告夫君，
莫怪为妻来提醒——
有朝一日大厦倾冰山倒，
只怕你害人害己悔不尽！
（痛哭）我的娇杏夫人，你就这样留下一纸遗书离我而去了吗？我家祖传的汉玉，今日竟然被你摔得如此破碎？！

（画外音）圣旨到。

贾雨村急忙跪倒在地。

（忠顺亲王画外音）经查原京兆尹贾雨村屡犯婪索草菅人命，现既为犯官贾氏一族昔又受姑苏甄氏恩惠，审明一体定罪。即刻拿问囚禁天牢！查抄家产籍没入官！

村（自己摘下乌纱）：谢主隆恩。

大幕合拢。

第七场：穷途传书


场景：仁清巷口/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前

时间：上场若干年之后

大幕拉开。

贾雨村上场，再次穷途落魄，衣衫褴缕。

贾：仁清巷啊仁清巷，贾雨村我又回来了。至今还记得曾经栖身的那座葫芦庙——
（接唱）
往事焉能化云烟，
宦海荣辱伴升迁。
忆昔赠银赴金陵，
我一介寒士上青天。
官场风波甚险恶，
要比江湖更凶险。
焦首朝朝并暮暮。
煎心日日又年年。
贾长沙朝封太傅宣九重，
韩退之夕贬潮阳路八千。
贾王史薛四大家，
复巢零落堂前燕。
黄粱枕沉梦虽方醒，
仁清巷废墟犹似前。
娇杏她侥幸却不幸，
我孑然一身几曾变。
葫芦僧被发配西域无音讯，
葫芦庙竟遭逢回禄断香烟。
人生堪比一台戏，
我几度浮沉知深浅。
雷霆雨露皆皇恩啊，
今逢大赦褫籍为民——
苦熬光阴度日如年。

甄士隐道家打扮上场。

隐：雨村兄，别来无恙？

村：啊呀，自上次回转仁清巷得知士隐兄业已看破红尘，欲图报恩四方寻访终无缘一见。幸得在此相逢，想仙翁道德高深，奈鄙人下愚不移，致有今日落魄。

隐：富贵穷通，亦非偶然，复得相逢，也是一桩奇事。

村：此番仁清巷巧遇，莫非仙师预知在下来此凭吊？

隐：也不尽然。只因小女英莲不堪虐待吞金自尽，警幻仙姑特命我前来接引她重返金陵以便回归太虚幻境注销尘缘。

村：唉，连你甄士隐这个真仙人都救不了你的女儿，何况我贾雨村这个假道学！

隐：值此一节，不提也罢。仁清巷惨遭回禄，家产贻尽，困居岳家。百般无奈之中，适遇渺渺真人指点出家引登彼岸。今日有幸得遇雨村兄，且听我道来。
（接唱）
世人都晓神仙好，
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
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
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
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
孝顺儿孙谁见了？
好了一曲真人唱，
逐令士隐悟大道。

村：果真是——好便是了，了便是好！

隐：兄台能识得“好”“了”两字，即有慧根。可能再予详析？

村：这有何难？听我道来！
（接唱）
        现今陋室是空堂，
        岂知当时笏满床。
眼前衰草并枯杨，
昔年曾为歌舞场。
蛛丝结满在雕梁，
绿纱偏又糊蓬窗。
说什么脂浓粉正香，
却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
今夜红绡帐底卧鸳鸯。
金满筐来银满箱，
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
那知自己归来丧！
五代书香训有方，
保不定日后他作强梁。
门当户对择膏粱，
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
致使锁枷杠；
昨怜破袄寒，
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
反认他乡作故乡。
尘世一番甚荒唐，
到头来——都为他人作嫁衣裳！

