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旅游资源名人效应乡土题材三结合的剧本创作已开风气。顺应这一潮流全新创作的新编历史剧《肝胆皆冰雪》，写的是南宋文化名人张孝祥一生爱国抗战的主要事迹。张孝祥系历阳乌江（今安徽和县东北）人，但出生于鄞西桃源。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殿试，张孝祥一举夺得状元。乾道五年春三月，张孝祥因病以显谟阁直学士的身份离职，从此结束了官宦生涯，退居芜湖，讲论理学，徜徉山水。乾道六年夏季，张孝祥与好友泛舟芜湖时，突然中暑身亡，年仅三十八岁。宋孝宗听说后，深为惋惜，有用才不尽之叹。

必须指出的是之前从未见有关于张孝祥的戏曲问世。直到08年第五届京剧节上才在《道观情缘》里出现了一位不知道为何以老生应工的张孝祥（于湖居士），在陈妙常潘必正为主角的爱情戏里起到一个配角的作用。新编历史剧《肝胆皆冰雪》是第一部以南宋文化名人张孝祥为第一主人公的本子，依场次贴出后希望各位网友尤其是现籍或原籍宁波的访客和戏迷们能够喜欢。


肝胆皆冰雪——甬上第一状元郎

赵燮雨


此新编历史剧剧名取自张孝祥《念奴娇》词——“过洞庭”。

为浙江宁波地区全新创作的九场戏曲剧本《肝胆皆冰雪》，反映了南宋文化名人张孝祥一生的主要事迹。剧中歌颂了以张孝祥张浚为代表的抗战派，谴责了以秦桧曹泳为代表的主和派。

剧本主人公系南宋初期著名词人——词坛双璧之一张孝祥（另一并称双璧的文化名人系张元幹）。张孝祥原籍历阳乌江（今安徽和县东北）人，出生于鄞西桃源。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殿试，张孝祥一举夺得状元——史称甬上第一状元。



场次：

第一场：赴杭
第二场：祭墓
第三场：设局
第四场：殿试
第五场：拒媒
第六场：上表
第七场：被诬
第八场：入仕
第九场：罢席


出场人物（以出场先后为序）

童儿，张孝祥身边小厮，简称童
张孝祥，字安国，号于湖居士，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状元，简称张
张孝祥在明州横街镇的男女老少亲友乡邻们，分别简称男女老少
陆游，字务观，南宋著名诗人，是年与张孝祥同科赴试，简称陆
秦埙，秦桧孙儿，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探花，简称埙
秦桧丞相府家人，简称家
秦桧，宋高宗时丞相，简称秦
王氏，秦桧夫人，简称王
是年主考官汤思退汤府家人，简称家
汤思退，主考官，张孝祥恩师大人，简称汤
太监，简称监
宋高宗，简称宋
曹泳府上家人，简称家
曹泳，秦桧亲家，张孝祥房师大人，简称曹
曹府丫环，简称丫
曹蕙兰，曹泳女儿，待字闺中，简称兰
张祁，字晋彦，张孝祥父，简称祁
差役两人，简称差甲/差乙
宋孝宗，简称孝
张孝祥府上家人，简称家
各位赴宴建宁大小官员，简称官
张浚亲兵，简称兵
张浚，字德远，南宋著名抗金将领，宋孝宗时封魏国公，简称浚

备注：家人这一龙套角色可由一人扮演，故而采用同一简称。因为分别出现在不同场次不同府中，所以不会混淆。同样，高宗朝太监和孝宗朝太监也是由同一批龙套扮演。


第一场：赴杭

场景：明州横街镇
时间：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廷试前不久

大幕拉开。

张孝祥幕后唱：
别横街离明州依依不舍桃源乡——

童儿挑担前行，张孝祥随之上场。

张孝祥上场亮相后接唱：
赴临安，
应科举，
长官推荐不辱使命，
父老勉励不负托付。
当年南渡离乡井，
魂牵梦绕思故土。
西风一叶乌江渡，
夕阳十里邯郸树。
黄尘万古长安路，
折碑三尺邙山墓。
大好河山剩半壁，
满目尽是伤心处。
愿此番扬鞭踏上青云路，
金榜题名展宏图。
献方略，
驱鞑虏，
抒壮志，
振朝纲，
方为堂堂大丈夫！

童儿回头张望，然后手向幕后一指，对张孝祥喊道：相公，你看！乡亲们给你送行来了。

张孝祥在明州横街镇的男女老少亲友乡邻们一涌而上。

男女老少全体：张相公/安国兄/孝祥/贤侄/（杂有各种称呼），我们给你送行来了！

张：多谢列位父老乡亲。

女：（宁波方言）张相公，鹤奴昨末子夜里拨侬装好仔一罐黄泥螺几条咸鳗鲞，带到路上去吃吧。

张：多谢大嫂费心。

男：唉，看侬！张相公到临安有的是西湖莼菜醋鱼，说不定还能吃上松江的四鳃鲈鱼。带黄泥螺咸鳗鲞做啥？

女：（宁波方言）阿是家乡菜会得勿好吃？勿想吃？鹤奴本来还想让张相公带上八十八只宁波汤团呢？（边说边将两个坛坛罐罐交给童儿）

童儿接过船菜，一并放入担子之中。童儿旁白：（嘟囔）亏得没有冷冻食品不能带哦！

老：（对张孝祥）这一回去临安可要夺个文章魁首给家乡争光啊。

其余人等一起附和：是啊，是啊，我们宁波从来还没有出过状元呢！

张：大叔，常言道场中莫论文，何况廷试殿试自有各地文坛高手云集——

老唱：
贤侄你——
明州预选考第一，
省里科举得解元。
两番喜事传美谈，
连中三元有何难。

张：现今听说绍兴才子陆游陆务观早已离乡赴临安赶考，再加上那个奸贼当朝丞相的孙儿也必定前去应试。只恐怕到那时候这贡院就够热闹的了。

少：怕他们做什么！就凭孝祥叔叔的一手好书法，大卷子一定格外出色！

张：哪里哪里，你这个小娃娃把我说得太好了。

老；说起书法，我倒早就准备下一件事情。此番贤侄回乡小住又赴京赶考，一旦高中按照朝廷章程不是留在京城当翰林就是外放做大官。只是直到退居林下之前，不会在家乡出任官职。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还故里，我们横街镇的乡亲们可要叫你留下墨宝来啊！

