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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  [中篇小说] 乔的故事

旧作

乔的故事

朱晓玲


艳艳的太阳照在窗外的时候,乔醒的。乔醒后,双手由被窝伸出,慵懒地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尔后抬头四顾了一下空旷的房子,记不得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些什么。她拖泥带水地叫了声:“妈……”,没有人应。她又叫了声:“赖儿”,也无人答。她就知道家中没人。便有了几份无言的落寞。她起身,懒懒地拥坐在鸭绒被中,那姿态十分可人。一阵由窗外吹进来的风,将她有些混沌的头脑吹清醒了些,她便忆起了一些关于昨天和比昨天更遥远的事情。

“昨天,我又喝酒啦?”她吃了一惊。闪回她大脑中的记忆告诉她:她像是接了一个电话后去的夏娃酒店喝的酒。那电话是个男人打来的,那个男人当过赖儿的父亲,也是乔曾经的丈夫。现在在珠海同一个外商的太太经营一家贸易公司。大款得很。

乔根本就不明白,那个已经很大款的男人为什么突然间要打电话过来搅她的生活。而且赖儿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是他早就清楚明白知道的,为什么昨天他在电话中说到未了了,还要假惺惺地说他想赖儿。他说:“我十分想赖儿,你可以将他送到珠海来让我看看吗?”他果真是良心发现吗?乔是不相信的。她就十分冷漠地回答说:“有那个必要吗?”说完,她就压了电话。没等乔走出电话亭,电话铃声又“叮铃铃”地响起。乔又拿起电话筒。即刻,电话中传来那个男人带有浓重喉音的声音。乔很是木然地听着那个男人口若悬河的如是这般地“忏悔”,一声不吭。

没等他讲完,乔再次压了电话。

再次压了电话的乔,发现自己其实已是泪流满面了。她在电话亭间将泪擦拭干后,镇定了一下情绪,才走出电话亭。刚走出亭子,就与邻居家的秀兰姐碰了个满怀。秀兰姐很关切地问:来接电话了。是哪个的电话?乔淡淡一笑说:是一个不很熟的人找我帮着推销产品。

“是个男人吧?”秀兰姐鬼头鬼脑地说:“这些臭男人们,没一个好东西。他们那是要你帮他推销产品哟,莫不是在向你推销他们自己哟。我看你呀……”秀兰还要说下去,乔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说:秀兰姐不好意思,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到学校去接赖儿。

结果,乔并没有去接赖儿,而是独自一人到那个叫“夏娃”的酒店,在那儿喝了个酩酊大醉。

乔原本不会喝酒的。可是她后来学会了。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她记得不大清楚。她记得清楚的是,自从她喜欢上酒后,她就常常用酒麻醉自己。凡是不顺心时,她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酒。她有时喝着喝着就独自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嚎啕大哭……当乔的母亲知道乔会喝酒时,偷偷地哭过好几次。也软声细语地劝过她,她就是不听。有次,母亲还一家伙跪在了她的面前说:你不戒酒,我就不起来。母亲说:孩子呀,有几高的火焰山不能跨过去啊,你要这样作贱自己。那一次,乔扑进母亲的怀抱,痛哭了一场。并向母亲表示要痛改前非,不再沾酒。可是事隔不久,她还是照喝不误。她太喜欢醉酒时的那种感觉了。是那样虚幻,飘然、极至。

……

乔慵懒地拥坐在鸭绒被中,想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往事后,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瞟向墙角边的那几只空酒瓶上。她又想喝酒了。在她又想喝酒之时,心中涌起了一股无言的怨恨。但是她不知该怨恨谁。是谁使她沦落到了离不开酒的地步?

乔在读书时,学习成绩一流地好。完全可以成为她们山村飞出的金凤凰。她的父母,姐姐哥哥们,为了供她读书,勤扒苦做,为乔集攒着每一个钢蹦儿。没到过山里的人,是不会知道靠山而不能吃山的山里人生活是何其艰难困苦的。乔知道。
因此,乔读书很发奋。

后来,乔果真考取了县重点高中。

乔考上县重点高中后,就要离开大山到县城去读书了。奇怪的是,乔在快要离开家到县城去读书时,她却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在有一天,乔哭得十分伤心地对母亲说:我不想去读书了。我怕离开家离开你们,外面的人会欺负我。老实巴交的父母亲听了女儿的哭诉,倒也真为女儿的前途担起心来。可是他们又想,望女成凤,如今女儿就要成凤了,她却不想飞,“这怎么行?”母亲和父亲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全家人为供你读书累死累活往死里做,实指望你有大出息,没想到你到县城去读书就怕,将来如何在外面闯世界?母亲说这话时,泪水都流了出来。母亲撩起衣襟,擦了把泪,接着又说:乔啊,你要是不去读书,隔壁家张三云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我们把你嫁给一个癞头男人,让你去受罪。你就看着办吧,要么老老实实给我去读书,要么不读书就嫁癞头男人。

乔知道,母亲是在激将她。

其实使乔改变主意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她对家人所说的:怕到外面的世界去。真正的原因在她心里装着。乔的心里放不下一个人,他叫苦娃。苦娃长乔一岁多一点。也是在乔上学的那所叫桥头堡的学校读书,同乔是一个年级一个班。苦娃虽然长得腰圆膀粗,虎头虎脑,但他的学习成绩与乔基本不相上下。

他们是极好极好的朋友。

——待续

第 1 幅


2007-12-9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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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2  

旧作老到什么时候啊?哪年写的?


2007-12-10 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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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zhao2

#3  

Haha, I got you!


2007-12-10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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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也

#4  

隔着窗户的阳光晒不黑皮肤,嘿


2007-12-11 0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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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5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weili at 2007-12-10 08:05 PM:
旧作老到什么时候啊?哪年写的?

回为力的话,旧作老到十多年前。1996年,发表在《长江文艺》。
到了冬天,我脑中一脑糨糊。灵感冬眠了。拿些旧作来补缺。


2007-12-11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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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6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况也 at 2007-12-11 11:49 AM:
隔着窗户的阳光晒不黑皮肤,嘿

太阳在窗外,屋里就是黑暗和寒冷。


2007-12-11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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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7  短篇小说:太阳在窗外(二)

他们在学习上互相帮助,上学放学的路上,经常约着一块儿走。有次放学的路上,过峡谷那条溪间时,乔突生奇想地问苦娃为何要叫苦娃这么个难听的名字。苦娃听了,更是红了他那张本是黑里透红的脸。吞吞吐吐地讲了他的身世:

苦娃妈是个外省人。但苦娃从来没有见过他外省人的妈。在苦娃的感情世界中,奶奶就是他的娘。在他长到十三岁的那一年,苦娃那个牙齿都掉光了的瘪嘴奶奶对他讲了他的妈。奶奶告诉苦娃说,他妈是个江南女子,美得像天仙。苦娃妈在生下他第三天下午由于流血过多得了产后风死了。“硬是流血流死的。”奶奶说。奶奶还说:苦娃的爹是个极不争气的男人。苦娃妈死时,他爹还睡在一个小寡妇的床上打呼噜。苦娃妈死了不到半个月,那个小寡妇就进了苦娃家的门。苦娃是嘬奶奶的空乳头,吃奶奶用嘴嚼烂了的杂粮嘴对嘴喂养大的。苦娃那个后妈从不正眼看一下苦娃,也从不叫他的名字,总
是恶声恶气地叫他“你个穷贱骨头”。苦娃还说,他能读书是他奶奶在他爸爸面前寻死觅活争取来的。

乔听了苦娃的叙说,沉默了片刻,她就告诉苦娃她为什么叫乔。她随手扯下伸到小路边的松树枝,对苦娃讲:她妈生她时,正值收割乔麦的季节。“我妈说,那天她腆着大肚子拿了镰刀和我爸一起正准备出门到田畈里去收割乔麦,肚子就疼起来了,我爸将我妈扶到床上躺下,还没来得及去叫接生婆,我妈就生下了我。”乔讲着话时,弯腰捡起一颗鹅卵向更远的地方掷去。末了,又说:“我妈就随口给我取了‘乔’这个名字。读小学时,我的名字是个草头‘荞’。到读初中时,我不喜欢乔字上面的那个草头,就改成了现在这个‘乔’。你们没有注意到吧。”“真的没有注意到。”苦娃老实答道。乔瞅了一眼老实敦厚的苦娃,接着又讲:“其实,我还是很喜欢我妈给我取的乔这个名字的。特别是教我们语文课的杨老师对我讲过外国有个女作家叫乔治.桑后,我就更加喜欢乔这个名字了。”乔在说这话时,眼中充满憧憬。他们说着话儿时,那条平日很快就趟过去了的小溪,他们今天很趟了会儿。

乔回到家后,就一直不言不语,恹恹地无精打采。乔的母亲见女儿病怏怏的,心疼得不得了,又是摸她的额头又是关切地问她哪儿不舒服。乔说:没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时便掌了油灯独自进了卧屋做作业,背课文去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乔总是要妈给她多带些饭菜。到学校后,她就会将饭菜均一些给苦娃吃。开始时,苦娃死活不吃。苦娃不吃乔带来的饭菜,乔就哭。哭得很伤心。乔哭过几次后,苦娃耐不住乔的泪,便开始吃乔带来的饭菜。乔和苦娃的好,是少男少女那种纯真的友谊。俩人交往甚密,一点也没影响到学习。

那一年,如果不是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苦娃也会如愿考上县城重点高中的。

那天,桥头堡中学宣布了乔和苦娃以及其他几个学习优秀的学生明天去县城参加统考的消息后,下午放学时,乔和苦娃如往常一样,一前一后走在山间小道上。过山间那条小溪时,由于昨天晚上下了场暴雨,山洪暴涨,泥石流,山崩时有发生。往日的小溪,此时已成了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河面比小溪宽出了许多倍。乔正弯腰卷裤子趟河时,突然被苦娃猛地一推,毫无防备的乔没弄清发生了什么时,人已跌进湍急的河水中。差点被洪水冲走。

“你想干什么呀?你想淹死我呀。”当她气恼地大声叫喊着由水中爬起来,回头往身后望时,她看到的情景使她惊呆了:一块由山上滚下来的巨大石块重重地压住了苦姓。见状,乔骇瘫了。她连滚带爬地扑向苦娃,拚命推压在苦娃身上的大石头。可是石头却巍然不动。乔扯开喉咙喊“救命啊!救命啊!”在乔喊得口干舌燥,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由河对面来了一老一少的猎人,他们急趟过河,合力将压在苦娃身上的石头推掉。

苦娃已痛得晕迷不省人事了。被石头砸的双腿,已血肉模糊。

“姑娘,你们是那个村的,他是你的……”

“他是我哥。他是为了救我才被石头压住的。”乔唔唔地哭着说。

“你们家有多远?”还是年纪大的那位猎人问:“你哥现在成这样了,你咋把他弄回家?”。

“我不知道。”乔还在唔唔地哭:“大叔,求求您。求您帮我把我哥送回家好吗?我们家就在前面不远的榆茨村。”

“唉,看你们真可怜。”老猎人弓下身子说:“来来来,狗子,你帮这妹子将他哥扶到我的背上,我送他们回去。你就把我的猎枪和这几只狍子拿上,先回家吧,免得你妈担心。”被老猎人称狗子的后生,一副憨憨的样子。憨得看上去显得有点木讷。他帮乔将苦娃扶上他父亲的背上后,就捡起他父亲放在地上的一只猎枪和三只狍子两只野鸡,背上肩说:爹,那,那我先回去了啊。

“去吧,回去吧。你娘要问起我来,你就说我很快会回来的。”

“嗯。”

老猎人将苦娃送到他家时,天已擦黑。奶奶见孙子血肉模糊地被人送回家,心疼得老泪纵横……只顾忙着给苦娃清洗伤口,送苦娃来的老猎人和乔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其实老猎人走的时候,和老奶奶说了话的。猎人无不担心地说:“奶奶,我看孩子的伤情怕是要送医院哟。”

“唉,送医院,哪儿来的钱哟。”奶奶泪流满面地说。

最终,受了重伤的苦娃,还是没有被送进医院。没钱啊。

但是按理说,苦娃的家中并不缺钱。苦娃的父亲在县城承包着好几个建筑工地。“一个工程下来,赚的黑心钱怕是没法子数得清。”苦娃的奶奶总会自个儿在家这样唠叨。可是苦娃的父亲从来不给自己的妈和儿子一个子儿用。全都玩了女人,那个小寡妇早就被甩了。

苦娃受伤后,乔硬着头皮到县城去找过苦娃的爸。当她好不容易找到苦娃爸时,他爸正在同几个人玩麻将玩得兴起。没等乔将苦娃的事讲完,他就极不耐烦地将手一挥,由口袋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50元面值的钞票,递给乔说:“你回去对我那傻儿子讲,让他以后少学点雷锋。他学雷锋救人,看没有谁学雷锋救他呀。他学雷锋救人受了伤,还要老子掏钱为他治病。这算咋回事呀?”说完,瞪着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睛,乜了一眼乔。满眼的蔑视和邪恶……

乔伤心惆怅而归。

——未完

第 1 幅


2007-12-29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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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8  

在苦娃的爸那儿遭了白眼的乔回到家后,决定再求求爸妈,挤出点钱来给苦娃治病。可是乔家穷啊,穷得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乔是知道家里穷的。乔也知道家里的所有花销,都是靠母鸡下的蛋,父亲上山挖药材,拿到集市上去卖的钱来维持。平日,母亲将母鸡下的蛋一枚一枚集攒起来,半月一月后,母亲提着这些集攒的鸡蛋,父亲担着在山上挖来的中草药、山药蛋什么的,一起到十几里开外的、“巴掌大一点”的集市上去卖。用卖鸡蛋卖药材的钱买回食盐啊,食油呀、肥皂、牙膏呀牙刷呀等等日常用品。尽管如此,那天,乔仍是哭得泪人似地向爸妈哀求:爸妈,苦娃是因我而受的伤,我们马上就考试了,苦娃要是不能参加考试,我的心中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唉,孩子呀,苦娃现在伤成这样,我们心里也难过。可是我们家里穷,你又不是不晓得。前几天为给苦娃看病,我们将为你准备明年开春交学费的钱都用光了,你让我们再到哪儿去弄钱给他看病呀。”乔的妈愁眉苦脸地说:“不过你放心哦,我们是不会不管苦娃这个孩子。你爸会采中草药给苦娃治病的哦。”

最后,苦娃的伤,是乔的爸到深山里采的中草药治好的。等苦娃的伤养好,能下地走路了,全县统考已结束。苦娃无缘读高中,而乔以589分的高分考取了县重点高中。

对于苦娃不能读高中,乔感到万分内疚。内疚到她甚至想放弃到县城读书的机会。正在乔犹豫是读高中还是放弃读书的机会时,苦娃的病情发生了新的反应:天天下午开始低烧。这样一来,乔就真的不想去读书了。她决定留下来,伺候苦娃一辈子算了。

待乔的爸妈弄清乔不去读书的真正原因时,乔的爸妈耐心地左劝右劝着女儿:你不去读书,毁的不仅是你一个人,也毁了苦娃。你不读书,对苦娃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我可以在家伺候他。”

“你这个傻孩子,你若读出书来,在城里混得人模人样,还愁报答不了苦娃的救命之恩么?”

