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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  [中篇小说] 村官余老黑的戏剧人生

村官余老黑的戏剧人生

朱晓玲


十一”到/“十一”到/家家户户炒米泡/小的哭大的闹/大的把小的打得蹦蹦跳
                                                 —— 一个村官学生时代的课堂作业

故事首先由余老黑要上电视开始讲起吧

已经当了多年村支书的余老黑果真要上电视了,这是他在十多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情。即便是现在,当他真真切切听说市电视台明后天就要来采访他、还要录他的像时,他也料始不及得只是一个劲地“嘿嘿”地傻笑……

余老黑晓得自己要上电视的消息,是他前天在镇里开春耕生产会议的中途会休时,管农业口工作的吕副镇长将他拉到一个僻静处告诉的他。

余老黑对这个吕副镇长的印象并不好,甚至很有抵触情绪。原因很简单,就因为他是余家屯村余纳森家的女婿。七扯八拉,余纳森还是余老黑自家的堂叔。可就是这个堂叔余纳森,十多年前在他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的时候,差点让余老黑坐了班房,甚至是坐了几天班房。这是后话,我们在此不表。

实事求是的说,吕副镇长对余家屯村方方面面的工作大体上还是蛮关照的,对村支书余老黑也算尊重。但余老黑就是厌嫌他。

会休的时候,吕副镇长本想让人将余老黑叫到主席台上来,对他透透市电视台的记者于大后天要去余家屯村采访的消息。但又想余老黑是全镇管辖范围内最倔的几个村干部之一,怕是叫不动他,就端着个笑咪咪的娃娃脸亲自从主席台上缓缓走了下来。吕副镇长来到坐在最后一排的余老黑的跟前,说:“老黑子,你跟我来一下。”正在和其他几个村干部嘻皮笑脸东扯西拉地扯闲话的余老黑瞅都不瞅吕副镇长一眼,不留一点情面地犟口劣嘴地说:“有啥子话不能在这儿说,搞得神秘兮兮的。”吕副镇长的脸面有点挂不住,细皮嫩肉的脸像泼了血一样的红,很显尴尬。坐余老黑左右的其它村的村长们就打圆场(方言:相当于调解的意思——作者注)说:“伙计伙计,镇长亲自来找你,肯定是有好事嘞。你是不是太拽了点。要是我们跑都跑不赢。”“就是、就是嘛,你的架子拿得也太大了呃。镇长都叫不动你……”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将余老黑一张黝黑的脸说成了猪肝色。

在众口一词的指责下,余老黑只好悻悻地起身,习惯性地用手拍拍屁股,很不情愿地随着吕副镇长向会议室的墙旮旯走去。到了墙旮旯,吕副镇长便站下,车转身,伸手很友好地拍拍随他其后的余老黑宽厚的肩,说:“老黑子呀,你真正露脸的时候到了。”见吕副镇长这样说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余老黑咧着两颗门牙向外凸暴着的大嘴“嘿嘿”地傻笑,结结巴巴地说:“镇、镇长,我刚才是有些失礼,可是你、你也不能这样拿我开涮、这样糟贱我呀。有露脸的事能落到我老黑的头上,除非太阳从西边出哦。”见余老黑这样说话,吕副镇长顿时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道:“我啥时拿你开过涮?你刚才说的那意思,好像我们镇委经常给亏你吃……”余老黑歪斜着头,用似信非信的目光看了看长着一副娃娃相,但实际上已经不是很年轻(比余老黑好像大二到三岁)的吕副镇长,自我揶揄道:“镇长误会误会,我一介小民岂敢说镇领导的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镇领导们对我余老黑历来不薄,只怪我余老黑的工作能力太差又不会拍领导的马屁(余老黑在镇领导面前说话从来就是这样粗鲁,不拘小节)……有露脸的好事怎会落在我老黑子的头……”“信不信由你,我反正是已经通知你了。这是申镇长外出考察之前,就召开镇委领导班子成员会议决定了的事儿。可不是儿戏。你的个人资料,我们今天已派人送到了市委宣传部。”吕副镇长打断余老黑的话说。

吕副镇长在对余老黑说这番话时,其实埋伏了一个情节。

大前天,镇委办公室接到市委宣传部的电话通知。市委宣传部宣教科科长在电话中说:“为了配合当前的反腐倡廉宣传工作,加强农村基层干部廉政建设,市电视台于近期正在赶拍一部《廉政建设在基层》的系列专题报道片。”宣教科科长继续在电话中说:“经市委宣传部研究,你们镇要推荐一名在工作作风、品德、民心等各方面比较过硬的村支书接受采访。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记者们于大后天就要到你们镇来了。你们于明天上午,务必要将被推荐的村支书的相关文字资料送一份到市委宣传部来。”宣教科科长最后的一句话,完全是以命令的口吻说的。

接到电话通知后的当天,镇委领导班子就推荐人选的问题,开会认真讨论了一个下午。一开始,没有谁考虑或提名余家屯村的村支书余老黑。大家一致推举的是江尧村的村支书江常富。就在快要一致通过的当口,不知谁说了一句:“江常富在百姓中的口碑不是很好。上面明确指示要推荐各方面过硬的基层干部,我担心将江常富推荐上去,农民不服。”“而且,”发言者顿了会儿,接着又讲:“现在的记者不像原先好糊弄的。他们除了按当地政府的安排进行例行采访外,还会趁你不备之时私下采访采访当地百姓是常有的事。现在的农民胆子脦大,只要逮住机会,什么都敢讲。我是怕到时会弄巧成掘,捅个大窟窿不好收场哟。”接着他就提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余老黑。他说:“余老黑平时是有些目中无人,有时让人不好下台,让人难堪。但是他在百姓中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嘛。我以为大家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他?”这位领导的提议,一家伙使会议闷住了。

会议虽然闷住了,但是所有在座的领导者们的心中却没有闷住。各自的心中在反复掂量、反复权衡利弊得失。其实无论是镇委书记,还是镇长,还是几位副镇长,还是镇妇联主任,他们各自的心中都揣着一本帐。他们当然觉得余老黑上《廉政建设在基层》专题片,是他们这个镇最佳人选。但想想他平日总是以为百姓办事、为百姓说话、为百姓请命的清官自居,对镇委领导从不买帐的骄横;想想平日谁也别想在他们村多摊派那怕一分钱除国家规定的税费以外的费用;还有,他时常冷不丁地在千人百众面前给你一些难堪,叫你下不了台……想想这些,吃过余老黑苦头的镇委领导们,就谁也不提他的名字。也有人还在心中暗暗地、无不优越地想:哼、你余老黑不是想做个为百姓请命的清官么,你余老黑在百姓中的威信不是很高么,你不是想功高盖主么,你的能耐只能将余家屯村弄成铁板一块嘛。我们就是要压压你的威风、减减你的锐气嘛。我们不让你露面你就无法露面嘛。用你压你抬你踩你都在于我们的一句话咧……            

糟糕的是,这个令人讨厌、令人头疼的名字终究还是被人提了出来。

……

闷了好一会的气氛,是镇委书记申新桥打破的。申新桥猛吸了口烟,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心似的,说:“我赞同湘副镇长的话。余老黑同志应该得到他应该得到的荣誉嘛,啊。他的工作作风过硬,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嘛,啊……像这样的人不作为典型树,我们树谁呀,啊。”(书记的每一句话的后面总要加进一个意义不很明朗的“啊”字)大家见书记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拐弯,觉得再坚持己见就有不识相之嫌,大家就举手一致通过了安排余老黑于大后天接受市电视台的采访。

……

这个内幕,吕副镇长怎能对余老黑讲呢?

吕副镇长对余老黑讲的都是一些很冠冕堂皇、很文过饰非、很官样、很笼统的话。他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边由“劲松牌”西服口袋中掏出一包“黄鹤楼”牌香烟,先在自己的嘴上叼上一支,尔后又递一支给余老黑。余老黑接吕副镇长递的香烟时,脸露愧色地说:“嘿嘿,我的香烟没镇长的好,就不拿出来了。”“毬、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假惺惺。”吕副镇长说完,拿出打火机将俩人叼在嘴上的香烟点燃接着又说:“今天散会后,你立马给我回到村里去,为后天接受采访做一些准备工作。要做那些准备工作哩………”吕副镇长搬起手指头,像个大干部样地用右手的食指将左手的手指由大拇指开始依次一一地往下按着说:“第一,你最好准备一些介绍你们村整个状况的文字材料。比喻全村有多少人啦,人平产值是多少啦,人平收入是多少啦。当然,无论是人平产值还是人平收入只能说多不能说少;第二,每年出外务工的青壮年人数有多少,他们在外务工每年能给全村带回多少经济效益;第三,你们村村委会是全镇反腐倡廉的先进集体,这是你着重要讲的一件事;第四、农电网的改造。你们村是农电网改造最成功的一个村。尤其是你们不要政府拿一分钱,自筹资金进行农电网改造,而且改造得又彻底又成功的经验,你要认真总结总结;第五、计划生育工作,你们村没有一对超生的夫妻……”“有有有,有超生的。村西头二娃的媳妇结婚才四年就生了三个女娃,还有村东头二桥家的媳妇也给二桥生了二个女娃、还有草狗家的婆娘也是给草狗生了二个女娃一个男娃……”吕副镇长的话讲到计划生育这一块时,余老黑象是找到了说话的源头,他当即打断吕副镇长的话,像是有意让吕副镇长难堪似的如数家珍地讲出了很多个超生的家庭。“你咋是个榆木脑壳呢,你们村有1000多个家庭、四五千人,总有没超生的夫妻吧。到时你就提他们的名字,介绍他们家的情况不就得了。凡是超生的家庭你不要提。”吕副镇长一脸不耐烦的样儿打断余老黑的话,很是武断地说。说完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谈到这儿。会休时间到了,我还要去主持会议。”吕副镇长说完车转身欲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折转身望着余老黑一张黑脸说:“哦,其实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下面的议题不是很重要。你没必要在这儿耽搁时间。还有……”吕副镇长顿了会儿,说:“还有,我刚才说的一些内容,到时不一定都用得上,但你准备充足点总是有好处的。”说完,就扔下张嘴正欲说什么的余老黑向主席台走去……余老黑还是冲着吕副镇长的背影喊着说:“你说了一大堆,把我的头都说大了,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哪儿有那水平写啥子总结材料哩嘛。”吕副镇长头也不回地说:“你回村找人写……”

——待续


2007-2-26 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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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  

中篇小说连载:

                     余老黑没当村支书之前,是这样的一个人

余老黑的确没读多少书。好像读到小学三年级或四年级时就辍了学。余老黑在没有当村支书之前,村里人都叫他牛贩子。村里人叫他牛贩子,是因为他在更年轻的时候的确贩卖过牛皮,尔后还贩卖过耕牛。在他贩卖耕牛之前和贩卖耕牛的那几年,他的家很穷,也很受歧视。因为穷,余老黑到30多岁,都没说上媳妇。但是村里人说:余老黑30多岁还没娶上媳妇,不光是因为他家穷,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家的成份不好。村人说:谁家愿将自己的姑娘往火坑里推呀。

余老黑家的成份的确不好,是地主。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地主成份注定了谁都可以对他们家喝三喝四喝五喝六的命运。余老黑的母亲,一个脚小胆子比脚更小的小脚女人,在村人面前说话从来是低眉顺眼、低三下四、点头哈腰。她不仅自己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抬头挺胸地说话,她同样要求她的三个儿子也“不能在外张狂”。余老黑母亲这种低眉顺眼的做人态度,并没有减轻村人对他们家的歧视程度。从某种意义上讲,反而有加重的趋势。比喻说,每到生产队分配粮食的时候,似乎就是余老黑家的受难日。准确的说,是余老黑母亲的受难日。余老黑的大哥二哥都是20多几岁的壮劳力,每天生产队队长在派工的时候,重活、脏活、没人干的活从来是不加思索地分配给他们兄弟二人干。可是到分粮的时候,队长又明目张胆地让会计将他们家的口粮分得比谁家都少。余老黑胆小怕事的母亲从来不让她的儿子们去领口粮,她怕血气方刚不谐世事深浅的儿子们受不了委屈而同生产队干部们争吵起来。每到分粮食的时候,本来就瘦瘦弱弱又邋遢又萎缩的母亲,老早就拿着一条补丁缀补丁的日本尿素袋或提只看不出原色、还掉了嘴的砂罐油壶等物什,畏畏缩缩地向村子后山的稻场走去。

余老黑的母亲几乎每次总是第一个到,站的也是头一名,结果到分粮的时候,说话总是低三下四的母亲就谦卑地一个一个地让。置至让到当她低眉顺眼地前后左右看看,见真是没一个人了,她才唯唯诺诺地走上前去,惶恐地睃一眼一直威严地站在一边的队长,之后颤颤抖抖地将日本尿素袋或破油壶递给分粮油的会计。往往在这种时候,刚才还在喜眉笑脸的会计的脸上立马会挂起霜。挂了寒霜的脸上还有不屑、还有鄙薄的表情。一脸寒霜一脸鄙视一脸不屑的会计就会将算盘珠子拔拉得噼噼啪啪地响,算盘“噼噼啪啪”地响过一阵后,会计就凶巴巴地说:“扣除你们家在上月15日向生产队借的粮食(会计并没讲清他们家向生产队借了多少粮食),本月你们家只能分到谷子30斤、菜油一斤、黄豆3斤。”胆小如鼠一肚子艾怨的母亲在会计说过这些话后,嘴通常是要咂巴咂巴的(她要说:我们家从来没有向生产队借过粮食呀,咋每月都说我们家借了粮食的呢?你们这样做完全是不给人活路啊)。但是母亲的嘴巴咂巴过后,不会有任何语音发出。反尔还会将比哭更难看的笑挤满呈菜灰色、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口是心非地说:“扣得好扣得好,我们不该剥削贫下中农的口粮。我们有罪我们罪该万死,我……”“去去去,现在又不是开批斗会,认罪也不找个地方。”会计一脸厌恶地挥手驱赶母亲的样子,就像是在驱赶一只令人生厌的绿头苍蝇。

余老黑的母亲在外面受的屈辱,从来不在她的儿子们面前说。每次分粮回来,母亲总是像做小偷似的躲闪着儿子们的是询问(儿子们会问:今天分了多少粮食)、更是饥饿(全家人已经吃了好长时间的能照得见人的菜糊糊汤了)的目光。尽管母亲躲闪着,但儿子们还是要问。他们实在是想好好地饱餐一顿。但是他们的母亲对他们的“这月我们家分了多少口粮?”的询问,总是欲盖弥彰、遮遮掩掩、答非所问地搪塞。或者母亲有时就直接将分得的谷子啊麦子啊什么的背到加工厂加工完后再背回家。母亲知道,儿子们是不会有耐心在家久候一个没有多少喜悦的分粮消息的。

余老黑(对不起,我要纠正一下,这个时候的余老黑不叫余老黑,而是叫余黑皮。村人将余黑皮叫成余老黑是余黑皮娶了媳妇以后的事。为了叙述的方便,在这一章节里,我就讲余黑皮的故事吧)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情况下看到自己的母亲在外面低三下四遭人蔑视遭人欺辱的时候,真是心如刀绞真是如万箭穿心……同时他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晓得自己家每月分的口粮比任何一家都少。这个时候,他只不过是个16岁的、懵懵懂懂的少年郎。

16岁的年龄,应该是在学校读书的年龄。可是余黑皮于2年前就已经辍学了。导致他辍学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原因有三个。其一,在学校,班主任从来不拿正眼看他。而且班上发生的任何不好的事情,比方谁的东西丢了,谁跟谁打架了、或者课堂上有噪音、比方谁骚扰了女生,他从来就是老师怀疑的第一对象。因此,老师动辄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在课堂上批评他。让他在教室门口罚站也是常有的事。因为老师对他的另眼相待,同学们对他的欺侮也就更是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同学们一搞就结成帮子一伙一伙地肆意嘲笑他、打骂他、挑逗他。使他避之不及、使他忍无可忍。其二,因为穷,余黑皮到13岁了,还一直穿着开裆裤。同学们一搞就对他进行恶作剧。总是趁他不备之时,轮番着将手直接伸到他的胯裆,抓住他的小鸡鸡拉着左右摇摆。嘴里振振有辞地嘻戏:摆摆摆/小吊钟/摆摆摆/小吊钟/嘀嘀/九点啦/上课啦……总是将余黑皮拉得“嗷嗷”乱叫,他们也不松手。往往在这种时候,忍无可忍的余黑皮总是会不顾一切地同这些拿他取乐的同学们往死里打一架的。而最终的结局当然是势单力薄的他常常会被众多同学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抱头鼠蹿……其三,也是因为穷,余黑皮无法按正常时间缴纳每学期2元钱的学杂费。老师一搞就故意在课堂上向他追要学杂费。老师在课堂上说:“余黑皮,你的学费准备啥时缴?”坐在最后排,本来就很自卑的余黑皮即刻低垂下了头。老师又说:“你不要小小年纪就继承你地主老爹剥削阶级思想的衣钵。你不缴纳学费,就是剥削阶级思想在作怪。打倒剥削阶级!打倒地主狗崽子!”老师说到激动处时,振臂一呼,竟然喊起了口号,同学们当然是热烈响应。瞬间,课堂成为批斗余黑皮的现场会。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将朗朗读书声取而代之……

