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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中篇小说] 源

源(中篇小说)

•为力•

(一)

我在爬半山腰的宫殿,脚下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宫殿金碧辉煌,湖水碧蓝澄清。我哼着小曲,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任朝霞抚摸着我的脸庞,感觉着腿上有力的肌肉……行走在天地之间,我真自由,没有人能影响我,更没有人来打搅我。

糟糕!我看到了下面的他,正一步两个台阶地向上赶来。我加快了速度,但还是听到了他的脚步,感到了他的呼吸,更糟的是看到了他伸过来的一只手。没办法,我只好转过脸去望着他,他那微微颤动的嘴上,无声地说着四个字:不要拒绝!

我叹了口气,把手递给了他。在他如此温暖柔和的大手里,我的小手冰冷而僵硬。我一时默默无语,就让他这么牵着,我们几乎登上了顶端……  

一股力量使我甩开了他,飞也似地向山下跑。是的,我在飞,飞着俯冲进到了碧蓝的湖水中。湖水变了颜色,从蓝变绿再转为褐色,然后越变越冷,彻骨的冰凉!我知道我会冻死了,便尽力地把头伸出来,嘴里吐出的竟是:我不会原谅你的!

浑身哆嗦地醒来,我赶紧用踢掉的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干哭了两声,没有泪。无奈,我看了一下床头的电表,六点整。随后便把眼睛定在了玻璃窗上,那捕梦网上(DREAM CATCHER)。看样子这东西对我无用,谁让我不是印第安人。

捕梦网是印第安人的发明。圆环是由树枝圈成,外部飘逸着美丽的羽毛,内部用动物的皮革筋骨做成各种造型。离自然近的人都珍视梦,千万年来,捕梦网帮他们将恶梦随羽毛逸去,把好梦旋转沉淀至圆的中心,从而存进了他们的心灵里。

三十八岁的我,不知做过多少次关于他的梦。小学、中学、大学、国内、国外,最可气的是去年在希腊的小岛上宿营,他也没放过我,而钻进了我的脑海中。

一生气,我便爬了起来,睡眼朦胧地调着淋浴的水温。通常我是用温水洗,用冷水冲。为什么用冷水?因为最近头发大把大把地向下掉,我以为冷水能把它们凝固在我的发际。

什么时候我这个爱睡懒觉的人,变成了早睡早起的人?什么时候养成了天天洗头的习惯?什么时候开始在梦中说英语?加拿大十四年的生活,真的使我脱胎换骨变成了一根黄香蕉?

吹干了长发,我走进了服装间。只有单身女人才有如此的优势,能把一间房变成服装的小岛。我在巴黎买来的褐红色连衣裙,和日本购得的水绿色套装上,各瞟了一眼,居然摘下了套装。我深爱绿色,但很少穿它们,它们是不容易驾驭的。

在钻石、珍珠、和翠玉之间,我决定选玉石。中国的软玉、缅甸的硬玉、加拿大的暗玉,我挑出了暗玉。耳环、项链、胸针、手镯,美美的一套,配着红褐色的口红、眼影、腮红,很好,我在穿衣境前不住地点头。

温哥华又下了大雾。路熟不怕雾,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开车,同时虚荣地想着同事们见到我时的评价。接待台漂亮的玛丽是我的服装顾问,她会夸大其辞地向我惊呼:这套装的绿色绝了!只有日本人才设计得出来。坐在第一间办公室的分析检验部经理汤姆,不忘吹声口哨,提醒我十点钟的咖啡,因为他是我的咖啡伴侣。我的哥们,中国同胞张翔,会抬起头问好,漂亮姑娘来啦!我办公室对面的销售部经理查尔斯,照常会探出身来邀我共进午餐,他是我的知己好友。

今天上午九点钟有一个经理会议。我可以想象桌子周围的一群人,除了和蔼富泰的财务部经理林达外,还有我这个能使上班的男人们倍感欣慰的东方女性。他们真应该感谢我这个科研部的经理,每天以漂亮的面容、优美的身姿、魅人的气质,提醒他们,工作着的地方是个美好的处所。

我对自己宽容地笑了笑,可能近四十岁的单身女人都象我一样有变态心理,整天神神兮兮的。但我的确爱我任职的医药公司,喜欢我的同事们,而更重要的,是欣赏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向上提升的过程。一个人只要使身心发掘到最大限度,成功就会水到渠成!

进了公司的大门,不料玛丽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告知我经理会议改成了全公司大会。汤姆也没吹口哨,仅默默地向我点了一下头。张翔连头也没抬,不知在桌上忙什么。只有好朋友查尔斯,诡秘地跟随我走进了办公室。

“气氛不对呀!”我知道我们公司很可能拿不到一批免疫药的合同。那样的话,车间生产部就会有一批工人失业。

“最讨厌的,就是看着常年一起工作的同事走人。”查尔斯同意我的分析。

“911”的大爆炸真的影响了北美的经济。一环套一环,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坏影响。我们公司有着不解雇人的好传统,如果被迫做出这样的事来,看来上层的确是无奈了。

全体人员阴着脸走进了会议厅,总经理沉着脸先讲了当前的形势,其实大家都知道,在走下坡路。然后是一声霹雳,解雇的不是生产车间的工人,而是科研部全体的研究人员,包括我这个经理在内!

我双手变得冰凉,脸上冒着虚汗:“这怎么可能?这世界一定是颠倒了。”我再也听不进他下面所说的话。散会后,头也不抬地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有人在敲门,进来的是总经理。我厌恶地盯着他,他平时舒展的面孔变得如此紧皱:“我实在是非常非常的抱歉,亦然。这是德国总部的决定,我只是个倒霉的信使。”

“我问你,我们这些博士们,哪点对不起公司了?”我咬着牙问。

“你们当然没有对不起公司,相反的,贡献比谁都大。只是现在是困难时期,总部要调整策略。”他坐下来,试图说服我:“现在加元比美元价值低。在加拿大搞生产,在美国搞科研,总公司想用这种方式,从这个低谷中爬出来,所以这次只好牺牲你们这些高工资的科技人员了。”

我终于明白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骨子里,是没有人情味的。我决心沉默,听总经理在谈我公司的股票,解雇的派遣金,政府的失业政策。最后,他递上了一份推荐名单。我看了一眼,单上的医药公司我都熟悉,以前有人也来挖过我,我为了忠诚,谢绝了。此时我鼻子酸酸的,总经理拍了一下我的手臂,在我泪水没涌出前,溜了出去。

查尔斯想进来,我满面泪花地对他说:“今天不行,你得让我先安静会儿。”

一个小时后,查尔斯帮我把装有个人物品的盒子,从办公室,搬到了楼下的停车场。他紧紧地给了我一个拥抱:“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我现在得去做做努力,看有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下班后我马上去找你。”

世上竟有如此混帐的人,让我失了业好好休息!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砰地关上了车门,一溜烟轰隆隆地开走了。

我本能地向海边开,来到了温哥华市内,最大的沿海史坦利公园。停下车,终于抑制不住,我大哭起来:“真怨啊!我这个对上司服服贴贴,对同事笑笑眯眯,对下属关怀同情的人,竟会落得如此下场?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工作给丢了。辛辛苦苦、没日没夜地为他们干了八年,到头来却被一脚踢开。看样子这世上容不得好人,让人抛弃的滋味真不好受啊!”

泄完了私愤,哭干了眼泪。我才想起了我的哥们张翔。他的太太赵丽辞了工作,刚在家生了三公子,他们家可经不起失业的打击,想着我便打了他的手机。

一声哈罗,我就听出这人没有自杀的可能。然后从他一连串的回答中,我还感到了他的放松。再往下听,人家早就有了计划,赵丽的哥哥在大连有家医药公司,一直求他回国开发新产品。他犹犹豫豫地拿不定主意,这下可容易了,他们全家准备卖了房子就动身,大舅子早在大连海滨盖好了小洋楼,等着他呢!