张：大叔吩咐，孝祥自当从命。不过，仓促之间哪里来的文房四宝？

少：孝祥叔叔你看，早就准备好啦。

一干人等拿出准备好的条幅，拉开让张孝祥题写。一少年捧出笔砚，迅速地研好墨汁。

张孝祥见已磨得墨浓，走上前来舔得笔饱然后大笔一挥而就。

拉着条幅两端的乡亲举起横幅——上面显现四个笔力遒劲的大字：还我河山。

同时天幕上一样显现出这四个大字。

少：孝祥叔叔写的是岳爷爷所题“还我河山”！

场上所有人等一起朗读：还我河山！

童：相公，我们该走了吧。（弯腰挑起担子）

在乡亲们招呼声中张孝祥和童儿动身。大家频频招手目送张孝祥和童儿离去。

大幕合拢。


第二场：祭墓

场景：栖霞岭下山石凌乱的乱坟岗
时间：张孝祥抵杭后次日

大幕拉开， 二道幕前。

张孝祥上场。

张（念）：
西湖景致无心赏，
岳帅坟茔着意寻。
（对幕内）童儿，童儿快来！

童儿在幕内：来啦来啦。话音方落后急步上场。

童：相公，你要的佩剑和酒葫芦都给你准备好啦。今天要去六和塔？

张：不是。

童：灵隐寺？

帐：也不是。

童：那么，相公今儿个你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张：今天去的地方不能带你一并前去。

童：为什么呀？

张：我是跟店家打听了岳元帅的坟茔所在，准备前去祭拜。

童：祭拜岳元帅的坟，那我一定也要去的！

张：唉，恐怕那奸相鹰犬在彼，多有危险！所以不能带你前去，听话！

童儿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一扭身子：哼！

张：我还有事吩咐呢。

童：相公，你说。

张：拿上我的名帖，去往绍兴会馆投送，约期说我一准前去拜访陆游陆相公。

童：哦， 我知道了，就是那位写了“钗头凤”把老婆休回娘家的陆游陆相公啊。

张：看你！人家陆相公写的多少好诗词，你都不记得，就知道这一首。

童：相公，别骂我啦。你自己一路当心，我这就去投帖。

两人分头下场。

二道幕升起。

张幕后唱：一路上宜山宜水无心观赏——

张孝祥上场后圆场并接唱：
辜负了西子湖妍丽芬芳。
方过白堤，
又下苏堤，
才穿柳浪，
更越花港。
白居易江州北望泪洒青衫湿，
苏东坡故垒西边誓愿射天狼。
柳浪闻莺，
黄莺儿把玉树后庭那般啼唱；
花港观鱼，
锦鳞儿真悠闲自得这等痴胖。
说什么宜西施浓抹淡妆——
白娘子雷峰塔底沉冤难伸苦难偿。
翱翔鲲鹏困翅膀，
腾跃蛟龙锁沧浪。
三春南国惜飘荡，
一事东风欠主张。
寻寻觅觅来至栖霞岭，
为只为岭下掩埋着个名扬千古忠臣良将！

张孝祥圆场后发现岳飞坟茔。

张：岳帅坟台原来在此！都督大元帅岳公在上，晚生明州张孝祥临安应试特来坟前祭拜。

张孝祥把酒葫芦中的酒洒在岳飞墓前，跪拜后起身道白后接唱。

张：（念）
钱塘路上愁风雨
英雄泪洒西子湖。
（接白）岳帅啊岳帅，想你风波亭被害，岳云小将军，银瓶小姐，张宪将军一并追随，真称得上忠孝节义四字齐全。然则千古奇冤，好不叫人痛心哦！
（接唱）
江头未是风波恶，
亭上风波实凄惶。
实凄惶，
添悲伧。
朱仙镇大捷劳而无功赏，
忠臣良将反被那恶犬伤。
自古道明枪容易躲，
暗箭最难防。
金牌十二连催逼，
内中却有机关藏。
莫须有三字冤狱将你谋害，
四野同声恸，
日月尽无光。
秦桧啊，你这贼子，
可笑你怎能够把天下人之口都掩上！
（接白）晚生寻访而来，未能备齐奠礼，望岳帅鉴谅。待我吟唱大作《满江红》词一表寸心！
（拔剑起舞，接唱）
遥望中原，
荒烟外许多城郭。
想当年。
花遮柳护，
凤楼龙阁。
万岁山前珠翠绕，
蓬壶殿里笙歌作。
到而今，
铁蹄满郊畿，
风尘恶。

陆游自山石后面转出，边鼓掌边叫好。

陆：好啊，吟唱得好，好！

陆游边说边走近前来。张孝祥看到对方佩剑，猜疑他是否是秦桧爪牙， 警惕地一手按住剑把。两人对视。
   
张：你是何人？到此作甚？

陆：那末， 兄台又是何人？到此作甚啊？

张：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张孝祥。

陆：足下适才吟唱的可是岳元帅所写又一首满江红词的上半阙？

张：是又怎么样？

陆：仁兄不必见疑，待我接着吟唱这下半阙——
（接唱）
兵安在，
膏锋锷。
民安在，
填沟壑。
叹江山如故，
千村寥落。
何日请缨提锐旅，
一鞭直渡清河洛。
却归来，
再续汉阳游，
骑黄鹤。
（接白）在下山阴人氏，陆游，陆务观。

张：原来是务观仁兄。啊呀呀，误会了啊！小弟是明州张孝祥，表字安国。昨晚刚到临安，今日已遣小厮前往绍兴会馆投帖，正欲约期前去拜访。不想在此与兄台不期而遇。喏喏喏，陆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陆：我虽痴长几岁，仁兄少礼。想来仁兄也是应试而来。

张：正是。只不过应试非是只为求取功名，一旦侥幸得中，位列朝堂，第一道本章就要为——

陆：（接口）上表为岳帅平反冤狱。

张：确是要为岳帅上表平反冤狱。

陆：好！我也正有此意。看来，你我二人虽则萍水相逢却是意气相投，正是相见恨晚哪！

张：安国久闻仁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却也不晚啊。日后若能同朝为官，正好能有机会切磋讨教。

陆：安国兄何用过谦，四野传闻你文才出众，正要多多请教啊。适才见得兄台带有酒葫芦一具，想必洒酒祭奠岳帅。我一路寻访到此，原不曾想早有人检视忠骨设下荒坟。 仓促之间，未曾备得香烛，也未曾带得酒来，务观深感惭愧。今日幸会兄台，我等二人均佩有护身宝剑。何不在岳帅坟前比剑献舞 ，以慰忠烈？

张：好主意！就以岳帅满江红词“怒发冲冠”一曲为始终，可好？

陆：遵命。

张孝祥和陆游两人拔剑对舞。边舞剑边唱“满江红”词。

张/陆同唱：
怒发冲冠，
凭栏处，
潇潇雨歇。
抬望眼，
仰天长啸，
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
白了少年头，
空悲切。

（两人停格，接着下半阙。）

靖康耻，
犹未雪；
臣子恨，
何时灭!
驾长车，
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
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唱至末句“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时两人一起收势。