老师在课堂上调笑余黑皮也是常有的事。比喻说有一年(这一年好象是余黑皮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快到国庆节,老师在上作文课的时候,给大家布置的作文题是“颂‘十一’”。老师说以诗或词或散文的形式表现都行。老师在布置作业之前还给同学们读了几首唐诗和李清照的词。老师还特别将李清照的《醉花阴》抑扬顿挫地多读了几遍。老师读道: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几遍读完后,老师象是还没有由词的意境中拔出来似地,眯缝着一双一只大一只小的眼睛望着教室的一角,喃喃而语:“你们瞧瞧你们瞧瞧,多好的词啊,多么凄婉悱恻的意境啊。将一个‘愁’字表现得是那样的幽深而凄绝……”老师在讲台上摇头晃脑地讲李清照的词时,坐在最后一排的余黑皮,歪斜着头望着讲台上的老师,表面看上去象是在认真听课,其实他的思想早就开了小差、走了神。他觉得老师这节课讲得实在是牛头不对马嘴。本来是“庆十一”,庆祝就是高兴嘛,老师为何要讲“愁”呢?余黑皮歪斜着头暗自思量,如何也想不明白“庆祝”与“愁”之间的因果关系。他在心中一个劲地默默地念着“愁愁愁、哭哭哭、喜喜喜……以他的智商理解,愁就是哭,哭就是愁。“咿呀呀”,他突然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他这一声“咿呀”,使班上几十双眼睛一下子齐刷刷地回望着他。“余黑皮,你捣什么鬼?站起来。你说说,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破坏革命的课堂纪律?”老师愠怒地吼道。

“我……”木木地站起来的余黑皮,只是“我”了一声,就不想讲下去了。他觉得没有必要将刚才想起来的一件令他十分兴奋的事儿讲出来,这是他的秘密。他觉得自己有权保留。他就缄口不语,愣头愣脑地站在那儿,照样想着他的心思。他继续回想着前几天的一个情景。

这个情景是这样的:一日傍晚时分,有个外村来的炸米泡的师傅在他们村的西头架起炸米泡的机器,“嗵嗵”地一锅一锅炸着米泡。没一会功夫,整个村子的上空弥漫着米泡特有的香味,煞是诱人。正在外面玩耍的余黑皮颠颠地跑回家吵着闹着要母亲也拿米去炸米泡吃。母亲经不住他软磨硬缠就同意了。蓬头垢面的母亲唉叹了一声,就到米缸舀了点米装进日本料素袋中递给刚进门的大黑,说:“大黑,去、去炸锅米泡回,黑皮这个劫薮馋嘴。”刚进门的大黑很不情愿地接过装着米的袋子,狠狠地剜了一眼得意地站在一边的弟弟,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叨唠着什么往外走。黑皮不管哥高兴不高兴,他也要跟着哥一块去。哥说:“你跟着干啥?象个尾巴。滚回去。”他根本不理踩哥的大声呵叱,执拗地跟在哥的后面往前走。脾气粗暴的哥转身就狠狠地掴了他一耳光。被打得懵头转向的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哥掴了他一耳光后,还指着他的鼻尖问:“你还跟着啵?再跟我再打……” 他一想到这个情景,一首他认为很好的诗,就在心中横空出世:“‘十一’到/‘十一’到/家家户户炒米泡/小的哭大的闹/大的把小的打得蹦蹦跳……”这是余黑皮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作文在课堂上顺畅地做完(他最怕上作文课。一上作文课他就头疼)。这也是他最得意的杰作。

可是余黑皮认为最得意的杰作,《颂“十一”》的作业,到下个星期四上作文课时,被老师挑了出来作为最坏的作业要余黑皮自己宣读给全班的同学们听。

下个星期四上作文课时,老师抱着一摞作文本,一脸严肃地走进教室。同学们起立之后刚坐下,老师就拿出一本封面和封底全掉了的作文本在空中摇晃着问:“同学们,大家猜猜这本破作文本是谁的。”“余黑皮的……”老师的话音刚落,同学们不加思索、异口同声地拖长腔调回答。“对,你们猜对了,”老师一脸愠怒,望着余黑皮说;“余黑皮,站起来。你把你的作业念给全班的同学们听听。”老师说着就走下讲台,走到余黑皮的跟前,将作文本重重地摔在余黑皮的课桌上,严厉地说:“念!”对老师的严厉呵叱习以为常的余黑皮站起来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拿起自己的作文本,仰着头就哇啦哇啦地拖腔拖调地念了起来:“十一…到…十一到…家家户户炒米泡……大的哭小的闹……大的把小…的打得蹦……”余黑皮的“诗”还没读完,全班同学都已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人仰马翻没一个正样儿。连总是一脸矜持相的老师也忍俊不禁地“卟哧”一下裂嘴笑了起来……

自从在下个星期四上作文课时余黑皮在课堂上将他的“诗”念给全班同学们听了后,同学们一见到他,就又多了一项调笑他的内容。同学们常常围着他,拍着双手蹦蹦跳跳地转圈儿,齐齐念道:十一到/十一到/家家户户炒米泡/大的哭小的闹/大黑把小黑打得蹦蹦跳……黑皮,你家炒米泡了么?黑皮你家大黑把你屁股打肿了么?让我们看看让我们看看。说着,同学们就呼啦一下子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倒在地,拔他的破裆裤。裤子拔开后,同学们就你一巴掌我一巴掌地拍打他的屁股……一直打到谁叫一声“老师来了”或上课铃声响为止。

余黑皮的“诗”在班上宣读后没过一个星期,他就彻底掇了学。

——待续


2007-2-26 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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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  

小说连载:

要是不掇学,16岁的余黑皮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46岁的余纳森遭遇那一架的。

那一天,16岁的余黑皮真是活该要同46岁的会计余纳森打一架。以往生产队每次分粮食本来总是安排在傍晚时分,可是那一次,不知为啥,中午,村广播站却通知各家各户到稻场去分粮食。掇学在家多年的余黑皮当时正好在家百无聊奈,他见母亲拿了日本尿素袋子准备出门,就跟着母亲往外走。母亲不让他去,他说他已经长大了,一定要去帮母亲扛粮食。母亲拗不过他,就只好让他同自己一块去了。余黑皮和母亲到稻场的时候,人还不是很多,他们好像是排在第五位。余黑皮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随母亲出入公众场所。他见母亲在人们面前是那样低贱、卑微、小心翼翼。见谁都点头哈腰见谁都嬉皮笑脸。见母亲这副下贱相,余黑皮恨不得上去揍所有使他母亲低头哈腰的人,然后将母亲也揍一顿。他极其窘态地随着母亲一起往前移动。很快就到了他们名下。可是站在他们后面的人却毫无顾忌地一个个往前插,母亲忍气吞声地一让再让。让到第五个人的时候,余黑皮不准母亲再让了。他等前面的人将称过的谷子刚背上肩,就将尿素袋子递了过去。会计余纳森并不接他递过去的袋子,而是伸手去接由他背后递过去的那条麻布袋。余黑皮故意将身子一歪,正好将他背后伸出的手堵在了身后。会计没有接住他要接的麻袋,很是脑羞成怒。但是他瞅也不瞅一眼余黑皮,而是将满腔的恼怒迁怒于余黑皮母亲的身上。他铁青着脸,指着已被儿子的行为吓得魂不附体的母亲的额头,声色俱厉地说:“你这个老地主婆子,真是看不出啊,平素你总是一副死狗相,原来是伪装的呀。今天你将地主崽子带来,是啥意思?是不是来向我们贫下中农反攻倒算,是不是来向我们贫下中农示威的啊呵??”余黑皮的母亲浑身哆嗦,大汗淋淋,一下子跪在会计余纳森的面前,将蓬乱如鸡窝的头象小鸡啄米般地连连向地上磕。边磕边颤颤巍巍地说:“我有罪我有罪罪该万死,我没有教育好我的儿子……”“妈,你起来。”16岁的余黑皮一只单腿跪地地去扶跪匐在地的母亲,说“妈,你不能这样。你越这样他们越欺辱咱们。”

余黑皮将跪匐在地的母亲左劝右劝总算劝起来后,扶到一个草垛边坐下,说:“妈,您在这儿坐着,我去站队分粮食。”始终处在惶恐、惊悸中的母亲不让他去。母亲伸出她如鹰爪般尖细又如老树皮般粗糙的污黑的手,扯住儿子的衣服角,惶恐地说:“儿啊,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吧。我们明天再来领粮食。”说着,就站了起来,拉起余黑皮的手就要走。余黑皮将站起身的母亲又按下,直嗵嗵地说:“不!我不回去。别人家都领到了粮食,为甚我们家就领不到粮食。您看,那儿已经没人了。我现在去领,看他余纳森有甚好说的。”余黑皮说完,不由母亲分说,就向分粮的地方走去。

当余黑皮将日本尿素袋子再次递给已经闲下来了的余纳森时,余纳森还是不接。余黑皮就问:“你为甚不分粮食我家?”余纳森威风凛凛地说:“就因为你们家是死不悔改的剥削阶级,就因为你们家是地主阶级。咋的。”“你到底称还是不称粮食给我?”余黑皮几乎是吼着说。“你耍么威风?你以为现在还是万恶的旧社会呀,你们家还想骑在我们贫下中农的头上拉屎拉尿作威作福啊。你看看清楚哦,现在是我们贫下中农当家作主的时代。你走吧你走吧啊,明天再来。收工的时间到了。”余纳森边说边张罗着收拾场子。

谁也不知道余黑皮是什么时候将一块半截子红火砖头拿到手里的,更不知道拿在他手中的半截子红火砖头是那儿来的。在场的人是看到余纳森的头流出了鲜红的血时,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为时已晚。余黑皮如一头丧失理智的困兽,将手中的半截子砖头直往余纳森的头上砸。余纳森也顺手将桌子上的算盘拿起来直往余黑皮的头上砸。等人们将他们俩人扯开的时候,俩人都被砸得鼻青脸肿,血沽啷浠(方言:即,血流满面——作者注)……

事发后,就有人质疑余黑皮打余纳森是蓄谋已久的事情。人们说:“如果不是蓄谋已久,他手中的火砖头是那儿来的?完全是他早有准备藏起来的武器嘛……”村人们还说:“我们余家屯村,没有一家是用火砖做的房子,一色都是土砖墙房屋。这就怪了,他手中的火砖是那儿来的呢?”村人们的种种议论及余黑皮手中的神秘凶器——来路不明的半截子火砖,强化了派出所在事发后将余黑皮抓走的理由和依据。

余黑皮是在事发后的第二天的早上,被镇派出所的民警以殴打革命干部的罪名带走的。派出所的几个民警在会计余纳森的带领下,威风凛凛地走到余黑皮家门前时,左眼还青肿着的余黑皮正端着一碗稀粥,蹭在门前的树荫下唏唏嗦嗦地喝着。余纳森凶凶地指着蹲在树荫下喝粥的余黑皮对民警说:“就是他。”几个民警不由分说,上去就将余黑皮端着的粥碗打翻在地,三下五除二地将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余黑皮捺倒在地,将他的双手扳到背后的腰间,用三指粗的麻绳紧紧地将双手捆绑在一起。被捺在地上的余黑皮双脚拚命地来回蹭地,身子一挺一挺地作着顽强的抵抗,大声地吼着说:“你们干嘛抓我,你们干嘛抓我……”“你犯有殴打革命干部罪。”这是余纳森得意得变了腔调的声音。“你也打我了呢……”“他打你是你罪有应得,而你打他就是犯罪,就是犯法。”这是民警们恶狠狠的声音。民警们在说这话的时候,就业已将余黑皮五花八绑地捆绑就绪。民警们捆绑人的的动作真是麻利得很,真有点闪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味道,没要二三分钟的时间就将余黑皮拿下了。民警们将捆绑就绪的余黑皮由地上如掂小鸡似地掂了起来,拨开围观的人群,推推搡搡地推着他向村外走去。等胆小如鼠的母亲听到门前的喧哗,跌跌撞撞地由幽暗的屋子里跑出来的时候,余黑皮业已被民警们推着走出了老远。母亲干嚎着连滚带爬、踉踉跄跄地一直追赶至村口……

余黑皮被抓走后,余黑皮的母亲就在村子里失踪了三天。

——待续


2007-2-26 0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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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  

在余黑皮的母亲失踪的第二天,余纳森的堂妹到镇上赶集回村后,就直奔余纳森的家,神神秘秘地对他说了自己在镇上碰到的一件怪事。她说:“哥,你说稀奇不稀奇,我在镇派出所的门口咋看到余黑皮的老妈打扮得像个老妖怪样鲜亮,和她平素在村子时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咧。”“你是看走眼了吧。就凭她那张皱得象老树皮一样的脸,再怎样打扮,也鲜亮不起来呀。”余纳森连连摇着头说。

见堂兄这样不领自己的情,堂妹红朴朴的粉脸就露出了些许的不悦。她噘起小嘴咕哝道:“反正我是给你提醒了的,我的感觉告诉我(余纳森的堂妹在这一年初中刚毕业,同人说话总喜欢咬文嚼字),她是到镇革委会去为她儿子的事活动哩。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也是不相信咧。还故意去撞了她一下。你猜她怎么着……”堂妹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下来。余纳森张着嘴听得正带劲儿,见堂妹忽然不言语,就很不耐烦地说:“你说你说呀。咋地,吊我味口呀。你真是人小鬼大。”堂妹冲着堂哥做了个鬼脸,说:“你不是不相信么?我说有什么意思呢,不说了不说了。”“别闹了,说吧说吧。算是哥我求你了行啵。”余纳森说。“这还差不多。”堂妹嫣然一笑,接着道:“她操着一口的官腔说,‘你这个女孩子,走路咋这样横冲直闯的’。说完就装做不认得我的样儿,同一个很有派头的男人一起进了镇派出所。”

堂妹刚说完,余纳森就仰头哈哈大笑着走上前来用手摸堂妹的额头,说:“让我瞧瞧让我瞧瞧,看看我妹子是不是在发高烧说胡话。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堂妹将他伸过来的手一打,脸涨得通红地说:“算是我自找没趣,为你瞎操心了。”

其实余纳森的堂妹在镇上看到的那个被她称为老妖怪的女人真的不是余黑皮的母亲,而是余黑皮母亲的胞妹周香。也就是说这个叫周香的女人,是余黑皮的嫡亲姨妈。但是余纳森的堂妹还是说对了一半,这个被她错认了的人和那个很有派头的男人的确是为余黑皮被抓一事而来到的这个小镇。

——待续


2007-2-28 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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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5  

中篇小说连载:

                     在这一章节里有必要说说余黑皮的母亲及他的姨妈

余黑皮的母亲那天哭哭啼啼连滚带爬地追赶到村口,一直望着双手被粗麻绳五花大绑地反绑在背后的儿子,被几个神气武扬威风凛凛的警察带着走得没了影儿时,才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在野草稀疏的褐色田埂上……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朗朗晴天,烈日炎炎,气温如酷夏般高。余黑皮的母亲坐在无遮无拦的太阳底下,时而嚎陶时而暗泣已经很久了……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已将她坐着的周围的土地洇湿了一大片。谁也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一切艾艾怨怨、一切人间冷暖、一切是是非非、一切屈辱灾难、一切仇恨和爱、一切实际或不实际的想法都在她心中臧着掖着,臧在她心间很深很远的地方,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那怕一丝丝儿风声。包括她眼下正在酝酿形成的想法,她也同样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的……她抬头用浮肿的双眼望了望天,见太阳还在正中天,她就又开始在别人看来毫无缘由地大声嚎啕起来。她在嚎啕之前或是嚎啕的过程中,想了很多的事情。她首先想到的是希望天快快地黑下来,天黑下来后她就有办法实施营救儿子的计划。她实施计划的第一步就是等天黑下来(她家是被监督的对象,外出必须请假。她想,到妹子家去的事儿是断断不能请假的,更不能让人知晓)后徒步走到离这儿有40多里地的县城去找胞妹周香。

一想到胞妹周香,她就暗叹命运这个东西对她实在太不公平。她自语:“她的命好啊。”“本是同胞生,却是两样命咧。”这也是她心中常常嘀咕的一句话儿。

余黑皮的姨妈周香,虽然同他的母亲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胞姐妹,而命运之手却将他的姨妈推进了生活的天堂……

余黑皮的姨妈周香的人生之路一直走得又平坦又幸福。在她16岁的时候,就非常大胆地爱上了一个邻村经常背着小木箱子走村串户的兽医小伙子张岩。而且很快就发展成了恋爱关系。有着浓厚封建意识的余黑皮的外公家对他姨妈周香的出格表现,不仅不制止、指责,反而因张岩子承父业,有一手给家禽牲畜看病的好手艺,为人又敦厚老实很是喜欢。在周香18岁的那一年,余黑皮的外公外婆就欢欢喜喜地将他的姨妈嫁了出去。余黑皮的姨妈周香嫁到张岩家不到一年的功夫,大周香一岁的张岩就光荣地参了军。更可喜可贺的是,当上军人的张岩在部队这所革命大熔炉中进步得很快。在几年之内就三蹿二蹿地由战士一路升任到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在余黑皮的姨妈周香为张家生下第二个孩子的那一年,余黑皮的姨妈就兴高采烈地当上了令农家媳妇们个个唾涎三尺的随军家属。这随军家属一当就当了十来年。十来年后,她又随丈夫转业到县城(后改为市)的一个政府部门上了班。余黑皮的姨夫在县政府某个部门好象任着一个什么科长或处长的职务。余黑皮听娘舅讲,姨妈家的生活过得又殷实又美满又幸福。讲得余黑皮总想去姨妈家玩,但母亲不同意。

由于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的悬殊,余黑皮家很少同他的姨妈家走动。

这一次,余黑皮的母亲算是要厚着脸皮子登妹子周香家的门了,为了儿子余黑皮。

余黑皮的母亲用了半宿的时间走完了40多里地的路程来到县城时,是深夜零点了。这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的1973年的秋季的某个夜晚。这是一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这是一个政治色彩极其浓烈的年代。在这种年代生活着的人们,谁也不愿摊上一个政治上有问题,家庭成份不好的亲戚,即便是摊上了,也必定是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余黑皮的姨妈,对余黑皮家就是持这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这天深夜,当余黑皮的母亲好不容易敲开妹子的家门时,把来为她开门的妹子周香吓了一大跳。望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姐,周香的嘴张成个大大的O形,半天都合不拢……