此公越说越兴奋:“公司还算仗义,给了我们十个月的工资做遣散费,这笔收入加上卖房子的钱款,就足以让我在中国退休了。”

看样子德国的那些老总们还社会主义精神十足,知道工人们失业后不好找工作,而高知们却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琢磨着我那六位数的年薪,一时半会儿,不知我是变穷了,还是变富了。

“我说姑娘,哭完了就想开了。你不是老叫嚷着要好好休个假,搞个环球旅行什么的,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找个更好的出路。对不起我得给做月子的老婆做饭了,晚上再和你聊。”

我又给手下的其他几个人打了电话。一个个情绪还说得过去,各人有各人的应付方法,不接电话的就无从知道了。可我还是觉得胸口闷得慌,便换了平底鞋,沿着海滨走了起来。

从来没在周中上班时间来过这里。此时没有周末的喧闹,风声、鸟声、海浪声交织在一起,尽力在安慰我的心境。

十四年前,我也是这样被抛弃了,静静地在青岛的海边沉思。表姐在身边陪着我,生怕我要寻短见。记得我当时曾一字一句地对表姐说:“我要飞到这太平洋彼岸的北美,把这个男人彻底地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我来到了北美,变成了加拿大公民。可我还是忘不掉这个男人,因为他直到现在还不肯罢休,愣要做我最好的朋友。

(二)

我沿着海岸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想着失业、失爱、失恋、失去自我,好象一刹那失去了太多,整个人都失了重。这才想起已是下午了,我今天既没功夫喝咖啡,也没兴趣吃午饭,是饿坏了。

脑子一转,车子便向杏放家开。杏放是我大学的同床好友,这同床指的是上下床。在那青春的好时光中,白天,她在上床拉小提琴,我在下床唱歌,一唱一和;夜里,她在上床说梦话,我在下床用竹竿敲,每敲必停。我们还经常在一起偷煮方便面,然后你一口我一口,直抢到最后的一小勺。杏放做事拿不定主意,所以她当时的男朋友、现在的丈夫还是我给她介绍敲定的,为此她老公李阳一直对我感激不尽。

我当年出国时,曾鼓动杏放一起联系。无奈李阳认准了在自己的国家更有出息。他辛辛苦苦地干了十几年,也真有了作为,开了自己的软件公司,当上了总经理,还把我们杏放拉下水,做了他的财务总管。正当他们事业中天,杏放好容易能喘口气之时,李阳却申请了加拿大的独立移民,号称人不能生于斯,死于斯,有机会应出来见见世面。

杏放虽然嘴上不同意,可她前脚到了温哥华,后脚就怀了老二。当她两个星期前告知我这个喜讯时,我居然忘记了祝贺她。我不是好嫉妒之人,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怀念那被我无情杀死的三个月胎儿。如果我当年能勇敢地把孩子生下来,他已经和杏放的女儿一样满十四岁了,十四岁了的男孩能安慰我、陪伴我,我也就不会象此时这样地孤独了。

杏放一直不断地劝导我,原谅钟语,与他重归于好。可她不知道孩子的事。为了死去的孩子,我曾发誓向他讨还血债!可太狠的事,我也做不出来,只定下宗旨永远不原谅他!

敲门进去,从杏放看我的眼神,我知道自己头发散乱、面容沮丧、衣服皱皱、鞋子脏脏。见她不知该说什么,我大叫了一声:“失业了,被炒了鱿鱼!”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把我安置在沙发上,送来了热毛巾,递上了热茶,见我哭的没完没了,便开导我:“你看我也是个失业的人,而且据我所知,全世界失业的人有三分之一呢!可又有几个象你一样,有博士学位,有管理经验,而且英语中文两全。快别哭了,休息一段时间,再找份更好的工作,不就行了。”

我擦着眼泪,心想没人能理解我。既然连杏放这样的人,都和我说大白话,对她哭又有什么用呢?“你有什么好吃的,我饿了。”我反应过来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生存第一。

她脸上现出了笑容:“冰箱里有你最爱吃的拌凉粉,完全按我俩在大学时的方法做的。里面有黄瓜、香菜、葱、蒜……”没等她说完,我自己开了冰箱,开了啤酒,便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喝起来。

“咱们晚上吃什么?”我满嘴食物地询问。

“冬瓜丸子汤、白菜牛肉炒饼、拌海蜇、呛苦瓜……”

“不错,不错。”我是决心待到晚饭后再走了。

“我劝你还是去冲个澡罢!不然我女儿下学回来,会影响她对你这个干妈光辉形象的崇拜。”

我听话洗了澡,换上了她的便服,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便把上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杏放。

没想到她还是老调重谈:“我劝你还是回国和钟语和好如初算了。他现在公司越办越大,缺的就是你这样的贤内助。十几年过去了,他离了婚,你搞单身,还不是因为互相惦记着。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别有事没事折磨自己,真折腾不起了。”

我望着她微微凸出的肚子,决定把孩子的事情告诉她,不然她永远不会站到我的一边。

“什么?他和你吹的时候,你已经有孕在身了?”杏放睁圆着双眼:“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泪珠又在我眼里打转。杏放气得浑身发抖:“你失去的孩子,和我女儿是同样的年龄呀,没想到钟语这样温和的人,也会如此地狠心!”

“他当时不知道,我没告诉他。”我抽泣着说:“我等了他一个月,天天盼他回来找我,这样孩子就有救了。可他终于来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去了。”

怀着孕的杏放陪着我哭。

我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肚子里积压多年的苦水全倒出来:“我由于等了他一个多月,从北京去青岛做人流时,已是三个月的身孕了。姨妈求了她的好友,一位儿科大夫,那女人偏要我撒谎说怀孕两个月,告知我这样手术既快又简单。没想到了手术台上,妇产科医生破口大骂,说骗医生的人是天下最蠢的笨蛋,三个月以上要用引产,而不是简单的刮宫。”

“于是她就冒着大出血的危险刮宫,把孩子夹出来的时候,还心怀叵测地告诉我是男孩。我当时疼的天昏地转,只盼着她那一下一下的刮割,早些停止……”杏放抱住了我,听我咬牙切齿:“一个人经历了如此的刮宫,任何疼痛都不在话下了!”

我俩紧紧抱在一起,同时感到了她腹中孩子的一踢。这一踢唤起了我们的母性,我忙把手放在杏放的肚子上,等待着胎儿的下一个行动。此时我真想和杏放换个位置,我的确嫉妒她。为什么我就没有她所有的一切,连做母亲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钟语就那么坏吗?我想起了小学一年级开学,第一天见到的那个小男孩:奶油般的皮肤,乌黑的大眼睛,翻卷着的长睫毛……可他个子矮矮的,表情总是腼腼腆腆,男生们在叫他小洋人的同时,又特别爱欺负他。

那时我是全班个子最高的班长,不能容忍任何违反纪律的行为。也许是因为我搭救他太多次,这个小男孩最听我的领导。所以排队,出操时,我都让全班同学向他看齐。

到了三年级,他会常常转过身子,从前排久久地注视着我。我当时没在意,因为我既是年级的大班长,又是田径队的主力,还要保持学习第一。

小学改中学,我们升到初一的时候,钟语突然比我长高了一头。当时我恨死了这帮秃小子,他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低头看我,而且只拥护他们的男生班长。那时男女生不说话,象仇敌一般。

考高中时,我出类拔萃,考上了北京最好的中学,却意外地发现钟语,这个小时功课并不好的男生,又成了我的同班同学。

此时的钟语,是全校最帅的男生:一米八五的个子,宽肩细腰,鼻正口方,眉清目秀。小男孩的乳气早已消失,脸上弥满着忧郁淡漠的傲气,帅呆酷毕。女生们对他感兴趣极了,纷纷向我打听他,班上最风流多情的王娥,还为此偏要和我交朋友。

我告诉她们,钟语从小是和做科学家的姥姥姥爷长大的,因他的父母文革后被发配到了新疆。好在他们终于平反回到了北京,他也从四合院搬进了四室一厅的新楼。女生们听着我的介绍,望着骑着崭新自行车,背着香港垮包的钟语,更加深了对他的迷恋。

此时我已经很在意他对我的凝视了。尤其是当我站在黑板前,带全班同学读唐诗的时候,我根本不敢正视他火辣辣的目光。我开始认为他一直爱我,而且从小学就开始了,一年级,三年级,五年级,我无从得知。

高中就在女生们追求他,他关注我中度过了。我是团支书,不能带头谈恋爱。但我也是女孩子,骨子里憧憬着纯洁无瑕的爱情。

老天助我!大学时我俩又凑到了一起。我考上了南开大学化学系,他被天津大学化工系录取。这两个学校紧挨在一起,我们又成了不同校的校友。到了周末,他约我一同逛天津的公园大街,俩人谈的是小时记忆犹新的往事,和共同难忘的老师和同学。

十一国庆节,我们一起坐火车回北京度假。临行前,俩人在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店,象情人一样对坐着用了一餐,然后每人又带了几斤回家。火车上,我由于晚上聊天太晚,又吃了太多的包子,困得靠在他肩上就睡了。醒来时又见到了他那熟识的痴情目光,他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这辈子我要你天天睡在我的怀里。”

