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凡人小事两则
一 塞缝
认识C博士和C太太还得从塞缝说起。
出国头几年，消费观念跟不上，买东西常走神，如果那时你看见我站在商店外面口中念念有词，千万别以为我是在背英语单词，我那是在两种币值之间来回倒腾。如果那时你看见我口歪眼斜在路上开着车，千万别以为我中了风，我那是在瞄着人家刚刚扔出来的垃圾呢！
那一阵，隔几个星期就去吃一次buffet，一般是周末，早上那顿饿着，中午呼啦一下，全家出动，二手车窜到了buffet店的门口。每人五点九九刀勒，孩子半价。两三盘下肚子前基本上无话可说，刀叉乱碰，龙腾虎跃。渐渐放慢了速度，到实在吃不下时已经是第五或第六盘了。裤带放松，斗志跟着也就放松，离开buffet店时象得了禽流感的鸡，声声打着嗝，见有厕所的大店就进去活动和方便。有一次，竟没等捱到家就急停在高速边上，推开车门不管不顾地吐了一地。
这时C博士和C太太及时给我们引进了塞缝的理论。什么叫塞缝？就是在第二盘和第三盘之间或第四盘和第五盘之间合理地喝下去一些水，放慢进食速度。喝下去的水使吃进去的食物垫得更加瓷实，排掉气体也就能预防打嗝，同时还能有效利用胃部空间。
C毕业于国内一所最最最著名的大学，当年攻读博士后也曾走投无路英雄垂泪，瞄准人家一个计算机系教授，跟进了厕所，并排站在一起小便，一泡尿的功夫搞定了自我介绍面试外加转系等一系列复杂程序。因此C博士的理论还包括了柳暗花明怎样把resume里的一种学历转换成另一种学历。C博士说，“你不是记得左手定律右手定律吗？第一次找工作挺不容易，咱们得塞缝。”
后来与C博士和C太太来往少了，要不是太太昨天提起，还真能忘了他们。
太太说C博士夫妇去年回了一趟国内，风光得意，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有亲戚朋友或者老同学当贵宾首长一级接风宴请。国内生活水平普遍提高，想出来的人也不少，特别是有孩子而孩子不很争气的，转弯抹角请博士和太太替他们孩子在外面找条出路。所谓找条出路，说穿了就是找个语言学校读书，什么学校都可以。博士和太太虽然很少失误，有时也古道热肠，推不过去，就答应了一个老同学。回来后，联系了一家学校，把老同学的千金接了过来。谁料这孩子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出国前就动过胎气，出来后三天两头旷课逃学，把博士和太太闹得头疼。两口子商量着要跟她摊牌，没等开口，女孩子大大方方地主动挑明了，伯伯伯母，书我是读不进去，也不想麻烦您们，介绍个对象我走人！老同学在电话里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博士和太太后悔发懵无奈，同时也着急，城市小华人少生活圈子也仄逼，女孩子的相貌不幸又比较一般，这对象上哪里去找？这缝上哪里去塞？
他们想起温哥华来了。
温哥华气候温和，居民人口里华人不少，更让他们感觉有把握的是，他们的独生的宝贝的儿子，研究生刚刚毕业，在那里一家高科技公司做了项目小经理，说不定会有一些路子帮这姑娘，同时也能让外面长大的儿子历练历练EQ。于是他们往温哥华打长途电话。他们的儿子和他们一样古道热肠，没说什么就答应下来。C博士和太太把心放回到心窝里，帮着女孩子收拾好行李，送到机场，送上加航飞往温哥华的班机。女孩子登机前跟他们挥了挥手，手臂潇洒地朝前一送，停住，不带走一片云彩。
一晃就是半年。一天儿子打来电话，说是有了女朋友，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你猜，C博士和太太的儿媳妇是谁？”太太偏过头来问我。
“没有悬念。”我说，“没有悬念，直接奔主题吧！”
“说什么呢？博士气得血压升高，太太的脸直抽抽，肿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
二 火力侦察
我有和朋友推心置腹的习惯，我也有和朋友开玩笑侃个乐子的习惯，我和我的朋友大都以诚相待，直来直往。但是这一次却让我玩得有些过火。
