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阎连科——中国的诺贝尔文学奖新得主?
舒非
读了香港新鲜“出炉”的一本新书。这本书,既不知道大陆能不能出版,即使能出版了也不知是否要删节。书名《丁庄梦》,看似平平无奇,但其震撼力不亚于作者阎连科之前的另一本轰动小说《为人民服务》。
小说写的是河南爱滋村的故事。说真的,未读小说之前,肯定知道这是个极悲惨的故事,极可怕的故事。那是理所当然。因贫穷而卖血,又因为没换针筒而交叉感染--轰动全球的爱滋病新闻,总理温家宝亲自慰问视察。
读小说之前都已经懂得,那还能有什么新鲜?可以说是带足心理准备阅读的。读下去你才知道小说的了不起,小说家的了不起。 那份痛不是痛在表皮,而是痛在心里。更了不起的是那份荒谬和荒诞感,读小说时,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该笑”?你没听错,是笑不是哭,但是那种笑是比哭还要难受的笑。我举几个例子。
荒诞
河南乡下很穷困的村庄,庄稼人虽苦千百年来谁也没想到要卖血换钱。但是,县政府为了脱贫致富,就来动员卖血。
起先农民不为所动,但是总动员就像搞政治运动:鼓动、学习、参观、给压力……真是“似曾相识”(粤语叫熟口熟面)。
方法几十年不变,让你想到反右总动员、文革总发动,“引蛇出洞”、“炮打司令部”……结果呢?
一夜间,几百口人的丁庄村,突然冒出了十几个血站来。县医院血站、乡医院血站、乡政府血站、公安局血站、组织部血站、宣传部血站、兽医站血站、教育局血站、商业局血站、驻军血站、红十字会血站、配种站血站,八八九九,竖一块木牌子,来两个护士和会计,一个血站就建立起来了。
主角出场,这是个见钱开眼、认钱不认人的人物,而且相当有生意头脑,他弄了个“丁家血站”:“要卖血的都来找我丁辉啊--他们是八十块钱一瓶儿,我丁辉采血是八十五块一瓶儿--”
半年后,丁庄就又生孕出十几个私家血站来,他们采了血,不知卖到哪里去,又都卖给爹,由爹统一到半夜再加价卖给停在路边上的收血车。
这样儿,丁庄就卖血卖疯了。平原上就卖血卖疯了。十年后,热病连阴雨样落下,卖过血的人他就都染着热病啦。死个人就像死条狗,就像死了一只蚂蚁了。
后来这丁辉成了“血头”“血王”,发达了。小说里的“我”,是丁辉八岁的儿子,他让寻仇的丁庄人毒死。小说通过这个冤死的孩子的眼睛,看丁庄,看爱滋,看丑恶的世界和丑陋的人性。
你能想象采血采疯了,到田头去找人,说“你家今年麦子长得好啊!”讨庄人欢喜,然后,开心了,投缘了,也不管才抽不久,把袖子卷起来再抽。血被抽多了,再强壮的汉子也头晕,天旋地转。
他就说:“倒倒吧。”
也就躺在田头上,我爹、我叔一人提了一只他的腿,脚在上,头向下,让他的血从腿上、身上朝着头上流。
为了让他头上血足些,我爹、我叔还慢慢提着他的双腿抖了抖,像提着洗了的裤子腿,抖着让水从裤腿朝着裤腰上流。
抖完了,把他的双腿放下:“好些吗?”
李三仁就从地里慢慢站起来,走了两步路,回头笑着说:“好多了,我经了半辈子的事,还怕流这一点儿血。”
你能想象死到临头,有今日无明天了,这些爱滋病人还在争权夺利,争当村长?你也无法想象政府对爱滋病人的关照是“照顾一口棺材”,棺材还分甲乙丙丁等级,有了一口上好桐木榆木棺,“死也值了”。
你能想象靠采血卖血爬到县政府去做官的“血王”,连棺材也贪污倒卖。除此之外,乡人还配“阴亲”,又给“血王”骗去一大笔“配亲费”。
身为中国人的读者,读来都无法自已,身为河南人的阎连科,你说内心的苦和痛会多深?他在小说的《后记》里写下那种绝望得近乎崩溃的感觉。
阎连科是近年内地最肯直面人生、最肯接触现实而且最有道德勇气的小说家,有人预料他会是中国下次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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