四年的大学,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们毕业后又一起回到了北京,我被分配到科学院的研究所,钟语去化工部的进出口公司报到,剩下的就是喜结连理了。可我不同意结婚后,住在他家做儿媳妇,便固执地等单位分给我房子。为此处处随和我的钟语,非常地气愤,耐着性子对我做了许多工作。我理解他被迫和父母分离多年,应有责任照顾体弱多病的双亲,可我太在乎自己的生活质量,追求独立的生活方式,对他的屡次请求,我就是一点不让步。

这回他真发了脾气,认为我心肠不好,没有孝心,太自私,不贤惠。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只和研究所谈好了条件,去无人愿去的边远地区出差,回来后满足我的要房要求。

哪里知道大祸临头。

我回来后,钟语却借口忙,几天不想见我。我知道这家伙撒谎都撒不圆,便在上班时间去单位找他。他无奈和我来到街心公园,在我的一再质问下,告诉了我一个新情况:他父母难友的女儿小惠,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干女儿,这姑娘刚从新疆歌舞团考到北京上大学,被他的父母接受住在家中。小惠待他的父母象亲爹娘一样使他万分感动,而他又从就没有一个妹妹,这女孩太可爱、太温柔、太单纯、太美丽,让他想起了我的自私……

“所以你要她睡在你怀里……”一个月的时间,能失去一位青梅竹马的爱人,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可理喻的呢?我拔腿就跑,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乱撞,一直逛到了天黑……

可凡事祸不单行,我错过了月经,乳房开始阵阵发痛。我拼命地翻书,种种迹象证明我是怀孕了。临出差前,我认为马上就要结婚了,便贪图享乐大意了。看来受惩罚的日子来了,这个曾经那么崇拜我的人,现在毁起我来,真够狠毒的!

但我是女人,不想杀害自己的孩子。便找出了古书,让自己相信,他一定是让狐狸精给迷住了。既然女人斗不过狐狸精,我们只好去拯救自己的男人。

我忍气吞声,唉声叹气,硬着头皮,手指强硬,按了他家的门铃。没想到开门的正是狐狸精。只见她一米七几的身材,比我这个一米六八的人可是高多了。她美丽的脸庞五官分明,乌黑的长发飘到了腰际。我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汉族维族的混血儿,比我有着天生的遗传优势。只听她嘴上向里屋答应着:妈妈、爸爸,你们别动,我来招呼客人。然后,她便居高临下,象主人一样询问我:你来找谁呀?听到钟语的名字,她就开始皱眉头,但顷刻又转换了面容,满眼甜蜜蜜,嘴上笑盈盈,她一付主人的架势,把我引入了北屋书房。

钟语正翘着二郎腿在看报,见到我们就沉默了起来,不先开口说话。这狐狸精也不知道应该知趣地走开,她反而坐了下来,在我们俩之间清清纯纯。我用最悲哀的眼神望着他,他也用最痛苦的表情回答我。难道我能在狐狸精的存在下,告诉他实情?干脆走人,再多呆一分钟,对我都是耻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记得当时气愤的连眼泪都没有了。咬着牙连连点着头,我承认这个小惠根本就不是什么狐狸精,她只是一个比我更能满足钟语的同类。

可怜我要做一个凶手。这孩子满怀希望地投胎于我,可他选错了父亲。因为这个坏爸爸,他的妈妈要亲手把他送走,让他自己再辛辛苦苦,去重新寻找一对好爹娘。我对不起孩子,故而永远不能原谅自己,而且恨死了这个钟语。

(三)

我和杏放在等待着胎儿的行动,同时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亦然,世无完人,更没有完美的婚姻。”只听杏放叹了口气:“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要为我保密。”

“咱俩早就应无秘密可言了。”

她的脸色一下变得很痛苦:“李阳曾到海南嫖过妓女,虽然只干了一次,回来还是把梅毒传给了我。”

“真的?”

“假的我还说什么。”

“你真原谅了他?”

“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病的比他厉害,全靠他侍候养病。另外惦记着女儿,又不能让孩子知道。”

“然后呢?”

“我们俩同病相怜,同心协力地把最困难的日子熬了过来。他懊悔万分,我只能做到宽宏大量了。”

“你们好利索了没有?”

“谢天谢地!不然我哪敢再怀上孕。”

“那你还爱他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又没爱上过别人,不爱他爱谁?”杏放的脸有些红。

“我看李阳真聪明,把你弄到加拿大来,既没工作又怀着孕。就是你有心爱别人,谁敢爱你呀?”我开始打抱不平。

“快别这么说。李阳真的吓坏了,我能保证他从此再不敢做出轨的事了。所以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坏事变好事。”

大学时,杏放有着粉白的圆脸,满头柔顺的秀发,笑起来一对酒窝,永远是甜甜蜜蜜的模样,那时我就认定,她是贤妻良母的坯子。

“这孩子总是这样调皮,整天和人捉迷藏,他爸爸就从没侦察到他的行动。”杏放果然换回了那一脸的母爱柔情,告诫我:“孩子,只有孩子,才能教会女人博大。”

“你的意思是让我也赶紧怀上孕,大着肚子陪着你,是不是?”

她岔开了话题:“我观察你这么多年,出国,拿学位,在公司往上爬,走马灯式地交男朋友。我曾经羡慕你,佩服你。可我们现在都是快四十的人了,不得不承认在走下坡路了。人终有一死,身后留下的只有后代和亲朋的爱,这些是最不应该忽视的。”

也是,临近不惑之年的人,应该从哲学系毕业了。可我聪明糊涂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糊涂聪明,一时半会儿,怎么能和她说得清呢?

朦朦回来了。这十四岁的女孩,亭亭玉立高出了她妈妈半个头,我儿子要是和她在一起,一定是一对金童玉女,只是不知道我儿子长得象谁?性情如何?

“干妈!”这孩子平时对我的服饰很感兴趣,今天看我穿着她妈妈的短裤大背心,吃吃笑着看电视去了,她要好好提高英语。

李阳也比平时回来的早,紧皱着眉头,一付沮丧的样子。原来他去银行招标,因英语不好,说不清楚,眼看着项目被一个俄国人抢去了。

“早知如此,老子就不出来受这份洋罪了。听说温哥华全被中国人给占了,可这些中国人也全说英语。我得写篇文章给北京晚报,英语不好的,趁早别出来。”

“可不出国,英语又怎能提高呢?”我成心气他。

朦朦过来插了话:“我看世上只有一种语言才好。省得你们在中国让我学英语,在这里逼我每天用中文写日记。”

李阳不理我们,从锅里挑了根炒饼吃了:“天底下最香的饭菜,是自己的老婆做的。”

李阳是东北人。大学时精精瘦瘦,是钟语打网球的对手。现在呢,他的肚子已经鼓出来了,脸上连老年斑都出现了,可见他这十几年创业,创得有多辛苦。

“说真的,这炒饼还是杏放向钟语学来的。那时我俩忙的天天在外下馆子,吃腻了,就给钟语打电话。人家是孝子,经常在家给老妈老爸做饭,碰好了我们就去蹭一顿,钟语真教了杏放好几手呢!”

他说得我也馋起钟语所做的饭菜来了。钟语小时由于姥姥姥爷身体不好,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给家人做饭。我们家也是我哥哥包下了做饭的事。北京的男孩子都会做饭,女孩子就不会做了,就是做了也不好吃。所以我和钟语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他做,我打下手。出国多年,既吃不上他做的饭,也吃不上哥哥做的饭,真是万分遗憾。

“今天亦然丢了工作,需要安慰的。”杏放告诫老公。

“这是怎么回事?”李阳茫然。

听完我的叙述,他问:“是不是科研部的外国人多?”