下班之前接到A的一个电话，A平时并不常打电话给我，问了我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我尽己所知告诉了他。放下电话前，我顺便提到下午单位里召开了一个会议，会上提到因为经费削减，开始实施减员，大约百分之五的比例。
就是这些了。但说完之后我就感到不对，也许话说得太多，也许没有把话完全说得清楚。总而言之，就是哪里不对。A冷静听完，嗯了几声，把电话挂上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把自己的感觉跟太太说了，我说，不出一个星期，这事准能反馈回来。太太问何以见得。我说你忘记上次我被layoff的事情了？
十几年前，我曾被一家律师楼layoff，三十分钟内走人，出门时一脚高一脚低，分不清东南西北。那时刚刚买下房子，红白喜事搁在一起办了。很久以后，我们去参加一个派对，席间一个朋友喝高了顾不得男女主人频频丢来的眼色，当笑话一样描述起他听来的一个故事，某律师楼里一个小子，刚刚找了一份programmer的差事，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买了新房，结果让人家雷了奥福，跳楼吧！
这故事的主角正襟危坐，不动声色，一任周围的俊男靓女插科打诨，添油加醋。不仅那家律师楼，而且那个小子的文科专业出身以及后来出的车祸也被他们讲述得有鼻子有眼。重申一下，这个故事不属原创，是他们听来的，从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那里听来的，也不完全出于恶意，地方小生活枯燥，工作中的压力需要释放，而且一个人的经历对于其他移民朋友就是一个参照一种财富，为人做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万万不可粗心大意，所以流传一下并不完全就是坏事，别人的失败说不定也成了自己的成功之母。我再重申一遍，绝对不反对他们加工杜撰，经过他们的“高于生活”，这故事就会换成另外一个版本，流传到更多的派对上去，比如那个被“雷了奥福”的小子跳楼摔断一条腿又被老婆给甩了，精神因此上发生了错乱。咱们中国人饭后茶余，有京油子，有卫嘴子，还有保定府的什么什么，这有什么见怪的呢？
太太还是不能相信，我说，咱们打个赌吧！一星期之内一定以某种形式从某人那里反馈回来。
我向太太描述了这次layoff的大致旅行半径和线路，从A传到G，一共是七个朋友，他们相互之间并不完全认识因此可视为单线联系。A在一家中文学校教书，这个星期六的下午育完学生之后，具体可能在两点钟左右，一定会跟B提起。B夫妇上次和我们同去看过一次电影，先生不是一个喜欢传事情的人，但太太星期天在麻将桌上一定能够碰到C太太。如果B太太告诉了C太太那么D太太也应该在第二天或第三天内知道，具体情况取决于她们的电话占线不占线。F太太跟D太太曾经有过来往，孩子吵架后两人形同冰炭视如寇仇，中间幸亏还夹着个E，所以消息应该也是畅通无阻的。如果不出意外，最后打来电话的应该是G。流言止于智者，G是不会再向别人传了，但G的修养好，不会直截了当让我们难堪，采用的方式可能有ABC以下三种 、、、、、、
我说，这一梭子撂出去，就当一次火力侦察。
一个星期过去了，那个电话并没有打来。太太说这回输定了，洗碗去吧你！
一连三天饭后洗碗。我纳闷，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我忽略他（她）们生病回国或者吵架断交的几率了！
这天下班回家，太太笑模笑样迎上来，“今天不用你洗碗了。G先生的电话刚刚打来，跟你讲的一模一样！”
“G先生先是问看没看过《大长今》。G先生接着又问能不能一个星期内看完。G先生最后问，你先生今天没在家吗？”
我们都笑起来。我说，“忘记告诉A一件事了，单位‘雷奥福’其实还在酝酿之中，真正实施恐怕还得在半年之后呢！”
[ Last edited by 冷热 on 2006-4-19 at 19: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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