周香见如幽灵般出现在自家门前的姐姐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满身满脸的虚脱、憔悴、邋遢、烦愁相,着实有一种揪心的痛涌上心头,也有一种恐惧和惊愕向她袭来。她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忙忙地将破衣烂衫的姐姐让进屋子的同时,还情不自禁地伸头向屋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周确实没人,她惊慌失措的心才稍稍的安稳了些。

对胞姐周琳及她的家庭现状,她有一种惧怕又有一种怜悯。丈夫张岩也时常旁敲侧击地提醒她说:“你离周琳家远点。少给我添麻烦。穷是无底洞,你帮是帮不过来的。我的原则是救急不救穷。再说她们家的成份又是那样高,我们应该站稳阶级立场才是……”当然当然当然,张岩的话绝对没有说得这么露骨,这只不过是周香对丈夫平日对她所就的话的一个总结。她知道丈夫张岩常常给她敲警钟的良苦用心,他是生怕她姐姐家的“地主”成份殃及到他们家,从而对他的仕途有所影响。

其实丈夫张岩的耽心真是多余得很。因为周香本人由心灵深处对姐家有种本能的拒绝和提防。

周香将衣衫褴褛、瘦骨伶丁的姐带进一间放杂物的房间安顿坐下后,又轻手轻脚地到外间给姐倒了杯热茶,端进来后,顺手将门轻轻掩上。这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小心翼翼中进行的,没有发出任何响声。周琳见妹子的动作轻巧得如猫,就探着头鬼头鬼脑地小声小气地问:“你是不是怕吵醒张岩啦?”“不是,张岩不在家,他到省里开会去了。明天才回。”周香边说边将她刚端进来的茶杯递给姐,又问:“姐,你深更半夜大老远地跑来,家里出啥事了么?”余黑皮的母亲因白天在太阳底下晒了一整天,加上整整一天茶水没喝一口、米饭未进一粒,还连夜走了这么远的路程,累、渴、饿已经涵盖、麻木了她的所有痛苦。她伸出污黑的双手,颤抖着接过妹子递过的茶杯时,并没有回答妹子的问话,而是急不可耐地一口气将满杯、还稍稍有些烫人的茶咕哝咕哝地喝了。

听说妹夫不在家,周琳的胆子就大了许多,说话也随心所欲起来。她将空茶杯递还给妹子时,“嘿嘿”地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两声,问:“妹子,有吃的么?”妹子连忙说:“有有有有的。咿呀呀,你瞧瞧你瞧瞧,见到你来了只顾高兴(其实心烦得很),就忘了问你吃过饭没。”说完连忙又到厨房将橱柜里面头天晚上没吃完的剩饭剩菜全端了来,说:“太晚了,煤炉都封了(那时还没用煤气)。我用开水淘淘,你将就一点吃了,压压饿气。”边说边麻利地用水瓶中的开水将冷饭冷菜淘过几次,然后将满满一搪瓷碗用开水淘过的饭菜递给姐,问:“够么?”“够的够的。”周琳接过妹子用开水淘过的饭菜,眨眼功夫,就囫囵吞枣地统统吃了。还用舌头将碗边的饭渣菜渣舔得干干净净。

吃过饭后,周琳用污黑、粗糙不堪的双手夸张地拍拍饱胀了的肚皮后,又用污黑的右手擦了擦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巴,一副茶足饭饱的样儿,说:“妹子,我困死了。今晚你安顿我在那哒睡呀?”周琳的话,再次使妹子周香惊愕不已。她困惑地望着正在仰着如鸡窝般蓬乱的头肆无忌惮打着哈欠的姐,说:“姐,你深更半夜大老远地跑来,肯定不光是为了吃这餐饭吧?”妹子在对姐说这番话的时候,心中厌烦地想:姐今天来定又是为了借钱。她打定主意给她100元钱,然后不等天亮就将她送走。可是瞧姐那架式,竟然象是不准备走人的。对姐的一种厌烦就实实在在地显现到了脸上。她的脸就有意地冷了下来,没了一丝的笑意。

喝过茶吃过饭的姐好象并没看到妹子脸上的不悦似地说:“哎呀呀呀,我咋这样混账呢嘛。我今天来那是为了吃你这餐饭哟。其实我们家的饭菜比你们家的饭菜要好吃多了。油水也多多了。真是真是真是……我来肯定是有大事求你的呀。”周琳一说到正事,心中就难受起来。她本想在妹子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对妹子细细讲黑皮被抓一事……可是,看来是捱不过去了。她就想让眼泪先为她说话。

此时,她心中有一个非常狡诘的想法,她认为眼泪通常会使铁石心肠的人动慈悲之心,更何况妹子还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决意要让眼泪打动妹子的心。可是不知是太渴(渴得泪水都没有了)了,还是白天泪水已经流干,此时她的泪水挤都挤不出一点儿来。她懊丧得很。但是她还是装出了一副啜泣的样儿,她啜啜噎噎地对妹子讲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她说:“妹子,我晓得我们这个家庭是惹祸的根苗,谁沾上我们这样的家庭,谁就会遭殃,谁就会倒八辈子霉。可是我是真心地希望你过得比我好,这么多年来,我再苦再难也没找过你的麻烦吧。就是你那个短命的姐夫在要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黑皮他妈,我走了后,你就把黑皮过断给周香,让他讨个活路’的话我都没答应。黑皮的德性不好……你的姨侄儿子们,一搞就说要到小姨家去,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家的地址我从不敢告诉他们。这样,他们想来也就来不了了。这次我本不想来找你的麻烦的,可是你晓得那个劫薮黑皮,硬是不象他的二个哥哥那样听话,总是给你闯祸,总是让你没得好日子过……”周琳讲这些话时的声音是空洞干瘪的,所讲的话题也是前言不搭后语、七扯八拉不着边际。使得妹子周香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头绪来,她就打断说:“姐,这些闲话你就不用说了。对你和你们家,我是有愧。我知道这么多年对你们家的照顾太少,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呀。谁叫你当初要死心塌地地嫁个地主的儿子呢。跟他没享一天福不说,还要为他背一辈子的黑锅。他倒好,他承受不了了,就撒手走人,把一个千苍百孔的家留给你一人担着。大黑、二黑、三黑要是都听话,你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可他们咋就不懂事呢?他们又给你闯下了啥样的祸呢?”姐姐周琳道:“大黑二黑倒也能体谅我这个做娘的苦处,就是三黑那个劫薮一搞就给你闯祸。这次的祸可闯大了,把他自己闯进了班……嗝…嗝…嗝嗝…房……”她连着打了几个饱嗝,将正在说着的话给冲断了。妹子周香起身又倒了杯水递给她说:“喝点水,喝点水打嗝就要好一些。”她接过茶杯一仰脖子“咕哝咕哝”很快就将杯中水又喝完了。喝完水,刚将茶杯放下,她就用如树皮般粗糙的双手捂着脸做出痛哭流涕状(其实一点泪都没有),抽抽嗒嗒地讲:“昨天分粮食的时候,黑皮劫薮硬是犟着要跟我一起到稻场去分粮食。去就去呗,可那劫薮横直不准别人插队。分粮的会计余纳森又偏不给我们家称粮,非要给站在我们后面的人先称粮。黑皮那个犟死牛的劫薮死活不依。你来我去的,他们就撕打起来了。七打八打黑皮那杂种就将会计余纳森的头硬是砸了个大窟窿(母亲在说这个情节时,明显地带有炫耀的成份和解恨的成份),血水象下雨一样在余纳森的脸上往下直流……唉唉唉,我要是不在那草垛子上坐着,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呀……把别人的头都打破了,这不是闯了大祸么。这不,昨天,哦不是不是,是今天,今天一大早派出所就来人把黑皮给绑走了。可不得了,罪名是……是殴打革命干部。村里人说,说轻点也要判个五年八年的。妹子……姐平日没求过你……这次你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帮我把黑皮那劫薮给弄出来……”

听完姐的叙述,周香免不了也掬了把同情泪。但姐所讲的这件事儿,比借钱还要棘手多了。她低头沉思俄顷,方抬起头对姐说:“姐,这事真是难办得很。姐妹之间,我也就不说客气话了。你先回去,千万不要让任何人晓得你到我这儿来过,以免引起别人怀疑。我会尽量想办法托人到你们镇上去办这事的。”说完,就又到外间拿了一些饼干副食什么的进来,递给姐,道:“这些东西你就带在路上吃吧。我也不留你吃早饭了,现在趁天还没亮你就走吧。以免被人发现。”

周琳由妹子家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放亮。她用了半宿的时间走了四十多里地来到妹子家实指望能好好睡一觉的,没想到妹子却如避瘟疫般地狠心将她赶出家门。“唉唉唉……”想想妹子的薄情寡义,踽踽独行在冷寂而黑暗的县城街道上的周琳本是佝偻的身子更是萎顿了。她长长唉叹着,酸楚的泪一路地洒……

累极、困极、饿极、渴极的母亲由县城走回余家屯村的时候,就已经是她在余家屯村失踪的第二天黄昏时分。她是趁村里人不注意的时候,一家伙溜进的自己的家门。大黑二黑见衣衫褴褛的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由外面回来,都高兴地围拢来问:“姆妈,这二天你到那哒去了。你走也不对我们吱一声,害得我们到处找你。”母亲不理他们,只是一个劲地说:“渴死了渴死了,快给水我喝。”大黑说家里已经几天没烧开水了。说着就准备到灶间去烧水。母亲说“等不及了等不及了,缸里的水就行。”二黑就连忙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端过来递给母亲。母亲喝过水后,眼睛就睁不开了,她说她要睡觉。说着说着就“呵呵呵”地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母亲边打哈欠边向黑咕隆咚的卧房走去时又道:“你们明天见人就说我病了,在家床上躺了好几天……”她在心中打定主意,对儿子们也不透露自己到县城去找过他们姨妈的事儿……

儿子们见母亲睡了,觉得这个夜晚如同以往任何一个夜晚一样会过得无滋无味,就各自摸黑到少床单缺被子,如狗窝般的床上睡了……

一夜恶梦不断。
——待续


2007-2-28 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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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6  

这厢的周香,没等天亮就狠着心将姐送走,其实心里也是非常难受。她决意要用另一种方式弥补对姐的愧意。

这日早上,周香比平日上班时打扮得要鲜亮一些。她在盥洗间认真梳洗,精心淡妆。她用梳子蘸着水将黑亮的头发梳理得光光亮亮,还在本是很白晢的脸上抹了些在那个年代少有人用的脂粉,之后还在两颊抹了点淡淡的胭脂。淡妆毕,在镜子中再看自己时,觉得自己的确比先前妩媚多了、年轻多了……一阵消失已久的红晕悄然爬上白皙的两颊……一切就绪,她又到卧室的老式穿衣柜里取下她很喜欢穿、而平素又舍不得穿的紫萝兰色中长风衣。这件中长风衣就是她马上要去见的那个人,在多年以前以很合情合理的理由当着她丈夫的面送给她的。送这件风衣的时候,她和他的家都还在北京某部家属院里住着哩。

其实认真地说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常得很。他们的接触也算循规蹈距。而且两个家庭来往得也很密切。她的丈夫和他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她和他的夫人相处得也很友好。在十多年的来来往往中,她和他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肌肤间的接触,那怕是握握手哩,他们也从来没握过。可是周香从他看她的眼神中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种感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关爱她,很在乎她。因此在生活中,她凡是遇到不顺心的事儿和难办的事儿或高兴的事儿,她第一个想到的总会是他。今天,她当然无一例外地又想到了他——在县政府党委办公室任主任的古磊。

一想到马上又要去见古磊了,周香的心中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甜蜜如涟漪般阵阵荡漾开来……

临出门,周香由钱夹中抽了一些零碎钱给刚刚起床的女儿和儿子,说:“今天你们到外面过早吧,妈没时间弄早饭你们吃。”说完,匆匆往屋外走去。刚走至门口,她又折转身对女儿茵茵说“哦,今天中午我可能不回家吃饭,你们自己在家下点面条什么的凑合一顿。”“爸要问你去那儿了,我咋告诉他咧?”是女儿在身后问她的声音。“你就说妈到下面检查工作去了。”周香头也不回地回答着女儿。

……

进了县政府大院,周香非常轻车熟路地向古磊的办公室走去。她刚走近古磊办公室门口时,差点同掂着暖水瓶往外走的古磊撞了个满怀。“哟,一大早,火急火燎的,这是去找谁呀?”“就找你呗。”古磊见周香说是找自己,就连忙将周香让进了办公室。

进了古磊的办公室,周香神神秘秘地随手将门轻轻掩上,然后一脸肃穆,吞吞吐吐地说:“今天……今天一大早我来找你,是有天大的一件事要求你……”周香的话说到这儿时,脸莫名其妙地一下子潮红了……象个害羞的少女般低下头。其实不是害羞而是胆怯和矛盾。此时她的心中矛盾得很,她既想古磊一口答应将自己的姨侄儿由派出所想办法弄出来,她又希望古磊回绝她的请求。可是事实的结果是,当古磊听完周香的讲述后,不加思索地一口答应帮她的忙。而且当即决定立马赶往额头湾镇。他说:“事不宜迟。要是别的地方,这件事可能不好办。在额头湾镇办事,那真是小菜一碟了。额头湾镇派出所所长就是我的老部下田寿男。他由部队复员后,是我一手安置他进的额头湾镇派出所。法庭庭长赵晓勇也是我一手安置的。这事啊,你就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吧,绝对办成了。”“不过”隔了会儿,他又说:“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跟我一块去。”

“我当然当然要同你一块去。”周香没任何理由不答应跟他一块去。

到额头湾镇去,古磊本来是想让政府办公室派辆吉普车的,周香不同意。她说:“这样影响不好。”古磊说:“怕甚嘛。我出去办事,用辆小车就有人说,那还了得。那我这党办主任当着还有啥意思嘛。”周香坚持说:“不管你咋说,我不同意你叫车。”古磊拗不过周香,只好双双赶往县长途汽车站……

周香和古磊到额头湾镇派出所后如何受到隆重款待,古磊又如何同额头湾镇派出所所长田寿男就余黑皮和余纳森一案进行交涉的,因篇幅的问题,我就在此不一一祥细表述。

反正事实的结果是,余黑皮被派出所带走的第五天就被无罪释放了回来。办案人员彻底推翻了余纳森对余黑皮的起诉,这就足以证明周香和古磊为余黑皮之事到额头湾镇派出所的交涉是成功的、是圆满的。

法庭上,法官们对余黑皮的态度比对余纳森的态度明显地要好得多。法官们甚至有要余纳森向余黑皮赔礼道歉的倾向。办案人员在审案时铿锵有力地说:“余黑皮的行为充其量只能算是打架斗殴,算不上是殴打革命干部,因为他的眼睛也差点被打吹了灯。”法官对余黑皮的态度360度的大拐弯,使胜券在握的余纳森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本来满以为会将余黑皮告到监狱里去的余纳森,对事态发生这样不可逆转的变故,实在猝不及防、实在愤怒到了极点。由于气愤,他本是古铜色的脸涨得如猪肝色样黯红。汗也密密麻麻地冒了一头一脸……他边撩起补了补丁的衣襟擦脸上的汗水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抗议。你们这样……这样裁决是不公平的。派出所前几天抓他时,明明说他是殴打革命干部的凶手,今天你们却说他无罪,要放他,你们这样出尔反尔,肯定里面有么鬼名堂。”他还说办案人员的阶级立场有问题。他说这不单纯涉及到是为他余纳森说话还是为余黑皮说话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为地主阶级说话还是为无产阶级说话的问题。见余纳森说话这样上纲上线,在法庭上这样张狂,赵庭长嚯地一下站起身来,将桌子猛一拍,吼着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有成份论无成份论重在政治表……’”“伙计,这段毛主席语录你用得不恰当。”没等他的话说完,坐他旁边的华副庭长将他的衣服角轻轻地一拉小声说。“嗯、啊……啊……”华副庭长的打岔将他的思路一下子打断了。他“嗯啊啊”了半天,才象是将思路理顺了一点似地接着说:“你余纳森的胆子还不小哩,你能代表整个无产阶级吗?!你和余黑皮的纠纷就是典型的民事纠纷嘛。我们将他关了几天班房,对他的处罚就够重了。我们懂的法不比你余纳森懂得少吧……啊,你就知足吧啊。你要是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我们也把你丢进号子里去关几天。”经庭长这样一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余纳森,顿时像被寒霜打了的菜叶——蔫了……

余纳森在余家屯村呼风唤雨的历史就是由这一年开始慢慢走向衰败的。

余黑皮的胜诉,使整个余家屯村人们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自从余黑皮被无罪释放回的那天起,余家屯村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局面是这样的,村民们每次见到余黑皮或他的家人时,总会用疑疑惑惑的怪异目光乜斜他们。再或者,只要有三五人在一起,就一定免不了要谈余黑皮被派出所放回一事。村人们对余黑皮被无罪释放一事,始终耿耿于怀百思不得其解忧心忡忡……最后不知是在那一天,也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石破惊天的话:哟哟哟,这世道怕是要变嘞。你们说说,连法官也为地主的儿子说话,这世道能不变吗?这一番话说得使所有在场的人都骇了一大跳。骇了一大跳的村民们左顾右盼地四下找说这话的人,可是看上去个个都是缄口没言语的样儿。“刚才是谁说的?是谁在造谣惑众?”人群中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没人应声。有的人在悄悄离去……

“啧啧,”闷了好一会儿,干瘪着嘴的五婆婆喑哑着声音说:“怕是天神说的嘞。我早就说过,这天总有一天会变的。嗯……嗯……嗯……咳咳”没有谁接五婆婆的话茬儿……“你们看吧,余树尧(余黑皮的父亲)家总会出个人物的。”这也是五婆婆说的。五婆婆说完这话后就颤颤巍巍"哼哼叽叽"地离开了人群……

五婆婆的话同她的离去一样,并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不过还是有那么两个人一直望着蹒跚而行的五婆婆的背影喁喁地说:这老婆子怕是老糊涂了,竟敢为地主阶级说话咧。另一个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看着老东西太老,真想把她绑起来批斗、游行……但在这时,只见已经走了老远,耳朵早已失聪,平日别人说东她说西的五婆婆竟然缓慢地车转身,眯缝着浑浊无神的双眼,望着模糊的人群,“嘿嘿”地冷笑了二声道:“你们批斗我,凭啥呢嘛?儿孙们,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我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晓得啵。凡事不要做得太绝,不要把人往死里逼。”五婆婆的这番话说得人群唏嘘不已,心惊肉跳。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五婆婆变成了老精怪;有人说五婆婆立场有问题,有人说五婆婆一定有啥子来头,等等不一而足。总之由这天起,余家屯村的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关于五婆婆的是是非非。



——待续


2007-2-28 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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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7  

“镇、镇长,我刚才是有些失礼,可是你、你也不能这样拿我开涮、这样糟贱我呀。
有露脸的事能落到我老黑的头上,除非太阳从西边出哦。”

“镇长误会误会,我一介小民岂敢说镇领导的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镇领导们对我
余老黑历来不薄,只怪我余老黑的工作能力太差又不会拍领导的马屁(余老黑在镇
领导面前说话从来就是这样粗鲁,不拘小节)……有露脸的好事怎会落在我老黑子
的头……”

徐老黑改口真快,要说国人聪明呢。


2007-2-28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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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8  

你们批斗我,凭啥呢嘛?儿孙们,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我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晓得啵。凡事不要做得太绝,不要把人往死里逼。

好个五婆婆!