“你别犯神经病了。加拿大没有那么多的种族歧视,你一个人英语不好,别人犯不着和你一起受罪。”

“我有主意了。”他一拍胸脯:“你和我一起干好了。今天要是有你在,我们准能把那项目拿下来。我这人能闭着眼写程序,就缺你这样的人,帮我把活儿揽过来。”

“你怎么付亦然?她拿的失业金,都比你的工资高。”

“唉呦呦!女强人。亦然你穿着她的衣服,我把你当成她了。”他假装生气:“以后你们女人不许乱穿衣服,迷惑男人。”

凡事都有好坏两面。自从杏放一家来后,我在温哥华就算有了亲戚。可不妙的是,在他们家多说几句话后,这个钟语就会不知从谁的嘴里,蹦出来。

“昨天钟语打电话给我,下个月要来这里参观访问我们。咱们得做好迎接贵宾的准备。”李阳满口食物,边说边望着我。

“怎么他在加拿大也有了客户?”我低着头问。

“对。他护照上各国的签证太多了,所以哪个国家都会给他发通行证的。”我还看到了他眼神里未说出来的话:“钟语在国内等你见他的日子,嘿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哎,你那在美国的黑律师,最近怎么样了?”这家伙今天不好好吃饭,话这么多。

“你们骂白人种族歧视,其实你们自己更甚。”

“只是开个玩笑,没有歧视的意思。说实话,我们这帮哥们都非常佩服丹尼。去年在北京,我们网球打不过他,高尔夫更不行,最后想起了跆拳道,又让他给赢了。看样子还是黑人兄弟体质好,有遗传优势。”

我本想回答他:“我的律师男朋友正在美国等着我失了业,过去为他洗衣做饭呢!”可我懒得开口,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四)

我吃完晚饭就告辞了,号称回家清静清静。我丢了工作不是好事,可杏放和李阳刚刚放弃了家园,黑灯瞎火地在异乡开始起步。李阳在国内时,人们告诉他加拿大地大物博,风景如画,而且最缺计算机人才。等他来到这里,已是坐了末班车。“911”使北美经济雪上加霜,新移民实在不好找事做,他们现在只好用从国内带来的积蓄,补贴生活。

而我呢?正如杏放所说,我英语好,既有这边的学历,又有这边的经验,还有这边的关系。李阳能初来乍到自己开公司揽活,我也应该能找到另一条出路,更好的出路。

一个想法其实一直在我脑中酝酿:就是从今以后再不给别人打工了。这种让老板赶走的境遇,和当年被爱人抛弃的滋味,是这样的相似,使我浑身不由得又打了个冷战。本能的,我认为自己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平衡一下身心,然后做些调查研究,找一份没有上司的事业。我知道一个人给自己干,是很难控制节奏的,可做什么最有节奏,我想起了当妻子。

想到这里,我用手紧紧握了一下方向盘,这辆“沃而沃”车,是丹尼建议我买下的,深紫的颜色里透着晶亮,车子四平八稳,安全系数世界第一。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注意起老成持重、自信豁达的男人来了。由于丹尼就是这样的人,我们很自然就走到了一起。他两年前从美国搬到温哥华,是处理我们公司事务的律师。我们先是工作后相伴用餐,随后又在晚间去听音乐,相约游泳滑雪后,我们成为舞伴,一起加入了交谊舞俱乐部。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绅士,于是我们就过起了绅士淑女的生活。

虽然出国来加拿大以后,我一直就偏爱皮肤黝黑的男子,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能遇见这样一位黑人美男子。丹尼有一头卷曲的黑发,我总爱用食指绕着它们玩,在他的脑袋上做出许许多多的小花朵。他那双长睫毛双眼皮的眼睛,大的让人不可思议,可它们总是柔情似水地望着我,让我能在里面看到自己微笑的脸庞。他的嘴唇太厚实、太性感,吻起我来,我就四神无主,浑身酥软,只能降服于他。

走在大街上,我总是很自豪地和高大的丹尼拉着手相拥而行,我知道,所有的白人,黑人,黄种人……都羡慕我这个幸运的中国女人。

我们各自忙各自的工作,晚上周末的时间也安排得井井有条。一个星期里,他在我这里住两天,我在他那里住两天,剩下的几天是每人应有的独自空间。在他的眼里,我是这世上唯一的女人。在他的怀里,我倍感安全。和他在一起睡觉,我不再做有关钟语的梦。我们已经决定结婚成家。

如果没有可憎的“911”,事情的发展不会这么糟。丹尼那做法官的父亲,当时正在纽约开会,顺便拜访一位老友,去的地方就是世贸大厦……丹尼的母亲承受不了失去丈夫的痛苦,虽然有丹尼姐姐的照顾,她还是一天天枯萎下去。

丹尼整个人都变了。从以前的宽容豁达,轻松愉快,变成了一个只对报纸电视感兴趣的人,好像打死了本拉登就能让他的父亲复活一样。他一趟趟地回南卡罗来那去看望母亲,最后决定要搬回家乡,回他的美国。

临走时他给我留下了一个方案:把工作辞了和他一起走,我们要结婚生好多孩子,以报恐怖分子的杀父之仇。生孩子的事使我心有余悸:我这个岁数也许连一个孩子也生不出来呢?那我们就从中国领养几个女孩来,他回答的倒轻松。

我还是不想和他走。在温哥华这座国际都市,人们不分种族肤色,和谐容忍地生活在一起。可和他回到他南卡的故乡,我这个中国女人和他的黑人家庭,会有想象得到的不容之处。再说我是谁?我是一个从小就好强独立的,被教育得把工作看得比泰山还重的人。怎么能辞了心爱的工作,去做专职太太?最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刻骨铭心地爱丹尼,我不甘心为他做出牺牲,更不愿改变自己的生活,去迎合他的人生计划。

丹尼红着眼圈地走了,我也哭得一塌糊涂,深感自己丑陋无比。

好在丹尼回到家乡后,便打电话给我,承认他对我的要求是自私的。我们还是好朋友,只是不能每个周末一起去跳交谊舞了。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需要家人的怀抱,时间会抚平人生的一切皱纹。

丹尼前脚走,杏放一家后脚就到。我忙前忙后地帮她安家安顿,整天在她家叙旧蹭饭,认她女儿做了干闺女,又出差去了一趟瑞典。

虽然丹尼在我的心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可钟语的身影却被李阳杏放带来了。去年我带丹尼回北京,又见到了钟语那忧郁的眼神,它们帮助他告诉我:他很孤独,他不快乐,更谈不上幸福。

在那一刹间,我决心原谅他。时间居然能把一个七岁的美男孩,变成一位有了白发,出了皱纹的中年男子。比起无情的岁月,人应该是有情的。况且他还是那么迷人,有一种超出世上所有男人的魅力,继续象磁石一样吸引我。

可我不能看到别人的孩子,尤其是老同学的儿女。于是依旧在和他说话时,自觉不自觉地伤他气他,这样折磨他,连我自己都很痛苦,选择离开,才是最明智的举动。

妈妈一直不同意我和黑人交男朋友,所以我回北京的第一目的,是让全家接受丹尼。丹尼积极配合,使得妈妈看他一天比一天更顺眼。一个星期下来,妈妈开始感叹,我有福能遇到这么好的男人,而且是个绝佳美男子。

北京之行扫除了我和丹尼结婚的障碍。可我们刚回来,“911”就发生了,世界再不是从前的模样。我痛恨滥杀无辜的恐怖分子,无奈于人间的不平等。我希望能分担丹尼的悲哀,但在不自觉中,又造成了他更多的痛苦。我不能驾驭自己的命运,我注定要失去将到手的安宁。

也许现在上苍给了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让我失去了工作,这样我就能重回丹尼的怀抱。

(五)

回到家后,我没理会留言机上的十几个留言,便下到地下室去做瑜珈,而且专拣那些放松、安祥、超然的姿势。电话铃和门铃同时响了起来,把我吓得一下跌倒在地毯上。反应过来后,只好不情愿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查尔斯,看到他,我的眼睛又开始发酸。他自己走进来,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挣脱出来,强颜做笑,把他手中的卡片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长长的折叠卡上几乎有全公司人的签名,和我关系好的同事都留了言,让人看起来感动万分。

我们坐在长沙发上,查尔斯向我报告了他所得到的好消息:分析检验部的经理,我的咖啡伴侣汤姆,已经和总经理谈过话,只要他能拿到我的那份派遣金,他就提早退休,把位置让给我。

“哎呀!他怎么不先和我打个招呼?我不想要他的位置。”

“你一直不在家,手机又关了。我们联系不上你,只好先找总经理商量。不管怎么样,我们不愿你离开,我不能接受你办公室空空这个现象。”

我在查尔斯的眼中,看到了情深意长。也倒是,八年前我们同时来到这个公司,我做科学家,他做推销员。是他建议我和他一起用业余时间读下了MBA学位,是我大事小事都去找他商量。我俩的午餐几乎是公司事务的工作餐,我们的友谊,也随着我们在公司的提升而不断增进。

查尔斯的父亲是北欧人,金发碧眼、高高大大。他的母亲是印度人,秀美雅致,小巧玲珑。于是查尔斯便长出了西班牙人的样子和性格。他热情豪爽,既单纯又实在。我本来以为他不是当官的料,可他为人诚恳、勤劳肯干,处理起实际事物,比我考虑得要全面周到。我这人也用功努力,可我尽耍小聪明,办事靠直觉,虽然脑子里主意点子多,但每件事都必须先和查尔斯商量。

他比我小六岁。我初见他时,他正和他的高中甜心搞爱情拉锯战,我知道后,自然站到了他女朋友的一边。可两年后,这姑娘还是飞到美国德州做护士长去了。接着是一位印度姑娘,和他妈妈还沾亲带故的,我比他更爱那女孩。谁知他总报怨她印度味道太浓,一直热情不起来,便和她分了手。从那以后,他的恋情我不再过问,我不是他姐姐,就是他姐姐,也不管这种管不了的事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他等我半天不说话,关切地问。

“我想自己当老板,你帮我想想,我能干什么?”我开始征求他的意见。

“愿不愿跟我妈练好瑜珈,做瑜珈大师?”