……

父母亲苦口婆心的一席话,似是打动了乔。那天黄昏,她独自一人走进屋后那座山上的松树林中,静静地想了很久。倒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觉得父母亲的话说得也对,只要自己读出书来,在大城市谋得一份体面的工作,不愁报答不了苦娃的救命之恩。继尔她又想,她想在她离家之前,让苦娃沾沾自己的身子才是。当她想到让苦娃沾沾自己的身子时,心怦怦地跳了起来,脸也发起了烧……其实她就想同苦娃拉拉手或抱抱自己。她认为同苦娃拉手了或被苦娃拥抱了,她就是苦娃的人了。

乔那天夜晚躺在床上,如同着魔般地想同苦娃亲密地拉拉手或让苦娃抱抱自己。想得鸡叫第二遍了,还睡意全无。她悄悄爬起来,如梦游般轻悄地溜出了家门,在黑暗中磕磕碰碰地往苦娃家走……

苦娃家在距乔的家二里地远的半山腰间。苦娃家的房子,狭小破旧不堪。只有苦娃和苦娃的奶奶在那间小茅草房子里住,他父亲和后妈早就搬到县城去了。

乔磕磕碰碰地摸索到苦娃家后,弓着身子,蹲在苦娃睡屋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窗户下面,轻轻地叫:“苦……苦娃苦娃。”声音有些发颤。浑身也莫名地如筛糠一样抖个不止。乔连喊了几声,苦娃也没应声。苦娃奶奶翁声翁气地问:谁呀,深更半夜的鬼叫么事呀?乔蹲在窗户底下,不敢吱声也不敢动。心如同做贼一样,乱跳。苦娃奶奶嘀嘀咕咕叨唠了几声后,屋里又归于寂静。

既害怕又伤心的乔,沮丧而归。

乔在要离开家到县城去读书的头一天,一大早就上山到祠堂去了。她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面前,磕了三个额头叩地的响头,祈求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保佑苦娃平安、远离病痛的折磨。

求了菩萨后,她走向山的深处,采摘了一些蘑菇和山药蛋,还砍了一大捆柴禾送到苦娃家。乔送这些东西到苦娃家时,苦娃正偎在被褥中喝奶奶熬的山圩稀饭。见乔来了,苦娃和奶奶都要乔也喝碗稀饭。乔便喝了。喝稀粥时,乔老是用眼瞟苦娃。苦娃的脸更黑更瘦了,额头上好象还有了皱纹。乔看着贫病中的苦娃,想着他因救自己而终身要残疾的腿,不禁喉头哽咽,泪水滴落进了碗中……

苦娃奶奶喝完粥后,擦巴着红红的双眼,颤颤巍巍地往外走。临出门时说乔一大早就砍了这么大一捆柴禾摘了这许多蘑菇,一定是很早就上山去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一个女孩子上山是很危险的。”奶奶叨叨唠唠地自顾自地说着走出了永远没有阳光照进来的小土屋。

屋前屋后森林中各种鸟儿在比赛一样放开歌喉啾啾啁啁地歌唱。乔平日是很喜欢听鸟儿的歌唱的。她觉得那是对生命的歌唱,是大自然在对她召唤,召唤她去高飞、翱翔……可是,今天,她对一切都没了感觉。她只感到自己心中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她很想将埋藏在心中的那个愿望,在今天能了了。她盼着苦娃奶奶能给她和苦娃单独在一起呆一会儿的机会,可是当苦娃奶奶一出门,她却惊慌失措起来。她不知如何向苦娃表达自己的“心愿”。她于惊慌失措中轻轻轻轻地叫了声“苦……苦娃哥”。轻得如蚊虫的嗡嗡声。苦娃抬头望着乔绯红的脸颊还有那双浸满泪水的双眼,诧异地问:“乔,你今天是怎么啦?”乔低下头,没说话,双眼更加潮湿。苦娃放下碗,将拥在胸前的被褥往下拉了拉,挪了挪身子,说:

“乔,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好好到城里去读书,为我们山里人争口气。我的病好了后,会经常到城里去看你的。你可别到时不认我这个哥呀。”苦娃象个懂事的大孩子,对乔轻松地说。

“他这是有意宽我的心哩。只不定他的心中有多苦。”乔在心中默想。苦娃越是这样宽她的心,她的心中就越是难过。泪就更是忍也忍不住地象断了线一样地滚落下来。她在伤心的时候,就更加想将心中的那个“心愿”实现了。她鼓足勇气将冰凉的手怯怯地伸向苦娃:“苦……苦娃哥,我们我们拉拉手吧……”苦娃见状,情不自禁地将手往背后缩,惊异万分地:“乔乔乔,你怎么啦?”乔见苦娃将手缩到背后,又羞愧又失望。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索性哭出了声。她抽抽嗒嗒地哭着说:“苦娃苦娃,我想成了你的人再走。”

听乔这样说,苦娃的心象是被谁捅了一刀,疼痛得发颤。但是他没有答应乔的要求。他要乔清清白白地走清清白白地读书清清白白地做人。

苦娃在对乔说这些话时,心中好痛好痛……

乔就这样清清白白又牵牵挂挂地走了。

乔离开家的那天,天很是阴阴地沉重得象是要下场秋雨。天才朦朦亮时,乔和父亲就上路了。父亲挑着家里唯一拿得出手的棉被啊、塑料脸盆塑料桶等一些杂七杂八的日常用品,将乔一直送到县城一中。当乔和父亲汗流浃背地走到县一中时,已是下午5点多钟。他们到新生报名处时,受到热情接待,父女俩很是受笼若惊。

接待他们的是位瘦瘦精精的、戴副深度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他自我介绍说他是乔以后的班主任。从没进过学堂门的乔的父亲根本不知班主任是个多大的官,他在听班主任讲话时,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班主任倒也谦和平易近人。他将乔的父女俩热情地让进办公室,请他们坐,给他们倒茶。班主任边倒茶水边说:乔的考试成绩,在全县近十万名中考生中是屈指可数的。“乔真是你们山窝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啊。本来我们校长是要亲自见见由山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的,不巧的是,昨天县教育局组织全县初、高中校长到南方考察去。校长临走还特别关照,要我接待好你们这些高材生……”班主任的一席话,说得乔的父亲心花怒放。又不便于喜形于色,只是张着嘴憨憨地望着班主任一个劲地“嘿嘿”笑。乔也娇羞地低着头,浅浅地露出了笑靥……

被乔的父亲称为“班主任叔叔”的班主任,由开始接待乔的父女俩起,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谦和、随意的样子。说话间,还时不时起身拿了暖水瓶往乔的父女俩的茶杯中续水,还递过两支红塔山的香烟给乔的父亲。父亲在双手接班主任递的香烟时,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双手还止不住的颤抖。班主任在递第二支香烟给乔的父亲时说:“乔到了我们学校,您就放心好了。我们学校的学习风气相当好,相信她会更加努力学习。”“那是那是。有您这么好的叔叔,哦,有您这么好的班主任管教她,我当然是放心一百个……哦一百个放心。”父亲在与班主任对话时,简直有点语无伦次。乔的父亲对班主任既佩服又有几分敬畏。是对班主任的敬畏,打乱了他思维和语言的联贯性。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他一定要亲口说出将乔托付给班主任这样的话。他将女人托付给一个信得过的人,他才能走得安心。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女儿乔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我们,现在一下子离我们这么远,我和她妈无法再照看她了。乔能遇上您这样的好班主任,算是她的福气了。我就我就将乔托付给您管教。我给您磕头感谢。说着就起身双膝往下跪。

“哦哟哟,您可不能这样您可不能这样。折煞我了。”班主任连忙起身将乔的父亲扶住,不让跪。班主任将乔的父亲扶起,陪着又坐了一小会儿。

“郭主任,这个学生一分钱的学费也没带来,您看怎么办?”有一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走过来,低声对正在同乔的父亲讲着什么的班主任讲。见有人找班主任,乔的父亲就起身说:“主任(他将前面的“班”字去掉了),你去忙你去忙。我们这就去乔的宿舍安顿一下。”“也好,你们先去安顿下住处,待会我再去看你们。”说着,就叫了一位年轻老师过来:“李老师,你过来一下,你将杨乔和她父亲带到她们的学生宿舍去安顿一下。”
“好嘞。”

……

安排好乔的住处后,乔的父亲本是想当天赶回家的,后一想,好象有些话还没对班主任讲完。他很想很认真地同班主任谈一次话,他要郑重其事地将乔托付给班主任管教。他决定晚上带着乔去拜访班主任之后,明天一大早回家也不迟。

班主任住在教工宿舍院内东头最顶端的一间。班主任是七六届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他在中南财大学的是经济管理,他蛮想自己成为一匹驰骋在经济战线上的骏马,结果却阴错阴差地走进了教书育人的行列。而教书这是他最不喜欢的一种职业。生活在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使人无奈,使人妥协。班主任向生活的妥协早在1976年就开始了。1976年他能被生产大队推荐到大学读书,就是一次出卖人格的交易。这桩交易是:他到大学去读书之前,必须同大队书记、那个满脸麻子的女儿结婚。他答应了大队书记和书记女儿的要求。在他到大学前一个月,草草同没有一点感情的麻脸女孩结了婚。结婚的第二天,一张中南财大录取通知书递到了他的手中。那时他本是县政府官员的父亲母,都还在农村接受深刻教育。由于受父母亲问题的牵连,在他前后下放的知识青年早就回城的回了城,上学的上了学,当兵的当了兵,就是他走不了。同大队书记麻脸女儿的结婚是他走出农村的唯一途径。这个主意还是大队书记亲自给他出的。大队书记对他提起这桩婚事时,是1974年。那年他还意气风发得很。他觉得书记给他出这种馊主意,完全是在贬损他的人格。他坚决不同意。书记说:好吧,放着阳光大道你不走,那你就在我们这儿呆一辈子修理地球吧。我的女儿也不是没人要。又不是嫁不出去。我们能看上你,算是你的福份啦。等我女儿嫁给了别人,你可别到时满世界找后悔药吃哦。书记对郭清说这些话时,是他们在一起挑秧头往田地甩的时候。

郭清没有答理书记的话,心中却在暗暗轻蔑地想:你个婊子养的算老几哟,充其量土皇帝一个。还想把我致于死地哟。

可是就是这个土皇帝,让自认为很有傲骨的郭清低了头。

1974年过去了,他没有被招工走。

1975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被招工走。

马上1976年也过去了一大半,还是没有可能被招回省城的希望。唉,郭清仰天长叹一声“一张招工表难死一个英雄啊!”
次日,他主动上了书记家的门。书记见他来了,阴阳怪气地笑了笑,说:哦,你来了。你想通了?!“嗯……”他低垂着脑袋,含混不清地应道。

“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只要思想通了,一通就百通。你要是早同娥娃结了婚,不早就回了城。”书记还说:你和娥娃谈谈,我们正准备上工去了哩。说着就叫上老婆儿子一起走出家门。临出门,书记还反身将大门给带上了。
书记他们走后,他干了一件使自己恶心一辈子的事。他将书记的麻脸女儿按在床上,闭着眼睛狂干了她。使得麻脸女孩幸福得象花儿一样,泪水横流。事后好多年,他说他将自己的“童子身就这样不值一文地献给了一个他不爱的麻脸乡村女孩子……”这是郭清还在读大学时,对他同寝室的聂和华讲的。聂和华反驳他说:你的童子身怎么不值钱啊,在我看来价值连城。你要不是跟你的麻脸老婆结婚,上大学的机会会轮到你吗?

“那倒也是。”从这之后,郭清再也不谈他的童子身值不值钱的事情了。

结婚后,他很少同麻脸老婆再干那种男欢女爱的性事了。尤其是读大学的那四年,他几乎没怎么回乡下去过。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县城一中。根据照顾知识分子政策,他是完全可以将老婆农转非的。可是他就是不向学校提出申请。父母亲也为他着急,动员他几次将儿媳的关系转到县城来。他就是不听。母亲说,“你可苦呢?这样不是两个人都苦吗?要不你就离婚。”他也不听。他既不离婚也不转老婆的户口进城。就这样一年四季鳏居一室。

当乔和父亲掂着在商店买的两瓶酒,一条游泳牌香烟等礼品,一路问着七拐八拐找到班主任的住处时,班主任正在锁门准备出去。见乔和乔的父亲来了,连忙把门打开将他们让进了屋。

班主任的住房十分简陋狭小。简陋得超出乔的父亲的想象。简陋得连凳子都没得坐的。就一张单人床,一张三屉桌,三屉桌旁一张靠背椅。脸盆放在一个锈迹斑斑的自制洗脸架上。乔的父亲站在不足十平米的房间,木木地环视周围,看了又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父女俩是坐在班主任的床上同班主任谈了不到十分钟的话。乔的父亲是想多坐会儿的。只是正在他想将话引入主题时,有人骑了自行车来通知班主任去开会。来人说是大家都在等着他。乔的父亲很不甘心地站起身说:那您就去忙吧。我来拜访您,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想拜托您将乔管紧些。她读书是聪明,就是有时管不住自己。班主任说,您就放心吧。象乔这样分数考得高的学生,我们是会重点培养的。

“那我们就太感谢学校了。”乔的父亲说这话时,点头哈腰的。

他们说着话儿时,就已经走到了小巷的尽头。

“我就不送您了。我要去开会。”班主任说。

“不送不送,已经很麻烦您了。”乔的父亲说。

与班主任分手后,乔的父亲就直接回家。

乔一直将父亲送出了县城,又走了一段的路程,才依依不舍地与父亲告别,回到学校。

乔回到舍宿时,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移到了最潮湿最没有光线最角落的那个床上去了。

看见自己的东西被人移走,乔开始愣了一下。接着她鼓足勇气走到占她床位的女生面前,面红耳赤地小声说:这床是我的。低头正在清理行李的女生象是没听见乔在说什么似的,没有任何反应,仍是低着头清理她的东西。

——未完

第 1 幅


2008-1-8 0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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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9  

看来不短。:))


2008-1-8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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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花

#10  

冬雪儿, 你好好写吧, 有空再好好读你的大作, 祝你妙笔生花, 不是生冰花, 是生玫瑰花~~~


2008-1-9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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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1  