张陆两人抱拳对视，同时道白：廷试见！

大幕合拢。


第三场：设局

场景：秦桧丞相府内书房
时间：内定主考之日

大幕拉开。

秦埙满脸沮丧，急步上场，对幕后高喊：来人哪，快来人哪！

秦府家人急步上场。

家：原来是孙少爷！请到书房歇息。我这就给您泡茶，有临安府尹送来上好的龙井呢。

埙：哼，我不要喝茶，快给我把两个老的找来！

家：是是是，小的这就去，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秦府家人下场。

秦桧王氏上场。

秦：（念）万人之上立朝堂，

王：（念）东窗之下计谋商。

秦王两人进入书房后一见秦埙之后同时：啊呀，我的好孙儿，你这是又怎么啦？！

秦埙一顿脚之后接唱：
孙儿静心正备考，
不料窗外乌鸦叫。
得报两路夹击来，
坐立不安真烦躁。
原本立志夺魁首，
天子门生称头挑！
偏偏会得有冤家，
鹿死谁手难分晓。
若是不能中状元，
如何办来如何好？
（接白）啊呀，我的老阿爹啊，我的老阿娘啊，啊呀，啊呀，啊呀呀——（继续顿脚假哭）

秦：唉，孙儿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王：凭我家好孙儿的锦绣文才，还怕哪个不成？

埙：啊呀，话可不能这么说！常言道场中莫论文，听得那明州张孝祥山阴陆务观都已前来应试。他俩人都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要是万一，这万一他们高中状元——

王：哼，堂堂相府，岂能容他们得逞！

埙：那么， 那么，也把他们抓到风波亭去？！

秦：唉，看你说的！这怎可使得！

埙：坊间都说，丞相府可是一朝天下得半朝，要是还出不了一个状元，那我就干脆不去赴试了！

王：啊呀，我的好小祖宗，可千万千万不能不去应试啊！听话，老阿娘一定帮你，会帮你的哦。相爷，我来问你，那皇帝老倌可曾画了圈圈？

秦：已然定下来了。

王：尚未颁下旨意？

秦：只待钦天监选定吉时良辰，马上就会发下旨意！

王：既然旨意已定却又未曾颁发，相爷你只需如此这般——（王氏和秦桧耳语，秦埙也凑上去）

秦：还是我的好夫人，有的是高招！

埙：真是高，实在是高！那我就去准备啦。

秦埙屁颠屁颠地下场。

秦：来人！

秦府家人上场。

家：老爷夫人，有何事吩咐？

秦：速拿我的名帖，请汤思退汤大人过府议事。

家：是。

场上三人鱼贯下场。

灯暗转后复亮。

秦府家人幕后：汤大人请！

汤府家人在前和汤思退一并上场圆场。

汤唱：
心思不紧不慢，
路线不左不右，
态度不偏不倚，
步子不前不后，
立场不战不和，
登朝堂，
多带耳朵少带口。
记得跟着大宗走，
切忌争议结冤仇。
宋室管它南与北，
时节随它春还秋，
一头扎进故纸堆，
文章千古赛风流！

秦府家人幕后：相爷有请汤大人书房单独相见，茶已送至。贵介就有小的另行招待。

汤：多谢贵介。

汤府家人：多谢二爷。

秦府家人幕后：请随我来。

汤思退进入书房，汤府家人下场。

汤：想这“君王舅子三公位，丞相家人七品官”，往常时何等倨傲，今日里却是谦恭得很哪。（摇头）

（在以下场景过程中，汤思退起先安坐一旁，正襟危坐。俄顷，左顾右盼。久等秦桧不见，有点困惑不解的样子。再枯坐片刻，终于熬不住，立起身来环视书房。）

汤：想这丞相府衙书房重地，果然不同凡响！
（接唱）
丞相权势冲九霄，
一人之下万人上。
投送名帖特相召，
说有公事共相商。
静候多时无音讯，
不焦不躁，
不焦不躁，
耐心等待不哼不吭。
（接白）想来丞相公事繁忙，待我再静心等候便了。
一等等了大半天，
转眼时辰穿梭忙。
（终于按捺不住，起立）
枯坐枯立又苦等，
切记切记莫心慌。
书房四壁细端详，
墙上墨宝耀眼光。
琳琅满目堆书架，
善本孤本皆珍藏。
（到门前侧耳静听，未闻脚步声音，逐又继续浏览）
书桌上面再来瞧，
哦——
原来是一篇锦绣文章！
（幕后合唱：哎，原来是一篇锦绣文章！）
（汤思退上前仔细阅读后夹白） 妙啊，真个是绝妙好文字噢——
（接唱）
字字珠玑，
笔笔雄健，
堪称得上起承转合满庭芳！
（幕后合唱：嗨，起承转合满庭芳！）
这题目摘取新颖，
这铺陈搭配得当，
这条理开掘深邃，
天下若有此奇才，
怕不是御街来了状元郎！
（幕后合唱：哇，有了一位状元郎！）
（接白）黃绢幼妇外孙齏臼！真是好文字百看不厌，让老夫我再来拜读上一遍。

汤思退拿起文章再次细读，边读边摇头晃脑。

汤府家人急步上场，对书房门内轻轻呼叫：大人，大人。

汤思退放下文章，应声踏出书房，随手掩上房门。

汤：何事？

家：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汤：喜从何来？

家：禀大人，府中来人告知，圣上下诏任命大人为今年廷试主考。请大人速速回府接旨谢恩！

汤（以手扶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大幕合拢。


第四场：殿试

场景：宋高宗金殿
时间：殿试当日

大幕拉开，二道幕前。

秦桧王氏秦埙上场。

秦：（念）旧日窗课充试卷，

王：（念）三男一女四人知。

埙：（念）廷试全场考第一，

秦/王（一起）：（念）再步蟾宫折桂枝。

秦：殿试由圣上亲自出题，你需得应答仔细！

埙：孙儿牢记在心。

王：虽说相爷巡例回避，想来众位主考也必能体察苦心。

秦：唉，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埙：二老就请等着报子前来报喜——秦相府小官人状元及第吧！

秦埙行礼告辞，秦桧王氏相送一起下场。幕后合唱声中二道幕升起。

幕后合唱：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何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太监前导，宋高宗上场。

高：（念）一道江水分南北，半壁河山守疆土。
（接唱）
泥马南渡保全性命未丢下，
那汴梁风光争比这临安佳。
三秋桂子，
十里荷花，
钱塘自古称繁华。
白堤苏堤交相好，
西子一湖映双塔。
柳浪闻莺啼恰恰，
花港观鱼莫惊吓。
真个是，
上有天堂，
下有苏杭，
此话怎生得虚假！
（接白）
想我自登基以来，虽说是江南半壁倒也算得上河清海晏。今岁正值大比之年，有汤思退曹泳等诸位主考为朕选取英才。现殿试已毕，待寡人传唤他们上殿，观看三鼎甲的试卷。传旨，宣主考官上殿来！