我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脸,发现他没有开玩笑:“你真忍心让我把专业全丢了,去开始一项全新的事业?”

“这有什么不好?一个人要不断发掘自己,不应该在一条路上跑到黑。换换跑道便会柳暗花明。”

“那你怎么不跟你妈学成瑜珈大师?”

“我是男人,要养家糊口。肩上的责任重大,不能靠感情用事。”

我格格笑了,这家伙光杆司令一个,还号称养家糊口。

他变得严肃起来:“说实在的,你应该考虑家庭和孩子的事了。你这样的女人没有孩子有多遗憾。”

“丹尼走了,我就是想生,也找不到和我一起生孩子的人了。”

“他走了,还有我呢?”

“你?咱俩是用人工的方法生,还是用自然的方法生?”话说到此,我知道这玩笑是开大了。

查尔斯那对棕绿色的眼睛里,喷出了柔柔的火焰。我低下头:“对不起,我有点胡说八道。”

我不想抬头,怕正视他火辣辣的目光,他把我的脸托起来,使我不得不仰望着他:“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一直爱着你?”

他在等待我的嘴唇。我没有给他,却把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

男女之间难道没有纯洁的友谊?我虽然时不时和他调情,把话说的过火一些,那是因为我认为他不会爱上我。我甚至把经常梦见钟语的事讲给他听,他认为是因为我曾经怀过钟语的孩子。

想当年,吃过晚饭后,坐在沙发上,把头埋在他胸前,曾是我和钟语最爱做的事情。我会不时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和他心照不宣地微笑,然后再钻进他的怀里听他的心跳。他会抚摸着我的长发,并时不时地吻一吻它们。

现在我感觉到查尔斯的心脏,从砰砰狂跳,逐渐安稳下来;意识着他抚摸我头发的手,越来越温柔。我明白我其实也是爱他的,但一个女人能同时爱三个男人吗?

“听我说。”他把我扶起来,握住了我的两只手:“我知道你还爱着那个钟语,可你同时又恨他。这种感情一点不健康,会毁掉你的。所以你要摆脱掉他,他在你的脑子里存在一天,你就找不到真正的幸福。你有责任拯救你自己,我会尽力帮助你。”

“你怎么帮我?”我无助地问他。既然他把我看透了,我只好向他坦白。

“我们先生个孩子。有了这个孩子,你就会爱上孩子的父亲。我一直盼望能有你的孩子,愿做这孩子的爸爸。”

凭他这几句话,我仰起了脸。他的吻妁热,强烈,持久,我感到了他的千情万意。此时我感激上苍,让这位小我六岁的男子如此迷恋我,厚爱我,我不能拒绝他,也不想拒绝他。

(六)

和查尔斯商量后,我决定不接受汤姆的职位。我这个年龄应该考虑一下生活的另一面,那就是子女和家庭。如果我现在不悬崖勒马,也许我一辈子都是一个工作狂,死在冰冷的床上,没有人来送终。

查尔斯表示愿意陪我睡觉,我坚持让他走,提醒他别对我报太大希望,我是个有着复杂历史的可怜老女人。他不理我,只把我抱在他怀里,长长久久地吻我,仿佛要把我的灵魂吻出来,和他的结合在一起。我只好答应他,明天在他下班后给他烧晚饭吃,他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我重回楼下打了几套日本空手拳,又在沙袋上拳打脚踢了一阵。换上了洁白飘逸的睡衣,却还是没有睡意,于是来到了后院。我的后院不大,但让我仿苏州园林,造出了一个别致的小天地。这里有池塘,有石子路,有松竹梅兰,还有硕大无比的玫瑰,在这仲夏夜中,它们散发着阵阵清香……

我在户外炉中点起了篝火,然后把要放弃的事情,一件一件往火里扔:第一,势死不回这个利欲熏心的公司了。第二,再也不和别人攀比,自认为女强人。第三,放弃傲慢与偏见,盼只盼,能得到一个寄托终生的幸福家庭!

我仰望天空,惊叹银河系中有如此多密密麻麻的群星,就象地上人间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样。星和星之间有互相吸引的伙伴,人和人之间谁和谁会有缘分能永不分离?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我本打算照例让留言机替我接待,猛然意识到这么晚来电话的一定是丹尼,便拔腿往室内跑。

“哈罗!”

“是我,是钟语。”我们都停顿了。我在想一定是李阳这家伙嘴快,把我失业的事传给了钟语。

“对不起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我想你一定还没有睡,是不是在看书?”

“没看书。在外面看星星呢!”

“猎户用了他腰间的宝剑没有?”他的话使我回忆起,在校园的夜光下,我们躺在草地上,一起认数星座的青春时光。

“我在观察银河系。”

“那些蚂蚁们还在搬家吗?”他的声音颤颤地,搅得我心慌。

“发了大水,它们都被淹死了。”

他换了话题:“你妈最近总和我妈谈你爸的腿,她不知是否同意让他做手术。”

我爸的腿在年轻抗日时,被战马狠踢了一下,从此便关节炎、类风湿地总犯毛病,老了又转化成骨质增生。最近他因疼得实在走不了路,便嚷嚷着要做手术换膝盖,可我们全家都因他年龄太大而反对他。

我妈妈和钟语的妈妈这两年在玉渊潭公园,一直同练一种太极拳,但她们避讳着不讲话。今年春天,他妈在晨练中摔倒,我妈扶她回家,两位老人才又聊起了天。钟语是独生子,由于他和小惠离婚的理由是不想要孩子,所以钟语的妈妈连个孙儿女都没有。我妈心软了,原谅了他们后又感慨万千,便把我打掉胎儿的事告诉了她。两位老人在一起哭了一个星期,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妈从此改变态度,主张我和钟语重归于好。我跺着脚告诉她,此事晚了一百年!

我流产后半个月,钟语找上门来悔过。他说鬼使神差,他犯下了弥天大罪。本想利用一下小惠,来整治我的自私、任意和孤行,不然我们结婚后,他会永远处于被动。可他不能没有我,失去我的日子象在地狱里一样难熬。当时他脸上的泪珠滚滚而下,他几乎跪下请求我原谅。

太遗憾了!我微笑着通知他:我已经和曾到我们研究所讲学的加拿大教授联系上了,他也回了信,答应雇我做试验员再转读学位。然后我冷笑地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地关上了家门。

到加拿大后,我接到了他许多怀旧的情书。寄回给他的是加拿大的美景,我的可爱校园,在加拿大干爹干妈家的聚餐,还有和追求我的金发碧眼小伙子的合影。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来传来了他和小惠结婚的消息。五年后我拿了博士回国,他约我重游香山。在鬼见愁上,他把我抱在怀里不松手。我告诉他:“我小时看格林童话时就有一个美好的梦想,那就是青梅竹马、一见钟情、相濡以沫、白头到老。你把我最纯洁的梦给破坏了,现在还好意思再拉扯我!”

没想到我走后,他便和小惠离了婚。那时我刚在温哥华找到了工作,正从多伦多开车做横跨加拿大的旅行。我感叹这无比广阔的国家,自恋我如此美好的前程,并认认真真地把自己考虑成加拿大人。

在温哥华买了房子后,我把父母接来了两次,自己用出差旅游的方式,去了世界上的许多地方,同时竭尽全力在公司向上爬。直到三年前,我再回中国听他向我摊牌:他会等我,一直等到我结婚为止。我本该告诉他,我们之间全无希望,让他好自为之。可那样做岂不是原谅他了?我不想原谅他,愿让他为得不到我而痛苦。我实在是做错了,从那以后我便常常梦见他。这里的黑夜是中国的白天,他成了不折不扣影响我黑夜的人,而我千方百计想做的,就是拼命摆脱他的影子。

“我知道你的阴谋诡计,你是想让我回国,劝我留下和你和好。”

“什么阴谋诡计?你走后又快一年了,父母年龄越来越老,应该常回来看看。”

我赶紧大叫不好:“钟语,我失业的事,你可千万别让我妈知道。她一天到晚为我瞎操心,我可真惹不起她。”

“什么?你失业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口气是真的不知道。

“原来李阳没做快嘴舌。”我赶紧求他:“这事先别和你妈讲。我想先瞒瞒我妈,等我做出决定后,再自己通知她。”

我刚出国时,妈妈想起我就掉眼泪,逢年过节必大哭一场。后来见我一个人闯荡的不错,她渐渐习惯了,只剩下到机场送我时才哭。可她现在退休后没事干,又整天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尤其是我的终身大事。要是她知道我失业了,准会高血压、心绞痛地乱犯病,一连几天睡不好觉。

“怎么好好地就失业了呢?”他那边还是糊涂。

我快言快语地向他解释了,然后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那就回来吧!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吃饱喝足后,想想自己愿意做什么事。要知道国内这十几年的变化太大,正缺你这样的人才。你是想做教授、教英语、去外企还是和我一起干?随你挑。”

“我可是听说国内招聘都要在三十五岁以下的,我太老了,没人要了。”

“别听他们的,真正的人才是没有年龄限制的。”他停顿了一下:“亦然,记得你小时的理想吗?”