2007-3-1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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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9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三川 at 2007-2-28 11:21 PM:
“镇、镇长,我刚才是有些失礼,可是你、你也不能这样拿我开涮、这样糟贱我呀。
有露脸的事能落到我老黑的头上,除非太阳从西边出哦。”

“镇长误会误会,我一介小民岂敢说镇领导的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镇领导..

三川:你将我小说中人物的姓给改了,徐。不是徐,是余。
我很感谢你,总是在看我的小说。


2007-3-2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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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0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三川 at 2007-3-1 11:47 PM:
你们批斗我,凭啥呢嘛?儿孙们,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我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晓得啵。凡事不要做得太绝,不要把人往死里逼。

好个五婆婆!

生活中像这样的五婆婆还是蛮多的。


2007-3-2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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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1  

中篇小说连载:

                             现在我们还是来讲余老黑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发展到这儿的时候, 村民们就早已将余黑皮在不经意之中叫成了余老黑

长得人高马大的余老黑,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中后期,果真让已逝多年的五婆婆在十多年前说的话得到了验证,他不仅成为他们家的人物,而且是余家屯村的人物:成为统管全村(五个湾十二个生产小队)老少爷们近5000多号人的一村之长,而且将村支书这个职务干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

余老黑是在同老支书办理交接手续的这一天,才知道一直使他仰慕的村委会,原来是一个负债累累、人员雍肿的烂摊子。余老黑接手村支书的时候,村委会的债权、债务情况是这样的:债权大概有1000多元钱。而这1000多元钱的债权,全是好几届村委委员们打下的借条。这些借条是:

原任会计余纳森借450元,时间是1986年10月28日;
原任村委主任余饶桥借250元,时间是1987年6月25日;
原任村妇联主任龙水花借300元,时间是1993年元月10日;
前任治保主任余水桥借100元,时间是1995年12月2日。

老村支书余福享将这些字迹模糊纸张发黄缺角卷边的借条在交接手的那天,让会计转给余老黑时,皱巴巴的老脸呈愧意地说:“老黑,这些借条上的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都是一些呆账和死帐,恐怕永远也要不回。余家屯村的家底实在太薄,以后就看你的了。”老村支书的话音刚落,一直闷不做声的会计好象有意要让老村支书更加难堪似地又由破旧的办公桌抽屉里面窸窸窣窣地拿出一大摞类似于借条的纸条来,摆放在坐他对面的余老黑的面前,说:“这些都是这几年村委会的债务款。大概是2万8千多块钱。除了一小部分是为了发给村干部们的津贴而向村民们打的借条外,其余的全是为了招待各级领导在餐馆打的欠条。”

余老黑望着摆在面前的两摞泛黄的纸,眉头皱成了疙瘩。他真想打退堂鼓不干了。他一直认为村官是蛮好当的,在村人面前也风光,呼风唤雨八面威风。没想到,接手的这个村官不仅是个芝麻粒儿大点的官,还是个背了一身债的穷官。他真想拂袖而去,还是回到煤气站去做他的灌气工。每月舒舒服服地拿回450元钱,过着悠哉悠哉的日子……余老黑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思绪就一下子游移到了老远的地方……

——待续


2007-3-2 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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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2  

中篇小说连载:

                            余老黑没想到,党是这样好入

没当过官也没多少文化的余老黑在接手村支书之前,在一家离余家屯村不远的部级工厂的煤气站做临时工,每月有450多元钱的收入。余老黑承袭了爷爷的勤俭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加上在他35岁的那年才娶上的四川媳妇又勤俭持家,家中的小日子也算过得舒坦安康。

余老黑就是在这个煤气站做临时工时入的党。

其实余老黑之所以能在煤气站做临时工时就入了党,这还得益于他狡诘的一面。他表面上看上去蛮憨厚老实,其实内心里的鬼点子还是蛮多的。他为了达到在这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较优越的地方长期做下去的目的,极尽所能地笼络和亲近煤气站的职工和党支部书记骆新强。脏活重活没人干的活他都抢着干。谁叫他干什么,他立马就去干。别人说:“黑子给我倒杯水来。”“哎。”他立马就会放下手中的活儿去给别人倒水。别人说:“黑子,我今天家里有事,你帮我顶个班吧。”“没问题,我顶。”他憨憨地笑着说。别人说:“黑子,我老爹病了,下午你陪他去厂部医院看看病吧。”“行行,我这就去。”……总之,只要是煤气站的职工提出的要求,他没一个不满足的。尤其是对煤气站的支部书记骆新强,他更是伺候得殷勤而周到。比方说骆新强是北方人不爱吃大米,余老黑就将他们家每年收割的麦子碾成面粉后几乎全送给骆新强家。刚开始骆新强死活不接受。余老黑就说:“这面粉又不是我花钱买的,是我们家地里自产的,你怕啥嘛?再说,你将你家不吃的大米给我,我也不反对呀。”骆新强觉得此话有理。就开始接受余老黑背来的大袋小袋面粉的同时也回馈给余老黑大袋小袋的大米。骆新强是个典型的北方大汉,耿直又爽快。在与余老黑一来二去的交往中,觉得余老黑是一个乐于助人、勤劳肯干的好同志,很符合党员标准。有一天,他对余老黑说:“你写个入党申请书吧。”“写申请书,写么申请书?”余老黑一脸迷糊地问。实事求是地说,余老黑在这个时候还没有野心。而且他压根儿也没想到做临时工还能入党。

“入党申请书呗。”骆新强说。

“写入党申请书,我、我行么?我是临时工。再说,我家的成份……”余老黑不知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将下半截的话咽了回去。

“唉呀,都什么年月了。早就不讲成份了嘛,你完全象个老古懂。”骆新强说完这句话后,顿了会,又将胸脯拍得当当响地说:“我说行就行。你怕啥嘛。”

余老黑就于明天的上午,半信半疑地向骆新强交了一份别人代他写的入党申请书。说来真是怪得很,余老黑的入党申请书递给骆新强没过半年的时间,他就果真被批准为预备党员,一年之后就转为正式中共党员。
因此,在余家屯村,对余老黑在做临时工时就入了党一事,就有几种说法。持第一种说法的人,常以不屑的态度说:“余老黑呀,余老黑的入党不就是他们家的白面粉换来的么。”持第二种说法的人多数是余老黑的至朋至友。他们说:“余老黑能在做临时工时就入了党,是很不容易的。完全是凭他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的憨劲干出来的。”持第三种说法的人则象是对前两种说法的一种彻底否定,政治色彩也浓了一些。他说:“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党的政策好。要不是党摘除了他头上的地主帽子,他余老黑再大的能耐,用火车皮送白面粉给别人不也是白搭么。”说得刚才还在各执己见的人们都连连异口同声地说:“是呀是呀是呀……”

然而余老黑自己在若干年后,对别人说起他在做临时工时就入了党一事时,很轻描淡写又无不炫耀地说:“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行咧。我做梦也没想过能在那个地方就把党给入了咧……不过,我还是蛮感谢骆书记的,要不是他培养我入了党,这村支书的位子咋会轮到我坐的份呢。”立马就有人揶揄他说:“算你还有自知之明。”这是老支书余福享在同余老黑办理交接手时说的一句话。说得余老黑的黑脸成了酱紫色……

因此,那天老支书余福享和新支书余老黑交接手的程序进行到尾声时,俩人差点闹翻了。

他们差点闹翻了的主要原因,就是余老黑无法忍受老支书说的一些阴不阴阳不阳的风凉话。当时,老支书干涸浑浊的眼睛望着堆在桌子上的、各色已泛黄,宽窄长短不一又脏又烂的借条道:“村委会欠下这么多债务,主要原因是村委会不仅没有任何创造经济效益的企业或部门,每月还要发放村委会一帮人的职务津贴。”老支书说这话时,余老黑的心中还是很平和的。接下来老村支书又说:“这些债务主要是由二大块组成。一块是招待各级领导来检查工作时的招待费;另一块是村干部津贴和办公经费。说起来,还是蛮可怜的,村干部津贴每人每月就只20多元钱。只怪村委会完全没有经济来源,招待费和村干部的津贴就基本上靠向村民摊派。所以就弄得村民们有些怨气……”老支书说到这儿时,咳了口恶痰吐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又补充说:“时间一长,就累计下了这么多的欠债。”

眉头一直蹙得紧紧的余老黑此时的心中还是很平和,只是在心中暗想“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嘛。”嘴上却说:“这一村之长真是不好当啊。亏你当了这么多年嘞。”村支书立马附和说:“就是呀就是呀。你还没上任嘞,等你正式上任了,让你难办的事多着哩。”余老黑这回没有回应老支书的话。

场面僵住了。

老村支书见余老黑蹙眉蹙脸的不做声,心中很是不悦的同时暗想“你余老黑能当上村支书,不仅不感谢我,还要做脸子给我看,真是过河拆桥哩,真是抽了鸡巴不认人哩。”想到这儿,老支书的脸也拉下了,他就想说几句恶心余老黑的话解解气。他闭目苦脸地“吧哒吧哒”地抽了几口水烟后,说:“说句实话,让你接我的手是没办法的事啊。我已经是60岁往外走的人了,实在干不动。村里其他的青壮年基本上都出外打工了,就你黑子舍不得媳妇留在家里。你能当上村支书还要感谢党的政策好,要是放在十年前,我就是想让你当,也不敢让你当啊,怕遭村里人骂咧……”

老支书说这番话时,余老黑心中就老大不高兴起来。他觉得老支书在这种时候还在小瞧自己、在鄙视自己。他一感觉到老气横秋、日落西山,并不得民心的老支书还在小瞧自己鄙视自己,就从心底不能接受,甚至是愤怒。潜臧在他机体内的一直被胆小如鼠的母亲压抑着的张狂和犟脾气再次被激活了。他将已经堆在他面前的一堆借条和一堆帐本向老支书面前一推,站起身说:“既然是这样,那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免得你为我遭人唾弃。”余老黑发的无名火着实使老支书猝不及防。猝不及防的老支书没想到平素在他面前软得象面团的余老黑还会有冲着他发火的这一天。“要是在十几年前……唉……”老支书在心中暗暗地叨咕“他黑子敢这样张狂么?真是真是世道变了啊、世道是变了呵啊。”

在老支书黯然神伤地感叹世道变了的时候,这厢的余老黑也走了神。他满肚子委屈地想了许多远远近近杂七杂八的事情。他想到了母亲临死前的惨景。想到终年都是病病歪歪的母亲,直到临死前才告诉他们家被划为地主成份的真相。

病入膏肓的母亲躺在从来就没有干净过的床上,拉着站在病床前的大黑二黑三黑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儿们啊,我们家被划成地主成份真是冤啦。余……余纳森家才是余家屯村真正的地主……真是阴错阳差啊……嘞……你们家在你祖爷那辈穷得很,一直……一直是余纳森祖爷辈的佃户。可……可是到了你爷爷这一辈,因你爷爷脑子灵光,加上人又勤俭、吃苦耐劳,他除了种田外,农闲时还出外打工,节吃俭用积累了一些钱。余纳森的爷爷好逸恶劳赌博成性,吃喝嫖赌,几年的光景就将他祖爷们积累下的家产全都荡完。到1948年底,余纳森的爷爷因要还赌债,就将剩下的3斗7分田也给卖掉了。买下这3斗7分田的人就是你爷爷。你爷爷那儿是买下的地哟。完全是买……买下的灾、买……买下的天祸……你们的爷爷买下余纳森家的田地没有半年时间,我们这儿就解放了……你们家就被政府划成了地主,余纳森家被政府划成贫农。那时我还没嫁到你们余家来……我是解放的第二年到的你们的余家。你爸是个多英俊的小伙子啊,又聪明又厚道……”母亲的这些话说得并不连惯 ,说得断断续续、结结巴巴、气喘嘘嘘、大汗淋淋,中途还歇了好几次。母亲在断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冤……啦……啊……儿……们……”余老黑记得非常清楚,当母亲说到父亲时,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母亲的眼眸明显地亮了一下,蜡黄的脸上还出现了瞬间的潮红……

——待续


2007-3-2 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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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3  

中篇小说连载:

……余老黑每每想这些往事的时候,样儿很痴呆。支愣着两支大耳朵,眨巴着两只大而无神的眼睛(后来在他当村支书的几年中,两只大眼睛不知何原因变得炯炯有神),凸暴在外的两颗黑黄的大门牙时不时地咬咬厚嘴唇,还不断用手指掏掏耳朵或鼻孔,一副漫不经心没肝没肺的样子……其实他在想着老多的往事时想得一腔的愤怒一腔的困惑……他想,他在这些往事的岁月中度过的不幸的童年、少年、青年、置至壮年都是因为他爷爷在临近解放前夕 买下了3斗7分耕地造成的,是爷爷一手制造了他们家几代人的悲惨命运……如果爷爷不在临近解放前夕买下余纳森爷爷的3亩7分田,被划成地主成份的就应该是余纳森家而不应是他余老黑家。他因此而恨过早已作古的爷爷很长一段时间。在他恨爷爷的时候,他是一点也没想到,生活会有一天将本应属于他的公正和权力历史性地轮回给他——摘掉压在他头上的地主帽子,还让他入了党,还要他担当党的村官。余老黑虽然没多少文化,但他知道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那就是他一旦当上了村支书,就意味着他是余家屯村的头号人物;他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也能主宰余家屯村近5000号老少爷们的命运;他就可以张扬而任性地活着;他就可以干他想干的事,说他想要说的每一句话……想到这儿,一种得意和满足涌上心头,心胸好象忽然开朗了许多,他仰头“哈哈”一笑,文过饰非地说了一些稀里马拉的话和事,将刚才和老支书谈得不愉快的话题避了过去。

余老黑的“哈哈”一笑,使沉闷的气氛缓和了许多。老支书僵硬的老脸也松驰了下来。大家就又都和和气气地进行着办理交接手续的相关事宜……

余老黑问老支书:“村委会都有哪些干部(在此之前余老黑根本不知道村委会是由那些干部组成的)?”

老支书说:“村支书、村委会主任、村长、副村长、治保主任、民兵连长、妇女主任、会计、还有……”

“天啦,一个小小的村委会就有这么多官?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多人?”余老黑打断老支书的话说。

老支书说:“当然可以不要这么多人。可事谁干呢?”

余老黑又问:“在村委会任职的村干部,可不可以不发津贴?”

“这恐怕不行。现在谁愿意干这种出力没报酬的事哩。”老支书说。

余老黑和老支书的话谈到这儿的时候,一直没吭声的会计就把算盘拔拉得哗哗直响,还站起身将他刚才坐着的方木凳提起来狠狠的摔了一下。由于他动作幅度过大,方木凳一下子歪了,正好砸在他自己的脚背上,疼得他呲牙裂咀地单腿独立地直蹦跳……余老黑见会计如此表现,就知道会计对他的村委会干部只兼职不拿津贴的提议有意见。“你有意见个球。我上任后用不用你还不好说哩。真是自作多情罗。”余老黑心里这样暗想着的时候,继续无所顾忌地问老支书:“各级领导来检查工作,我们可不可以不招待?或者实行派饭制,行么?”

“不行不行。”老支书的头摇得象拨浪鼓地说。顿了会,他话锋一转又道:“当然,你不招待也可以,那就等着穿小鞋吧。”

——待续


2007-3-2 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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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14  

前任治保主任余水桥借100元,时间是1987年12月2日。
1997年?

他表面上看上去蛮憨厚老实,其实内心里的鬼点子还是蛮多的。


你有意见个球。我上任后用不用你还不好说哩。真是自作多情罗。


2007-3-2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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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5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三川 at 2007-3-2 07:56 PM:
前任治保主任余水桥借100元,时间是1987年12月2日。
1997年?

他表面上看上去蛮憨厚老实,其实内心里的鬼点子还是蛮多的。


你有意见个球。我上任后用不用你..

土干,你将我文中的有些语句挑出来评,使我感到那些语句多了一些内涵。自己越看也越想看。
你指出的错,我已改了。谢你!