“看来不短。”——为力,也不很长,大约两万字左右。谢你读!
“冬雪儿, 你好好写吧, 有空再好好读你的大作, 祝你妙笔生花, 不是生冰花, 是生玫瑰花~~~”——好啊,冰花,等着你读哇


2008-3-2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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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2  

“这床是我的。”乔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强调说。

“噢,这床是你的?上面写了你的名字吗?”女生抬起头来,瞅了一眼乔,不屑地说。

“你……”乔一时语塞。

“我怎么啦?说得不对吗?乡巴佬。”女生说完,哼着歌儿,就又低下头收拾零乱的床。

本来送父亲就已经很伤心的乔,此时更是感到无助。继而,她愤怒了。愤怒的她攥紧拳头,一步步逼近向她翻白眼、说她是乡巴佬的女生。那个女生被乔的气势吓得哇哇乱叫。其他女生也被吓得目瞪口呆。都以为即刻就有一起流血事件要发生了。连乔自己也以为她要去抓破那女生的脸面。看她的脸面到底有多金贵。她凭什么瞧不起我们乡下人……可是当乔步步逼近那女生时,她突然害怕了。一种无助突然向她猛烈袭来。她想到父亲不在身边,苦娃也不在身边,自己是刚由乡下来的新生,谁会为我们乡下人说话……乔颤抖着身子向后退,一直退到堆着她铺盖的床边,一下子跌坐在木板床上,双手捂着脸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正在乔哭得不可收拾时,班主任来了。班主任来后,站在吊在房中间的那只15瓦灯泡的下面,环视了一下乱糟糟的女生寝室,问:“怎么回事?”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寝室,此时已是鸦鹊无声。“到底是怎么回事?”班主任的问话加重了语气。

“刚才是这位女同学说那位女同学占了她的床铺。”

“刚才是那位女同学骂这位女同学是‘乡巴佬’。”
“是那位女同学占了乡下来的这位女同学的床铺。还骂别人是乡巴佬。我作证。”有位穿着打扮很朴素的女生说:“真是霸道。”

“好了,除了两位当事人留下外,其他同学请暂时回避一下。”由女生们七嘴八舌的讲叙中,班主任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后说。

女生们出去后,班主任婉转地批评了那位强占乔床位的女同学。一直将她说得低垂下了头,并主动将铺位还给了乔。“这就对了。”班主任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学习这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就如同兄弟姐妹。我们就要互相关心互相关照互相爱护,不要有贵贱之分嘛。”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讲完这番话后,就准备离开。临走,他让乔同他一起到校办公去。

其实,此时班主任让乔同他一起到办公室来,目的并不明确。他只觉得自己对乔有一种本能的怜悯。打从他第一眼看见乔起,这种怜悯之心就不可抗拒地降临了。但是他细细一想,除了对乔有一种本能的怜悯外,在乔的身上,好像还有一种让他怦然心动的东西冲撞他。乔使他忆起了读大学时让他倾心过的那位女同学。乔长得极像那个女孩子。时而,他谴责自己对刚到校不久的新女学生乔,有这样一种理还乱的心态,“真是混蛋透顶。”但是他觉得自己对乔并无恶意。班主任的这种情绪和无名的躁动,在乔的面前没有暴露丝毫痕迹。他怕惊吓着了这个清纯可爱的山里姑娘。他只是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内品味和寻找着这种感情诞生的源头,品味着无与伦比的苦涩……

当眼睛哭得红红的乔,跟随班主任到他的办公室后,班主任递给她一条湿毛巾:“把脸擦擦。”接过班主任递的湿毛巾的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亲爹娘一样,“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见乔大哭,班主任先是怔忡了片刻,而后走近乔,轻轻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说:“哭吧哭吧。有泪就尽情地流。把心中的委屈全都讲出来,将那些不愉快的事忘掉。便可集中精力好好学习。”

班主任说完这番话,就有种想要将乔揽进怀中抚慰的冲动。可是,当他被自己的这种冲动震惊了的同时,他努力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他在努力克制自己时,他不敢再走近乔半步。他在自己不大的房间里,轻轻地踱来踱去,对哭泣中的乔,说着一些安慰的话。

……

坐在三屉桌旁哭泣的乔,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老师,真对不起。我一来,就给您添麻烦。”

“没什么没什么……”“杨老师杨老师,欧阳校长找你。”班主任的话没讲完,外面就有人叫他。“哦,我马上去马上去。”

“老师,我走了。您去忙吧。”见班主任有事,乔就起身往外走。

“好,今天,我们就谈到这儿吧。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找我。”

“那我先走了。”

“你等一会,我们一起走。”班主任将门锁上,同乔一起往深巷的那头走去……

乔的钱丢了。

乔发现自己为数不多的钱丢了,是那一学期的最后一个月的头一个星期天。那天阳光明媚,秋高气爽。乔约了茵茵同学上街买点雅霜之类的护肤霜。她想雅霜想了好长时间。在乔的上铺睡的那个女生用的就是雅霜。乔羡慕死了。她极喜欢闻那种味道。当然,她喜欢闻那种味道,只是她想买雅霜的原因之一。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她现在用的蛤蟆油,还是父亲送她来时,父亲在学校门口的小摊子上买的。乔每天洗完脸,擦抹蛤蟆油时,就被城里几个女生奚落:瞧,下里巴人用下里巴东西。味道难闻死了。同寝室的女生是小声嘀咕的。她们怕乔的“野蛮”劲又上来了。对同学们的小声议论,乔一方面装聋作哑没听见,另一方面,暗自想:我不同你们比穿戴,只同你们比成绩。虽然说是不同城里女生比穿戴,但是,想买一盒雅霜堵住城里女生的嘴的心思她还是有的。她就在吃饭上卡。卡了几个月的伙食,还真是卡出了买一盒雅霜的钱了。

这天早上,她吃过早饭,就约了茵茵同她一起上街。可是她去那口由家中带来的旧木箱中去拿钱时,却发现钱不翼而飞了。在寝室门口等着乔的茵茵,见乔久久不出来,就可着嗓门问:哎,你咋还不出来呀。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呀?

“我的钱丢了。”乔说。声音里带着哭腔。

“啊,钱丢了?不会吧。”茵茵急忙跑进寝室,帮着找。

她们将旧木箱中的衣物全都倒了出来,翻遍了乔的每一件衣服口袋和每一本书,钱还是没找到。乔焦急得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往下直滚。

“看你,又哭了。咋这爱哭呀。”经茵茵一说,乔哭得更加伤心。她边哭边说:“我的钱丢了,下几月怎么生活呀?”
“我是说,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呀。走,我们找班主任去。”茵茵说着,就去拉乔。乔没动。乔说:“我不去。我找班主任的麻烦太多了。”

“好,你不去,那我去将班主任叫来。”茵茵说着就往外走。
“茵茵……”乔想阻止茵茵去找班主任,可她已走出了老远。

没一会功夫,班主任就来了。班主任来是来了,但是,很有可能查不出什么结果。因为“作案现场”被乔自己彻底破坏了。而且据她叙述的经过分析,一点也没有被盗的迹象。乔说:我的钱是放在这件红花的确良衬衣的口袋中的。衬衣是锁在箱子里面的。刚才我拿钱时,锁是锁得好好的,没有被撬的痕迹。衬衣也是叠得好好的放在箱子中。

“你是不是记错了放钱的地方?”班主任问。

“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放在这件衬衣口袋里的。”乔手拿红花的确良衬衣抖动着说。

班主任、茵茵、还有另一个女生,都帮着再次将乔的所有物件翻了个底朝天,钱还是没找到。刚刚平息了一点情绪的乔,急得又是眼泪汪汪的。“你别急别急。”班主任见乔象是又要哭的样子,就安慰说:“你丢了多少钱。”

“1……100多块钱。”乔抽泣着说。

寝室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的学生,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班主任走到门口说:“同学们、同学们都散去都散去。这儿没大家的事。”围在门口的同学们稀稀落落地走了。

班主任回转身,将寝室的几位没外出的女生集中起来,问了一下情况。终是没有问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就走到低垂着头流泪的乔的跟前,说:“这样吧,我暂时给你几十块钱。如果不够,我们再想办法,好吗?”班主任说着,就将身上仅有的

60多元钱全掏了出来,递给乔。

乔不要。

乔说:“我不能要您的钱。”

“就算你借我的,好吗?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我。”班主任执意地将钱递给乔说。

“接着吧,乔。不然,以后你怎么生活呀。”茵茵用膀子轻轻撞了下乔,小声说。

“谢谢老师!等我有钱了一定还您。”乔略微思忖了片刻,伸手怯怯地接过班主任手中的钱。向班主任深深鞠了一躬。泪水吧哒吧哒地往下直滚……

班主任看着乔泪流满面的样子,真想伸手给她擦一把。在他想给乔擦泪的时候,心底深处涌动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心好慌哦……“见鬼。我怎么会是这样。”他简直不敢再在乔的面前多呆一会儿了。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讲了些什么,就离开了乔她们的寝室,匆匆走了。

“钱茵,你在这儿多陪陪乔。我……我有事,先走了。”临走,班主任叮嘱茵茵说。

班主任走后,茵茵到水房打了盆水回到寝室,让乔洗脸。乔在洗脸时,有同学来将茵茵叫走了。乔洗过脸后,情绪稳定多了。她不甘心地再次将那口旧木箱翻找了一遍,还是不见钱的踪影。这钱丢得实在是奚巧。箱子锁锁得好好的,箱子里面的钱却不见了。“是不是如班主任说的那样,自己将钱放失了方向呢?”乔呆呆地坐在床头,极力回忆自己这几天拿钱用时的每一个细节。但是没有用,她完全忆不起来,自己是否将钱放到其它地方的情景。

钱丢了,想得心痛的雅霜是不可能买了。上街也没心思。乔独自一人,在光线不是很好的狭窄寝室里,呆坐在木板床上,伤心地想了好一会儿心思后,就捧起语文课本读。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那就给苦娃写封信吧。”乔读不进书时,就想给苦娃写封信。她想将她对苦娃的思念和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不愉快事对苦娃讲讲。她侧了身子,将放在枕头边、由家中带来写有某某公社某某大队字样的一札笺纸拿了过来,展在床上。她葡伏在床上,认真地写下:“苦娃哥”这几个字后,泪水就又止不住地往下流。泪水吧哒吧哒滴落在信笺上,洇湿了一大片……她将满肚子的委屈和思念还将钱如何丢了,班主任又是怎样将自己的钱拿出来资助她等一些杂七杂八的细事都写进了信笺。

信写好后,就到了中午。茵茵兴冲冲地由外面回来。还没进寝室,就在外面喊:“乔乔,你看看我将谁给你带来了。”

乔听到茵茵的叫喊,快步走到寝室门口,但见苦娃跟在茵茵的后面。

“咦,你怎么怎么来了?”乔看见跟在茵茵后面的苦娃,先是一怔忡,接着脸颊刹间绯红。

……


2008-3-2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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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3  

“你说巧不巧,我刚走到校门口,正好碰见苦娃在向门卫打听你。”苦娃正要说话,快人快语的茵茵抢先说:“我就上前对他说,哦,你问乔呀,她正好是我们班上的。你是苦娃吧,乔常对我们讲起你。你跟我一起走吧。就这样,我把他带来了。”

苦娃来的当天晚上,乔就将他带到班主任宿舍去。在去班主任住处的路上,乔先是将上午给苦娃写好的信给他,说:“这是我今天给你写的信,还没来得及给你发出,你就来了。正好给你。”

“哦……那我看看。”苦娃接过信,就要拆信封。

“不许你在这儿看,回家后再看。”乔娇嗔地细声说。

“信是你写给我的,为甚又不准我看啦?”

“我又没说不准你看。我是要你回家后再看嘛。”

“可是,我很想现在就看哩。”

“不行。不准。你现在看,我可生气了啊。”乔佯装生气的样子,噘起了嘴。

“好好,我不看不看。我是逗你玩的。你还真生气了。”苦娃见乔生了气,就赶快将信装进了上衣口袋。

“嗯,这还差不多。”乔娇嗔地一笑,说。

“苦娃哥,你知道我为甚要将你带到班主任这儿来吗?”两人默默地走了一小会儿后,乔先打破沉寂,说。

“不晓得。”

“我告诉你,苦娃哥,班主任对我可好了。不,不对。我们班主任不仅对我一个人好,对我们这些由农村考得来的学生,都好。一点也不欺视我们这些乡下来的孩子。”一路上,乔不住嘴地讲班主任是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帮助她关心她。在乔讲这些话时,苦娃打断过好几次,故意问她一些其它的事情。乔没意识到苦娃是不愿听,才打断她的话。总是回答完苦娃的提问后,就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喋喋地讲。她对苦娃讲这些,是想苦娃为她能碰上这么好的老师而感到高兴。但是她一点也没想到的是,对她关爱备至的班主任,对苦娃却是冷冰冰的,一点也不热情。乔认为班主任之所以对苦娃不热情,肯定是因为苦娃一进门,就吐了口浓稠的痰在房间的正中央所至。那口痰正正地吐在班主任的脚边不远处,差点就吐在了班主任的鞋子上。她看见苦娃将痰“啪”地一下,吐在地上时,正在搬凳子给他们坐的班主任的眉头皱了一下,是那种很明显的厌恶表情。

由班主任住处出来,苦娃显得极不高兴地对乔说,他对班主任的印象不怎么好。“我看你们这个班主任啦,对你很有企图。”出班主任宿舍的门,没走多远,苦娃就说。

“你瞎说什么呀。”乔见苦娃这样说她的老师,很是生气地说。

“我才没瞎说。瞧他看你时的那种眼神,我真恨不得上去搧他一巴掌。”苦娃说这话时,将路边的一块瓦砾用脚一踢,瓦砾飞出了老远。飞出的瓦砾,差点砸在了一个路人的身上。

“你找死啊,你。不好好的走路,发什么神经。”差点挨砸的路人,驻足,恶狠狠地望着苦娃吼。“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乔连忙向看上去四十岁刚出头的路人陪理。

“看在这姑娘的份上,我就饶了你。”路人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你看你,差点……”乔陪着笑脸目送路人走远后,回过头来本想说说苦娃的,见他情绪不好,就将没说完的话吞回进了肚子里。俩人闷闷不乐地走了好一会儿。走到一个三岔口时,乔开腔说:“我们班主任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是你多心了,将别人往坏处想。”

“我……”苦娃想说什么呢?乔不知道。因为他只说了个“我”字,就没有接着往下说。

“你,你怎么啦。你想说什么就说嘛。吞吞吐吐象个婆婆妈妈样。”乔带有揶揄意味地说:“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心眼啊?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嗫……”乔还夹杂着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俩人因此闹得很不痛快。