监：万岁有旨，宣汤思退上殿哪！

汤思退上场。

汤：（念）廷试殿试等闲过，头名照样落他家。

汤思退上殿，参拜。

汤：微臣汤思退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平身。啊，汤爱卿尔等辛苦，阅卷完毕，想已排出名次？

汤：托庇圣上洪福，臣等议决已选取百名英才。现奉上三鼎甲的试卷，请万岁御览定夺。

高：呈上来。

汤：遵旨。

汤思退回身示意。一太监手捧试卷上场，到御座前依名次一一小心地安放在龙案上。然后退至一旁归班。

汤：启禀万岁，微臣等议定殿试第一名秦埙，廷试亦然第一。若蒙圣上恩准，廷试殿试连中榜首，倒也是一段千古佳话！

高：待我看来。（打开试卷逐卷观看）妙啊——
（接唱）
展开策论细细读，
字里行间见真功。
看三份试卷文才皆出众，
定名次一言九鼎千斤重。
静心祥察观其中——
其中一篇，
卓然颜鲁，
笔力遒劲，
大卷子淋漓酣畅笔饱墨浓！
（接白）此是何人？待朕看来——张孝祥！
（问）啊，汤爱卿，此居中一份试卷，考生名唤张孝祥者，可有其履历？

汤：启禀万岁，张孝祥原籍历阳人氏。他在明州进士预选中考了第一，省里的进士预选中又考了第一名，此番廷试是名列第二。其父即是同僚张祁。

高：哦，张祁。朕还记得。张祁以其兄张邵使金恩补明州观察推官后又任职直秘阁，可是此人？

汤：万岁明鉴。

高：来啊，宣秦埙张孝祥上殿。

监：万岁有旨，宣举子秦埙张孝祥上殿见驾。

秦埙张孝祥幕后应声：遵旨。

秦埙张孝祥分别从舞台两侧上场。一起走至中场，参拜后起身分立两旁。注意到张孝祥站立在汤思退一侧。

埙/张：（同时）学生秦埙/张孝祥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平身。秦埙张孝祥，你们二人文字俱皆出色一时难分伯仲。可否在朕面前择要背诵一些策论之中的警句？

埙/张：遵旨。

埙：（急于抢先，先快后慢，中间打了一个隔楞）“自三代以下，俗儒皆以人为胜天理，而专门为甚，言正心而心未尝正，言诚意而意未尝诚，言治国平天下，而于天下国家者曾不经意，顽顿忘节…（呃），顾欲士行之无伪，譬犹立曲木而求直影也。”

高：好。（回目示意张孝祥）

张：（从容不迫）“往者数厄阳九，国步艰棘，陛下宵衣旰食，思欲底定，上天佑之。畀以一德元老，志同气合，不动声色，致兹升平，四方协和，百废俱举，虽尧舜三代无以过之矣。今朝廷之上，盖有大风动地，不移存赵之心，白刃在前，独奋安刘之略。臣辈委质事君，愿以是为标准，志念所欣慕者，此也。”

高：好！（起立）两位考生退下。

埙/张：遵旨。

秦埙张孝祥分别从两侧下场。

宋高宗走下御座后接唱：
着啊——
那一个是老生常谈，
这一个是宏论雅正；
看此人是从容不迫，
观彼人是急于求成。
那秦埙，
写策论了无新意，
倒也有其祖来必有其孙！
张孝祥，
题策论词翰爽美，
真是出人意表感人至深！
玉树临风人端庄，
连中三元方才是天降祥瑞得遇其人！

宋高宗归座。

高：张孝祥词翰俱美，必将名世。朕今圈定他为今科状元，秦埙少年才俊录为探花（同时把右手边的这份试卷拿起放在最左边，三份试卷依次移位），原定探花现为榜眼，余皆依议。汤爱卿，速速发榜去吧。吩咐下去，来日琼林赐宴。

汤：遵旨。微臣告退。

汤思退下场。

高：殿试已毕，贴出皇榜，总算完了一件大事。可得好好将息将息。速唤棋待诏前来棋室，伺候对局！

监：遵旨。起驾前往棋室！

幕后传来由近而远的一系列声音：圣上起驾，棋待诏棋室候驾！

宋高宗一行起驾。

大幕合拢。


第五场：拒媒

场景：曹泳府内小花厅
时间：新科状元拜见房师大人之日

大幕拉开。

曹府家人前导，曹泳上场。

曹：我来问你，汤大人是否应约前来？

家：回大人话，汤大人应允一准前来。

曹：下去吧。

曹府家人下场。

曹泳来回搓手踱步。

曹：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眼睛一霎会得老母鸡变鸭！
（接唱）
“榜眼”拔擢状元，
“冠军”跌到“季军”，
文昌君临场来个颠颠倒。
（幕后合唱：哎，来了一个颠颠倒！）
那秦埙眼泪鼻涕会哭闹，
亲家母破口大骂撒泼刁，
老相爷气得发昏胡子翘，
（幕后合唱：撒泼刁来胡子翘！）
赶紧安抚想门道，
一计不成生二计，
谁不夸我主意高！
（幕后合唱：主意高来，嗨，主意高！）

曹府家人在幕后：汤大人到！

汤思退上场。

曹泳出迎，和汤思退见礼。两人安座后，曹府家人上茶。曹府家人下场。

曹：啊，汤大人汤年兄，想必昨日新科状元已到府上谢过恩师。

汤：此为常例，已然来过。哦， 曹大人作为副主考，状元公的试卷分发到你的名下，那可是你荐的卷子。你就是他的房师大人，想来今日该当轮到张孝祥他来曹府拜谢。

曹：这个么，也该当是常例。这不，正在准备宴请。

汤：怎么？还要宴请？！

曹：（狐假虎威地）这可是相爷的吩咐，我只是按丞相的意思行事。

汤：哦，是相爷他的意思？！

曹：正是。不过，还得借重你这位恩师大人。

汤：此是何意呀？

曹泳凑上前去和汤思退耳语。

汤：我明白，我明白。不过嘛，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倘若——

曹：有你这位恩师出场，一定马到成功！请——

汤思退和曹泳下场。

曹府家人前导，张孝祥和童儿上场。

家：（对幕内）新科状元张大人到！（转身对童儿）二爷，请随我来。

童：（自语）嘿，我也成了二爷啦。（对张孝祥）相公，哦，状元公，那我就去啦。

张：（对曹府家人）管家费心。（对童儿）不可淘气。

张孝祥挥手示意，童儿随曹府家人下场。

曹泳上场。

曹：啊呀呀，状元公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张：房师大人说哪里话来，学生特来拜谢荐卷拔擢之恩。请大人上座，受学生一拜。