2007-3-3 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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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6  

中篇小说连载:

一心想做个好村官的余老黑不管老支书如何说这不行那不行,但他的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我是一定要去掉一些多余(他认为)的村干部;我是一定要不给村干部津贴的;我是一定要对来检查工作的各级干部不予接待的,即便接待,也只能吃派饭。”他的这些想法,是在他上任村支书后第一次召开全村村民大会上讲的。

所谓全村村民会议,无非就是一些留守在家的婆婆妈妈和正在读书的孩子们,没有一个壮劳力。这些女人来开会时拖儿带女、织毛衣、纳鞋底、摘菜等等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谁关心会议的内容是什么。她们边干私活边无所顾忌地叽哩呱啦地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一些扯是绊非的话。

余老黑讲话的时候,下面一直乱哄哄的,完全没有开会的气氛。他扯起喉咙吼了好几次也不管用。倒是在他讲到:“我上任的第二件事就是要去掉一些村干部、留用的村干部一律取消每月的津贴”的时候,看似根本没听他讲话的女人们就稀稀拉拉“呱叽呱叽”地鼓起了掌。有几个妇人还将双手举过头顶边“呱叽呱叽”地鼓着掌,边说:“真看不出咧,黑子还真象是一个要为大伙儿谋事的村官哩。你今天说的话算数么?”妇人们可着嗓门问。

坐在土台子上的余老黑也可着嗓门答:“当然算数。不信走着瞧呗!”也有的人低声嘀咕:“他的这些话三岁的小孩才信?新上任的村官个个都会说些水都点得燃灯的话来笼络人心。时间一长,一个球样……”

——待续


2007-3-3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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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7  

中篇小主连载:

                                 

面对摄影镜头和漂亮的
                                          女记者,余老黑不敢抬起头来……



电视台的记者是余老黑得到消息后的隔天上午十点多钟到的余家屯村。他们一行五人是由吕副镇长带来的。吕副镇长让司机小姚将吉普车直接开到余老黑的家门口。吕副镇长典着大肚子由吉普车上艰难地下来的时候,也不管余老黑在不在家,就很夸张地大声嚷嚷着喊:“黑子黑子,快出来接记者。”他的话音一落,“哎、来了来了。”余老黑还真是应声由他的家中走了出来。矮余老黑一个头的四川媳妇双手来回搓着,一副羞羞嗒嗒的样儿,脸上堆满僵硬的笑靥也跟着一起走了出来。余老黑看似像模像样镇定自若、却颤抖得历害地与记者们一一握了手。之后就将记者们引领进自己家中。一行人进了屋后,余老黑边手忙脚乱地搬凳子边张罗着用一次性茶杯给大家倒水。还大声八气地对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转的四川媳妇说:“还不快去做饭。”四川媳妇就乖乖地往灶间走。

“不用不用,记者们录完像后就回镇上。镇上早已安排好了午餐。”刚落坐的吕副镇长起身将往灶间走的妇人拦着说。
被吕副镇长拦住了的妇人车转头,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儿,望着余老黑。

余老黑并不回应媳妇询问的目光,只是用手挠着头皮,望着吕副镇长,讪讪地说:“那……那怕不好吧。”

“没有么事不好的,”吕副镇长走近一脸窘相的余老黑的跟前,将嘴附在他的耳边说:“你配合好记者的采访比什么都好。”

在余老黑和吕副镇长一来二去的说话间,记者们就将镁光灯啦、麦克风啦、微型摄像机啊等一一地摆弄了出来。在举镁光灯的技师接了电源试镁光灯效果时,雪亮的灯光将一群叽叽喳喳、衣衫不整围在门口看热闹的孩子们吓得“哇”地叫了一声,跑散了。没一刻工夫,这群跑散的孩子们又在女主持人试麦克风的“喂喂喂”声中慢慢地又围拢到了余老黑的家门前……

准备工作就绪,模样亮丽妖娆的女记者嗲声嗲气地对吕副镇长说:“镇长,可以开始啦。”“那就开始吧。”吕副镇长说。隔了会儿,吕副镇长蹙着眉头四顾了一下狼籍满地,又零乱又肮脏的余老黑的家,颇为不满地对余老黑说:“我早就通知你了,咋就不准备一下呢?你瞧瞧你家脏的,还象个村干部的家么?真丢基层干部的形像。还不快叫你媳妇把屋子拾掇拾掇……”“不啦不啦不啦,”女记者打断吕副镇长的话嗲声地说:“我们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嘛。我们这个栏目的标题是《廉政建设在基层》,副标题是‘由基层干部廉洁奉公看今日农村干部队伍建设’。余支书的这种家境啦,就是基层干部廉洁奉公最好的证明啦。”女记者说话的尾音明显地带着效仿的(女记者大略是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生人)港台味。

采访是由拍摄余老黑家的室内开始的。

这是女记者的主张。说话嗲声嗲气的女记者说:“我们就是要用镜头说话,用镜头感动观众。余支书家的寒酸和简朴就是《廉政建设在基层》这个栏目最好的解说词。”女记者的话音一落,其他几个男记者就意味无穷地附和道:“对对对对,婷婷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越来越会抓重点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呃。”说完,几个人相互挤眉弄眼地做怪相。女记者不理他们的话茬儿,继续指手划脚地指挥摄影记者们说:“你们就由拍摄余支书家的内部设施开始。你(她对举着摄像机的高个男记者说)将那部风车和旧载重自行车搞个特写。”“嗯,”她的纤纤右手食指按住太阳穴,做出一个思考状。停顿了片刻后,又指着脚下的地说:“将这凸凹的地(余老黑家的地面没翻水泥)拉个长镜头。这个镜头要是拉得好,嗯,一定会给人一种古朴原始的美。好啦,各就各位,现在开始吧。”

其实,余老黑家的房子还算宽敞,就是脏乱了点,光线也不很充足。5米见深的堂屋左右两边各有两间卧室或堆放杂物的闲房。堂屋的纵深处是一间小灶间(不含在5米深之内)。堂屋的地面到处是拉拉杂杂的焦黄的菜叶、枯草及干泥巴渣和尘土,几只绿头苍蝇和一些叫不上名的昆虫在堂屋的上空飞来飞去;堂屋里横七竖八地放着一部风车、一辆破旧得不成样子的载重自行车、两只毛了边的箩筐、一张黑乎乎的八仙桌,八仙桌的左侧靠墙处一溜放着四条鲜红的长板凳(这是他家唯一的亮点);灶间中央放着一个木制的猪食糟,猪食糟的周边都是风干了的零零散散的猪食料和野菜青草之类的什物;临灶间右角处而建的灶台的烧火处,零乱地堆放着枝枝丫丫的柴禾和稻草把子(用一种特制工具将零散的稻草绞到一定的长度,然后绕穿成“8”字状,以备烧饭时用。这种工作需二人才能进行);污黑的油垢已将镶嵌在灶台台面上的白瓷砖污染得没有原形;油腻腻的灶台上七零八落地散放着一些用过没有洗的碗筷什么的;灶台中央的铁锅里面,有一撮焦糊的锅巴;余老黑和妻子及他们二个儿子的卧室也是邋遢得很。床上的被子和床单既污秽又皱揉成一团地堆在一起,分不清那是被子那是床单那是枕头。余老黑和媳妇的卧房门后,有只粪桶,粪桶里面有大半桶浑浊的尿。尿臊味充斥着整个房间……摄影记者摄到这儿时,他们个个都想捂鼻子捂口,但又碍于跟随他们左右的余老黑的面子,他们只好咬紧牙憋着气,腮帮子鼓得老高,脸胀得通红,大气不敢出。刚才还在边摄像边有说有笑地说着各色诨段子的场面一下子没了声息。余老黑显然是感觉到了记者们突然不言语的根源。他一脸臊相地连忙用魁梧的身子去挡散发出一阵阵臊臭味的尿桶的同时“嘿嘿”地窘笑着说:“这哒(本土语:这儿之意——作者注)、这哒,你们就不用拍了吧。”
……
——待续


2007-3-3 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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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8  

按照女记者的要求,室内的镜头三下二下就拍完了。剩下的工作就是女记者采访余老黑了。
女记者说她采访余老黑时的镜头,要不断地更换一些背景。比喻以余老黑家门前那棵二人也难以围抱得过的槐树为一个背景;以漫天遍野黄灿灿的油菜花为一个背景,还要以……女记者说:“至少要换五个不同的背景,才会使这部专题片丰满、不落俗套。”

“花里胡哨、零乱不堪、没有主题、浮浅、庸俗……”几个男记者在私下里喁喁地说。明显地对女记者的一些作派有想法。但是,他们表面上对自我感觉良好的女记者的发号施命,又都表现出一种唯命是从的样儿。

在门前的槐树下,当摄影记者将摄像机在余老黑的面前举起,当亮丽的女记者向他提了几个诸如:“听说你一上台就对村委会实行人事制度改革。取消沿袭几十年的干部津贴制,对来检查工作的各级领导实行派饭制。请问,你在实施这一系例措施的时候,遇到过阻力没有?遇到阻力时你又是如何解决的?请你就这几个问题谈谈好吗?”的问题后,将麦克风对着他时,他着实紧张和激动了。由于紧张和激动,他甚至浑身瑟瑟发起抖来。由于紧张和激动,他的脑子中一下子任啥都没有了,一片空白。他低垂着头,木讷甚至是痴呆地望着离嘴没有多远的麦克风,一个劲地“嗯……嗯……啊啊……嗬嗬嗬……哦哦”就是不知“嗯啊嗬哦”的下面该说些啥。

女记者见余老黑这副怂(此字应该是:“尸”的下面加个“从”)样,心中着实地骂了句“白痴”。而嘴上却甜甜地说:“你不要紧张啦,放松一点嘛,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嘛。放松放松……抬起头抬起头……”

女记者越是让他放松,他越是紧张。他越是不敢抬头看女记者,更不敢对着镜头讲话。

这一天的气温非常怡人凉爽,绝对不是一个容易使人出汗的季节。然而面对镜头和女记者的余老黑却早已汗流浃背,衬衣衬裤湿溻溻地裹着身子使他难受得很,脸上的汗水更是如雨而下……围着看热闹的村民们见余老黑脸上淌着豆大的汗珠,就嘻嘻地调笑他说:“黑子黑子,天气凉爽爽的,你出啥子汗嘛。”“是喜汗哟。”另一个说。“不要瞎开玩笑,记者在这儿呢。”再一个说。“我说的是实话嘛,上电视不是喜事是忧事。你自个儿是个邪货,就把别人的话往歪处想。”另一个又说。

……

经村民们这样一调笑,余老黑的情绪镇定多了。沉甸甸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当他的情绪镇定下来后,一溜的话儿就涌到了嘴边,他就开始滔滔地讲起了他想要讲的话。他说:“我是1995……不对,好象是93年当上的村支书……”“是94年……”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的余老黑的媳妇纠正说。“去去去,滚一边去。”余老黑对媳妇横眉瞪眼地吼了一声。吼了老婆后,他又接着讲:“我当选上村支书的时候,根本不晓得啥子叫人事制度改革。我只觉得一个小小的村委会没必要要那么多人当官。很多职务都是虚的,比喻治保主任、民兵连长、计生主任等这些职务都是可以兼任的。我接老支书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撤了好几个人的职。被撤职的人都找我扯过皮的,”“有的还拿着粗麻绳来我家寻死觅活。说我家黑子撤了他的职,使他没脸面活了。要吊死在我家的屋梁上。可是把我吓死了罗。我真怕闹出人命了嘛。”余老黑的媳妇一点也不长记性地又插嘴说。余老黑狠狠剜了媳妇一眼说:“你个婆娘少插嘴。”之后,他又望着镜头问女记者:“她说的话没录进去吧?”女记者说:“录进去了也没问题的啦,我们回台后还要剪辑的。你接着讲吧。”余老黑就又接着讲:“他们咋样闹腾我也不怕。只要我身子正,就不怕影子歪。”余老黑说:“我一人任村支书、村长、村委会主任三职;余万良任村长、民兵连长、治保主任、会计四职;徐翠花任妇女主任、计生主任二职。”女记者问:“你们一身兼多职,村民们没意见?”余老黑说:“村民们有甚意见的嘛。我们一身兼多职,完全是义务性的,又不拿一分钱的津贴。本来我刚上任村支书时,没兼这么多职,村干部也不只我们三个人。可是他们跟着我干了几个月后,见不仅真的没有津贴可拿,还要往外贴钱贴精力,就自动提出辞职不干了。结果就剩我们三个人。不是当着记者你们吹咦,我们村没有一个不拥护我余老黑的。我余老黑除了脾气粗暴一些外,绝对没有私心。绝对为农民说话为村民谋利益。镇上下达的各种税费任务,我能顶的则顶……不过我也做了一些对不起农民的事,比喻前几年,有些户不交税费,我们就拿着麻袋到别人家强行装粮食,拆别人家的门,拉走别人家的猪仔,赶走别人家的鸡鸭。当然这种行动不是我们村委会组织的。而是由镇委领导带队,由镇工商所、派出所、税务所等几家行政机构组成的收税工作小组,我们这些村官,只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做一些拉猪啊、扛门板、扛粮食的粗活……嘿嘿嘿嘿,现在我们不这样做了。现在中央强调稳定嘛,强调讲究工作方法嘛……”余老黑面对摄像机和女记者好象已经很习惯了,说话的频率就加快了许多,语言也越来越流畅顺溜了。尽管讲得跑了题,但他一点也没意识到,很有滔滔不绝的意味。

在余老黑讲得走了题的时候,摄影记者小声提醒女记者道:“喂喂,婷婷,这位村支书是不是讲跑调了。”女记者小声回应:“让他讲吧。难得他放松了。我怕一打断,他又紧张起来,那就更麻烦了。反正回台后要重新剪辑的。再说了,他们这些农民兄弟难得有能露脸的机会。就让他过足瘾吧。”“嗨嗨嗨,真还看不出啊,你还蛮有菩萨心肠嘛。”摄影记者低声椰揄女记者。

男记者和女记者之间发生的磨擦,余老黑一点也不晓得。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滔滔地讲了很多离题万里的话。当他讲到村委会的办公经费用是靠罚计划生育款维持时,站在女记者后面的吕副镇长实在不能忍受了,焦燥地向他直做打住的手势。余老黑是看到吕副镇长对他做手势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露了嘴。一意识到自己说露了嘴,余老黑就嘎然而止了滔滔的讲话……


——待续


2007-3-5 0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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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9  

采访结束,就到了下午1点多钟。余老黑再次盛情地挽留吕副镇长和记者们在他们家吃过午饭后再走。吕副镇长摇着手连连说:“不行不行,这岂不是太怠慢了大记者们。”女记者倒是对留下来在余老黑家吃午饭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她双手轻轻拍着说:“好哇好哇,我最喜欢吃农村的锅巴饭。香喷喷的,不要菜都可以吃几大碗。”

女记者话音一落,吕副镇长一脸巴结相地说:“既然苗婷小姐这么喜欢吃农家饭,那我就尊敬不如从命了。不过……”他似略有所思地说“不过,来得及做吗?”余老黑接话道:“来得及来得及,大锅大灶做饭快得很。”说完就大声八气地对站在一侧的媳妇说:“愣着干甚,还不快去做饭。”

余老黑的话音刚落,媳妇便进了厨房。

余老黑的媳妇闷声不气地进得灶间没一刻的功夫,灶间就飘溢出了菜香和饭香。又过了一刻的功夫,余老黑的媳妇就将做好的菜端了出来。她端出来的菜是:一碗清炒藕片;一碗莴苣叶;一碗韮菜炒鸡蛋;一碗瘦肉丝炒莴苣丝;一碗炸得焦黄的寸长的小鱼;一大碗豆腐粉丝鸡蛋汤。菜都上了桌后,余老黑边嚷嚷着请吕副镇长及记者们围着桌子坐下,边拿出两瓶枝江大曲,也不征得大家的同意就分别给吕副镇长和几位男记者各倒了满满一杯酒。倒过酒后,他举起筷子指着桌上的菜“嘿嘿”地笑着说:“让大家见笑了,我们家就只拿得出这样的菜。”在余老黑说这句话的当口,他的四川媳妇单独给女记者盛了碗香喷喷黄灿灿的锅巴端了出来,放在女记者面前,之后她就拿了个凳子坐在了女记者的身边。

余老黑见来了客人一向不上桌子吃饭的媳妇,今天一反常态地坐在女记者的身旁,非常生气。他满脸诧异地说:“噫,你坐这哒干甚,还不快下去。”媳妇怯怯地望了望他,很不情愿地起身准备离去。女记者一家伙拉住她的手,说:“嫂子,别、别走。”之后又指责余老黑:“你太大男子主义了。嫂子做了半天的饭,在这儿坐一会也不让吗?”说得余老黑的黑脸成了紫茄色……

——待续


2007-3-5 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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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0  

中篇小说连载:

                                       余老黑的媳妇觉得自己和
                                        女记者很投缘, 她想对她说……


其实余老黑的媳妇坐在女记者的身边,并不是想上桌吃饭,她只是想向女记者诉诉自己的苦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一点也不像余老黑那样怵女记者,反而有种想向女记者诉诉苦的冲动。她被女记者拉着重新坐下后,这种冲动就更加强烈了。可是她很怵余老黑。她怯怯地睃一眼坐在她对面的余老黑后,就将想要对女记者讲的话全闷在了心里了。