苦娃这次来县城,本来是说想在县城找点活干,不回去的。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任乔怎样留他,都没挽留住。
不过苦娃走时,他们已和好如初。当乔将苦娃送到校门口时,他对乔说:“这次我来,本来是想在你们学校附近找点事做,跟你做伴。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有点多余。”

“苦娃哥,你在说什么呀。”乔见苦娃这样说,很是伤心。

“乔,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一点都不是气话。我为你能与同学老师们那么友好地相处,感到高兴。也很放心。你在这儿学习生活都很好,我也就不用担心了。我没来之前,是很担心你的。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人欺负,感到孤单。这次来,我是不准备回去的。我是想在你们学校附近找点活干,一直陪你到高中毕业……”

“太好了太好了。那你不要走了嘛。”乔高兴得差点要拍起巴掌来。

“可是,我已改变主意了。我这次来见到你后,觉得你真的长大了。你的能力比我还强。你已经融入到你的新生活之中了。最主要的是,我家中还有奶奶,我放不下。”在苦娃说到奶奶时,乔象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说:“你在这儿等一会。我马上就回。”说完,不等苦娃回话,就直奔校对面一个门面不是很大的糕点店,买了蛋糕饼干等点心。

“你买这些副食,是要让我给你带回去的吧。”乔买好点心,正待转身,苦娃在身后说。

“不是不是。”转过身的乔说:“是让你帮我带给奶奶吃的。我真的好想奶奶哦。”乔说着,就将装有副食的塑料袋递给苦娃。

“我不带我不带。你留着自己吃吧。”苦娃不接。苦娃说:“你又没赚钱,我怎么能要你买的东西。”“快拿着吧,我快要上课了。”乔将装有糕点的塑料袋硬往苦娃手中塞:“我又不是买给你吃,是买给奶奶吃的。”

在苦娃和乔扯扯拉拉的时候,上课铃响了。乔将塑料袋强行塞给苦娃,“我要上课了,不送你啊。回去代我问奶奶好。”说完,向苦娃摇了摇手,就往学校大门跑去……乔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她和苦娃最后的一次见面。

苦娃由县城回去的路上,被一辆大卡车撞了。

苦娃死的消息,是乔的父亲来告诉的乔。

那是个阴雨连绵的星期五。下午上第一节课,乔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讲。乔的父亲来了。父亲在教室的窗口边小声地叫“乔乔乔。”叫了好几声,乔才听见。乔见父亲来了,好高兴啊。她举手向老师请了假,走出教室:“爸,您怎么来了?”
“嗯,哦……”父亲神色有些慌乱地应了一声。

见父亲神情凝重慌乱,乔心中一惊:“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哟。”一种不祥之感,跃入她心中:“爸,是是家里有事吗?”

“家里倒是没事。苦娃苦娃家里出事了。”

“苦娃家出事了?他奶奶病了?”

“……”父亲无言,只是摇头。

“是苦娃生病了?他爸出事了?”

“……”父亲还是无力地摇头。

“爸,你倒是说呀,苦娃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嘛。”乔急得快要哭了。

“是苦娃苦娃……死……了。”父亲说,苦娃是来县城后,回去的路上被一辆汽车撞死的。本来,苦娃被撞后没死,被送到附近镇医院抢救了几天,没抢救过来……“昨天晚上才断的气。要是有钱,送到县医院,是能救活的。”父亲喁喁地说。

听说苦娃死了,乔无力地蹲下身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传到了教室,引得老师学生都涌出了教室,围着她们父女俩问发生了什么。乔只是一个劲地哭。老实巴交的父亲,在老师学生们的热情询问下,不知如何回答好。最后老师让同学们都各自回教室继续复习,让乔父女俩随他一起到办公室去。

“老师,我要请假……回……回家。”没等走到办公室,乔站住抽抽噎噎地说。老师问:“你家里有事吗?”
抽泣的乔摇头,没有作答。“是这样的、老师…是…”乔的父亲结结巴巴地将刚才对乔讲的事,对老师也讲了一遍。

“哦,是这样。你们赶快回去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老师关切地问。

“没,没有。谢谢老师。”谢过老师后,乔掩面而去。

乔和父亲与老师道别后,就直奔长途汽车站。

乔和父亲匆匆由县城赶回家时,山村已是夜阑人静。静阑的山村,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漆黑一团。偶而由谁家的门缝间,泄出丝丝缕缕油灯的光亮,才不至于使人感到这儿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山野。时而由谁家的黑暗的屋里,传来孩儿的啼哭声和母亲“呵呵呵”地哄孩儿入睡声,接着由远远近近又传来一声或两声的犬吠声,使得这个万籁俱寂、漆黑一团的山村的人间气息,似是浓了一些哩。一路摸黑回家的乔和父亲,回到村子后并没回家,而是直奔苦娃的家。可是,他们还是回晚了。苦娃在外建筑工地当工头的爸,在乔回家之前回的家。回家后,就将苦娃草草给埋了。

迎接乔的,是在野地山岗的寒风冷雨中、堆满新土的苦娃的坟茔。乔没能见上苦娃最后一面。


——待续

第 1 幅


2008-4-13 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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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4  

苦娃的死,对乔的打击是灾难性的。告假回来,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可是,乔走不出这个被群山环抱,而苦娃已不复存在的山村。她试图走过几次,每次走不多远,似乎听到苦娃在各个山头站着叫她:“乔乔乔,你别走啊……”乔就站下环顾群山,群山无语。乔举头望天,天也流泪似地淋淋沥沥地下着雨……乔决意不走了。她要等苦娃回来。乔的父亲见乔成天神智恍惚精神萎靡,既担心又不好逼她返校。

乔在家挣扎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学校来过好几封信催乔返校。每次接到信后,乔是想返校的。她也试图往外走过多次。只是,每次没走多远,她就返回了。最后,是班主任亲自到乔的家中,将乔接回的学校。班主任见到憔悴不堪的乔时,心痛得厉害。班主任说,乔啊,死了的不能复生,活着的还要好好活着。对死者最好的纪念,就是好好地活着。

可是乔在后来的日子里,没有好好地活着。她的精神一蹶不振。完全没有心思学习。自从那天,她被班主任接回学校后,学习成绩一天不如一天。她总是忘不掉苦娃。班主任无数次循循诱导她,希望她走出失去苦娃的阴影。乔却一点也不避讳地说,这不是我想忘就忘掉得了的。苦娃的身影总是在我眼前晃。我赶都赶不走……

到来年高考时,乔只考了300分不足。乔与上大学无缘,她只想读个中专算了。但是,一直对她关怀备至的班主任,很难接受乔与读大学擦肩而过这一事实。他不同意乔读中专,他希望乔复读。

乔说她不想复读。

班主任问是不是因为学费的问题。

乔点了点头。

班主任说,你可以利用假期打工挣学费嘛。

乔说,我到哪儿去打工?

班主任说我可以帮你找打工的地方呀。

他们谈过这次话的第二天,班主任就帮乔在城西一个叫“好又多”的商场找了份清洁工的临时工作。班主任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的一番好心,却将乔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乔在班主任介绍的那家商场打工时,借住在同学李仁花的家中。有天晚上,乔下班后回李仁花家的途中,碰上了也是高考落榜的同学春妮。见到好久没见面的同学,乔象见到亲人一般高兴。她挽起春妮的胳膊儿,一个劲地问这个同学又问那个同学们的情况。末了,她还说春妮比上学时长得漂亮些了,穿得也洋气。

“哎哎,你老是问我这问我那,你怎么不讲讲你自己呀?放假了,你怎么没回家呀?高考完后,你一直在这儿吗?名落孙山了,你准备干什么呀?你会回乡下去吗?”这次轮到春妮连珠泡似地问乔。乔就对春妮说了她准备复读的事儿。

乔说:“我本不想复读的,是班主任非要我读。他还帮我找了份临时工做,让我挣学费。”

“哦,你准备复读啊。班主任对你真好。”春妮在说这话时,心里起了醋意。脸上浮起一种怪怪的笑。稍刻,她又戏谑:“我们班主任莫不是爱上你了。”

“你说什么呀,春妮。你再这样说,我可不理你了啊。”乔真的生气了。脸因生气而涌起了红云。

“哦,别生气别生气。开玩笑嘛,你就当真呀。真是哟。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正在俩人真真假假笑闹的时候,有两个看上去流里流气的男孩子迎面向她们走来,故意照着她们撞,还冲着她们俩吹口哨。

乔吓死了,拽着春妮就要跑。“别走乔,不要怕他们。”春妮拉住乔的手站住说:“你们想干什么?”说着的同时,春妮也用膀子回撞了其中一个男孩子一下。

“咦,看不出来,你蛮横嘞。”两男孩中,那个长得壮实的高个男孩吼着说。

“我横了咋啦?你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娘是谁。”春妮一点也不示弱地说。

“啧啧,看不出来呀,你是谁的老娘呀?”

“春妮,我们走吧。”乔拉春妮走。

“乔,别怕。我不相信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敢把我们怎么样。”春妮美目怒瞪。有一些好事者围了过来。有指责两男孩子不懂规矩的,也有息事宁人者,劝乔她们不要同男孩子一般见识。“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打也打不过他们,骂也骂不过他们。忍了算了,再说,他们又没将你们怎样。吃亏吃不死人的。”有位老太太小声劝乔她们快快走。春妮犟着不走。

正在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时,一个俊朗青年由对面街口走了过来。青年男子走近人群,见与人争执的正是自己的表妹。见表妹被人欺负,气就不打一处来了。他上前将正在与表妹拉拉扯扯的男孩子用力一推:“你们想干什么?欺负人家女孩子算什么东西。”说话的声音是温文尔雅的。而那一推,看上去却是很有力量。男孩子被推得往后趔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表哥,这俩个家伙对我们耍流氓。”春妮见来者是自己的表哥。胆就更加地壮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两个男孩子,被他们欺负的女孩子称为表哥的俊郎青年推搡一把后,感觉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便灰溜溜地钻出人群逃走了。

从此,乔同春妮的表哥相识了。

又一天下午下班,乔刚走出商场,就见打扮得妖里妖气的春妮,在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向她迎面走来。“哦哟,乔呀,好巧哟,我正要找你哩,就碰上了你。你下班了吗?”老远,春妮就喊着说。

“哦,我下班了。你找我有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玩玩呀。”

说着话儿的当口,她们就走到了一起。“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表哥非要请我的客。我觉得就我和表哥俩人在一起过生日蛮没意思的,就想请你和我一起去。”春妮走近乔后,拉起她的手说。

“你表哥又没请我。我去那算怎么回事呀。而且哟,我也不想当你的灯……”

“可是我知道咦,我表哥借我生日之时,请我的客,实质是要我把你请去。”春妮打断乔的话说。

“春妮,你总是拿我穷开心。你再这样,我可真不理你了。”乔将手由春妮的手中抽了出来,说。“乔,我没开你的玩笑,我表哥可真喜欢你哩。那天我们分手后,我表哥一个劲地夸你。说你清纯。”

“哪一天啊?我什么时候见过你表哥的呀?”乔将滑到嘴角边儿的一缕头发往后拂了拂,问。“哎呀,你忘了。就那俩小流氓欺负我们的那一天。正好被我表哥遇见了,是他帮我们解的围。事后,我表哥和我一起,还将你送到李仁花的家里去了。我和我表哥从李仁花家里出来后,他一路上夸你。夸得我心里都生了嫉妒。他还赤裸裸地对我说,很想再次与你见面哩。这不,他就设了个为我庆祝生日的饭局。明摆着是要我将你请来么。”

“春妮,你越说越不象话了。你怎么老是要拿我们这些乡下人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呀?还说和我是好朋友哩,你一点也不象好朋友的样子。动不动就拿我们这些乡下人寻开心。我晓得我们这些乡下女孩子没有你们城里女孩子长得好看,穿得好看。没有你们城里孩子见多识广,可是……”

“春妮,打扮这么漂亮,又是去赴哪个的约会呀?”正在乔气得泪水在眼中打转,数啰春妮时,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孩子,迎她们走来,拍打着春妮的肩头,半是玩笑半是奉承地说。说着话时,眼睛还老实不客气地睃了一下乔。

“瞧你说的,好象我平时总是穿得蛮邋遢的。不与人约会就不能穿好一点呀。”春妮将那女孩子拍她肩的手拔拉下来说:“我看你今天也打扮得蛮花枝招展的,莫不是也要去赴哪个的约会?”

“你报复得蛮快的哟。”女孩子嘻笑着说:“你还真是说对了。我是要去赴约嗫,赴我妈妈之约。我妈妈要从汉口回来了,我要去接站嗫。哟哟,时间来不及了,拜拜!”女孩说。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目送女孩的背影消失在煦煦攘攘的人流中后,春妮将嘴附在乔的耳边,细声叽叽咕咕这般那般地一番耳语。乔听后“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说:

“你莫不是在损别人吧。”

“小狗在损人嘞。她真的就是那种人嗫。”春妮脸露不悦地说:“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了。快走吧,我表哥一定等急了。”

……

果然,她们赶到酒店时,春妮的表哥已在那儿恭候多时了。“迟到永远是小姐们的专利啊。我在这儿已恭候我亲爱的小姐们快一小时了。”乔她们刚进酒店大厅,春妮表哥就迎了上来说。

“表哥,你可别冤枉我啊。我本来是很早就可以来的。就是为了等她……”春妮说着时将嘴往乔这边呶了呶。

“好啦好啦,别说啦。我亲爱的妹妹,我又没有责怪你。你是今天的寿星啊,我捧着你都来不及,岂敢说你。”春妮的表哥逗趣地说。表兄妹斗着嘴时,就被礼仪小姐引领进了名为“紫丁香”的包间。三人刚落坐,身着枣红色,紧身,领子、袖口、下摆都滚了边儿的套装的服务小姐,端着一只比较精致的仿古青瓷茶壶,笑吟吟地给他们每人斟了杯茶。而后,拿菜谱簿,站在春妮表哥旁边问:“请问你们谁点菜。”“我来我来。”春妮表哥接过菜谱簿,开始点菜:“麻辣鸭脖子,哦,你们吃麻辣吗?”