曹：哦，哦，这礼不可废，还得照孔老夫子的办。

曹泳端坐，张孝祥致礼。

张：房师大人在上，受学生大礼参拜。

曹：状元公请起，状元公请起。

（参拜毕，曹泳下座扶起张孝祥后对幕后吩咐）

曹：来啊， 给状元公上茶！

曹府丫环上场奉茶。

张：可否请师母出来，学生理当大礼参拜。

曹：哦，哦，你师母身子不爽，改日吧，改日。

张：既然如此，恕门生失礼，改日参拜。

曹：（对丫环）夫人身子不适，去请小姐出来相陪。

丫：是。

曹府丫环下场。

张：这，这，内外有别，恕学生告退。

曹：唉，你们乃是师兄妹，本当不该拘礼。何况是代母设宴会客！蕙兰女儿她在临安也小有才名，正好向你这位状元师兄讨教讨教。

张：这，这——

曹：状元公岂不闻“长者赐不敢辞”？

张：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丫环前导，曹蕙兰上场。

兰：（念）来会蟾宫折桂客，应是月殿掌钥人。

曹：啊，儿啊，快来见过你的师兄新科状元张孝祥。

兰：小妹曹蕙兰拜见师兄。

张：啊，不敢当，不敢当。这厢有礼了。

丫环安排席面。

曹：蕙兰，记得你是代你母亲设此小宴款待状元公，可要用心伺候。

兰：是。

曹泳准备下场，张孝祥也准备尾随离开，被曹泳拦住只得安坐。

曹泳下场。

兰：（对丫环）这里有我，你们也下去吧。

丫：是。

丫环下场。

兰：师兄，奉母亲之命略备水酒以表贺意。

张：（起立）多谢师母大人。（复又坐下）

曹蕙兰斟酒。

兰唱：
金樽一盏双手捧，
美酒奉于状元公。
师兄啊，
我代老父来敬酒，
但愿你鹏程万里上九重！

张：（起立）请小姐安放桌面之上，待学生自来取饮。

曹蕙兰将酒放在张孝祥面前。张孝祥取而饮之。

张：多谢房师大人。（复又坐下）

曹蕙兰斟酒。

兰唱：
金樽二盏亲手捧，
美酒奉于状元公。
师兄啊，
我代老母来敬酒，
但愿你千里姻缘瑶台逢！

张：（起立）哦，这个，哦，也请小姐安放桌面之上，待学生自来取饮。

曹蕙兰将酒放在张孝祥面前。张孝祥取而饮之。

张：多谢师母大人。（复又坐下）

曹蕙兰斟酒。

兰唱：
金樽三盏玉手捧，
美酒奉于状元公。
师兄啊，
小妹亲自来敬酒，
但愿你，（迟疑）但愿你，（低声）你心想事成乐融融！

曹蕙兰将酒放在张孝祥面前，掩面羞涩地退回原座。张孝祥取而饮之。

张：多谢小姐。酒过三巡，还望请出房师大人，待学生当面谢过即行告退。

兰：啊，师兄，小妹还有文字动问。 状元公高才，请不吝赐教。

张：请教了。

兰：有两个上联求对，其一——
（念）因荷而得藕，

张：（念）有杏不需梅。
（背白）真是怪哉，她，她怎么出这样一个上联？！我，我又怎么会对那样一个下联？！

兰：其二（念）无山得似巫山好，

张：（念）何水能如河水清！
（起立背唱）
啊呀——
何水能如河水清，
清非浊来浊非清。
心头清浊要分明，
纵然是——
三杯落肚忠奸也要辨得清！
（接白）三杯落肚，实在不胜酒量。请代为在曹大人面前致意，就此告退！（拂袖）

兰：（欲加阻拦又举步不前）怎么？你要走了，你真的要走了？！（对幕后）爹爹，噢，父亲大人，你快来啊，师兄他要走了！

汤思退上场。

汤：（对曹蕙兰）蕙兰侄女请自便。

曹蕙兰对汤思退张孝祥致礼后和丫环一并下场。

张：原来恩师大人在此，门生这厢有礼。

汤：来来来， 不要急着走嘛。坐下来，我还有话对你说。

两人安坐。

张：请恩师大人吩咐。

汤：贤契今年贵庚几何？

张：履历写明，今年虚度二十二岁。

汤：哦，可曾娶妻？

张：并不曾娶妻。

汤：尊翁可曾替你定下亲事？

张：也不曾有。

汤唱：
妙啊——
常言道大登科后小登科，
洞房花烛只待金榜题名后。
你那房师师母欲招东床婿，
选中你新科状元拔头筹。
为师我愿做大媒充月老，
这个面子嘛——
贤契你总得给我留！

张：（起立）啊呀，恩师大人哪——
（接唱）
恩师有命当应承
（汤思退插白：这就好了——，被张孝祥打断）
（接白）不， 不， 不可啊——
（接唱）
只此一件，
不能不能万不能。

汤唱：
蕙兰小姐貌如花，

张唱：
就是天仙下凡也不成！

汤唱：
腹有诗书气自华，

张唱：
哪怕是蔡琰班昭无缘分！

汤唱：
若说是曹张两家联了姻，
你就和丞相府第攀上亲戚成了一家人！

张唱：
恩师大人休责怪，
怪我不识好歹千不肯来万不肯！
我缘何一口回绝您大媒，
就因为曹秦两家一根藤！
（接白）恕不从命，学生告退！

张孝祥致礼后迅即下场。

汤：这，这，这——（对幕后）啊呀，曹大人，曹大人！

曹泳上场。

汤：曹大人，这可怪不得我了。

曹：可气啊可恼——（念）多情却被无情抛，

汤：正是哦真是——（念）有心争如无心好。（对曹泳）曹大人，告辞！

曹：不送。

汤思退掉头就走。

大幕合拢。


第六场：上表

场景：状元府第书房
时间：上场后不久

大幕拉开。

张孝祥一人在场上。

张：连日事端一一细想，真是可气可恼可笑可忧哦——
（接唱）
可笑他曹泳，
依仗权势狐假虎威，
可气他秦桧，
网罗党羽用尽机关。
恼的是恩师大人竟会插上一手，
忧的是陆游仁兄为何名落孙山？
（接白）想那日岳帅坟前，我和陆兄相约一旦金榜题名就要联名上表为岳元帅平反冤狱。于今廷试入选却是无有陆兄大名在内，不知何故竟会落榜？！怎不叫人疑猜哦——（摇头，接唱）
错，错，错——
难道说缘由运命薄，
难不成偏遇东风恶；
莫，莫，莫——
大比之年重聚首，
一怀愁绪需振作！

童儿上场：

童：相公， 哦，状元公。你一直叨念着的陆相公来啦。

张：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快快书房有请！

童：是。

童儿下场，陆游上场。

陆：（念）
山雨兴亡泪，
江流今古愁。
（对张孝祥， 接白）啊，拜见甬上第一状元。恭喜状元公，贺喜状元公！

张：唉，实为侥幸，陆兄不要也来取笑于我。只是不知陆兄何故未曾得中？莫非是日身体欠佳？

陆：仁兄哪里得知哦——
（接唱）
那一日进得号舍坐定身，
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张孝祥插白：那怎么会——）
只因为我大谈特谈收复中原事，
被奸臣借故贴出蓝榜就此无有名分！