她要对女记者讲些什么呢?
她要对女记者讲:她是二十多前被人贩子由四川拐卖到湖北来的。

她要对女记者讲,人贩子并不是将她卖给的余老黑。而是将她卖给一个大她二十多岁的老光棍。老光棍是个阳萎、歹毒、猥亵又吝啬的伙家。白天要她下地干活,晚上将她折腾得死去活来。老光棍一到晚上就将她的衣服全部拔光,用极其猥亵极其下流的手段蹂躏她、撕扯她。用手抠她的女阴处,常常抠得鲜血淋淋,疼痛难忍。稍有不从,就大打出手,一搞就把她打得遍体鳞伤,还不准她哭。老光棍根本无法干性事,一搞就为那玩意儿勃不起来无法进入女人的身子而急得象野狼一样“嗷嗷”地叫,之后又如一滩烂泥样松垮地压在女人的身上久久不肯下去……老光棍不给她饭吃也是常有的事儿……她实在忍受不了老光棍对她的百般折磨万般蹂躏,有一天趁老光棍不备,偷偷从老光棍四壁如洗的家中逃了出来。逃出来的她因身无分文,只好沿路乞讨。当她乞讨到余家屯村余老黑的家门口时,已经好几天没进粒米的她晕倒在了他家门口。是余老黑的老母用一碗白开水救了她的命。

她还要对女记者讲:余老黑的母亲将奄奄一息的她扶进家放到床上后,就急切地叫着:“黑子黑子,快、快拿碗开水来。”母亲边叫边掐处在昏迷中女子的人中。当时35岁的余老黑就端了碗白开水走近床前,帮着母亲慢慢地将白开水一匙一匙地往陌生女子的口中喂……这是余老黑平生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一个躺在床上的女人。不知何故,他的心狂跳不止。如有一万匹野马在心间奔腾,一千条江河在心间咆哮……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浑身情不自禁地抖个不停……有几次差点将端着的开水弄泼了。他的这种反常情绪被母亲一目了然地看在了眼中。母亲横眉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没出息的东西。”母亲的话,的确使他臊得恨不得找个地逢钻进去。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都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了,见了一个弱女人竟是这般的熊样……

一碗白开水快喂完的时候,女子“唉”地长叹一声,就活了过来。活过来的女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余老黑那张紧张、木讷、僵硬、粗糙的脸。她由这张并不英俊又显呆痴的脸上看到了善良、敦厚。女子就冲着这张平庸而木讷的脸露出子一丝羞涩的笑靥。女子此时的一颦一笑,为他们日后的结合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女子被余老黑的母子俩救活后的下个月,就同余老黑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后来就接二连三地为余家生了如牛犊般壮实的三个儿子。

她还要讲,她和余老黑是有缘份的。不然她为什么没有晕倒在别人家门口,偏偏就晕倒在他们家门口哩。
她还要讲,“你别看黑子当着人的面吼我、横眉冷眼瞪我,私下里对我可好哩。”她讲这番话的时候,她的并不光洁、已显老相的脸上是要泛起在她这种年龄的女人少有的红晕的。
她还要讲,她嫁给余老黑二十多年了,只回过四川娘家一次。那次回娘家,一家伙就用了她们家的三千多块钱。这三千多元钱真是用得她心痛不已(这三千元钱还是向余二富家借的,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还清)。从这以后,她就再也不敢提回娘家的话了。即使是大前年父亲去世时,她也没敢回四川娘家奔丧……她说到这儿时,是一定要流很多的泪的。她觉得自己愧对父母的养育之恩,她无时无刻不心心念念地想着四川的父母、想着四川的兄弟姐妹,可是因为没钱,她只能将这种思念压在心底。

她还要讲,三个如牛犊般壮实的儿子虽然一个也没读出书来,但他们都能挣钱了。一个在广东打工、一个在海口打工、最小的一个留在了身边。孩子们长大了,家中的经济比先前是宽裕多了。可是我家黑子当村支书当成了个冤大头。不仅拿不回一分钱,光各级领导到家吃饭就不知吃去了多少钱。村干部开会在我家吃饭,镇上领导来了,也在我家吃饭、市里领导来了还是在我家吃饭。孩子们每月寄回的钱全都贴进去了。你说说吧,那有这样当官的……

她说完这些后,还要由口袋中窸窸窣窣地掏出一叠厚厚的纸条条让记者们看。她要告诉记者们:“这些借条都是我家黑子为了完成镇上下达的‘春征税’向村民们借钱时打的。一万多元钱啦。”记者们接过她手中的借条边看边问:“‘春征税’?什么思意?村支书向农民借的钱什么时候还,由谁还?”记者们这样一问她,一家伙就将她问住了。其实这些也是她心中的疑问。她也弄不明白每年(由1998年开始)的春耕刚开始,农民还没收获哩,镇上为何就下达了征收“春征税”的任务。别个村的村支书将这些“春征税”款全摊派到各家各户,落得一身轻松。唯独余家屯村的余老黑,不摊派给各家各户,他说农民还没收获,那有钱交任务。他就以个人的名义打借条向经济宽裕的家庭借钱。她也问过余老黑,借的这些钱将来由谁还。余老黑对她的提问总是支支唔唔语焉不详地蒙混过去。结果每到逢年过节,登门来要帐的人就络驿不绝地往他们家跑。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余老黑一急就硬逼着她,要她把在外打工的儿子寄回的血汗钱,拿出来还帐……
……

——待续


2007-3-5 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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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21  

倒是在他讲到:“我上任的第二件事就是要去掉一些村干部、留用的村干部一律取消每月的津贴”的时候,看似根本没听他讲话的女人们就稀稀拉拉“呱叽呱叽”地鼓起了掌。
笑。

时间一长,一个球样……


余老黑看似像模像样镇定自若、其实手颤抖得历害地与记者们一一握了手之后就将记者们引领进自己家中。
改成“却颤抖得历害地与记者们一一握了手”好不?一句里有两个手字不舒服。

在举镁光灯的技师接了电源试镁光灯效果时,雪亮的灯光将一群叽叽喳喳、衣衫不整围在门口看热闹的孩子们吓得“哇”地叫了一声,跑散了。没一刻工夫,这群跑散的孩子们又在女主持人试麦克风的“喂喂喂”声中慢慢
生动。

“这哒(本土语:这儿之意──作者注)、这哒,你们就不用拍了吧。”地又围拢到了余老黑的家门前……
喜剧。

“花里胡哨、零乱不堪、没有主题、浮浅、庸俗……”几个男记者在私下里喁喁地说。明显地对女记者的一些作派有想法。但是,他们表面上对自我感觉良好的女记者的发号施命,又都表现出一种唯命是从的样儿。
这些男记者都暗恋这位女记者。

他的浑身甚至瑟瑟发抖起来,
“他甚至浑身瑟瑟发抖起来,”是不是好些?

经村民们这样一调笑,余老黑的情绪镇定多了。
逗。

可是他们跟著我干了几个月后,见不仅真的没有津贴可拿,还要往外贴钱贴精力,就自动提出辞职不干了。结果就剩我们三个人。不是当著记者你们吹咦,我们村没有一个不拥护我余老黑的。
逗。

当他讲到村委会的办公经费用是靠罚计划生育款维持时,站在女记者后面的吕副镇长实在不能忍受了,焦燥地向他直做打住的手势。余老黑是看到吕副镇长对他做手势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露了嘴。一意识到自己说露了嘴,余老黑就嘎然而止了滔滔的讲话……
哈哈

一碗清炒藕片;一碗莴苣叶;一碗韭菜炒鸡蛋;一碗瘦肉丝炒莴苣丝;一碗炸得焦黄的寸长的小鱼;一大碗豆腐粉丝鸡蛋汤。
我都馋啦。

让大家见笑了,我们家就只拿得出这样的菜。
我想知道余老黑家常饭是什么样的。


2007-3-5 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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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2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三川 at 2007-3-5 07:41 PM:
倒是在他讲到:“我上任的第二件事就是要去掉一些村干部、留用的村干部一律取消每月的津贴”的时候,看似根本没听他讲话的女人们就稀稀拉拉“呱叽呱叽”地鼓起了掌。
笑。

时间一长,一个..

感谢土干,你评文的每一个字里都盈满着笑。
“一碗清炒藕片;一碗莴苣叶;一碗韭菜炒鸡蛋;一碗瘦肉丝炒莴苣丝;一碗炸得焦黄的寸长的小鱼;一大碗豆腐粉丝鸡蛋汤。”——土干,这些都是农村的家常菜。
“我都馋啦”——你馋了,路途遥远,只好委屈你望梅止渴了。

“让大家见笑了,我们家就只拿得出这样的菜。”
“我想知道余老黑家常饭是什么样的”——上面的那几道菜,基本上是余老黑们家常饭时的菜。不同的是,没客人来了,每顿饭他们一般不会炒那么多菜。三二个菜即可。
你指出的错误,我都纠正了。谢你!


2007-3-7 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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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3  

然而,吃饭间,没有谁听到余老黑的媳妇说一句说,也没有谁见她拿出什么借条。大家所看到的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妇人,愣怔、甚至有些哀愁地默坐在女记者的身旁,将本是艳丽妩媚得了得的女记者更是衬托得光彩照人、艳美无比。

显而易见,余老黑的媳妇是在自己的心中为自己设置了一个与人对话的“场”。在这个“场”中,她既是倾诉者,也是聆听者。她将她被余老黑及其别人剥夺了的说话的权力,在这个“场”中捡了回来。她在这个“场”中游刃有余、淋漓尽致地倾诉着……她在这个“场”中得到了倾诉的释放和聆听的满足。由于她太专注于自己构筑的“场”中的对话,因此她本是很木讷的样儿又多了些痴呆相。

她的木讷和痴呆相使余老黑觉得很没面子。有几次他想哄她下去,可是又碍于女记者的面子,几次又将到嘴边的话儿噬了回去。

这个看似木讷的妇人为她的男人和她的客人们做的这顿饭菜虽然不很丰盛,甚至过于素淡,但大家在吃的过程中还是很热闹、很愉快。饭毕,记者们和吕副镇长一个个打着饱嗝和酒嗝就是最好的证明。

用过饭后,大家又在余老黑家小坐了一会。七扯八拉地说了会儿闲话,时间就快到下午4点钟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该走了吧。”大家就都起身与余老黑一一告辞。女记者临上吉普车前同余老黑握手的时候嗲嗲地说:“谢谢你的配合,谢谢你太太做的饭啦……真是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嗫。”女记者末了又道:“这次录制的专访片,在播放之前,我一定会提前通知你的。”说完,女记者就上了车。

女记者刚一上车,吉普车就绝尘而去。扬起的浓浓尘埃将还没有由亢奋中醒过神来的余老黑罩得影影绰绰、朦胧模糊……站在尘土飞扬中的余老黑,觉得这一天咋过得这样快呢。他还没来得及认真感受被记者采访的欣喜,这一天“哧溜”一下就溜走了……

——待续


2007-3-7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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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4  

话外音:
市电视台的记者采访了余老黑后,还顺便采访了一些村民。
记者问村民:“你们拥护现在的村支书么?”
“拥护!当然拥护!”村民们答。
记者问:“为啥拥护?”
“他不给我们摊派各种苛捐杂税呀。”村民们答。
记者问:“你们每年人平交多少税钱?”
村民答:“100多元钱。”
记者问:“其它的村呢?”
村民答:“周边村的村民每年人平200——300多元钱。”
记者说:“余支书除了不向你们乱摊派各种苛捐杂税外,他还有那些地方值得你们拥护的?”
“他不乱搞男女关系。”
“他不近女色。”
“他不大吃大喝。”
“他不搞腐败。”
“上级领导来了,他都派到村干部家里去吃饭。不给村民增加负担。”村民七嘴八舌地答。
不知是谁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他还是有私心的。他要是没私心,他小儿子的户口能转到城里去吗?听说还要安排正式工作哩。全余家屯村就他儿子的户口农转非了……”
“那也比其他几任村支书强百倍。”另一村民极力辩护道。

——待续


2007-3-7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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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5  

中篇小说连载:

                         生活并不完全是庆典,它还
                       潜藏着、随时都可降临的不测和灾难……


市电视台的记者们在春暖花开的三月间采访余老黑后制作的专题片,七挨八挨一直挨到这年的七月下旬才播放。

余老黑被镇委罢免村支书的事,就是发生在市电视台播过他的专题片之后的第二天。

生活真是像有意要同余老黑玩一场游戏。当他及他的全家在今天晚上围着21寸的彩电欢天喜地地刚刚看过市电视台播放的关于他的专题片后,隔天的下午,他就被镇委罢免了村支书的职务。这真是一个戏剧性的情节。这个情节将余老黑的人生的辉煌和人生的低谷、黯淡,在一夜之间颠过来倒过去的推到了极至。

镇委领导处分余老黑的理论依据是非常充分的,处分他的事实依据也是确凿无疑。镇委在为如何处分余老黑的问题上,还认真举行了一次镇委领导班子会议。会议上,持两种截然不同处分意见的领导各执一词地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不同意撤销余老黑职务的镇委领导说:“就为余老黑对某些领导在特定(发言的领导强调说:请大家注意,发生事件的特定背景及因何而引发的事件的根源。)的情况下动了粗,就将他的职务一拔到底,我以为这样处理问题欠妥。余老黑本来就是个粗人,他即便动手打了人,充其量也就是个违纪的问题,涉及不到违法的问题嘛。他既然没违法,我们就没理由撤销他的党内外一切职务……”“照你这样说,他余老黑打人还是对的……”“且慢且慢,我的话还没说完。说完了你再讲也不迟嘛……啊”发言者打断插话者的话接着讲:“况且,某些领导处理问题的方法也是有问题的嘛。我们怎么能将农民花钱买的抗旱水放进你指定的池溏再买一次哩。这是明显的违法违纪行为嘛!余老黑打了这种人何错之有?因此,我坚决不同意处分余老黑!”不同意处分余老黑的领导的话音刚落,与之相反态度的领导立马针锋相对、慷慨陈词:“余老黑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这种骄横跋扈的地步,就是与某些人的纵恿分不开的。他骄傲自满,带头滋事,殴打镇委领导。如果对这种人不进行严肃处分,必将导致严重的后果,更是姑息养奸。因此我强烈要求严肃处分余老黑。”“我同意处分他。对这样的人不严肃处理,以后我们的工作不好做。也有损镇委的威信和形象嘛。如果不处分他,我就辞职不干了。”后发言者的态度比前发言者的态度还要强硬还要坚决……接下来,其他一些领导就同意处分或不同意处分余老黑的问题作了泾渭分明的发言。

因为是讨论处分一个村官的问题,而且被讨论者又不在场,因此发言者一个个光明磊落得很,一点也不打马虎眼,一点也不闪烁其辞,一点也不像平日讨论其它问题那样绕着圈子说话。尤其是同意处分余老黑意见的发言者,言词既辛辣又尖刻,大有不把余老黑拉下马誓不罢休之势。

总之,持两种截然不同意见的领导者们,在发言时都打着为工作着想、为群众切身利益着想的旗号,就余老黑的问题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激烈地与不同意见者争论着。甚至争得脸红脖子粗了,甚至拍起桌子摔起凳子了。但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额头湾镇镇委领导班子这天为处分余老黑举行的专题会议,因为意见的不统一,持续了四个小时以后,最终以无计名投票的形式才告的结束。同意处分余老黑的多数压倒了不同意处分余老黑的少数。其比例是6:3。

最终,余老黑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留党察看一年,以观后效。

——待续


2007-3-7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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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26  

甚至有些艾愁地默坐在女记者的身旁,
哀愁地

这个看似木讷的妇人为她的男人和她的客人们做的这顿饭菜虽然不很丰盛,甚至过于素淡,但大家在吃的过程中还是很热闹、很愉快。饭毕,记者们和吕副镇长一个个打着饱嗝和酒嗝就是最好的证明。
记者和上层官僚在农民家吃免费餐,太不象话。这比烂用公款还坏。

这次录制的专访片,在播放之前,我一定会提前通知你的。
女记者又臭美。
他还没来得及认真感受被记者采访的欣喜,这一天“哧溜”一下就溜走了
句尾少一句号。

你们每年人平交多少税钱?
周边村的村民每年人平200──300多元钱。
雪儿那地方说“人平”,不说“人均”吗?

市电视台的记者们在春暖花开的三月间采访余老黑后制作的专题片,七挨八挨一直挨到这年的七月下旬才播放。
余老黑被镇委罢免村支书的事,就是发生在市电视台播过他的专题片之后的第二天。
戏剧效果。

如果对这种人不进行严肃处分,必将导致严重的后果,更是姑息养奸。
“股息养奸”这词汇好熟悉。嘿。

看了这段,就想起网上打架,原来镇党委也这么打架。

想起一笑话。

英国选当地议员时,有三个竞选者(工党,保守党,民主党),我选了民主党,其实我不懂政治,就选了一新面孔,民主党在台下好多年了,怪可怜的。我想,轮流做议员,多好?没想到,民主党险胜,比工党只多几票。我觉得我那票至关重要啊,我也有胜利的感觉。

我又想,咱给议员写封信,老百姓,提个建议。我把信发了,也就忘了这事。新议员肯定收到如雪片一样多的信件,我的信就进纸篓啦。两个星期后,议员给我回信了,对我的意见做了回答,还付有其它建议和他的福利计划,谢谢我对民主党的贡献。我知道这玩笑开大了,又感动,又惭愧。


2007-3-9 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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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7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三川 at 2007-3-9 01:27 PM:
甚至有些艾愁地默坐在女记者的身旁,
哀愁地

这个看似木讷的妇人为她的男人和她的客人们做的这顿饭菜虽然不很丰盛,甚至过于素淡,但大家在吃的过程中还是很热闹、很愉快。饭毕,记者们和..

“我又想,咱给议员写封信,老百姓,提个建议。我把信发了,也就忘了这事。新议员肯定收到如雪片一样多的信件,我的信就进纸篓啦。两个星期后,议员给我回信了,对我的意见做了回答,还付有其它建议和他的福利计划,谢谢我对民主党的贡献。我知道这玩笑开大了,又感动,又惭愧。”——看来英国的政府官员是将亲民政策做在实际之中,中国的是做在表面和口头上。


2007-3-9 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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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8  

他还没来得及认真感受被记者采访的欣喜,这一天“哧溜”一下就溜走了……
句尾少一句号。——这句后面有省略号。
土干,我们这儿可说“人平”多少多少,也可说“人均”多少多少
你纠出的几个错字我已改正。谢谢!