隐：注释得好！想你我当年惺惺相惜，于今仍是所见略同啊——
（接唱）
一样注释好了歌，
回头是岸具根由。
从前你身后有余忘缩手，
但愿得眼前无路想回头。

村唱：
想回头，难回头，
自有那花花世界来引诱。
想回头，怕回头，
舍不下酒色财气岂肯丢！
思回头，愁回头，
虽说是回头是岸哪有救？
思回头，怎回头，
张果老倒骑毛驴依然往前走。
四大皆空何曾空，
仙师你仍牵挂英莲她在心头。
凡夫俗子无奈何啊，
魂绕梦游在朱楼。
黄土一垄未埋首，
红尘十丈把人勾。
三寸气在千般用，
一旦无常方是休！

隐：既然雨村兄六根未净，某尚有一事相烦。

村：说嘴打嘴，仙翁你岂不照样是俗事缠身。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下自当效力，仙翁便说无妨。

隐：是我师兄空空道人所录有《石头记》传奇一部，需待红尘中人替他传世。据他言来，其中连你我亦一并收录在内。故而委托雨村兄代劳，前往寻访曹雪芹传书。

村唱：（接过书稿）
妙啊，
天外书传天外事，
两番人作一番人。
你自去将真事隐，
我且来把假语存。
（接白）仙翁但请放心，贾某决不辱命！

甄士隐和贾雨村作别分头下场。


灯暗转，复亮时为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前。

贾雨村上场。

村：叫我着实好找！请问，此地可是悼红轩，里面有人吗？

曹雪芹上场。

曹（念）：
屋后急流津，
门前觉迷渡。
悼红轩内坐，
衣食两不顾。
（对贾雨村）请问尊驾何人，因何到此？

村：在下贾雨村，蒙甄士隐仙师之托，特来投送《石头记》一书。

曹：初次识荆，不敢造次。只是小可并不认识甄氏仙师，何故委以重托？

村：内中情由，我亦不详。只是仙师言道去到一个悼红轩中有位曹雪芹先生，只说贾雨村言托他如此如此，即便大功告成。

曹：原来如此，先生请进。（两人作进屋状）但请宽坐，且让我从头看来。（从贾雨村手中接过书稿认真翻阅。）

村（见他津津有味）：莫非此书果真有些意思？可见所托适逢其人！或许连得曹雪芹先生你也身居其内躬逢其盛？

曹（笑）：这恰便就是“甄士隐去贾雨村言”了！然则既是真事隐去假语村言，但并无鲁鱼亥豕以及背谬矛盾之处。似你这样寻根问底，只是刻舟求剑胶柱鼓瑟。

村：若说他是“真事隐去”我是“假语村言”，那你可不就是“抄写勤”了吗？对了，日后万一真有稿费版权一说，到时千万不能撇了我等。“莫失莫忘，……

曹（紧接）：仙寿恒昌。”

两人相视大笑：哈哈哈哈！

贾雨村与曹雪芹作别下场。

曹：（拂袖）哼，真是一个功名利禄之人！（捧起书稿）这书嘛，倒果真是天下第一部奇书！待我于悼红轩内披阅增删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奋笔疾书一番）只见内中尽是一些异样女子，不妨将《石头记》书名改作《金陵十二钗》。（停顿，再思索）只是十载辛苦，此书并非单为闺阁昭传。唉，不妥啊，不妥。（念诗句）“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想来还是定名《红楼梦》为好！

曹雪芹又开始在书桌上忙碌。

幕后合唱：
        满纸尽说荒唐言，
        一把都是辛酸泪！
世人皆道作者痴，
谁又能解其中味？

天幕上出现一本巨书，封面“石头记”三字，隐没后重新代以“金陵十二钗”；再次隐没，定格在“红楼梦”三个大字。

        合唱声中大幕合拢。



剧终。

主持大人，你的问题是笔头太快，让我们来不及看。羡慕之余很遗憾。

Slow down for both.

Today paste (3) - 起复审案.

This is (4) for today.

Sorry, now finished (5).

It's totally finished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