张：啊呀呀，真是可气啊可恼！陆兄，不必气馁，下科必定高中。

陆：我已不作如是想，准备前往张浚张将军那里报效。
（接唱）
风波亭岳鹏举遇害，
黄天荡韩世忠遗恨。
到如今，
惟有那张德远高举战旗，
弃文就武羽箭雕弓去投诚。
呜呼！
楚虽三户能亡秦，
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接白）只是，前番所言上表为岳元帅平反冤狱一事，这千斤重担就落在你一人身上了。

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好兄弟！

张：小弟与兄台栖霞岭下一见如故，于今二次相见陆兄又将远行，不知何日能够再度重逢。小弟愿与兄结为异姓兄弟，不知陆兄意下如何？

陆：正有此意。只是仓促来访又是即将启程，依我之见，自家兄弟不必拘礼。无需香烛酒席，你我二人对拜便是。

张：遵命。

张孝祥陆游两人义结金兰，相对跪拜后起立。

陆：（念）
孑然一人行，
此身到处家。
兄弟今相遇，
转眼更天涯。
（接白）贤弟保重，愚兄告辞！

张：陆兄一路珍重！

陆游下场。张孝祥目送后回至书桌旁，开始拟写奏章。

张唱：
东边路，
西边路，
南边路，
最难将息北去路。
陆兄他，
投笔从戎，
慷慨踏上风云途。
山无数，
水无数，
情无数，
历历往事难计数。
孝祥我，
连夜起草，
落笔如飞万言书。
岳元帅——
壮志未逐黄龙饮，
金牌不让大河渡。
艰难终奉天子诏，
回戈铁马尽号哭。
胜仗归来不行赏，
谁知反遭风波狱——
最是伤心最无辜！
最是痛心最无辜——
朝中有人，
官居极品，，
贱土轻民，
欺天误主，
堪恨更堪毒。
岳元帅——
功成却被权臣妒，
可怜身去命难赎。
莫须有三字激起——
激起人怨天怒。
望陛下，
顺天行事，
采纳忠言，
拨云见日驱迷雾，
平反昭雪立丰碑，
荒坟重修忠烈墓。

张孝祥写完奏章，搁笔后再行细看一遍，然后头尾对齐奉在手上。

（画外音）大胆张孝祥，难道你就不顾及自己的锦绣前程吗？

张唱：
愁什么无有官职授予，
忧什么惟恐仕途受阻，
纵然是青云直上登天梯，
也断然不能用天地良心来偿付！

张孝祥把奏章只手高高举起。

一束灯光打在那卷本章之上。

大幕合拢。


第七场：被诬

场景：刑部大牢内
时间：张祁被诬下狱之时

大幕拉开， 二道幕前。

秦桧王氏秦埙曹泳四人上场。

曹：欲招东床快婿，受了一肚子气。可恼啊可恼！

埙：本想状元及第，结果变成老三。可叹啊可叹！

王：怎料计谋失算，心里实在不甘。可气啊可气！

秦：接到奏本一道，小子胆敢翻天。可恨啊可恨！

埙：张孝祥竟然上表妄想替岳飞平反，那就把他的状元革掉！也好替我出一口恶气！

秦：休说小孩子话，那状元公是万岁钦点，岂能轻言革除！

曹：那就另想别法。张孝祥原籍长江以北历阳乌江，或者就算他是金国派来卧底的间谍？

秦：张孝祥他生于鄞西桃源，足迹从未到过江北，哪里来的什么“无间道”之通敌嫌疑？！

埙：老阿爹，得快要想办法才是！可不要让万岁爷将他放了八府巡按，那就太迟了！

秦：只要有我在，张孝祥他就休想做官！

王：这就对了——这次可一定要好好地出一口怨气。要真的抓不住张孝祥的把柄，就抓他老子娘的！

曹：可是，张祁他倒也是为官清廉，恐怕没有半点偷赃枉法的情事啊。

王：即便是政治上经济上打他不倒，再想一想看，有没有生活作风男女苟且？！

秦：若要罗织罪名，哼，哼，还怕他真的没有污点不成！（拂袖）

秦桧领头，四人下场。

二道幕升起。

张祁在场上，心力交瘁，步履艰难。

祁唱：
竞功名恰便如车下坡，
仕途艰险谁参破？
昨宵步玉堂，
今朝遇惨祸。
汴城宫阙嵯峨远，
邺中明月谁与歌。
负国奸臣主议和，
奈此秦头压日何？
寒夜石马嘶风雨，
东窗夫妇杀机多。
唯余满地苌弘血，
时近黄昏泣薜萝。

狱卒（在幕后）：状元公请进来。这里头实在太过黑暗，你要小心了。

张孝祥上场。

张：（对幕后）多谢老伯。（转身见到父亲）爹爹！（扑上前去父子俩抱头痛哭）
（接唱）
阴阴森森十步围，
凄凄惶惶一灯残。
两犬对言入牢房，
三木之下逃生难。
老父亲啊，
你明州为官民推崇，
两袖清风称洁廉。
直秘阁中勤文字，
淮南转运严判官。
因何长枷铁窗内，
因何浑身血斑斑。
莫非是莫须有三字又枉加，
锻炼冤狱难脱险。
丹心一片栖霞月，
惟有天知地下冤。
愁啊愁，
愁只愁这黎民百姓怎安居，
忧啊忧，
忧只忧这江山社稷恐难保长治久安！