他这人是哪把壶不开提哪把:“你是不是成心气我?你以为我失了业,就会乖乖回到你的身边。”

“记得你从小就想当作家的理想吗?”他的声音柔和极了。

“怎么不记得?只是我现在提笔忘字,一个中文成语也记不起来了。”

“没关系。你回来后,可以去大学听课,可以去图书馆博览群书。电脑会帮你记字打出成语,就看你敢不敢写了。”

只有他知道我小学时就是笔杆子,中学时篇篇作文当范文,高中的语文成绩始终全班第一。我们曾写过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他的理想是做工程师,我的理想是当作家。可他现在是商人,我是个失了业的管理人员。

我曾向查尔斯、丹尼等解释过我的成长过程,他们假装明白,其实他们根本不能完全理解我。我当年选择学理,是因为看不到学文的出路,以后又赶时髦出国,不得不读硕士、博士、MBA,以生存的本能抗争,而摒弃了内心深处真正的欲望所在。

“怎么样?你可以介绍海外风情,写写异国恋爱。要想编故事,我可以帮你一起编,你知道我的脑子和你一样聪明。咱们的同学们干什么的都有,遍满全世界,正需要你这样的人,用文字把我们这一代变化极大的群体,表现出来呢!”

“我真的不行,我已经太老了。另外我想生孩子,再不生才是真晚了呢!”

一阵沉默。

“你要不要听一下我的坦白。”我一愣,想要制止他,却又开不了口。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我早就预感到有个孩子。你来找我的那天晚上,我就梦见了我们的孩子。第二天找到你单位,得知你请假离开了,我只好在你家楼下等,一连几天没见你,我便知道那孩子没有了。我明白你不会原谅我,于是不敢找你,终于鼓足勇气找上门,你已经决定出国了。”

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他颤抖的声音:“我一直深受内心的谴责,后悔懊悔万分,怎么忏悔也不能原谅自己的恶行。多少年过去了,我始终盼望着和你重建家园。你现在能原谅我,饶恕我,可怜我,和我一道,咱们同心协力把那无辜的孩子找回来,求求你,好吗?”

“不好!”我摔下了电话。

(七)

摔下了电话后,我气得在室内停不住脚的乱走。真是既有现在,何必当初?想来想去还是我的命不好。以后对这个钟语,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根本不可能睡觉。我机械地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是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 。来加拿大后,我把小时喜欢的许多书都买了原著重新用英语读,现在我准备第二遍重读它。到底是本好书,它把我从自己的惆怅中提升出来,去体验一种赤裸裸的生存和竞争。困得终于合上书时,我想起了查尔斯的话,拯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我变成了一只大鸟,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而且我身边还有一个伴侣,是一只比我更强壮的大鹏……

电话铃响了。原来是杏放,她今天不去上英语课了,打算过来陪我。

“谢谢你!你还是去上课吧。我没事,正做美梦呢!”

杏放坚持要来,我也没再反对。其实我需要她,帮我出出主意。

她来后要请我去吃广东早茶,我说没有胃口。她建议去体育馆运动运动,我晚上没睡足浑身无力。她又提到了“女人的天堂”,这是在温哥华市郊的一处集美容、健身、疗养、运动为一体的场所。由于倚山靠湖,又有天然温泉,这占地一百英亩的人间天堂,曾使杏放留连忘返。

我望着自己色彩脱落不齐的手指甲,又摸了摸失去光泽的长发,和她商量:“咱俩都没有了工作,还是省点钱好好在家做家庭主妇吧,晚上我还要给查尔斯烧饭呢!”

“查尔斯?怎么查尔斯又搅了进来?”

“我和查尔斯本来就是好朋友。”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爱上我。”

“我说你昨晚为何早离开,原来是和查尔斯幽会。”

“幽什么会?我这一失业,生活的平衡一下子给破坏了。我现在就想要你所有的一切:丈夫、孩子,怀着孕在家一边看书看电视,一边烧饭布置家。你帮我出个主意,如果我找个男人生孩子,应该和谁生?查尔斯?丹尼?还是那可恨的钟语?”

“你要问我,我当然选钟语了。那些人我又不熟,不会帮他们说话的。”

我把昨晚查尔斯的来访,和与钟语的谈话,全盘讲给了杏放。她听后和我拿着劲儿,拒绝发表意见。于是我们去后院菜园里摘了香菜、细葱和小白菜,从冰箱里取出了冷冻的海鲜馄饨,两个人在我阳光灿烂的厨房里,煮馄饨。

大学毕业后,杏放被分配到郊区的食品研究所,周末常到中关村找我玩。我们最爱一起上街乱逛,然后我买肉馅,她买馄饨皮、青菜等,回到我的宿舍煮馄饨吃。如果李阳和钟语在,我们吃完后会一起去双打网球。没有他们,我俩会没完没了地神聊,憧憬着我们结婚以后的日子。

我边吃边告诉了她我的计划:“今早在你来前,我想出了主意,三十六计走为上。我和你讲过我的加拿大干爹干妈吧!他们现在退休在阿拉斯加,我准备去他们那里清静一个月。”

“那地方常年积雪,一定很冷吧!”

“傻丫头,阿拉斯加大得很。乔治和苏珊住的是东南部的海边,那里古树参天,野兽出没,到海岸可以和海豹握手,在船上可劲看鲸鱼跳舞,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看了一下凸出的肚子:“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做我的老年孕妇吧!”然后她接着问:“那你对这三个男人怎么交待?”

“也许我回来后,有两个已经不想要我了,那我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看样子你知道最后等你的还是钟语,所以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她微笑着说。

我们来到客厅,喝着杏放从北京带来的香喷喷的茉莉花茶。她很是喜欢我的这套橡木家具,清清亮亮,实实在在。其实,我小家的一切她都中意。

“这个月你愿意,就搬到这里来住好了。在北京住高楼,在加拿大还住高楼,钢筋水泥的,一点自然的味道也没有。”

“快别这么说。在北京的高楼大厦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喜鹊。这里倒好,这么多鸟,除麻雀外,我什么名字也叫不出。”最近杏放和我,总是把加拿大和中国,温哥华和北京,比来比去的。

“所以你要有一个适应过程,至少三年。从心里换国籍可不象表面那么容易,好在中国一天天变好,大不了以后拿了加拿大公民,再回中国罢了。”

“我觉得是你该回中国的时候了,好好享受一下我们这十几年艰苦奋斗的成果。同时也帮我一个忙,让我把你的房子买下来。”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上我的房子了,所以总想把我往钟语那里推。”

她严肃起来:“说真的。昨晚我想了半天,如果我是你,我早原谅钟语一百次了。大学时我就提醒你,钟语是个极为敏感的人,你不能对他太霸道。想来他当初找小惠也是一种抗争,其中也有你的错。现在他离了婚,一心一意地等着你,你真忍心让他这么无望地痛苦下去。”

我心里又是一阵绞痛:是啊!为什么我就没有一颗宽容、豁达的女人之心。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应证什么?真希望我从阿拉斯加的大山大海中回来后,能变得博大自信一些。

我转了话题:“你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献献手艺做西餐。”

“记得你上次说过烤羊腿,我们一直等着呢!”