“吃。越麻辣越好。”春妮很是文雅地小口抿着茶。回答表哥。

“好,那就来一个麻辣鸭脖子、一个泥鳅炖豆腐渣、一个武昌鱼。嗯,要清蒸啊。再来一个沔阳三蒸。蒸南瓜、蒸芋头、蒸蒸肉,杏仁豆腐,莲藕排骨汤,一个剁辣鱼头。”

表哥在点菜时,春妮心中别提有多高兴。她没想到平时手头很紧的表哥,今天真是给足了她面子。心中暗悔:要知道表哥出手这么阔绰,该多叫两位同学来的。

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绵软、缠绵的歌声萦绕于耳,还有淡淡茉莉花香的包间里,灯光、氛围暧昧极了。这是乔平生第一次到这种高级酒店里来。很不习惯,很局促。她不知手放哪儿,眼看哪儿。她木木地正襟危坐,一动不敢动。口是很渴了,就是不敢端起服务小姐给她倒的那杯茶。她的手心已是汗津津的。她感觉自己浑身在不住地微微颤抖。手也在颤抖。她怕颤抖的手端不起那杯茶水。她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她感觉脊背也在流汗了……半旧不新的衬衫,早已湿塌塌地贴着脊背……
“喂喂,你那么严肃干什么呀。这是叫你来吃饭,又不是叫你来考试。你放松一点好不好呀。”一脸幸福相的春妮,兴许看出了乔的紧张,伸手推了推她身体的某个地方。

“你们俩人在嘀咕什么呀?”春妮表哥的菜好象是点完了,抬头问她们:

“你们是喝饮料还是喝酒?”

“喝……喝茶就行了。”乔声音不是很大地说。

“喝茶怎么行哩。喝啤酒吧。”春妮说。

“我不会……不会喝酒。我从来没喝过酒的。我就喝茶。”

“你来听椰子汁好吗?喝茶肯定是不行的。”春妮表哥很是温情地望着乔说。说完侧了身子,对还站在他旁边的服务小姐说:“来两听椰子汁。”

“不行不行。今天我非要她陪我喝啤酒。哥,你可别给她开绿灯啊。你刚才说了,今天我是寿星,我说了算。小姐来两瓶啤酒。”

“好啦好啦,妹妹别闹了。你不要强人所难嘛。”

“我没强她所难。我又不是没和她一起喝过,她喝啤酒没有一点问题。”春妮任性地说:“乔,我说你会喝啤酒,没有冤枉你吧。”

老实巴交的乔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

——待续

第 1 幅
山村


2008-7-5 0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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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雨

#15  

冬雪儿:写的好,继续。

你是作协会员,是吧?加入作协都需要什么条件?去年回国拜见了一位泰斗级的人物。
我现在确实本职工作太忙,等忙完了这段,我想辞职,然后去云游,再多读点人文美学哲学方面的书,就着手写点东西了。


2008-7-5 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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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6  

感谢笑雨!有你的鼓励,我一定继续。
回答你的提问:加入作协,至少要出版两部书。你拜见的泰斗极人物可作你的介绍人。
佩服欣赏你的写作计划。但是我忍不住要说的是,如果有十足把握写畅销书,你可辞职专事写作。否则,为写书辞职,很冒风险。当然,如果你有足够的财力,那当是另当别论了。
我的所说,不一定对啊,笑雨完全可以置若罔闻。


2008-7-5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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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雨

#17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冬雪儿 at 2008-7-5 02:17 PM:
感谢笑雨!有你的鼓励,我一定继续。
回答你的提问:加入作协,至少要出版两部书。你拜见的泰斗极人物可作你的介绍人。
佩服欣赏你的写作计划。但是我忍不住要说的是,如果有十足把握写畅销书,你可辞职专事写作..

谢谢


2008-7-5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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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8  

乔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春妮的强力攻势,加上她被春妮和她表哥的热情所感动,就应允了春妮的要求——喝了一瓶啤酒。哦,不止喝了一瓶。好象喝了三瓶。不哟不哟,好像不止三瓶哩。当她喝完二瓶啤酒后,就有些微醉了。醉了的她,就开始要酒喝。在喝完第三瓶啤酒后,就真的醉了。春妮倒是没醉,清醒着哩。她在她的表哥为乔开启第三瓶啤酒时,对表哥说:“哥呀,我有事要先走一步。我这位同学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能欺负她哟。”说完,她轻轻拍了拍乔被酒精烧得彤红的脸颊,说:“乔,我有事必须先走。你和我表哥慢慢吃慢慢喝吧。待会我表哥会送你回去的。”
“春……春妮,你……你不能走。你……你走……走,我也……也要跟你一…一起走……”这个时候,乔虽说还没有全醉。但说话时舌头有点不听使唤了。她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一定要同春妮一起走。

“乔,你不能同我一起走。我是真的有急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又没时间送你回去。等会让我表哥送你吧。”春妮说。她说着话时,还向表哥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来来来,乔,我给你开的酒你还没喝完呢,怎么能走呢?我表妹有事,就让她去吧。”说着,他将已有几分醉意的乔扶得坐下。

“不……不成。今天我是来陪春妮的。主……主角走了,我还在还在这儿吃……吃喝,有什么劲呀。”乔双手撑桌沿,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一定要走。

“乔乔,我表妹有事,就让她先走吧。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嘛。”春妮表哥挽留乔说。而后又转向表妹:“你有事就去吧,去吧。待会我送你同学回家就是了。”

春妮走后,乔在春妮表哥温情的劝说下又喝了几瓶啤酒,乔到最后已是记不得了。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酒店。离开酒店后又是怎样到的春妮表哥的家,而且睡到了春妮表哥的床上。赤身裸体。

第二天中午,她醒的时候,头痛欲裂。她滞涩肿胀的眼睛一点也不想睁开。可是她忽然嗅到的一种陌生男人气味,迫使她睁开了眼睛。她惊恐万分地发现自己竟然赤身裸体地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旁还躺着也是赤身裸体的春妮表哥,头还枕在这个男人的肩弯里……“啊啊”她发出了尖利的嚎叫。但声音很压抑。她是用双手将自己的嘴紧紧捂着嚎叫的。

“咋啦宝贝?”春妮表哥睡眼惺忪。       

“你……你流氓。”赤身裸体的乔,迅疾地由这个男人的身旁滚到一边。用双手将嫩白如凝脂的胸紧紧抱住,双膝如弓地弯曲起,快要顶住下巴,全身缩成一团,浑身止不住地哆嗦颤抖。

“噫,谁是流氓呀。你可别冤枉好人嘞。昨天晚上可是你死乞白赖地要我把你带到我家里来的啊。你忘了吗?”

“不……不……不是……这样……”乔双手紧紧捂着胸,神经质般地尖叫。声音依然是压抑的。并不大。

“怎么不是哩。我们喝完酒,”春妮表哥翻身坐起来,双手伸出,长长地搭放在薄被褥上,侧勾着头,望着缩成一团蜷窝在床一角的乔说:“由酒店出来,我说我要送你回家你说你家不在这个城市在乡下。我问你这儿有亲戚吗你说没有。我问你平时住哪儿你说你是租的房子。我问你租的房子在哪儿你也说不知道。我问你那我今晚将你送到哪儿去呢?你说你想把我送哪哒儿都行。我看你烂醉如泥,况且你又是我表妹的同学,我不能不管你呀。我说那我就把你带到我家吧。你同意了。我就把你带回我家。到我家后,我让你睡我房里我到另一个房间去睡,你不干。你死死拽着我不让我离开你。你说你怕孤独你说你冷你说你想找个男人靠靠。就这样我们睡到了一起。你的衣服也是你自己脱的啊,我可没强迫你呀……不过,我发现你还是处女时,我就有点……”

乔惊悸、骇然地瞪着那双汪着一潭春水的美丽的眼睛,盯着已坐起身来、嘴一张一合地正在说着什么的男人。她绝望了,她感到自己的生活被这个可恶的男人彻底给毁了。她蜷曲着身子,将头抵着膝盖,无声地抽泣。赤裸的身子在瑟瑟地抖得厉害……

春妮表哥哩,见醒后的乔象是受了惊吓的小鹿一样,浑身瑟瑟发抖,楚楚可怜。心中着实涌起一些子的内疚之意。他侧了身子,伸手想将蜷曲在床一角的乔搂抱进怀,安抚她。恰在此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春妮表哥车转身接电话时,没忘伸出另一只手,对乔做着别做声的动作。

乘春妮表哥在“嗯啊”着接电话之时,乔将被丢在床边那只藤椅中的、自己的衣服拿起,迅速穿上,趿上鞋,披头散发,仓惶地逃出了春妮表哥的家。

她好想回家啊。回到父母的身边去。回到后山有了苦娃坟茔的山村去。
可是,乔的含辛茹苦、在田地里辛勤劳作供养她读书,实指望她读出书来光耀门庭的父亲和母亲,能接纳她这个名落孙山的女儿回家吗?而且现在,她将自己也给弄丢了。她那身在山村的父母,将女儿的贞洁,看得可比命还珍贵啊。

对了对了,乔的父亲和母亲,在他们的女儿将自己给弄丢了的这一天,在干什么呢?他们带着乔的哥哥和姐姐,挥汗如雨地正在稻田里收割谷子哩。今年风调雨顺,加上全家人勤拔苦做,收成比往年好多了。中季稻收割下地,最少要有七八千斤的收成。 “唉,今天的收成这么旺,要是乔那个女子好好读书,今年考上大学,该是有多好哦。卖一半谷子卖一头猪,学费路费都不愁了。你说说你说说,这个劫薮女子,成天在外都在干些么事呀啊。全家人都指望她有点出息哩,她却让人在六月天掉进了冰窟窿,我的心都冷透了。这女子怎么就这么不晓得甘难苦愁哟?唉……”乔的母亲在收割稻子中途,坐在田埂上一棵瘦弱、矮小的歪脖子苦楝树下休息的时候,先是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大碗花红茶叶茶,然后将已然变色的破旧草帽由头上摘下,扇着风,唉声叹气地对坐在离她不远处、低垂着头吧哒吧哒闷头抽水烟的乔的父亲说。“唉”。老实巴交的父亲只是“唉”叹了一声,意义不很明朗地摇了摇头,接着还是抽他的水烟。没有回应乔的母亲的话。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栖息在树叶儿都被晒蔫了的苦楝树稀疏枝头的知了在“知儿知儿”地叫。

——待续

第 1 幅


2008-7-19 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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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19  

里面的照片好漂亮。现在讲图文并茂?:))


2008-7-19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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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0  

“金花、桥桥,你们也都过来歇一会儿。喝点茶。这天气真是要热死人。”母亲见父亲不答理自己,就转而站起身,手搭成凉棚状,大声招呼还在稻田里割稻子的儿子和女儿也到树荫下歇息。

“唉。”喊过儿女们后,母亲唉叹了一声,复又席地而坐下,掀起衣襟,擦着脸上的汗水道:“唉,也不晓得乔这个劫数在城里找到打工的地方没来。铁石心肠哩,这么长时间,也不带个信回来。自己没考上大学,还不能让人说她。本事不见长,脾气还长成了小姐脾……”“我说孩子他妈呀,那天是你不对。你不该那样骂乔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又是女孩子,你骂的那些脏话,连我都听不下去。她哪儿受得了。没考上大学,她的心中也是难过的。你要多体谅体谅孩子才对。别老是怨孩子。”正在乔的母亲愁眉苦脸的独自说道时,乔的父亲站起身,打断妻子的话,翁声翁气地说。说完,戴上草帽,往稻田走去。

“噫,照你这样说,还是我错了哟。是我对不起她了哟。我没有把她当菩萨供奉好哟。”妻子望着丈夫身上的破旧的棉布衬衫,湿透了大半截的瘦弱的背影,很是生气地数落。

丈夫不理。微低着头,赤脚啪哒啪哒地走在如蛇样蜿蜒狭窄,长满绊根草、野菊花、蒲公英、艾蒿的田埂上,朝前不很远处的稻田走去。女儿乔没考上大学,他的心中不是不急不是不恼怒不是不恨。可是妻子对女儿的那种刻薄谩骂,他实在看不下去,又不能说。只要他为女儿说一句话,妻子就会连带着他一起骂半天。走在野草丛生的田埂上的他,在心中暗自地想:不就是你把女儿逼走的吗?你现在倒反过来说女儿的不是。

考试完后,乔是回过一次家的。乔在家等待录取通知书的那段日子,一直忧心忡忡,坐卧不安。她从不敢正视父母亲对她询问般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没有考好。但是,她不敢对父母亲道出实情。她怕父母亲得知她没考好,精神上提前受到打击。父母亲哩,他们莫名地害怕过问乔的考试结果。像是怕极了听到不好的消息一样,自从乔回家后,都闭口不问她考试考得如何的事情。全家人都好像不约而同地在抱着一种侥幸心理,焦虑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乔更是如此呀。她多么希望奇迹能降临到她的头上啊。

她的每一天,真是度日如年啦。她的每一刻,都是在焦虑忐忑不安中渡过。她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煎熬。她在倍受煎熬的时候,常常就到后山苦娃的坟头去看苦娃。去与苦娃诉衷肠。苦娃的坟头已长满了半人高的萋萋野草。时而有几只蝶儿或蜻蜓在其间飞哩。坟头旁边不远处,竟然还长出一棵瘦弱的小苦楝树苗儿哩。乔就用手将苦娃坟头的野草一株一株地拨光了。还培了土。乔在一株一株拔野草时,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滚落……

乔将苦娃的坟头培了新土的第二天,就得到了她没有被大学录取的确凿消息。这个确凿的消息,是班主任托人辗转给她送到的。“你们班主任,让你到他那儿去一下。他有重要事和你商量。” 那人临走,望着泪花在眼眶打转转的乔说。

送消息来的人是谁,乔不认识。好像她父母亲认识。母亲说,他是隔壁大陈湾的。他儿子也在县城高中读书。今年考取了大学。“唉,瞧人家的孩子,多给他的父母亲长脸啦。”母亲目送着远去了的送信人的背影,低声喃喃而语。

送乔没考取大学消息的人刚走时,母亲还算冷静。没有责备乔之意。可是,到了晚上吃晚饭时,母亲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找了个非常牵强附会的茬子,将刚端起碗准备吃饭的乔狠狠地数落了一顿。连带着骂了一些难听得要死的脏话。

得到没被大学录取的确切消息后,情绪低落到极点的乔,被母亲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和谩骂,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她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她将碗放下,右手捂着嘴,跑进狭小的卧室,一头倒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母亲在堂屋一点也不怜悯地大声呵斥:你还有脸哭哟。全家人将你当心肝宝贝地哄着疼着,供你读书,指望你能有点出息,现在可好,读了十多年的书,还是回来和我们一样吹牛屁眼。早晓得你是这样不争气,我们何必要让你去读书哟。你真是把家里人的脸都丢尽了。你要是讲脸,你就给我去死了它。喏,灶屋里有刀,堂屋里有绳子,门口的塘也没盖盖子。你想怎么死都行。没有谁拉着你扯着你。

“妈,你别这样说妹妹,好不好。妹妹没考上大学,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你给我滚一边去,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你饭吃完了吧。吃完了就去把猪给我喂了。把牛牵进牛栏里去。”乔的姐姐金花刚为乔说了两句话,就被脾气爆燥的母亲呵斥。