祁：这次秦桧他罗织罪名，乃是诬陷为父的操守！

张：啊呀，父亲大人，此话从何而来？！

祁：堂上审诘，追问的是你大伯当年以直龙图阁身份出使金国，结果被金人扣押囚禁了一十五年。

张：一十五年！

祁：你伯母思念夫君不得而归，终日以泪洗面积忧成疾不幸病逝。

张：孩儿知道大伯母她不幸病逝。

祁：想你大伯归国之后又因奏事得罪了那秦桧，只好装疯卖傻以求避祸。

张：哦，装疯卖傻以求避祸？

祁：我兄长他装疯的时候故意说了不少疯话，其中一句就说他妻子死于非命。结果秦桧一党抓住此话大作文章！

张：怎样大做文章？！

祁：竟然编造出我以叔犯嫂致有身孕便又杀嫂灭口——

张：杀嫂灭口？！

祁：并由此导致你大伯得知真相之后，神志迷失故而疯癫！

张：真正岂有此理！

祁：其实那奸相早就对我深为不满。孩儿你可记得胡铨胡大人？

张：哦，是胡澹庵胡老伯。

祁：澹庵他力主抗战，久已得罪秦桧。 而我么，又在他贬职之时长亭相送唱和，自然就被视为一党。

张：孩儿想来，只怕是因我上了一道本章力主为岳元帅平反昭雪，故而累及父亲！

祁：倒是为父的于今锒铛入狱，只怕要连累孩儿你的前程！

张：即便是无有官身，孩儿我也要力主抗战，决不言和！

祁：儿啊，倘若为父真的难逃此劫，我送你十六个字须得牢记在心。
（念）
冰雪肝胆，
指顾中原；
忠义名声，
播扬后世。
（接白）如此，方不辱没先祖。

张：孩儿谨记。

两差役上场。

差甲：这可真是天下奇事一桩。大牢里会得有状元公前来探监。

差乙：怎么没有？那王金龙不是还去探监看望过玉堂春？

差甲：唉，别打岔，人家状元公和张老大人可是父子俩，不是嫖客和婊子！

差乙：好好好，算你分得清——可这老子坐了大牢，小子便成了黑帮子女，还能有戏唱吗？

差甲：哎，何苦听评书掉泪——替别人担忧。废话少说，赶紧办正事。

差乙：老张大人， 您给我听着——刑部堂都察院大理寺三堂会审，我们前来提审人犯，不能不按规矩。在牢里有狱卒照顾，上得堂去只好委屈您老啦。

祁：听凭二位差官吩咐。

差役将张祁戴上枷锁铁镣，准备带走。

张：（哭喊）父亲！（扑上前去，被差役拉开）

张祁一步一回头地在差役押送下前行，张孝祥跪送。

大幕合拢。


第八场：入仕

场景：宋孝宗金殿
时间：宋孝宗接位后若干时日

幕后合唱声中大幕拉开， 二道幕前。

幕后合唱：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张孝祥上场。

张：奸相病死，家父出狱；先帝驾崩，今上接位。朝内局势大为改观。日前欣闻采石矶大捷，为此题有水调歌头词一首——待我吟唱！
（拔出双剑边舞边唱）
雪洗虏尘静，
风约楚云留。
何人为写悲壮，
吹角古城楼。
湖海平生豪气，
关塞如今风景，
剪烛看吴钩。
謄喜燃犀处，
骇浪与天浮。

（停格，双剑合一后接着下半阙。）

忆当年，
周与谢，
富春秋。
小乔初嫁，
香囊未解，
勋业故优游。
赤壁矶头落照，
肥水桥边衰草，
渺渺唤人愁。
我欲乘风去，
击楫誓中流。

张孝祥收势，童儿上场。

童：相公，你看，陆游陆相公来了。
　　
陆游上场。童儿下场。

陆：好，好， 好得很哪。多时不见，贤弟的剑术越发地高明了啊！

张：啊呀，陆兄，总算盼得你又到临安。近来可好？

陆：奉旨进京，蒙圣上恩赐进士出身，分发四川制置使范成大范大人帐下任参议官之职，即刻便将赴任。

张：恭喜陆兄，贺喜陆兄。今日必得由小弟作东，西湖酒楼为陆兄饯行。

陆：叨扰了。我看，朝廷也将启用贤弟大才。历朝历代，哪有把一个状元公闲置多年之事啊。

张：但愿如兄吉言。陆兄请。

陆：请。

张孝祥陆游一同下场。

二道幕升起。

太监前导，宋孝宗上场。

孝唱：
先皇驾崩无子嗣，
迎来寡人立当朝。
太后懿旨殷殷告，
三年无改人子孝。
无为而治本应当，
怎奈是，
庙堂内外，
朝野上下，
怨声载道。
三年无改怎生好？
三年无改怎生了。
民为贵，
君为轻，
朕虽不敢称舜尧，
民意民生心头绕。
大学之道明明德，
大学之道在亲民，
人心所向最紧要，
人心所向最紧要！
（接白）奉天承运，公道自在。朕登基以来，为岳飞岳元帅平反冤狱，谥武穆，封鄂王，重修陵墓。又晋封张浚张将军为魏国公，深得民心。前番检点先朝表章，竟有张孝祥身为状元却是赋闲之奇事。观其文字如大海之起涛澜，泰山之腾云气，倏散倏聚倏明倏暗，虽千变万化未易诘其端而寻其所穷。如此人才，岂可轻弃！日前已然颁旨，召他前来应对。来啊，宣张孝祥上殿！

监：宣张孝祥上殿！

张孝祥上场。

张背唱；
旧地重来气象新，
气象新，激士心。
激士心，日照临，
胸中自有百万兵！

张孝祥上殿见驾。

张：微臣张孝祥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孝：平身。寡人查阅你当年殿试策论，十分赞赏。不光是策对，而且你的诗和字格外出色，可称三绝。

张：微臣惶恐。

孝：贤卿不必过谦。寡人问你，诗何所本书何所法？

张：臣学的是颜书，读的是杜诗。
（接唱）
杜工部人格高尚诗艺湛精，
天下苍生萦绕在心。
历历诗史载，
忧国犹忧民！
三吏三别痛，
茅屋秋风劲，
词气势豪迈，
格调更深清，
忠君忧国事，
伤时念乱情，
传下诗文六十卷，
诗圣万代留美名。
颜鲁公力透纸背雄健方正，
唯此颜体足以匹敌那书圣。
更何况，
安史之乱狼烟滚滚，
联合从兄奋起抗敌阵。
才优匡国，
忠至灭身，
器质天资，
公忠杰出，
出入四朝，
一志坚贞，
拘胁累岁，
死而不挠，
稽其盛节，
实谓犹生！
举国悼念震四野，
唐德宗颁昭文废朝八日整。
臣虽不才，
愿学先贤，
报国保民报忠诚！

孝：好！卿家文名忠心久有耳闻，今日一见固不虚传。朕特封你为集英殿修撰，敷文阁待制，兼领建康留守。想那建康扼长江咽喉自古以来乃南朝重镇，张爱卿，你要好生到职任事！

张：谢主隆恩。

孝：钦赐御酒一坛，你就赴任去吧！

张：谢万岁，遵旨明日启程。

孝宗示意。

监：退朝！

宋孝宗和太监下场。张孝祥恭送。

二道幕下。

张孝祥和童儿上场。童儿捧着一坛御酒。

童：恭喜相公，哦， 恭喜留守老爷！

张：建康赴任之前，有此一坛御酒，我要再度祭扫岳王坟。这次你可要备齐香烛奠仪，我带你一同前往！

童：太好喽，太好喽！老爷，你可听说，临安的老百姓掏钱又在岳爷爷坟前用生铁铸了四个坏蛋，有那个奸相秦桧，有他的老婆，还有，还有，嗯，反正他们四个都跪在那里呢！

张：哦，还有二人必是那张俊和万俟卨。这真是大快人心之事！
（念）
青山有幸埋忠骨，
白铁无辜铸奸臣！
（接白）嘿嘿，也叫那秦桧、王氏、张俊、万俟卨三男一女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张孝祥和童儿一起下场。

