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转载] 我经历了话剧的黄金时代
我经历了话剧的黄金时代
吕恩
1930年代戏剧启蒙
我本姓俞,叫俞晨,江苏常熟人。常熟本地没高中,初中毕业后,母亲让我到上海正风中学继续学业,那所高中在交大附近,男女同校,我后来才知道这里是地下党的一个据点。
我们语文老师姓任,我们喊他“任先生”,他就是著名的戏剧大师于伶。他在学校组织了“正风剧社”,我也跟着演戏。有一次任先生跟我说,金山他们要到南京演戏,暑假你跟他们一起去演戏吧!但母亲不同意,觉得败坏门风。没想到若干年后,当年没实现的舞台梦会在重庆实现。抗战爆发后,我一路流亡,阴差阳错,1938年在重庆考进了国立戏剧学校。
国立戏剧学校是1935年成立的,是全国唯一的一所戏剧最高学府。学校人才济济,教务主任是曹禺,张骏祥、黄佐临与金韵芝(丹尼)夫妇、梁实秋、吴祖光等都在学校任过教。
戏剧学校有两位老师对我一生影响最大,其中一位便是曹禺。那时他还不到30岁,因创作《雷雨》、《原野》、《日出》而名声大震。他的课特别受欢迎,来听课的人很多,经常连窗台都坐满、走廊外都站满了。
生活中的曹禺大大咧咧、不修边幅。有一天他穿着一件厚棉袄来,说胃不好,我们发现他的肩一抖一抖的,好像病得很重。下了课他去休息,一脱棉袄,一只耗子突然从棉衣里窜出来,吓得他一下子扔掉衣服跑到墙角大喊:“耗子!耗子!”原来天气太冷,耗子钻进棉袍里取暖,因为里子破了,耗子一直钻到棉花里出不来,却不巧被曹禺穿在身上了。不久曹禺写《北京人》便把耗子贯穿在整个剧本中:耗子咬坏了曾文清的字画、啃空了曾家大院……
另一位对我影响很大的先生是张骏祥。他与曹禺是清华大学的同学,毕业后去耶鲁大学读戏剧。1939年冬,曹禺专程到重庆迎接张骏祥来校执教。张先生戴副眼镜,嘴里老含着一个烟斗,仪表堂堂,和曹禺形成鲜明对比。
第三年我选了“编剧”做主科。张先生知道后建议我学表演,我说我是南方人,语言不好,他说:“语言不好可以学。”正是在他的鼓励下,我才开始了演戏生涯。从某种程度上说,张骏祥对我的职业生涯影响更大。
抗战8年巅峰时期
在戏剧舞台上,我不是一夜之间红起来的,而是从跑龙套一直演上去的,但幸运的是,我经历了中国话剧的黄金时代。
1941年,张骏祥根据他从美国回来时的经历编了一部喜剧———《美国总统号》,我在里面演一个交际花。这是我加入中央青年剧社(“中青”)、作为职业演员演的第一部戏。
1942年,《北京人》在重庆复拍,我很幸运成了“曾瑞贞”这一角色的扮演者。在第三幕第一场我演的瑞贞和张瑞芳演的“愫芳”有一场对手戏,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彼此心灵的表白。记得排练时,演着演着我的情绪和“瑞贞”这个角色搅和到一起,我一时泣不成声,连台词都说不出来。这时张骏祥喊了声“停”,他过来跟我说:你的情绪是对的,但演戏不同于生活,要学会控制情绪,到该放开的时候才让它排山倒海般地急泻出来。张先生在这部戏里对我的调教,让我学会如何控制感情和积累感情,使我终生受益。《北京人》让戏剧界的前辈们认识了我。
在当年的重庆舞台,还有一件特别值得回忆的事,便是《安魂曲》的上演。张骏祥找到了也在重庆的焦菊隐,请他翻译了匈牙利小说家贝拉•巴拉兹描写莫扎特的话剧《安魂曲》,又找来曹禺扮演“莫扎特”,三位戏剧大师合作同一个戏可能是中国话剧史上唯一的一次吧。
1943年,我离开重庆,加入到了“中国艺术剧社”,一年多来,我参加了《家》、《棠棣之花》、《天国春秋》等很多剧目的演出,也跟随“中艺”在四川很多地方巡回公演,几乎每天在舞台上轮换着演出那几个大剧目。这些经历给我非常好的实践机会,又让我开阔了眼界,对人物的塑造有了更多的自信。抗战8年,是中国话剧的黄金时代,也是我个人艺术生涯的巅峰时期。
吕恩(1920— ),本名俞晨。中国著名戏剧表演艺术家。江苏省常熟人。 1938年考入国立戏剧专科学校,1941年毕业。先后在重庆、上海、香港、北京等地从事话剧、电影演艺事业。建国后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员。一生演出了数十部话剧和一些电影作品。其中,她创造的蘩漪(话剧《雷雨》)、马聂法(话剧《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白口袋(电影《骆驼祥子》)等形象,是其表演艺术的代表作。由于“文革”中常在太阳下暴晒,1973年吕恩得了“红斑狼疮”。治愈后,吕恩便告别了舞台。
转自戏剧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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