“妈,你不能这样对待妹妹。考不上大学又死不了人。”金花小声嘟囔了一句,起身到猪圈喂猪去了。

“孩子他妈,你就少说两句吧。乔她就不想考好呀。你这样说孩子,哪像个做妈的样子哟。连后妈都不如。你这样吵吵闹闹的,还要不要人吃饭啦。”乔的父亲将刚盛满一碗饭的蓝花边粗瓷大海碗往桌子上猛一顿,很是气恼地说。说完将头扭到一边。

“你总是这样袒护她,为她长志气。不是你袒护她,为她瞎长志气,她哪能是现在这个鬼样子。”

“她是么鬼样子呢?不就是没考上大学吗?没考上大学就不让她活了,就不让全家人过日子了。”平素温厚少语的父亲,此时一改往日的忍让脾性,将声音提得高高地吼着说。

刚才还如一头发怒的母狮子的母亲,见平日从不发火的父亲真的发火了,先了一怔忡,而后偃旗息鼓。埋头巴咂巴咂地吃饭。那吃相,粗俗得很。

扑倒在床上哭泣的乔的哭声渐渐小了。她在逐渐停止哭泣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明天离开家,再也不要回来了。

乔家这顿不愉快的晚餐,在父亲的吼声中草草结束。

第二天,北斗星还在天际边挂着哩,乔就已经走在了通往县城的那条蜿蜒绵长的山路上了。她离开家时,没有与父母亲姐哥告别。她只是写了个纸条,留在她的卧房的那张老旧的三屉桌上。纸条写得很简单,无非就是告诉父母,她的去向。她头天晚上,借着昏暗的灯光,在那张由数学练习本中撕下的一页纸中写道:爸妈,请原谅女儿的不辞而别。我想到县城去找工做,争取赚足我复读的学费。请您们放心,女儿不在外面混出个人样来,绝不回来见您们!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上大学之时。

……

然而然而,狰狞残暴的生活,怎会按一个弱女孩的设想轨迹进行。没要多久,生活就撕碎了这个山村女孩子所有的梦想。读大学的梦想,如五彩的肥皂泡一样,只在她眼前炫目地晃动了一下,瞬息化为乌有。

——待续

第 1 幅


2008-8-2 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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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1  

里面的照片好漂亮。现在讲图文并茂?:))——谢为力。我也感觉插些图片在文中,能给文增一些色彩。可惜我现在在家中不能插图片了。我的网络功能限制还没有被解除。


2008-8-2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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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2  

真是不好意思,突然发现,这篇小说还没连载完.


2009-3-20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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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3  

那天清晨,被强暴了的乔逃离出春妮表哥家后,丢魂落魄,漫无目标地在街上游走。她不知自己该到哪儿去。哪儿才是她的家。她更不知今后的路该如何走?自己清白的女儿身,被那个恶男人强暴占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以后即便是考上大学,体检这一关就难以通过。而且还会将自己已不是处女身的事给抖落得满世界都知道。

读大学的梦是不能再做了。

那么,嫁人呢?一个身子都守不住的女子还会有男人要吗?她越想越后怕。越想越想死了算了。当她走到一条叫城隍潭的河边时,她真想纵身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她见河水太脏,太污浊,腥臭味冲天。浑浊如墨的河面上漂浮着好多腐烂的物质和不可降解的各种颜色的塑料垃圾袋、一次性饭盒、塑料瓶、塑料薄膜、用过的避孕套、药瓶、破鞋、长满绿苔藓的枝枝蔓蔓。还有好多死鱼。那么多死鱼白晃晃地漂浮在离河岸不远的河面。“它们是怎么死的呢?”乔在看着那些漂浮在河面的死鱼时,这样在心中自问了一下。再往前走,她还看到了一只腐烂得不成样子的死猫和一只耳朵尾巴猪皮都烂掉了的小猪娃漂漂荡荡地夹杂在漂浮物其间,一阵恶心差点让她呕吐……深一脚浅一脚地徘徊在城隍潭河湿漉漉的沙滩,看着肮脏、臭气熏天的河水,乔想投河的心在刹那间动摇了。心想,就是死,也得找个干净一点的河淹埋自己呀。

“哼哼,我为什么要死呢?”乔的心中开始作着斗争。

“是呀,我为什么要死呢?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吗?” 想到末后,她决定放弃死了。

“哈哈哈,我已经是女人了。不再是女孩子了啊。”她想到这儿时,怪异地尖声笑了。笑得一点也不符合她此时的心境。她在尖声发笑的时候,已经在潮湿的沙滩坐了不知有多长时间了。一波波浪过来的河水早已将她的鞋子打湿。冰凉的河水渗进她的布鞋里面,袜子湿透了,裤腿也湿漉漉的,她还不知哩。

淡白(不是惨白)、甚至有点懒洋洋的太阳已是升至中天了,天上有几朵白云在飘哩,一忽儿白云将太阳遮挡,一片荫影即刻罩了下来。恰在此时,几只叫不出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由乔的头顶飞过。河堤岸的那头,几个背着书包的男孩和女孩嘻戏着蹦蹦跳跳地往这边走来。“他们是放学回家吧。”听到孩童们欢快的嘻戏声,乔情不自禁地扭头望向向她越走越近的孩子们。恍惚中,她看见苦娃也夹在孩子们中,微笑着向她走来。她惊喜地叫着:“苦娃苦娃。”的同时,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向孩子们。可是,没等她走近,孩子们已下了堤岸,沿着一条逶迤的小土路向离城隍潭河不很远的村子走去……望着孩子们离去的背影,她突然醒悟,她的苦娃早已离她而去了,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她双手捂着脸慢慢蹲下身,哭了。她在哭得伤心的时候,感觉到了一阵饥饿。她的胃在饥饿中咕咕地叫着。她这才想起,自己由早晨到现在,滴水没进。她慢慢地站起身,木木地往堤坝坡下走……

……

“一个已经被男人撕破了身子的女孩,一个已经不再是女儿身的女人,还有资格继续做读大学的梦吗?”她悲凄无助地在街上游走时,不断地向自己这样发问。她在街上游走了一个小时吧,或者两个小时或者三个小时后,毅然决然地折转身向春妮表哥家走去。她打定主意不读书了,嫁给春妮的表哥算了。

天真的乔啊,单纯的乔,她以为她的第一次给了那个强暴她的男人,这个男人就会接纳她,娶她为妻哩。
然而,狰狞的生活,会让这个涉世不深的山村女孩子如愿吗?

乔敲开春妮表哥家的门时,已是到了那天的中午时分。为乔开门的不是昨天晚上睡了她的那个男孩子。而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岁上下的胖妇人。趿着桔红色塑料拖鞋的胖妇人,嘴里巴唧巴唧嚼着食物,一只手端着饭碗,一只手将门打开后,见站在自家门前的是个陌生的清秀女孩子,胖嘟嘟的脸立马胯了下来,冷冷地问:“你找谁呀?”

“我…我找春妮的表哥。”乔怯怯地小声说。说着时,还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屋子里面望。

“春妮?春妮是谁呀?春妮表哥是谁呀?你找错门了吧。”胖妇人明知春妮是谁,春妮表哥是谁,但她对眼前这个陌生女孩子心存疑心,就故意反问。说完欲将门关上。

“我没找错门。今天早上我由这儿出去的。”乔拿出豁出去了的气势,提高声音说。并用手将门抵住,不让关上。

“你……你早上由我们家出去的?”乔的一句“今天早上我是由这儿出去”的话,使胖女人着实吃惊不小:“你认识我们家谁?”

“我不知道他是你们家谁,我只晓得他是春妮的表哥。我是春妮的同学。昨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喝了酒的。”乔的胆子似乎越是壮了些。声音也更提高了点。她是有意提高声音的。她希望那个昨天晚上占有了她贞操的男人能听到她的说话声。

果真,客厅内坐在饭桌旁正在吃饭的春妮的表哥,听见母亲在门口与人吵吵嚷嚷的声音了。他抬头向门那边望去。这一望,吓了他一跳,门外面那个正在嚷嚷着的女孩子,不正是早上不辞而别的叫乔的女孩子吗?

“她又来干什么?想勒索呀?还是想……”他的脑子瞬间冒出了许多不祥的情境。他放下碗,陡地一下站起身,想离开是非之地。但是转而一想,又觉不妥。自己惹的事,自己不出面应对,恐怕是父母亲难以解决得了的。他转而向门口走去,说:“妈,您让她进来吧。我认识她。她是表妹的同学。”

胖妇人很不情愿地侧身将乔让进了屋。“搞的么鬼名堂哟。”胖妇人将乔让进屋时,嘟嘟嚷嚷。

乔刚跨进屋,春妮表哥就殷勤地迎了上来:“哟你来了。我正准备吃完饭后到我表妹家去找你哩。你走时咋不跟我说一声呢。让我担心死了。走到我房里去。”说着时,将乔往他的卧室领。刚进卧室,乔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伤,眼泪哗哗地流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春妮的表哥,一个叫珷罘的青年,见乔哭得伤心,心中也生了些许的怜悯。他走上前去,想将乔搂进怀中,好好地安抚。可是不等他走近,乔犹如被蚂蜂蜇了一般,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乔,别这样。我……”

“珷罘,你把门打开,孤男寡女的关在房里像甚样子呀。” 珷罘的话没说完,关着的房门被他母亲拍打得山响。

“妈,你别管我的事好不好。大白天的,我能干什么坏事?” 珷罘隔着门答道。并不开门。

“我晓得我儿子不会干坏事。鬼晓得那个妖精会不会缠着你。你把门打开。”胖妇人固执地啪打着门,说。

“妈,你再敲门,我就烦了的啊。我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你总是管着我。” 珷罘很不耐烦地将门打开一条缝,把头伸到外面,吼了他妈一通。复又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乔,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是处……”珷罘吼了他妈一通后,将门关上,走到坐在床沿边的乔的身边,紧挨着她坐下,声音柔和地说。

勾着头,瑟缩成一团坐在床沿边,一直在嘤嘤低声抽泣的乔,没等珷罘坐下,如触电一般迅疾站了起来,退到墙壁处站着,身子瑟瑟地抖个不停。

“乔,我真是对不起你。” 珷罘见乔哭得伤心,心中确实涌起一丝怜悯。说着话时,他很想将乔揽进怀中,抚慰她。他的手伸了伸,不知是胆怯还是愧疚,终究还是没有伸过去。

“你,你过来坐呀。”稍刻,珷罘小心翼翼地说。畏畏缩缩地伸手去轻轻拉了乔一下。这次乔没有退让,而是很乖巧地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依是低着头暗自抽泣。

“乔,你别这样,我是真心喜欢你才和你做了那种事……”

“你…你真……真心喜欢我?你真心……心喜欢我,就把我娶……娶回你…你家来。”乔抽抽嗒嗒地小声说。不知是冷还是什么原因,乔的身子瑟瑟地抖个不停。

“这……我……” 珷罘惊诧、语塞。

“我…我现在已是你的人了,你要是不娶我,我今后怎么做人?”这是乔在返回珷罘家的路上,在心中说了千万遍的话。可是进了珷罘的家门后,一直鼓不起勇气说出来。现在终于鼓起勇气,呢喃地说了出来。不敢说的话一经说出口后,惶惑的心似是踏实了几分。而且,她说这话时,心中想着自己就已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女人了。

“乔,我,我对你说实话,我是喜欢你。但是,要我娶你为妻,我真是还没有思想准备。而且我,我怕我爸妈他们不会同意。”

“你,你…那你怎么…怎么能那样……那样我……”情绪刚刚稳定了一点的乔,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乔,听珷罘那样说,禁不住一阵哆嗦,心如被撕裂了一般地痛得痉挛。话还没说完,就止不住地嘤嘤地哭泣起来。

“在我们家嚎舍子丧哦?珷罘,你把门打开。我将这个不要脸的小婊子赶走。”一直在门口屏气凝神,侧耳听房间里面动静的珷罘的母亲,听乔在里面哭闹,压了好半天的火,再也压不住了,将门拍得山响,吼着嗓门儿骂骂咧咧地说。

“妈,”珷罘将门打开走了出来后,又将门轻轻带上,压低声音说:“妈,我求您,求您不管我的事好不好。是我对不起别人……”

“我的儿子才不会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来。”珷罘的母亲故意高声高调地说:“傻儿子,你别让那个小婊子迷住心窍,把一些破事往自己身上揽啊。是不是那个小妖精缠住你,不放手呀……”

“妈、妈,你小声点说好不好。”珷罘将长得过于富态的母亲,往堂屋深处推着说:“真的是我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珷罘说这话时,脸颊惨白。

“啊,你将她怎样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妈。昨天,我喝多了酒,就就把她带回家来,睡、睡了她。”珷罘不算是个坏青年。而且,自打昨晚知道乔还是处女后,他为自己对乔造成的伤害感到十分内疚。真想狠狠揍自己一顿。

“你呀,你呀,你让我怎么说你呀。嘱咐你多少次呀,不要沾这些乡下来的小婊子……”

“妈,别这样说。多难听呀,让别人听见了多不好。”

“听见了咋啦……你瞧她是讲脸面的人吗?她要是讲脸面的人,怎会跑到别人家中来耍赖。不行,我得把她赶走……”珷罘的母亲说着就要去推虚掩着的门。

“妈,妈,你别别这样。你强行把她赶走,是要出人命的。是我对不起别人。你没看她那样子,很绝望的。”珷罘将母亲拉住,几近哀求地说。
——待续

第 1 幅
绿茵如毯铺山坳


2009-3-20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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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4  

对男孩子放松警惕的乔,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坐上男孩子摩托上了。乔坐上陌生男孩的摩托车后,说要带她去吃夜宵的男孩子,并没按他事先说的带乔去吃什么夜宵,而是将她直接带到了他的住处,工商局宿舍。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在三单元四楼,其实也是最高一层。房子看上去是装修过的,是比较简单粗糙的那种装修。但是没有一丝的生活气息。空空荡荡的,象是没住过人。果然,将乔带回家的男孩子告诉乔,这房子是他父母亲为他结婚准备的,暂时没住人。房屋的四面墙壁白绿分明。墙壁的上半载是用白石灰粉刷的,下半载是用墨绿色涂料粉刷的,水泥地面涂抹着褚红色油漆。大约十一二平米的客厅摆放着一个不大的圆桌,桌上零乱地放着几个用过没洗的碗和几双横七竖八散乱的筷子。有只碗中还有半碗剩饭。桌上最象样子的是那只大大的船形玻璃果盘,果盘中放着几只苹果和一只焉不拉叽的桃子。圆桌的上方靠墙边摆放着四个很笨拙的方凳,枣红色的人造革高靠背三人沙发哩,放在客厅有窗子的那方。沙发上搭盖着一床补着一二块大小不一补丁的旧床单,盖有旧床单的沙发中闲散地放着几本缺角卷边儿的旧杂志。两间卧房的门有一间关着,一间敞开着。门敞开着的卧房里面,除了一张零乱地堆放着各色衣物和没有叠的被褥的双人席梦思床外,似乎什么家俱也没有。哦,厨房里面有一个160升的海尔电冰箱。电冰箱里面大概是空的吧。因为冰箱的插头没有插上电源哩。呛人的油漆味啊,生石灰味啊,新家俱的树木味啊,一股不知是什么发了霉的霉味啊等等各种怪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刺鼻的难闻味道弥漫在房屋的各个角落。“啊啾”,乔一进门,就被难闻的气味刺激得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涕眼泪都打出来了。