大幕合拢。


第九场：罢席

场景：建康留守府花厅
时间：张孝祥宴请同僚之时

大幕拉开。二道幕前。

张孝祥上场。

张：（念）
几度登临紫金山，
不见汴梁紫禁城。
（接唱）
吴头楚尾，
石头城上，
忆六朝兴亡，
六朝兴亡费思量。
陆兄行在江之头，
小弟坚守江之尾，
你我兄弟俩，
同仇敌忾，
声气相通共相望。
眼前共相望，
滔滔不绝，
滚滚长江，
天然一道锦屏障。
然则是，
民心既可用，
民心亦可伤，
凝民心，
聚民力，
方能够铸成那无坚可摧一座铁壁铜墙！
（对幕后，接白）管家何在？

留守府家人上场。

家：老爷，有何吩咐？

张：宴请之事，可已准备就绪？

家：回老爷，一切妥当。您看——

二道幕升起。花厅酒宴席位均已排定。张孝祥点头赞赏，家人下场。

各位赴宴建宁大小官员相继上场，张孝祥陆续和他们彼此称呼相互作揖，他们全体上场之后方始一一落坐。张孝祥安坐在右侧第一席，观众可注意到正中的主客位仍然空着。

官：啊，留守大人，今日设宴相请，所为何事？

张：魏国公日前率领精兵猛将，驻节建康。特此为他接风，故请列位大人作陪！

官：哦，为魏国公接风，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接唱）
魏国公东南半壁唯此统帅，
留守府接风宴席理应奉陪。
好男儿摩拳擦掌北伐征战，
地方官筹措粮草责无旁贷。

张唱：
人心所向最是可贵，
中原父老日夜期盼！

官：自张大人到任以来，政绩斐然——
（接唱）
寸金堤，
防水患交口称赞；
万盈仓，
浚漕运齐集千帆。
兵马未动粮草先，
建康府出大力做好后援！
（接白）留守大人加固寸金堤兴建万盈仓，都是利在当代功在千古的大好事啊！

张：这也并非安国一人之力，全赖众位同僚齐心协力共图大计！

家人上场：

家：魏国公驾到！

张：说我出迎！

场上大小官员全体离座出迎。家人下场后复又上场，在他的引领下张浚率两位亲兵上场。

张孝祥率大小官员迎接。家人引领两位亲兵下场。

张：魏国公请！

浚：留守大人请！

张浚坐在正中主客位。

浚：啊，留守大人各位同僚，本帅操练将士，姗姗来迟，多有得罪，自罚三杯！

张：魏国公说哪里话来，我等正要敬国公三杯！请！

场上众人接连干完三杯酒。

浚：好酒啊好酒！我等将士驻扎在建康，留守大人就是我们的父母官。叨扰了！

张：下官理当为国公爷接风。军中所需一应物资，建康府大小官员各位同僚都已准备妥善，誓为将士后援！

浚：多谢费心，那我就代将士们一并致谢。

张浚举杯向场上各位官员致意。众人干杯。

浚：列位有所不知，此番准备过江我还带来了一件秘密武器。

张：不知是何利器？

浚：是当年岳元帅遗物，他亲手题写的“还我河山”！

张：岳元帅亲手所题“还我河山”！

官：那可是精神食粮啊！

张：啊，魏国公，可否让我等亲眼观赏此岳帅珍品？

浚：当然当然。等宴席散后，我命亲兵取来就是。

张孝祥和场上官员一起：多谢国公。

浚：当此盛宴，不可无词。留守大人高才，何不来题上一首？

官：（众人附和）对啊，留守大人文思敏捷，题上一首，题上一首！

张：既蒙魏国公盛情力邀，恭敬不如从命。待我来填词一首，调寄“六州歌头”。来啊，笔墨伺候！

家人应声上场，奉上笔墨纸砚。

张：（起立，伏案边挥毫填词边唱）
长淮望断，
关塞莽然平。
征尘暗，
霜风劲，
悄边声，
黯销凝。
追想当年事，
殆天数，
非人力。
洙泗上，
弦歌地，
亦膻腥。
隔水毡乡，
落日牛羊下，
区脱纵横。
看名王宵猎，
骑火一川明。
笳鼓悲鸣，
遣人惊。

场上众人：绝妙好辞！这是上半阙。

张：换片——
（接唱）
念腰间箭，
匣中剑，
空埃蠹，
竟何成！
时易失，
心徒壮，
岁将零，
渺神京。
干羽方怀远，
静烽燧，
且休兵。
冠盖使，
纷驰骛，
若为情？
闻道中原遗老，
常南望，
翠葆霓旌。
使行人至此，
忠愤气填膺，
有泪如倾。

浚：（以手猛击桌面一下子站起来）哼！
（背唱）
闻词曲，
遣人惊。
泪如倾，
心难平！
气填膺，
若为情？！
（头也不回地离席下场）

官（面面相觑，一起呆立）：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魏国公他，他罢席了啊！
（接唱）
立华堂，
看残宴，
大小官员木呆呆难以为情。
（环视场上各位）
众同僚，
可感受，
魏国公气昂昂义愤填膺。
（大小官员如梦初醒，相互对看，恍然大悟，一起道白：原来如此！接着场上众人齐唱）
冰雪肝胆，
指顾中原秉忠心；
忠义名声，
播扬后世放光明。
只缘起，
填一曲新词，
六州歌头风驰雷警！

张浚罢席而出后，迅即引领亲兵们上场。其中一人高举着岳飞所写“还我河山”（竖写）的条幅。张孝祥等场上官员一并离座。

浚：适才听了留守大人新填词曲，好不叫人“忠愤气填膺，犹有泪如倾”，正是怒发冲冠片刻难留。张浚奉旨统兵讨贼，本拟择期选一黄道吉日北征。现今拣日不如撞日，就是此刻启程！多谢留守大人设宴，若有得罪之处望建康各位同僚鉴谅，张浚告辞！

幕后合唱声起。

随亲兵队伍变化，岳飞所题“还我河山”行进至舞台中央。在岳飞满江红词“怒发冲冠”幕后合唱声中，张浚率亲兵们舞蹈亮相后圆场下场。张孝祥等场上官员随之拱手相送。

大幕合拢。

剧终。


备注：罢席故事，史载有“罢席而出”和“罢席而入”两种绝然不同的说法。在这个戏曲本子《肝胆皆冰雪》里采纳的是“罢席而出”。

剧作者另有一个本子是适用于安徽的《肝胆皆冰雪》，与这个剧本的区别在于第一场“赴杭”，其场景在芜湖升仙桥而不是明州横街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