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ginally posted by 虔谦 at 2009-11-15 01:10 AM:
就是想写这么一个在那个特别的年代里有着敏感的心灵和独特思维特征的孩子。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非常敏感柔弱的心灵,有许多纯朴善良的心灵,他们一生默默无闻,没有人知道他们。我的这种感动源起于一首美国歌:乐队领导。那里唱到一个木工的孩子,他的心没有人知道。
每次想到这个,我的心就有一种颤动。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我”?“我”算什么呢?假如“我”真的算什么,那我一定要竭尽我的心力来和这个世界分享那些默默无闻的柔、善和美。
四
我顿时好兴奋。我停下自己的腊笔,端坐着给他画。他端详了我好一会儿,先画了头发,我的两根羊尾刷子,然后画脸型。哦,他画得真棒!
可是等到他画眼睛的时候,他的手就有些踌躇了。他画了好几稿,擦了又画,画了又擦,最后他说,明天再画吧。
“慢慢来,人的眼睛是最不好画的。”妈妈在一边说。
我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我相信妈妈说的有道理。
没有料到,那竟是我和航航见的最后一面。
我和妈妈回城里几天,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姑姑给了我一张图画,说是榕下里的那个男孩给的。
我接过来一看,哇!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特别是那眼睛和嘴巴,我太喜欢了!妈妈也愣住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聪明啊!”
“他交代说,他以后不能来了,他们搬到别处去了。”
“什么!”我当场差点没晕过去。
“天哪,他们能上哪儿去呀?”妈妈说,“他爸爸身体不好,他又那么小。”
“听说他父亲被转到别的学习班了,也不知为什么。”姑姑叹了口气。
尽管我为了见航航后来还闹着到了朴山好几回;每次我都要到那棵榕树底下等着,等着航航奇迹般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们还跟以前一样画画儿玩耍甚至一起吃饭 --- 我再也没见到过航航;再没见到过他那眼泪和灵魂一般的画 ……
将近四十年过去了。我们和姑姑一家一起度过了两年的山区岁月。姑姑一家就在朴山彻底安家落了户。我父亲后来回到了城里,妈妈升了教导主任。我上了大学,后来出了国。追溯我记忆的长河,我竟然发现,我最不能忘怀的,就是那个朴山男孩:他那双灿烂阳光下忧伤的眼睛, 他一颗过早成熟的柔弱敏感的心,那一份兄弟姐弟之间深切的骨肉情爱,那一种苦难中对世界的特殊感应。我一直保存着他给我画的那幅图画;再也没有第二个画家能画得比那更好。我在国内的时候一直订阅美术杂志,关注有关美术的新闻。我还在报上登启示寻找过他。
他应该早就结婚当爸爸了吧;不知哪位温柔善良的女子当了他的伴侣;他也许已经成了非常有成就的著名艺术家了。
或也许,他还是孤独一人。没有人知道他和他那颗善感的心;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天资。他的朋友,只有他的画,他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睛,他对至亲的遥远思念,他的心和他心里的佛祖。
他姐姐给他的那只纸鸟,应该还在他的衣兜里吧 ……
有时候这思念有如锥子钻心一样的难受,我甚至觉得我的无法给予他更多的安慰关爱是我人生的一种罪过。在痛苦和无助中我会跪下来祈祷,祈求神安慰保守那个过早领略了人间苦楚的男孩。世上有多少默默无闻的人,默默被忍受着的苦难,脉脉含情的心。然而我相信,这一切,都在一个大爱的感知和保守里。
秋天的榕树下,我在我的画稿上画了一颗心。
(完) (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