……

就在这天晚上,也就在这间屋子里,乔知道了酷似苦娃的男孩子叫李浩。还晓得了他在工商局工作。叫李浩的男孩子在向乔作自我介绍时,很殷勤地削了只苹果给乔。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坐在沙发中的乔时说:“我叫李浩‘浩浩荡荡’的‘浩’ 。我在县工商局工作。家住城西,这儿是工商局分给我的房子。我父亲是城南工商所所长,母亲是小学教师。兄弟三人,我是老幺。两个哥哥都在省城工作,他们在省城有了自己的房子。“对了,我还有个姑姑在珠海开着公司。说不准以后我会去我姑姑那儿求发展。这些就是我家的基本情况。”在李浩说:“这些就是我家的基本情况”时,刚又咬了一小口苹果的乔,卟哧一声笑了。乔笑开了后,一直就停不下来。笑着笑着,她又哭了起来。她哭,面前的这个男孩子为什么叫李浩而不是叫苦娃。“他要是苦娃该多好哇。苦娃要是活着该多好啊。苦娃苦娃,你为何要把我一人扔在这个冷漠无情的人世间不管了呢……你说你爱我,其实你一点也不爱我。你要是爱我,为何又不把我也一起带走呢……”乔悲伤地想,悲悲切切地哭……她越是想苦娃,越是哭得不可收拾,哭得如泪人般。哭得使这个叫李浩的男孩子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乔、乔,我、我不是坏人。你别害怕,我是真心喜欢你,真心想和你交朋友。”在乔哭着时,李浩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在乔的身边,一会儿又坐在另一处,一会儿走到窗前,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安慰的话:“你要是不愿和我交朋友,我绝不强迫你。我现在可以把你送回去。”


“…不…不……是”乔低垂着头,抽搐得厉害。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她的嘴一再地嚅了好几次,象是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她要说什么呢?她自己也不大清楚。她想说,她想理直气壮地说:“好啊,你把我送回去吧。”可是,她又想:“送回到哪儿去呢?哪儿是我的家啊?我没有家。父母那儿的家,我是回不去了。我对不起千辛万苦养育我的父母。”……可是,乔并没将这些心思讲出来,她只是悲伤地哭泣……在哭泣中的乔,心中好象又不一定全是悲伤。她隐隐觉得有一丝欣喜在心中涌动。她感觉自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酷似苦娃的男孩子。“因为他象苦娃吗?”她在感觉自己喜欢上眼前的这个男孩子时,向自己发问。被问的那个哭泣中的乔,并没回答她。抽泣的声音倒是渐渐地小了。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吧,伤心哭泣的乔,情绪慢慢趋于平静。一直手足无措的李浩见乔情绪平静了些,就由西裤口袋掏出一块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橙、蓝相间的大格子男式手帕,递给她:“别再哭了,乔。你哭得这样伤心,我真不知怎么办好。是不是我把你强行带到这儿来,伤害了你?”

“不、不是。我哭不是因为你。”乔用手帕擦了擦泪汪汪的双眼说:“说实话,一开始,我是有点害怕。可是我现在不害怕了。你要是坏人,早就对我下了手。我担心的倒是……”乔说到此,突然停顿了下来。心中有一片阴霾的云掠过。她想起了在春燕表哥家发生的事,想起了那个将她梦想击碎的夜晚……她退缩了,惧怕了。她将后面的:“你了解我的过去吗?当你知道我不是女儿身时,你还会说爱我,要我吗?”这样的话全吞回了肚里。她不敢将那个晚上的事坦诚地讲出来。

“我当然了解你。我不仅了解你的现在,还了解你的过去。”李浩说:“我对你说实话吧,乔。我和你的同学茵茵是邻居。茵茵要是在家,我肯定不会用这种无礼的方式约见你。其实哩,我们早就在茵茵家见过面。你可能不记得了。去年元月份,茵茵的妈妈病了,有个星期天的晚上,你好象是特意去看她的妈妈吧。正巧那天晚上我也去看她的妈妈。我是先去的,你是后来的。你拎着一袋水果进门时,我正准备走。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看见你时,就不想走了。而且出鬼的是,我见到你第一眼,就感觉和你是那么亲近那么熟悉。犹如前世我们就认识的一样。有一种很想和你说说话交个朋友的冲动,拉住了我的双腿,不让我走出茵茵家的门。我就找借口把自己留了下来。在客厅里坐着和茵茵的哥哥有一搭无一搭地讲着七七八八的闲话。茵茵的哥哥几次张着大嘴巴打哈欠下逐客令,我也装作没看见似的赖着不走。可是,遗憾的是,那天晚上,我还是没有找着机会和你说话。你拎着水果进门后,径直进了茵茵妈妈的卧房。直到我走,也不见你出来。从这个晚上以后,我象是着了魔般,天天想听到关于你的一切消息。只要茵茵由学校回来,我必定要到她家去有意无意地向茵茵打听你的一切消息。茵茵是个精明的妹子呀,她象是看透了我喜欢你的心思,只要我到她家去了,她就会将她知道的关于你的点点滴滴事情都告诉我。我由茵茵那儿知道了你是由山村考出来的孩子。家里很穷,但你读书很用功,学习成绩优秀。她还对我讲了你和乡下一个叫苦娃的同学的故事。很让我感动。在苦娃活着的时候,我在暗暗喜欢着你时,没怎么动念要和你谈情说爱。仅限于只喜欢在茵茵那儿打听你的消息。哪怕你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喜欢和哪些人交往等等这样一些生活细枝末节的事,我都不放过,都想知道。我由茵茵那儿知道你生活非常节俭。很少在食堂买新鲜蔬菜吃。每餐总是吃由家中带来的咸萝卜呀臭豆腐呀等。我不是说假话,乔。我了解你越多,就越是喜欢你,爱你。好几次,我要茵茵帮我带点钱给你,茵茵不带。她说:‘乔倔犟自立得很,绝不要任何人的帮助。何况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的钱,她更不会要。’再后来有一天茵茵突然告诉我说,苦娃出了车祸……这个时候正是你为迎接高考复习冲刺的关键时刻……当你得知苦娃出了车祸后,不顾一切地回到了家乡……”李浩讲到这儿,情绪有些伤悲。为了抑制情绪,他停了下来,伸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盒黄鹤楼牌香烟,抽出一支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接着又说“乔,我很敬佩你对感情的专一。现在象你这样的女孩子实在太少。可是,乔,我不得不劝你一句,苦娃已死了,你不能老是沉溺于痛苦中不能自拔呀。对死者最好的怀念,就是生者好好地活着。”李浩说这话时,一阵突然刮起的北风,由客厅西北边开着的窗子吹了进来,缕空花窗纱随风飘拂到了坐在靠墙而放的沙发中乔的身上,几乎将她整个人遮住。乔起身将飘拂在她面前的窗纱收拢,放在了沙发的后面。“哟哟哟,好大的风呀。”如此同时,李浩也边说边起身走到窗前,前倾身子将窗子关上。

“茵茵告诉我,”将窗子关上后,李浩由刚才坐在乔对面的高靠背椅上转而直接就紧挨着乔坐到了沙发中,伸手试探性地搂着乔的肩膀,说:“苦娃死后,你一直在关照苦娃的奶奶。乔,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起这份责任,将苦娃奶奶养老送终……”

“你、和我一起为苦娃的奶奶养老送终?真的呀?”乔睁大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偏着头望着眼前这个在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之前,还是很陌生的青年,惊诧地问:“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啊,乔。我愿意和你共同承担这份责任。我是认真的。”李浩诚恳地说。这天晚上,李浩还说了很多很多甜言蜜语,很体贴的话儿。他说:“乔呀,我喜欢你,不仅喜欢你的青春美丽,更喜欢你的善良,你的温柔你的纯朴,你不向生活低头的坚强……我一定要用一辈子来好好爱你……”他还说了许多乔似懂非懂的话。乔一颗冰冷的心,被他温情脉脉的话捂热了,感动了。她真想将头靠在他的肩头好好歇息。她的身子下意识地向搂着她肩头的男人靠了靠,呢喃而语:“你真好。和苦娃一样好。苦娃苦娃。”男孩子在乔的“苦娃苦娃”的呢喃声中拥抱热吻了她……李浩到底是个没有经历过女人的男孩子,当他拥抱乔时,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浑身瑟瑟发抖,舌干口躁……这天晚上,他除了拥抱亲吻了乔外,没有让自己想急于得到乔的欲望继续发展下去……

班主任知道乔不读书是因为失身之故后,懊悔自己没有照顾好乔,保护好乔。为了一种弥补,后来他多次找到乔的住处,和她深谈过几次。希望她放下包袱回到课堂上来。有那么两次,谈着谈着,乔放声痛哭了。乔哭时,依然是那么楚楚动人,那么惹人怜爱。看着哭得泪人似的乔,班主任有一次次想将她搂进怀中抚慰的冲动。然而,这种冲动,再次被他强行压制到了零点。班主任希望乔讲出那个引诱她的男人,他很想和那个男人谈谈。

“那个男人知不知道你还是学生?”班主任有天晚上,再次去乔的住处时,问。

由生活到穿戴已经有了很大变化的乔,给班主任沏了杯茶后,坐在床沿边儿,眼睛望着阳光明媚的窗外。恰在此时,有一只云雀,正好落在窗台上象是在觅食。稍许,云雀腾跃而起飞走了。乔望着飞远了的云雀,说:“老师,您放心好了。他对我是真心的。对我很关心体贴。他不仅对我好,还同意帮我赡养苦娃奶奶哩。上个月,他还和我一起去看过苦娃奶奶。还给了苦娃奶奶好几百块钱哩。”乔答非所问。

“那么说,你是决意不再读书了?你父母亲知道你退学了吗?”班主任问。

“我还没对父母讲。”

“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退学、婚姻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对你父母亲讲。”

“我对他们讲了,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我退学。”

“他们不同意,你更是要讲啊。”

“我……”乔将望着窗外的、略微有些散淡的目光收了回来,起身拿起放在写字台上的水瓶,给班主任的玻璃茶杯中续了点开水,复又坐下,神情黯淡地说:“我、我不敢对父母亲讲。我要是对他们讲我退学了,他们会骂死我。”

“看来,你是知道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那么你就要及时纠正啊。你明知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还要继续往深渊里面滑,你这是对自己极端不负责任的态度。你知道吗?”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

乔低垂下头,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她嚅嚅地说:“我、我现在这种样子,怎么能走进课堂啊。况且,我觉得现在这种生活,也是蛮好的。我读书无非就是为了摆脱农村,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这个目标,我现在已经提前达到了。我很快就要搬到他(她有意不说李浩的姓名)那儿去住了。他早就要我去他那儿住的。我一直坚持没搬过去,主要是想把一些问题想清楚一些,还有,就是想对他多考察一段时间。经过几个月的交往,我觉得他人还是不错的。对我也很好。我已经很满足了。”说到最后,乔反倒劝班主任,要班主任放心。她说她在男朋友身上学到了很多在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最主要的是,”乔在最后冷不丁地说:“我想到大风大浪中去闯出一条路来。我不能老拖累您。我要是继续读书,对你对我的家庭,都是一种拖累。”

乔在讲这番话时,班主任一直没插言。她讲完后,班主任唉叹了一声说:“唉,乔啊,我怎么说你呢?你现在这种状态,真让我心痛。你父母亲知道了也会心痛。”他知道误入歧途的乔,是难以被说服而重返课堂的。想到此,不知是心冷还是身冷,不禁一阵哆嗦,打了个冷噤。他刚进乔住的这间低矮窄小的屋子时,就感到一种难挡的阴冷。虽是午间,冬日的阳光也正好,但没有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里来。他起身将唯一的一个窗子打开,想让太阳能照射进屋子里来。可是,直到他和乔的谈话结束,也没有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里来。冬日的阳光只是明丽地照着窗外,大地一片灿烂。没有一缕阳光照进的屋子里面的寒冷,一直笼罩着整个屋子。穿着厚厚棉衣的班主任,冻得好几次忍不住打着寒噤。“你这屋子地势太低,外面遮三挡四的建筑也太复杂、太高。太阳硬是被这些高大的建筑物给挡住了,完全照不进你这间屋子里来。”班主任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说的这番话,象是借环境向乔隐喻着什么警示着什么。班主任说着话时,起了身,双手背到背后,慢慢踱到窗前,站定,凝视着窗外偶尔有人走过的冷清的小巷,忧虑地说:“乔啊,对于你现在的这种选择,我是不支持的。我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本着对你人生负责的态度,回到学校,继续读书。才是你的正确选择。你可不能辜负你父母对你死的……”“老师,”双手抱膝,尖尖的下巴顶着膝盖,偻着身子坐在一个小方木凳上的乔,不等班主任话讲完,就打断(这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无礼表现)说:“老师,我知道您劝我回学校读书,是真心为我好。可是我……我……”乔想说,她想大声说:“我已不是从前的乔了。我已经不是女儿身了。我怕过体检这一关。”然而,面对几年如一日象父亲般关爱她的老师,她无以启齿。话到嘴边儿,突然停顿了下来。显得有些空洞散淡的双眼,望着别处,心在哭泣。阴冷的屋子里,顿时陷入僵硬的沉默中。

“郭老师,您就不要劝我了。我的决心已下,就不会再回头了。你说再多也枉然。”沉默了好一阵后,眼中溢满泪水的乔,低垂着头说。她不想让班主任看到她的泪眼。

屋子里的气氛很沉闷。

俄刻,伫立在窗前的班主任车转身,说:“那好吧,我也不多劝你了。人各有志。我该说的话都已说了,你就好自为之吧。不过,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别忘了我依然是你坚强的后盾。什么时候都是。”班主任说完,走到刚才坐的靠背椅旁,将搭放在靠背椅上的铁灰色羊毛长围巾拿起,边往脖子上围边又说:“我走了。你什么时候去南方,告诉我一声。我去送送你。”