2007-3-9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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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9  

中篇小说连载:

                          余纳森的儿子余秋桃为
                     余老黑受处分鸣不平,领头到市里去上访


余老黑被撤职的消息是隔天才传到余家屯村的。

余家屯村的村民们听到这个消息后,个个义愤填膺,个个都觉得余老黑这次被撤职撤得太冤。大家不约而同地一下子蜂拥到余老黑家,争先恐后、七言八语地说一些宽他心的话儿。

有人说:“我说黑子呀,你就想开些。被一百个人管的小鸡巴村官,也没得么当头。”

有人说:“就是,撤了就撤了。你还是去做你的老本行,贩牛皮卖,来彩(方言:钱来得快——作者注)得很。说不定要不几年,你家楼房就会盖起来。”

有人说:“黑子,你不能这样松包嗫,去告那些鸡巴日的狗官们,他们这样做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有人反对说:“你别在这儿出些馊主意好不好。你去告,你告哪个呀,你告得赢么。那不是拿着个鸡蛋去碰石头么。”

……总之,大家说了很多是宽解余老黑更是发泄一己气愤的话。说得站在自家光线黯淡的堂屋中央的余老黑一个劲地“嘿嘿嘿”傻笑。

有人就试探地问:“黑子,不干村官了,你是不是觉得轻松了?”余老黑“嘿嘿”笑而不答。
有人就又问:“黑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太冤?”余老黑还是“嘿嘿”地笑而不答。

有人就再问:“黑子,凭你的个性,你是应该经得起一些事的呀,何至于这样。”余老黑还是“嘿嘿”地笑而不答。余老黑的不语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嘿嘿”地傻笑,使大家有种不祥的感觉。这种不祥的感觉使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继尔大家又小声嘀咕:他不会是神经出了问题吧?

大家见平日虎气生生,敢说敢承担责任的余老黑为了余家屯村的事,落得如此惨景,心生愧意的同时更燃烧起是同情,也是愤怒的火焰。一怒之下,他们自觉组成了上访团。上访团由十来个在村民们心目中认为比较知书达理又很有血性的50多岁或40多岁的男人组成。领头的人就是余纳森的儿子余秋桃。余秋桃在这十多号男人中是最没文化的,但性子最耿直。敢说敢当。

余秋桃领头为余老黑的事鸣冤叫屈,这完全出乎余老黑的意料之外。他事后还问过余秋桃,他问:你为啥要为一个与你父亲有那么深冤结的人冒着风险鸣冤叫屈。秋桃答:冤仇宜解不宜结,何况你是为余家屯全村人的事落得这步田地的。人总得讲点良心吧。余秋桃的一番话,很使余老黑感动。使他更感动的事还在后面哩,余秋桃自己花钱请人写下了洋洋洒洒的万言状词。然后让全村老少爷们在状词上歪歪斜斜地签上各自的名字或按上手印。

上访团决定拿着这全村人签了名的状词于明天到市信访办、市政府去上访。
他们要为他们的村支书余老黑讨回公道。

次日凌晨,余家屯村的十来个50多岁或40多岁的男人们,坐上了额头湾镇开往可西里市的最早的一班中巴车。

中巴车到可西里市的时候,是上午9点多钟的样儿。这群男人下车后,在长途汽车站的就近处找了个卖早点的摊位胡乱地吃了些东西,填饱了肚子,就直奔市政府。可是当市府大院威严地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平日里似鬼都不怕的十来个男人们却一下子踟躇不前起来。他们看着市府大院门口的两边,笔直地站着的武警士兵,就觉得市府大院门槛的那个高啊,怕不是他们这等凡夫俗子们迈得过去的。

果然,当他们迟迟疑疑地还没走近市府大院门口时,站得笔直的其中一个武警士兵将拿在手中的小红旗向前一指,示意他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可是他们根本不懂武警士兵的示意,虽然胆怯,但还是继续畏畏缩缩往前走。这时,刚才挥红旗示意他们不要再往前走的武警士兵,一脸威严地望着这群穿着邋里邋遢的乡下男人们,几乎是吼着说:“你们想干什么,不要再往前走了。”“我们、我们是来上访的。”余秋桃结结巴巴地大声说。余秋桃的话音没落,一辆车牌号为鄂L0002的锃亮黑色小轿车“嗖”地一下由他身边开进了市委大院。两个武警士兵“啪”地一下双脚立正,毕恭毕敬地向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的黑色小轿车行着军礼。

向黑色小轿车的尾部行军礼的武警士兵刚将手放下,但见十来个乡下男人已经走进警界线,就厉声喝道:“你们出去出去。听见没有。”象轰赶一群牲畜或是侵犯者。
“我们要到政府去上访。”还是余秋桃说的。

“上访?上访你们到信访办去嘛。”之后,那士兵就告诉了信访办的所在地。

——待续


2007-3-9 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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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0  

信访办接待他们的、是一个看上去懒洋洋的30岁毛边的男人。态度倒也和蔼,动作也是慢条斯理的,显得很有素养样。他还用白塑料杯给余秋桃他们每个人倒了杯白开水。这使刚才在市府门口受到冷遇的十来个男人们很受感动。他们在接茶杯时,一个个点头哈腰,感激不尽的样儿。

由于受到了比较热情的接待(他们感觉),刚才在市委门口的那种怯懦和畏缩就渐渐地淡去了许多。他们一放松,各种丑陋的习惯就显现出来。有的跷起二郎腿忽悠忽悠地打着颤颤;有的干脆松垮地仰坐在长条靠背凳上;有的连连咳嗽几声后,无所顾忌地向水磨石地上吐出一口浓稠的绿痰;不知是谁还“卟卟卟卟”地打了几了个响屁。即刻,一股屁臭味弥漫了本不是很大的办公室……对这一切,信访办主任(暂且称主任吧),眉头都没皱一下,一种见怪不怪的泰然自若,一种熟视无睹的冷漠写在他的脸上。

……余秋桃将接过的茶杯放至木长条靠背凳上,由破旧的黑色皮革手提包中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递给接待他们的主任,说:“主任,我们是来为我们的村支书讨公道的。这是状子。”他说完这句话后,又想起了好多年前看过的《秋菊打官司》电影里面的秋菊为她男人到处讨说法的镜头,觉得说“讨说法”比说“讨公道”有力一些,就又纠正说:“我们是来为我们的村支书讨说法的。镇领导为啥不同我们村民打声招呼,就凭白无故地将他的村支书的职务给拔了。”其他几个刚才还是一副漫不经心样儿的人也立马附和说:“额头湾镇镇干部们完全是一些不顾农民死活的官僚、腐败份子。”“鱼肉乡里的土皇帝。”“欺压百姓的地主老财。”……这群刚才在威严的市委大院门口还胆怯得恨不得打道回府的男人们,这会儿在这个和蔼的男人面前,象是都找到了做男人的感觉和尊严,说话也硬朗起来。他们毫无顾忌地将想说的、要诅咒的话都翻腾出来倒在了这个态度和蔼的男人的面前。这个和蔼的男人也很有耐心地听着,还像模像样地拿出一个黑封面本子,认真记录着余秋桃他们所讲的一切。

十来个男人几乎是众口一词地说:余老黑根本就没动手打吕副镇长。我们也没打吕副镇长,只是把他丢进了水渠。
“为什么要将吕副镇长丢进水渠?”信访办主任问。
接下来村民们就七嘴八舌地讲开了“为什么要将吕副镇长丢进水渠”的理由。

这个斯文的、和蔼的信访办主任,在这天记录下来的余家屯村上访男人们讲述的事情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这一年的七月不仅酷热难耐,而且连续四个多月老天都没下一滴雨。余家屯村的村民盼雨水如同寡妇盼男人一样盼得心焦。但是老天爷一点也不体惜民众的疾苦,火辣辣的太阳还是日复一日地从东方冉冉升起,兜头兜脑地爆晒着干涸的大地。使得田地干裂,庄稼枯萎,人畜没有水喝。眼看再这样干下去,秋粮将颗粒无收。万般无奈之下,余家屯村村支书余老黑和周边的裕平村、万千村和金鱼村的几个村干部商量出一套抗旱方案,即:由各家各户摊钱买水来灌溉田地。
3000多元的买水钱很快就凑齐了,也很快送到了镇上某位干部的手中(买水之事需要镇委同水库方协调)。

钱送走后,几个村的村民如同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救命水快快流进干涸得快要燃烧起来的农田。在人们焦急地等待着水的那几天,几个村的村干部还抽空商定了放水方案。即:第一天给金鱼村放水,第二天给裕平村放水、第三天给万千村放水,最后一天是余家屯村放水。

结果,买水钱送出的第四天,却传来令大家愤怒的消息:村民们花钱买来的水要被放进红星滚子河中,然后村民们再出一次钱买水灌溉。“这是镇委的决定,”传消息的人说。顿了会儿,他又道:“白岗渠沿途的每个出水口都筑起了坝。镇上领导说,大家摊钱买的水还不够打湿白岗渠。镇上加了一大半钱才买来了这些水……”“放他妈的狗屁!!”余老黑没等传消息的人将话讲完就吼着骂了句粗话。“走,大家抄起家伙,不管是铁锹或锄头都给我拿着。有人敢筑坝我余老黑就敢挖坝。有啥事我担着。简直没有王法了,要不要农民活命了!”余老黑振臂一呼,扛着各色家什的村民就呼啦啦地跟着他往白岗渠走。

几百号人到了白岗渠,但见清澈见底的水果真正在哗啦啦地往红星滚子河方向流去。白岗渠沿途的每个出水口,果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已被筑起了高高的坝。见此景,余老黑眼睛放着绿光,热血犇涌,一个“挖”字由他口中如离弦的箭样“嗖”地射了出来……

就在各个村的村民们热火朝天地挖着筑在水渠沿途出水口上的土坝时,吕副镇长带着一群干部模样的人来了。他在老远的地方就喊“不准挖不准挖!”但是没有谁听他的。人们依然挥舞着铁锹或锄头干着他们正在干着的活儿。吕副镇长越走越近了,他见埋头干活的人们一点也不在乎他的话,便恼羞成怒地说:“谁再敢挖,谁再敢挖我就让派出所把谁铐走。”还是没人理他,人们照挖不误。吕副镇长就掏出手机拨号。他边拨手机号边说:“你们等着。看来今天非得抓走几个人不可。”其他一些干部模样的人也虎假虎威地上前粗暴地制止正在挖坝的村民。大家拉拉扯扯你推我搡地就打了起来。

“就这样,我们就把吕副镇长推到水渠里面去了。不过,也不是我们把他他推进的水中,而是吕副镇长在和我们拉拉扯扯中自个儿掉进水渠的。与余老黑毛都不相干。”

——待续


2007-3-9 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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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31  

黑子,你不能这样松包嗫,
是这个松吗?耸?

余秋桃自己花钱请人写下了洋洋洒洒的万言状词。然后让全村老少爷们在状词上歪
歪斜斜地签上各自的名字或按上手印。
看到告状,就想起网上打架,一大堆形容词,诸如:卑鄙无耻,无赖小人,罄竹难
抒,仗义执言,慈悲为怀。这些词以前只在戏文里看见,第一次上网上看到,真让
我转向。


可是当市府大院威严地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平日里似鬼都不怕的十来个男人们
却一下子踟躇不前起来。
见过这阵势。

两个武警士兵“啪”地一下双脚立正,毕恭毕敬地向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的黑色小
轿车行著军礼。
雪儿也太幽默。您别说,敬礼领导也看不见,领导万一从反光镜看见小兵没敬礼,
会倒霉的。


他们一放松,各种丑陋的习惯就显现出来。有的跷起二郎腿忽悠忽悠地打著颤颤;
有的干脆松垮地仰坐在长条靠背凳上;有的连连咳嗽几声后,无所顾忌地向水磨石
地上吐出一口浓稠的绿痰;不知是谁还“哺哺哺哺”地打了几了个响屁。即刻,一
股屁臭味弥漫了本不是很大的办公室……
哈哈哈,雪儿,你真能侃,笑死我啦!

对这一切,信访办主任(暂且称主任吧),眉头都没皱一下,一种见怪不怪的泰然
自若,一种熟视无睹的冷漠写在他的脸上。
眼泪笑出来啦!

……这群刚才在威严的市委大院门口还胆怯得恨不得打道回府的男人们,这会儿在
这个和蔼的男人面前,象是都找到了做男人的感觉和尊严,说话也硬朗起来。
无语。

余家屯村的村民盼雨水如同寡妇盼男人一样盼得心焦。
比喻得好。

不过,也不是我们把他他推进的水中,而是吕副镇长在和我们拉拉扯扯中自个儿掉
进水渠的。与余老黑毛都不相干。
笑。


2007-3-12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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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2  

"黑子,你不能这样松包嗫,
是这个松吗?耸?"
土干,不是松包,也不是耸包,而应该是:尸字下面加个从.但我的电脑字库中没有这个字.
没想到,我的有些文字竟然有那样的效果——让土干笑出了泪。土干笑得流了泪,我有说不出的高兴。


2007-3-16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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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3  中篇小说连载:村官余老黑的戏剧人生(2)

几个男人讲完这一切后,时间就到了中午12点多钟。看似在很认真地做着记录的信访办主任,这时抬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时英钟,就边收拾笔记本边说:“你们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全都记下了。回头我会尽快将你们反映的情况向有关领导汇报的。你们要相信党的政策,我们历来是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们就放心回去吧呵啊。回去后,好好安慰安慰余老黑,劝他不要背太重的思想包袱,那样对身体不好嘛啊……事情总有一个水落石出的时候嘛啊,不要急嘛啊……”信访办主任还说了一些似是而非,蜻蜒点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官话。信访办主任讲的这些不痛不痒的官场话,使几个大男人听着既舒服又不舒服。他们明知道信访办主任是在说一些空话敷衍了事,但又不知从何反驳。而且使他们自己都感到自己愚钝可笑的是,他们竟在不知不觉之中,跟着信访办主任走出了办公室,而且看着他锁了门,又看着他走了老远,才像醒过神来似地说:“噫,咋就让他走了呢?他还没告诉我们如何处分吕副镇长,啥时恢复老黑的职务哩。”另一个说:“你没听他说呀,他要向上级领导反映之后,才会有处理结果嘛。回家吧,回家吧。回家耐心等着吧。”见有人这样说,这群来为他们村支书讨说法的乡下男人,就不甘心又不得不作罢地东瞄西望地、稀稀松松地往长途汽车站方向走去……

但是,信访办主任和信访办的冯干事就余家屯村的村民反映的情况,隔了几天到额头湾镇镇委进行调查时,却得出了另一种版本的说法。镇委领导在讲这一事件经过时,讲得既有条理又很简洁而且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甚至说余老黑就是此次殴打镇领导事件的操纵者纵容者。

镇委领导说:第一,镇委压根就没有要将农民买的抗旱水,放进什么滚子河再买一次钱这样的思路(说得多有文采),就别说有这样的事发生了。镇领导说:再没有政治头、再没有领导水平的干部,也不会去干这种既愚蠢又损害党的形像的事嘛!

镇委领导说:第二,吕副镇长那天的确是带人到白岗渠去了。但他带人去,是为了制止几个村的村民为抢水而发生的械斗事件,并非他们所说的是为了去与农民抢水。这显然是捏造事实嘛,蓄意中伤党的干部形像嘛(他将“党的干部”几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镇委领导说:第三,余老黑是这次为抢水而发生械斗事件的操纵者。吕副镇长去制止,他不仅不听劝告,反而叫他们村的村民将吕副镇长抬起来丢进水渠。他之所以这样狂妄自大,老子天下第一是有根源的。根源一、他是仗着他们村是额头湾镇行政辖区内的大姓村;根源二、他以为他被电视台采访过了,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就不把谁放在眼中。对这种将个人利益和小集团利益凌驾于组织之上的基层干部,如果不严肃处理,我们今后的工作就无法展开。农民效仿能力是很强的,尤其是余家屯村的农民,今天他们敢于将镇领导丢进水渠,明天就会有人把镇领导丢进池塘、丢进稻田,丢进大粪坑……

“唉……”,接受调查的镇委领导长长地唉叹了一声道:“总之,基层领导不好当啊!谁都是爷,就我们是孙子。”
总之,镇委领导那天也是苦水倒了一大缸,满肚子委屈。

信访办主任在这天也认真做了笔记,临行的时候握着镇领导的手也情真意切地说:“你们讲的情况很重要,我全都记下来了。回市里后,我会认真向市委相关领导汇报的。你们还是要大胆工作,不要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嘛。党是相信你们的。”

……

返程的途中,信访办主任愁眉苦脸地对同他一起到额头湾镇来调查的冯干事说:“这是个蛮棘手的问题呃。镇领导和村民反映的情况出入太大,完全大相径庭。”眼睛一直望着车窗外的冯干事漠然地说:“做事不要太认真了。棘手的问题就放一放、缓一缓嘛。又没那个领导赶着你追着你去处理这件事。我劝你回去不要急于向领导汇什么报。错处分个把村干部,不是啥子大不了的事。况且,谁是谁非现在还不好定论。”“那我们就更得要认真调查呀。”信访办主任说。小冯喝了口水,眼睛依然望着车窗外,没接话茬。

信访办主任见小冯不吭声,觉得无趣,便由公文包中翻出不知是那一天的报纸看将起来……

火车快进站的时候,小冯咕哝了句使信访办主任回味无穷的话:“我现在才明白,别人为什么官越做越大,而你却越做越小的症结所在——太认真。”声音虽小,但字字句句都钻进了信访办主任的耳朵。

信访办主任觉得小小年纪的小冯过于世故过于庸俗,但觉得他所讲的话也的确很有道理。就将准备回市里后就动手写的“关天余老黑受处分而引起的干(部)群(众)纠纷调查报告”搁下不写。

——待续

注:遵照土干的旨意,我将中篇小说《村官……》另起一线。烦请土干帮我将1和2链接一下好吗?