“这烤羊腿是查尔斯最爱的,他今晚一定会吃的走不动路。”

“你临走前这么取悦他,想必是让他追着你一起去。”

我望着杏放的眼睛,诚实地向他摊牌:“其实我现在最中意的就是查尔斯。可和小我六岁的人结婚,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丹尼是最靠得住的,此人是虔诚的基督徒,决不会做出背叛妻子的事情,可他偏又是美国人。”我大叹了口气。

“这么说你在中国、美国、加拿大三个男人中,宁愿选择加拿大人。”

“对!因为我现在是加拿大人。”

“真的是加拿大人?”杏放咄咄逼人。

“不是,”我只好老实地回答:“骨子内心里还是中国人。在中国的二十四年已形成了我的人生价值观,而加拿大的十四年纯属是邯郸学步。做移民是很惨的,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八)

有杏放帮忙,这顿西餐做起来简直是一种享受。我们在新西兰大羊腿上划了许多十字刀口,将香菜、大蒜、鲜姜、洋葱、盐糖等拌好的作料使劲往里塞,然后用橄榄油在表面足足地刷了一层。羊腿周围,有小土豆、小茄子、小芋头、小甜菜、小罗卜,还有各种蘑菇……五彩缤纷的大铁盘在烘箱里一烤,不久就弥漫出了诱人的香味。

人到齐后,我们先给他们喝浓郁的英伦海鲜土豆奶油汤,然后再上意大利的清爽浪漫色拉。望着朦朦专挑那紫色的苦生菜吃得津津有味,我们俩个亲娘干妈喜笑颜开。法国红葡萄酒把两个男人喝成了兄弟,烤肉烤菜吃得我们活象一大家人。还有那樱桃奶酪蛋糕,把所有人的嘴都甜甜蜜蜜地糊住,说的都是天底下最好听的话语。

送走了杏放一家,我和查尔斯手拉手在月光下散步。我住的小区建在半山腰上,此山之后,是常年积雪的大山峰。向前远眺,隐约可见浩瀚的大海。脚下是蜿蜒荡荡的入海大河。铁桥在夜光照耀下,象条精神抖擞的远古长龙。

在我的眼中,能和温哥华的美丽相比的城市只有悉尼,可悉尼是建在一个大孤岛上。温哥华不同,从这里可开车到加利福尼亚,通过墨西哥,越过巴拿马运河,直捣南美的安第山脉,那里离南极洲已经不远了。向北驾车到阿拉斯加,跨过白令海峡,进入亚洲大陆,可一直来到我的家乡北京。

多少年来,我嘴中念叨的家,指的还是父母在北京的家,因为一个人不管住在什么地方,即使是住在宫殿里,没有亲人也不能称之为家。

散步回来后,我和查尔斯一起收拾厨房。闻着自己一身的烧烤味,我真想钻进楼上的振荡大浴池中,用清馨的花香好好泡泡我紊乱的身心。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如果我真考虑嫁给查尔斯,我得在做出决定前考查一下他。而且我们都谈到生孩子了,我想知道我们能否和谐地做爱。想到这里我的脸还是红了,他马上观察到了,便搂住我问:“你现在想做什么?”

“到楼上泡个澡。”我老实地回答。

他拦腰抱起我,一阶一阶,上楼来到了浴室。我放好水,倒进了香料泡沫皂,然后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全部脱光后,听他在喃喃而语:“你真美丽!”

我摇了摇头,回想着自己真正美丽的青春年华,便把全身迅速埋入泡沫里,然后专注着他的行动。我们曾在一起驾帆船,做独木舟旅行,有许多穿泳装的时候。这最后的一块遮羞布对我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成熟的人,是不应该感情用事的。

所以查尔斯比我紧张,他一紧张就爱不停地讲话,这唤起了我的母性。我坐在他身后柔柔地为他搓背,寻思着他到底有多大的抑制力。他应该从他的印度母亲那里学到隐忍,他的北欧父亲那里得到冷静,果然他渐渐平静下来,我们便象老夫老妻一样,擦洗嘻闹起来。

待我们手拉手走进浴室边上的桑拿小屋,他已经象是我多年的丈夫了。我问他我脸上的皱纹多不多?他说根本就看不到,反而把自己眼角的鱼尾纹指给我。这么可爱的男人到哪里去找?我禁不住又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

此时我知道在文明的世界做绅士不容易,只好把他请到了我的床上。我们在床上又说了许多甜蜜的话语,在确认了我无数次的邀请之后,他才开始行动,用手和唇探索我的全身。

我那告别男人三个月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只能投降于这个男人。此时我万分感谢查尔斯所给予我的幸福快感,可这感觉丹尼曾给予过我,钟语也曾给予过我……

我晃了一下脑袋,尽力把钟语赶了出去,重新集中精力到查尔斯身上。查尔斯待我这样好,我愿把他送到天堂,我想我做到了,他把我也带到了天堂。

月光下,查尔斯轮廓分明的面庞,象大理石一样纯洁安详,我以前从没意识到他的侧面和钟语如此地相象。想想这个幸运的男人,能在示爱一天后就得到所求,他当然会满足地进入梦乡。可钟语呢?他却是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得到我的初夜权,从而也失去了他的童男之身。

回想我们在校园渡过的日日夜夜,白天我们繁忙地上课自习,晚上才是我们最珍惜的好时光。夜幕降临,整个校园黑漆漆一片,我们会走来走去,寻找最隐蔽的地方。我们所发现的藏身之处,一个比一个更加美好,最完美的一个地方,是荷花池边那浓密的垂柳树下。

钟语把外衣在草地上一铺,我们便迫不及待地搂抱在一起。年轻的身心对爱人永远饥渴,于是我们用了三年的时间,探索研究着对方的身体,终于在大学的第四年,我俩才傻傻地对笑着,反应过来我们有个安全期可以利用。

好容易等来的夜晚繁星满天,一弯新月盈盈地微笑。荷花旁,柳树下,我闭着双眼,等待着他的到来。没有疼痛,他是极其的小心翼翼,我安慰他,鼓励他,终于唤醒了一头狮子。

无奈有人来了,手电筒在闪烁。我们吓得浑身发抖,如果被巡逻的工人捉住,我们定会身败名裂!谁想来的是另一对恋人,看到我们转身就逃!我浑身冷汗,满眼泪花,把脸埋在钟语的怀里,不知该哭还是笑?

十六年过去了,这一幕在我的脑海中,始终记忆犹新。虽然现在世界上有许多很前卫的女人,但我想没有一个女人,能真正忘掉了她的第一次。

清晨我是被奶油煎饼的香味唤醒的。我知道这是查尔斯的王牌手艺,他的饼煎得薄薄的,香草味十足。可不知怎的,我怀念起丹尼所做的煎鸡蛋咸肉烤面包,因为咸的东西更对我的口味。这么一想就干脆想起了钟语所做的菜肉馅饼,那才是我的真正所爱。

查尔斯和我边用早餐,边讨论我的阿拉斯加之行。这一切起始于我两个星期前,所收到的加拿大干妈干爸苏珊和乔治的邀请信。他们的宝贝独生子瑞克,也就是我那加拿大小弟弟,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并且还要举行婚礼。他没忘记我这个中国老姐姐,我被荣幸地选为女傧相之一。

婚礼订在十一月,在阿拉斯加的雪山顶上举行,女傧相的服饰将是天蓝色的丝绒长袍,苏珊在要我的尺寸,她要亲自缝制它们。我告知她不久就去拜访她的新居,同时毛遂自荐,在她繁忙的婚礼准备中,给她做个帮手。

我从查尔斯示意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的提示,我完全可以从婚礼中的女傧相,变成新娘的。所以他尽力支持我的旅行。的确,没有人只愿为别人做嫁衣裳,人人都愿在婚礼上争当新娘!

(九)

我和丹尼最近的长途电话,谈论的几乎都是他的家人。他回去后把他妈妈送进了疗养院,老太太刚打起点精神,她的哥哥又去世了。这位大舅终身未婚,所以丧事又是丹尼处理的。丧事刚办完,丹尼的姐姐又病倒了。

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女人,好女人早就飞到他的身边,与他同甘共苦去了。而且我还不敢把失业的事告诉他,更不愿他知道我已经接受了查尔斯。说到底我没真心爱上丹尼,我实在是自惭形秽。

问题的严重性,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不仅不爱丹尼,也不爱查尔斯,以及任何一个男人。我喜欢他们,需要他们,没有他们根本活不好。可爱是博大、容忍、原谅和无私,这些我都没有,我失去了爱的本能。所以了解我的查尔斯才认为,只有孩子才能帮我找回爱!

我想到了自己的妈妈。我曾经不解地质问她,为何对我们姐弟妹三人如此溺爱?她回答说我们是她身上掉下的骨肉,母与子的心是连在一起的,不管情况境遇如何,我们全家人永远是一体。正因为她这句话,每当痛苦难熬时,我就喊妈妈,然后我就一关一关地闯过来了。现在我已近不惑之年,妈妈却日渐衰老,但愿我不再让她费心了。

想到这里,我打起了钟语的手机。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双手发酸,两腿发颤,心里又在发麻,只好压缓口气问:“你现在哪里?”

“在健身房。”

“那你练完肌肉后,给我打回来好不好?”

“不好。我想休息一会儿。你这会儿打电话,是不是又叮嘱我,要对你妈保密?”