“嗯。我走之前,一定会去向您告辞的。”乔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她在哽咽。

很显然,班主任和乔的这次谈话,和以往的每次谈话一样,是不愉快的,也是不成功的。望着班主任悻悻离去的背影,乔真想追上去对班主任大声说:“我要上学。”然而,她没有。她木木地站在门口,目送着班主任的背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后,折转身,回到房间关上门,扑伏在床上痛哭……

班主任和乔谈过这次话不久,乔还是满怀憧憬地随李浩南下了。临走,她没向班主任当面告辞。可是,临行前的头天晚上,她是到班主任的住处去过的。只是她没有勇气踏进班主任那间简陋却给过她很多温暖的宿舍。

那晚,乔去班任任宿舍时,已经很晚了。大概班主任是睡下了吧或是在办公室备课还没回,屋子里漆黑一片。她在班主任那间没有灯光的屋前徘徊良久,也没能鼓起勇气敲响班主任宿舍的门。最后在不知是由谁家传来的“当当”十二响钟声中,她面向班主任紧闭着屋门的屋子,深深地鞠躬:“老师,对不起,我走了。”

好不蹊巧,在乔对着黑暗屋子深深鞠躬之时,屋里早已躺下的班主任,似是心有灵犀一样,一个激灵醒了。面壁而卧的他惊醒后,感觉黑暗处有一双哀怨的眼睛在望着他。“是乔。”他的心儿一个惊颤地车转身,伸手“啪”地一下,锨亮台灯,半侧了身子,将头伸出床外,环顾了一下房子的四周。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呀。“是梦吧。一定是梦。”他望着空空的屋子想。可是,他还是感觉乔在哪个地方忧郁地望着他。

痴痴地站在屋外的乔,见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子,突然灯光一片,骇了一大跳。心儿怦怦地乱跳起来。来不及细思衬,车转身飞也似地向黑夜深处逃去……

明天下午,和李浩双双踏上南下的列车,昨晚由班主任宿舍前逃回家后,忧伤得几乎一夜没睡的乔,腾飞的感觉由油而升:“哦,飞了!我终于要飞了!”一路上,她忘却了一切烦恼和忧愁。娇憨稍带几分羞涩地将头靠在李浩的肩头,望着车窗外时而一排排树林,时而一幢幢房舍,时而一垅垅稻田,时而一座座青山、一片片湖泊河流,飞速往后倒去倒去的景物,沉醉在腾飞的喜悦和激动之中。她看到了美好甜如蜜的生活在向她招手哩,她嗅到了幸福的气息……

的确也是,他们到海南的初始,日子倒也过得还算甜蜜温馨。李浩的姑妈给他们提供的住房,虽然简陋、窄小了些,但和
其他初来乍到的、由内地来海南闯荡的漂泊一族相比,已经是很让人羡慕了。唯一使乔有些犯愁的是,李浩的姑妈——环宇房地产开发公司女总裁,只给李浩安排了工作,而对她的工作则不闻不问。起先,李浩对他姑妈不给乔安排工作的作法,也是有很大的意见。他甚至有一次直接到姑妈办公室,向姑妈恳求:“姑妈,乔的工作若实在不好安排,就让乔来顶替我的工作吧。我…我……先待在家……”

“你,你想怎么啦?一个大男人,说这种没志气没骨气的话。亏你说得出口哟。”一向颐指气使的姑妈不容他将话讲完,打断说:“你别忘了,你是男人。男人就得有顶天立地的气概。否则是会被人瞧不起的。”姑妈说:“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要成天婆婆妈妈的。不要太感情用事嘛。你事业有了成就,要什么没有啊,何止一个乡下女人。”

姑妈那天还说:“我对你明确地说了吧,你带来的这个女孩子我很不喜欢。你以为我这么大的公司,真的就缺她一个人的位置。我就是有意不给她安排的。”姑妈说这些话时,一点也不容李浩插嘴,强势得很。“本来吧,我是不想将这些话给你挑明的。想让你自己慢慢的悟。现在看来,你完全没有这个悟性。我只好对你明说了。我希望你把精力用在工作上,而不是用在那个土不啦叽的女人的身上。不要动不动给我说一些没出息的话。”末了,姑妈一脸严肃地说

是姑妈这天的训斥起了作用呢?还是李浩自身发生了变化,自从姑妈和他谈了那次话后,李浩的情感慢慢地有了变化。对乔越看越不顺眼。三天两头找茬子和乔吵架。不是嫌乔的菜炒咸了淡了,就是指责乔将米饭煮夹生了,衣服没洗干净没烫平整。还有一天晚上,刚刚吃过晚饭,乔还在洗碗哩,坐着在看电视的李浩要乔给他泡杯乌龙茶。乔说家里没有乌龙茶叶,只有毛尖。他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上的美女主持人,说,“好吧,那就给我泡杯毛尖吧。”碗还没洗完的乔,甩了甩湿淋淋的手,又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食品柜前,拿出下午刚买回的毛尖茶叶,给他泡了。还将泡好的茶送到正在看电视的李浩的手中。他接过茶杯,呷了一口,接着就吐了出来。是照着乔的脸吐的:“你个骚婆娘,将霉茶泡给我喝,是什么用心啊?想把我害死,你好重新找男人啊。”

“你、你咋将茶水照我脸上吐。你欺人太甚。”乔擦着满脸的茶水,哭了。

“你还敢犟嘴哟。我照你脸上吐了怎么啦?你泡这种霉茶给我喝。我还要打你哩。”说着就上来要打乔。

“你打呀,你打呀。连我肚子中你的孩子一起打死算。”

“肚子中的孩子?你就莫说肚子中的孩子了,谁晓得是那个的野种啊?”

“李浩,你别欺人太甚啊。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的你不清楚啊?”

“我当然清楚啊,你怀上这个野种的时候,你还没跟我睡过哩。”

“你、你、你无耻……这种日子我过够了。”伤心啜泣的乔边说,边走到放在床头边的两个纸箱前,翻找自己的衣物。她想回家。

“你说得骇鬼哟。不过就不过,谁还稀罕和你一起过。你滚啦。你现在就给老子滚。我要拉你就不是人养的。”

正在清理自己衣物的乔见李浩口口声声要她滚,她反而不清理衣物了。一屁股就坐在床沿边儿,她拿了一件很旧的圆领衫,擦着眼泪,赌气地说:“哼,你想我走啊,我还偏不走哩。”乔嘴上在说“我还偏不走哩”之时,心中却暗暗地在
“走”或“不走”之间左右摇摆。最终,她还是离开了李浩。

乔离开和李浩仅生活了一年之久的那间狭窄的小屋时,是在李浩三天三夜没回家的一个夜晚。乔除了带走她的几件衣服外,什么也没带。

翌日清晨,坐了一夜火车,身心疲惫的乔,由火车上走下来,一踏上故乡的土地,第一个想要见的人就是班主任。她渴望回到学校去读书。她知道,只有班主任才能帮她实现再进课堂读书的愿望。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班主任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重新走进课堂读书,她那颗已经支离破碎的心涌起了一丝丝暖意。心中有了暖意的乔,提着装有她简单衣物、蓝白相间大格子的编织袋,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下了火车,刚走出窄窄的出站口的铁栅栏门,就有好几个青壮年男人围了上来,问:“小姐要不要车啊?”“你到哪里去呀,我送你去。我的车就在前面不远。”还有两位司机拉住她的编织袋,不让她走。

乔说:“你们松手啊。我不坐你们的车。我坐公交车。”

“你到哪里去哟。”

“我进城。”乔说。

“你咋不早说哩。我以为你要到松港哩。”紧拉着乔编织袋的胖乎乎的司机说。“浪费我们的时间。”另一位拉着乔的,左额角眉梢处有块伤疤的司机说。说完,两位男子都松了手。转身就将另一位刚走出出站口,一手吃力地掂着一只大帆布旅行包,一手抱着孩子的中年妇人拉住,问:“大姐,你到哪里去啊?我送你。”“我去树桠镇,你们送吗?”“送送送”两个男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都纠缠着这位妇人不松手。
好不容易脱了身的乔,径直往火车站广场西侧的公交汽车站走去。她刚走到汽车站时,有一辆挤满了人的开往城里的公交车正要关车门。“我要上车我要上车。”乔边大声叫着边向前大跨一步,一把紧紧抓住车门,一只脚上了车,另一只脚悬空在车外。

“这么多人了,挤不上来的。等下一辆车吧。”

“好危险哟,快下去。”

“已经超载了,还上人。真是只讲赚钱不讲安全。”车上有人发牢骚说。

“请哪一位拉她一把拉她一把,让她上来。”挤在人丛中,将业已褪色得不象样子的老旧的绿色售票包挂在胸前,正在售票的售票员,踮起脚尖望着半边身子还在车门外的乔,说。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谁就伸手拉了乔一把。乔刚被拉上车,背后的车门咣当一下就关上了。车身破旧的8路公交车在沆沆洼洼的公路上晃荡晃荡地行驶了大约半小时吧,或者四十分钟,就到了终点站(中途停了几站),北门口站。乔下了汽车,站在人头攒动的北门口街头,看着熟悉的街景和那座她走过无数次的过街桥,不知为什么,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泪流满面的乔,低垂着头走上过街桥。边走边擦着泪水的乔下了天桥后,向地处城南的县一中走去。在路过一家挨一家开着餐馆的小吃一条街时,一阵阵混合着面汤的清香、葱花香、刺鼻的麻辣香、油炸面窝、油条、油饼等面食的呛人油味(不是油香)扑面而来。诱得一天一夜粒米未进的乔的肠胃咕噜噜直叫,饥肠辘辘。胃的饥饿,使她想起自己已有好长时间粒米未进了。饥饿压倒了一切。刚才还很伤悲的乔,此时只想痛痛快快地吃一碗久违了的热干面,喝一碗热腾腾的米酒。满身疲惫的乔,走进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但很窄小的餐馆,在一张长方形的木桌旁坐下。乔刚坐下,一位围着不是很干净的白围裙,戴着白帽子,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长得很清秀的女孩子走了过来,问:“你要吃什么?”

“一碗热干面,一碗米酒。”

“就要这些呀?”

“哎,就这些。”

“一共两块五毛钱。”

“是现在给钱,还是吃了再给。”

“现在就给。”

乔弯下身子在放在脚边的编织袋中翻了翻,拿出一只小巧精致的蛇皮钱夹。这钱夹是李浩的姑妈给她的见面礼。李浩的姑妈那天将钱夹给乔时说,“你别看这钱夹小,可是贵得很哟。”乔现在拿的这只“贵得很”的蛇皮钱夹中没有多少钱,怕是一百元钱不到吧。她由钱夹中掏出一张五元钱,递给服务员。

“你稍等,马上将热干面和米酒送来。”服务员收下钱后说。说完就走了。

“哎,你还没找我钱哩。”乔站起身冲着服务员离去的背影大声喊着说。

“待会送热干面来时一起找给你。”服务员说着话时,头都没回一下。
……

乔由餐馆出来,见刚才还阴沉沉的天转了睛,太阳由云缝间露出了霞光。乔喜欢太阳,她不喜欢阴天。太阳给人希望和温暖。她迎着太阳,向学校走去。可是,当她怀着既忐忑不安又充满希冀的心走到班主任住处时,给她开门的不是班主任,而是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妇人。麻脸中年妇人满脸狐疑望着乔问:你找谁呀?“我找郭老师。”乔答。“我是他的学生,今天特意来看他。”乔说完又补充说。“郭老师……”中年妇人的脸更是沉郁:“郭老师他走了。”“郭老师走了,他到哪儿去了?”

“他死了。”麻脸中年妇人说。说完眼中噙满了泪水。

“班主任……死……了?”乔听说班主任死了,如五雷轰顶。她的身子晃了晃差点要倒下。麻脸妇人上前扶了她一把,并将乔让进了屋子。屋子里并没添置什么家具,空空荡荡的,倒是比班主任一人居住时脏乱多了。进屋后,麻脸妇人倒了杯白开水,给浑身在微微颤抖,业已坐在三屉桌前那张靠背椅中的乔:“喝杯水,暖暖身子。”接下她拿了只方凳在乔对面坐下,“唉”唉叹了一声,对乔说:“你郭老师于半年前死于脑溢血。你郭老师死后,学校为了照顾我们孤儿寡母,将我和女儿菲菲转了农转非(农村户籍转为城市户籍——作者注)。我被安排在学校食堂打杂。今天我是休病假在家,若不然,这个时候你来,是找不到我的。”

班主任死了,现实生活再次将乔唯一的希望之梦碾得粉碎。她都不知是怎么由班主任家走出来的。她也不知该到哪儿去。山村的家中她是定然不能回去的。她父母找过她好几回,并扬言要将她找回去后绑上石头沉河,免得让她活着丢人现眼,败坏家风。

回到山城的乔,不久便同另一个男人明媒正娶结了婚。婚后不多久,乔就生下了她和李浩的孩子,取名赖儿。可是,这位当初同意乔生下她和另一个男人孩子的男人,在赖儿出生不满一个月时的有一天,突然不堪忍受这种屈辱,愤然离家出走了。走得干脆利落,所有财产都没要。

乔昨天就是接了他的电话后去喝的酒。乔知道她曾经的丈夫,抛弃她,是借不能忍受赖儿这个“野杂种”之故而同一个港商的太太私奔的。私奔多年后,他又来找她,是良心发现,还是喝够了“洋水”的滋味,又想回嚼小家碧玉的可爱,还是另有其因,乔是不得而知的。她也不想知道。总之,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找乔,乔是决意不会再见他。

乔被丈夫抛弃后,本想彻底改变一下自己,在所有公众场所,在众人面前,极力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无论在哪儿,乔从不象别的女人那样极力表现自己,张杨自己。奇怪的是,乔越沉默,越是惹人注意。有好多声称漂泊累了的男人对她说:“乔啊,你是个多么可爱的一个女人啊。你完全应该享受富贵的生活,享受属于你的爱情。可是…你为什么总是拒绝哩…我是真心喜欢你这样安静的女人。和你在一起,很温馨,安宁。”往往,乔和约会她的男人,在一个环境比较优雅的咖啡馆或茶楼听着这些出自男人之口的甜言蜜语时,头总是歪着的。她歪着头,似信非信地眯缝着双眼,在幽幽迷离的灯光下,看着对面坐着滔滔不绝的男人。她觉得这些男人所说的爱情,离她很遥远很遥远,那不是属于她的生活。她的生活,就是如何想办法挣钱养活赖儿和母亲。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老得如同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的心一样,老成了铁树疙瘩。不再对生活,对爱情有任何的奢求。
……

后记

上学的赖儿还没回,乔收养的那个被儿媳赶出家门无家可归的“妈”也不知到哪儿去了。坐在床上伤心地回忆了一些往事的乔下床趿上拖鞋,又开始在家找酒喝……

全文完


2010-9-4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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