2007-3-16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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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4  

中篇小说连载:

                   尾                          声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到了又一年的阳春三四月间。这年的三四月间,全球蔓延着一种叫“非典”的疫情。并且来势凶猛,大有严重地危及整个人类生命之势。被撤职快一年的余老黑,绝对没想到这一蔓延全球的疫情倒成了他官复原职的契机。

这日,余老黑起得比往常要早得多,他要和余秋桃一起将收购的500多张牛皮送到河南南阳的一家制革厂去。如果顺利,这一趟跑下来,除去一切费用,两人分别可纯赚1000多元钱。他已经和余秋桃送了好几趟牛皮到河南南阳了,每次都能赚1000多元钱。

沐浴着初升的阳光,余老黑边和余秋桃将500多张盐制过的牛皮往租来的东风140大卡车上甩,边说:“我早就不该干那出力不讨好的狗日的村支书的。”余秋桃擦了把汗道:“就是呀。早几年跟我一起干这个买卖,你们家的楼房不早就盖起来了么。”“还撤我的职,现在谁来向我磕头请我去干那鸡巴村官,我也不干了。”余老黑耿耿于怀地说。隔了会,他又接着说:“我说秋桃,你们以后不要再为我的事往市里跑了。官官相护你又不是不晓得,你几时看见民告官告赢了的呀。冤就冤吧,又没要我的命,又没把我送进班房。再说,我真的不想再干那个鸡巴村官了。没意思。真的没意思……”“那不行。你不想干是你个人的事,镇上处分错了,就得纠正,就得为你恢复名誉,就得平反。这是两码事。由河南回后,我还要去市信访办。不为你讨回公道,我誓不罢休!”秋桃愤愤地说。“你这是何苦呢?劳民伤财又呕气。况且还牵扯到你姐夫。”余老黑说。“你不要提他,我讨厌他那张哈巴狗样的奴才相。处分他才好呢。不让他喝点辣汤辣水,他不晓得自己有几轻几重几斤几两,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说话间,牛皮很快就装完了。

牛皮装完后,司机还没来。余秋桃就去村中唯一的一家小吃摊叫在那儿过早的司机,余老黑在就近的池塘边洗了手后,边撂起布衫擦额头上的汗和手上的水,边往卡车驾驶室那头走。

司机来后将驾驶室的门打开,余老黑他们三人刚上驾驶室坐下,一辆吉普车风驰电掣开进了村。吉普车进村后好像还停过一次。车停下后,一个脑壳伸出车窗,同一个牵着老黄牛向村外走的老头子说了些什么。之后,吉普车就直接开到大卡车前,停了下来。大卡车上的三个男人正要为吉普车挡住了卡车的出路发火时,镇委通讯员小米由吉普车上跳了下来。

小米下车后,就火急火燎地跑到卡车的前面边左右晃着往驾驶室里看,边问:“余老黑在吗?”坐在驾驶室里的余老黑没好气地反问:“找我干嘛?”“你下来,我有重大的事情跟你说。”小米说。“有屁快放,有话快讲,别耽搁我们的时间。”余老黑坐着不动道。小米踮起脚尖望着驾驶室里的余老黑道:“镇长让我来接你到镇上去一下,现在就去。”

“你小子蛮会说话哩,可是谁信啦?我现在又不是头又不是尾,你来接我到镇上去,稀奇!今天的太阳不是从西边出的吧?”余老黑一脸不屑地说着冷嘲热讽的话。

“老支书,去年你受处分是受了些委屈,可你不能把气撒在我们这些跑腿人的身上吧。”小米踮着脚尖巴巴地望着余老黑说。余老黑见小米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口气比刚才平和多了道:“不管你咋说,我是一定不会去镇上的。我见不得那些鸡巴日的们的狗官。”

见余老黑态度坚决,小米急了。他一急,说话就结结巴巴的:“你…你……不……不去可…可不行。镇…镇领导有很重要的事同你商…商量。这事关系到余家屯村几千人的生…生命安危。”

“你诓谁呀?”余老黑一动不动地坐着说。“不……不是诓你,你今天要是不到镇上去,我就会被撤……撤职。”小米的脸急得通红。

见通讯员急得快要哭了,一直没吭声的余秋桃就劝余老黑说:“黑子哥,你就去吧,你还怕他们不成。别为难这小伙计。”
余老黑思虑了片刻后,就由驾驶室里跳了下来,说:“好吧好吧,我去看看,马上就回。你们等着我。”

可是余老黑这一去,就一直到下午2点多钟才回。他回到余家屯村后,就直奔余秋桃家。他对还在等着他的余秋桃说:“这车牛皮你一人送去得了。卖完后,你只将本钱给我就行,其它赚的全归你。”余秋桃不解地望着他问:“你这是唱的那曲戏哟?怎么你又……”余老黑就对余秋桃讲了他到镇上后的经过。

余老黑和通讯员一起到镇上后,镇委书记申新桥热情地接待了他。申书记笑呵呵地说这段时间虽然忙,但他对他的事没少关心(关心什么,他没讲)。申书记还说,他老早就想找余老黑谈谈的,可就是挤不出时间来。云云。还用了不少的溢美之词称赞余老黑(就是不提撤职之事的对与错)。申书记绕了半天的圈子,才绕到为什么将余老黑请到镇委来的话题上。申记书将话题绕到正题上来的时候,就“嗯嗯啊啊”了半天才说:我们今天请你来,是要同你商量关于恢复你的职务之事。申书记说:不过在正式恢复之前,要先代理一段时间,作个过度。余老黑听到这儿,冷冷一笑,说:“恢复职务我都不干,你还给我来个代理、过度,我更是不干。书记,你就饶了我吧,啊。我做我的牛皮生意要多好有多好,要多自在有多自在。”说完起身准备走人。申书记见软的不行,脸色一变,铁青了脸说:“余老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代理村支书之事,是经过镇委集体讨论研究决定的事,你想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我代理?那刚上任的村支书余德运干嘛去?”余老黑见镇委书记发了火,觉得抵触下去没什么意思,口气就松动了许多地问。见余老黑的态度没刚才那么强硬,申书记的态度也些微缓和了点道:“噢、这个、这个呀……啊,”书记象是有难言之隐,支支唔唔了半天也没讲出个所以然来。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摁了通话键后,边“嗯嗯啊啊”地讲话边踱出了办公室。

大略十分钟左右,镇委书记回到办公室,先给余老黑的茶杯中续了点水,之后坐回办公桌前,一副恼火的样儿说:“这个余德运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镇委三令五申要求每个村的干部,在“非典”时期对在外务工人员要劝阻他们返乡。对那些已经返乡的在外务工人员,要极时上报,要采取隔离检查措施。可是你们村的余德运不仅没向我们上报一个返乡人员的名单,对那些已经返乡人员也没采取任何隔离检查措施。刚才我接的电话就又是反映你们村返乡人员大批往回涌而无人过问的情况。他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完全是拿整个村村民的生命当儿戏嘛。”停顿了会儿,申书记似乎若有所思地说:“话谈到这个份上,我就不对你隐瞒什么了。这是一个非常时期,我们将对象余德运这样没有责任心的村干部进行严肃处理……”“行行行,不要多讲了。我余老黑是个粗人,讲不了啥子大道理,只晓得做人做事总得要有点人味。在这个时候我余老黑还要拗盘子,那就不是人了。代就代吧。不过我的丑话说在前头,过了这阵子,你们还是另请高明。”余老黑打断书记的话说。

……余老黑讲完这些后,反问余秋桃:“你说我该咋办?”“那还用说,代呗!”余秋桃说。

——待续


2007-3-16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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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5  

明天一大早,在余家屯村的村口,余老黑撑着雨伞,站在淋淋淅淅的大雨中,拦截下的第一个在外务工的返乡人员,就是自己在广东打工的儿子余建军。

儿子在老远的地方,余老黑就挥手制止他不要往前走。他喊着说:“转去转去,到镇卫生院去检查后再回。”掂着大包小包行囊的儿子也扯起喉咙喊着说道:“老爹,我是你儿子建军嘞。”“是我儿子咋啦?‘非典’时期,是我儿子也一样要接受检查,证明没患上‘非典’后才能回家。我不是打电话叫你不要回的吗,你干嘛还是回了?”儿子说:“我不回,我饿死在外面啊?工地老板早就都跑光了。大半年了,老板没给我们一分钱的工钱。我回来的盘缠钱,还是向别人借的哩。”

余老黑“……”

“老爹,这行李你可以帮我拿回去吧。”儿子说。

“不行!行李也要消过毒后才能拿回家。上面有规定,凡是由大城市返乡的人员,从头到脚都要消过毒后才能进村。你们的身上有病菌哩、有污染哩、有……”

一阵狂风吹来,将余老黑的话像是吹散了似的飘得老远老远,雨也越下越大……望着儿子远去的湿漉漉的背影,两行混浊的泪和着冰冷的雨水,在从不流泪的余老黑的脸上爬行……

续完


2007-3-16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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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

#36  

你们要相信党的政策,我们历来是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笑。

农民效仿能力是很强的,尤其是余家屯村的农民,今天他们敢于将镇领导丢进水渠,明天就会有人把镇领导丢进池塘、丢进稻田,丢进大粪坑……
好笑。

“你们讲的情况很重要,我全都记下来了。回市里后,我会认真向市委相关领导汇报的。你们还是要大胆工作,不要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嘛。党是相信你们的。”
谁都可以代表党安慰人。

“我现在才明白,别人为什么官越做越大,而你却越做越小的症结所在──太认真。”
嗯。

“我早就不该干那出力不讨好的狗日的村支书的。”
“还撤我的职,现在谁来向我磕头请我去干那鸡巴村官,我也不干了。”
“官官相护你又不是不晓得,你几时看见民告官告赢了的呀。冤就冤吧,又没要我的命,又没把我送进班房。”
这余老黑真真可爱。

“镇长让我来接你到镇上去一下,现在就去。”
真急啊。

“不管你咋说,我是一定不会去镇上的。我见不得那些鸡巴日的们的狗官。”
农民干部什么都敢说。

申书记笑呵呵地说这段时间虽然忙,但他对他的事没少关心(关心什么,他没讲)。
你别说,这是国人的风气,赶紧说出自己有多好。

“余老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代理村支书之事,是经过镇委集体讨论研究决定的事,你想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
嗯。

一阵狂风吹来,将余老黑的话像是吹散了似的飘得老远老远,雨也越下越大……望着儿子远去的湿漉漉的背影,两行混浊的泪和着冰冷的雨水,在从不流泪的余老黑的脸上爬行……
结尾好。这篇真搞笑。


2007-3-22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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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7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三川 at 2007-3-22 10:27 PM:
你们要相信党的政策,我们历来是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笑。

农民效仿能力是很强的,尤其是余家屯村的农民,今天他们敢于将镇领导丢进水渠,明天就会有人把镇领导丢进池..

“不管你咋说,我是一定不会去镇上的。我见不得那些鸡巴日的们的狗官。”
农民干部什么都敢说。——比这还粗野的话都敢说。时常我想什么时候闲一些了,真想到农村去住一段时间,学学农民的野性和泼辣。


2007-3-23 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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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38  

看完了。

雪儿写的真好。4万多字,勾划了不仅一个,其实是好些人的人生,都有血有肉。看后,我能想象到当今的农家人,内心的想法、外表的面貌。

没有人完美,但世上到处都有“好”人。


2007-3-24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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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39  

“由于受到了比较热情的接待(他们感觉),刚才在市委门口的那种怯懦和畏缩就渐渐地淡去了许多。他们一放松,各种丑陋的习惯就显现出来。有的跷起二郎腿忽悠忽悠地打着颤颤;有的干脆松垮地仰坐在长条靠背凳上;有的连连咳嗽几声后,无所顾忌地向水磨石地上吐出一口浓稠的绿痰;不知是谁还“卟卟卟卟”地打了几了个响屁。即刻,一股屁臭味弥漫了本不是很大的办公室……对这一切,信访办主任(暂且称主任吧),眉头都没皱一下,一种见怪不怪的泰然自若,一种熟视无睹的冷漠写在他的脸上。”

我认为这段最逗。:))

强烈建议同志们阅读这篇小说!


2007-3-24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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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40  

雪儿,请你把这篇小说的全文E给我好吗?省的是我一部分一部分连接起来的时间。先谢谢!


2007-3-24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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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1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weili at 2007-3-24 11:41 PM:
“由于受到了比较热情的接待(他们感觉),刚才在市委门口的那种怯懦和畏缩就渐渐地淡去了许多。他们一放松,各种丑陋的习惯就显现出来。有的跷起二郎腿忽悠忽悠地打着颤颤;有的干脆松垮地仰坐在长条靠背凳上;有..

多谢为力的强烈建议,你的强烈建议使我兴奋无比!


2007-3-25 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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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2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weili at 2007-3-25 12:52 AM:
雪儿,请你把这篇小说的全文E给我好吗?省的是我一部分一部分连接起来的时间。先谢谢!

好的,等会儿我将<村官余老黑的戏剧人生>给你E来.我要谢你谢所有漂泊异乡的朋友们这样垂爱我的农村题材小说.深深地感谢!


2007-3-25 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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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3  

这篇小说让土干笑得流了几次泪.


2007-9-16 0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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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44  

“打圆场(方言:相当于调解的意思──作者注)”
--- 读者大多明白“打圆场”的意思,不用注。

“而且班上发生的任何不好的事情,(比喻谁的东西丢了,比喻打架、比喻课堂上
有噪音、比喻谁骚扰了女生)他从来就是老师怀疑的第一对象。”
---“比喻”应为“比方”,不用加括号。

“余老黑(对不起,我要纠正一下,这个时候的余老黑不叫余老黑,而是叫余黑皮。
村人将余黑皮叫成余老黑是余黑皮娶了媳妇以后的事。为了叙述的方便,在这一章
节里,我就讲余黑皮的故事吧)”
--- 我个人始终对作者的“插入”不大适应。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感觉?

“余老黑问老支书:“村委会都有那些干部(在此之前余老黑根本不知道村委会是
由那些干部组成的)?”
---“那些”应为“哪些”

这篇完了吗?这篇是什么时候写的?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7-10-2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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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5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thesunlover at 2007-10-2 04:41 PM:
“打圆场(方言:相当于调解的意思──作者注)”
--- 读者大多明白“打圆场”的意思,不用注。

“而且班上发生的任何不好的事情,(比喻谁的东西丢了,比喻打架、比喻课堂上
有噪音、比喻谁骚扰了女生)他从..

谢章凝!

“打圆场(方言:相当于调解的意思──作者注)”
。读者大多明白“打圆场”的意思,不用注。——以后注意
“而且班上发生的任何不好的事情,(比喻谁的东西丢了,比喻打架、比喻课堂上
有噪音、比喻谁骚扰了女生)他从来就是老师怀疑的第一对象。”
---“比喻”应为“比方”,不用加括号。——待会我去改正。

“余老黑(对不起,我要纠正一下,这个时候的余老黑不叫余老黑,而是叫余黑皮。
村人将余黑皮叫成余老黑是余黑皮娶了媳妇以后的事。为了叙述的方便,在这一章
节里,我就讲余黑皮的故事吧)”
--- 我个人始终对作者的“插入”不大适应。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感觉?——有点受堂吉诃德的影响。
“余老黑问老支书:“村委会都有那些干部(在此之前余老黑根本不知道村委会是
由那些干部组成的)?”
---“那些”应为“哪些”——是,应是“哪些”。

这篇完了吗?这篇是什么时候写的?——回章凝,这篇小说全部连载完了。土干已帮链接在一起。在顶头(1)(2)。非常感谢土干!
此小说完稿于2003年。


2007-10-3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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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6  

有意思,此小说刊发在《中国文艺》杂志2006年7期头条后,至现在还有网站转载。
转载中篇小说《村官余老黑的戏剧人生》网站链接如下:

期刊杂志论坛:
http://qkzz.net/magazine/1683-4410/2006/07/426046_2.htm
http://www.baidu.com/s?wd=%B4%E5%B9%D9%D3%E0%C0%CF%BA%DA%B5%C4%CF%B7%BE%E7%C8%CB%C9%FA&pn=40&cl=0&tn=sitehao123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Article/zgww/zgww200607/zgww20060701-6.html

北京休闲网:转载时间:2009-06-26 08:54
http://www.bjxx123.cn/a/my_news_10/news4/2009/0921/19850_17.html

后来发现,原来北京休闲网转载了我好几篇小说.如:《冬日的季风》、《抽调》、《回归秋里》、《林中彩虹》、《来自天国的欺骗》等。


2009-10-28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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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ming

#47  

冬雪儿中长篇小说的章节标题(或者说是引言)是很有特色的,比如“对摄影镜头和漂亮的女记者,余老黑不敢抬起头来……”

这样写的好处很多,让读者能在第一时间了解本章的基本内容或者悬念,先入为主,省去了阅读的一些困难。

现在很多小说的章节都没有标题,读者阅读就困难一些,或者就不想看了。


2009-10-31 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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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8  

谢谢友明兄对我小说的认可!
你还没休息呀?你们那儿现在应该是深夜或是凌晨了吧.可要注意休息.


2009-10-31 0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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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ming

#49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冬雪儿 at 2009-10-31 06:53 AM:
谢谢友明兄对我小说的认可!
你还没休息呀?你们那儿现在应该是深夜或是凌晨了吧.可要注意休息.

现在是晚上11点57分。要睡了!


2009-10-31 0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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