“对。我已经告诉她了,我要去阿拉斯加看望苏珊和乔治,但我还是不想把失业的事让她知道。你千万小心点,别给我捅出来。”

“你放心好了,我哪里再敢给你捣乱?能告诉我从阿拉斯加回来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有结婚了。”

“你能不能等我一个星期,我马上赶到加拿大,陪你一起去阿拉斯加。”

我开始语无伦次:“千万别来,你来了就把我的计划打乱了。我现在需要的是清静,人只有在孤独中才能找到自我。我承认这些年对你感情的复杂,那是因为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缘故。可咱俩没希望结婚,我怕你再抛弃我一次,而且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我咬了咬牙:“你的条件这么好,北京年青漂亮的女人又多。好好找一找,总能找到可心的人的。”

“你讲完了没有?”

“没有。”我迟疑了一下:“我准备原谅你了,其实也是原谅我自己。原谅你了,就准备放你走了,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不想听懂。没有我你没有自由。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听懂了。可你不想想,我前面的天地有多大?你束缚不了我,任何一个男人也束缚不了我。也许我会马上结婚,但结了婚我还是自由的。”

他声音低沉:“好吧。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和丹尼结婚?”

“不是丹尼,是查尔斯。”我知道他气得更厉害,只好继续说下去:“我失业后,查尔斯向我表明他一直爱我,想要我,愿和我生孩子过日子。所以如果一切顺利,我从阿拉斯加回来后,就立刻和他结婚,然后一起回中国渡蜜月。”

“你不认为你做的决定太仓促。你需要半年,而不是一个月来决定你的终身大事!”他提高了声音。

“我的好同志。我没有时间了,让你把我耽误到三十八岁了,明白了吗?”

“你气死我了!”

“不气你气谁?我长这么大,所有的男人都对我好,只有你一个人负了我,你要记住这一点。”

“我当然记住了,所以你要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太晚了。查尔斯比你更爱我……”

他打断我:“你怎么知道他比我更爱你?”

“因为他是我八年的好朋友,因为他想要我的孩子,因为他甚至不在乎我爱不爱他,因为他只愿我有安宁和幸福……”我一口气说了许多。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和他结婚,一个人逃到阿拉斯加做什么?”

“干妈和亲妈不一样。我现在就想找苏姗做再一次的确定,好好谈谈我的事,听一听她的意见。”我知道他问住了我,便把话题往他身上引:“听李阳报告,有个和你一起打高尔夫球的女士爱上了你,你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你不要听他乱讲。我现在和父母住得安宁清静,补着我小时候远离他们的遗憾。”他换了口气:“对了,你妈和我妈最近终于在郊区看中了一块地,他们正准备盖新房,还打算以后养鸡种菜呢!弄得你的姐姐哥哥和我,也跟着忙来忙去的。”

“所以你也该找个贤惠的女人,好好陪着父母欢渡晚年。”我此时变得宽宏大量:“我保证再不气你了,并学着做你的好朋友。其实男女之间做好朋友最好,夹杂着感情太复杂,难免有人受伤害。”

“男女之间都做好朋友,那人类早就灭绝了。”他不同意。

我决心坦白:“其实我还是爱你的。只是我不知道这是何种的爱,反正已经不纯洁了。当初你离开我,也有我的错,总之我们性格不合适,没有缘分。咱俩都是学化学出身的,知道破镜不可重圆。化学键一旦断裂,非要有高温高压才能重新组合。而我现在已经老到经历不起极度的外力了。”

不想他的声音变得年轻起来:“哎,你的头发还那么长吗?”

“最近老掉头发,已经剪短了。”

“还是编成小辫吧!编起来利索。”

我们大学毕业后同居的那段时间,他最爱做的就是为我编小辫。我知道他又用糖衣炮弹轰我,可我无力抵御,只感觉泪流满面。

(十)

坐在飞机上,想到马上就能在机场上见到苏珊和乔治,心中一片暖洋洋。

十四年前,在我孓然一身来到加拿大大学报到的当天,我的导师就急不可耐地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说这家加拿大人一直在等我。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打过去,接电话的女士居然用洋味中文和我对话。

苏珊是学院的英语教师,刚从北京外语学院教了两年英语回来。她问我愿不愿意接受他们家为友好家庭,住在她的家里,同时帮助他们十二岁的儿子瑞克,继续中文的学习。

我不敢相信如此的好运,马上满口答应。一个小时后,苏珊便开车来接我。她黑发黑眼,高鼻粱,薄嘴唇,穿着一件中国高领小袄。她扬眉抬手间表现出来的中国味道,我不知道是她天生的,还是在中国感染上的。她的中文不佳,我的英文不好,所以一见面,我们不知用那种语言交谈恰当,于是便哈哈地笑个不停。

苏珊的丈夫乔治,是个只有大专学历的技术工人。当他看到我脸上一时的惊愕后,咧嘴笑了:“我在首钢教英语的那些工人小伙子们,也对我能娶个博士毕业的大学教师不理解。我告诉他们我和妻子是高中甜心,毕业后我先工作,供养她读完了所有的高学位。可我们家什么都是我说了算,苏珊不爱瞎操心。”

苏珊的确不爱拿主意。他们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最后还是乔治建议她通过医疗干预的方法,使她得以在三十八岁时生下了瑞克,而且把他娇生惯养的不象话。

我很吃惊瑞克的中文程度有这么好,可他懒得不想继续坚持学习。所以我的任务是每天花一个小时听他读课文,写一篇中文日记。我绞尽脑汁讨他喜欢,在我做了他中文教师不久后,他成了我的英语老师。

苏珊和乔治没能有个女儿,便把我当女儿养了起来。我随他们上教堂,他们便介绍我是他们的中国女儿。去他们的亲戚家,我又成了中国孙女,中国侄女,中国表姐。苏珊带我扎了耳朵眼,以便能戴上她送给我的家中祖传下来的耳环,乔治教我开车,使我有更多的来往自由。他们还换着样为我做西方饭菜,时时不忘向我介绍加拿大的文化。

最难忘的是他们带我去多伦多北部,参观白求恩故居。在那风景如画的小镇,白求恩的父母曾住在这个至今也很安静的街区内。站在白求恩出生的床前,苏珊搂着我的肩,告诉我她的姑妈曾经是白求恩的护士兼翻译。我顿时热泪盈眶。

苏珊的姑妈是在中国长大的传教士的女儿,白求恩的父亲是位兢兢业业的基督教牧师。苏珊认为不管白求恩是否共产党员,首先是他幼年时所感受的来自上帝的博爱,才使他对饱受日本侵略者蹂躏的中国人民,寄予了最大的同情。

在加拿大有苏珊一家,我一直不太想家。直到五年后回国,看到妈妈脸上出现的深深皱纹,她黑黑的头发已成花白。爸爸的腿已经打了弯,每走几步都要停一停。我恨不得有分身术,一半留在中国孝敬他们,另一半呆在加拿大追求新生活。可我不是神仙,只能感激姐姐哥哥,能够在家里帮我尽孝心。

这次来阿拉斯加的真正原因,我对谁也没有解释清楚。我是想找一个安静馨宁的地方,好好审视一下自己多年来浮浮躁躁的内心深处。当初柏拉图提出不反思的人生毫无意义的时候,他根本不可能想象到二十一世纪的世界,是这样的多彩多姿。人们有太多要做、要看、要听、要经历、要成为的压力,偏偏缺少了要反思的时间。结果是世界变大了,每个人反而变小了。

我很早就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多重性。由于我的童年是在秦岭大山中渡过的,我一直向往着能在自然美景中过超俗的生活,可我的行动却是在大都市中脚踏实地地追求名利。我是个蛀书虫,在书中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自由天地,现实中却用有条不紊的方式把自己缚入了蚕茧。现在我面临选择一位终身伴侣,本能地感觉到这件事泰山压顶的重量。旧社会强调嫁个好男人是件终身天地大事,新时代这法宝照样适用。我等了这么多年做不出决定,就是因为我的矛盾性,我是个感情丰富,而又极为理智的人,多少年来理智在节节取胜,但感情一直不屈服!

一位朋友曾传授给我一种打坐的方法。它的精髓在于能让人从灵魂深处了解自己。我试了很久,结论是根本做不到。这才意识到我的朋友住在山林里,融在了自然中。而我驻足于大都市,影响我情绪的因素又太多。我的确需要一面镜子来照一照我的内心,更需要一块平和的净土。

想当年,耶稣基督不到旷野中禁食祷告四十天,他可能一辈子还是个木匠。佛祖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不得超度不罢休,他也许就回皇宫继承王位去了。连穆哈默德这个成功的商人,错过了山洞中的打坐,天使的出现,伊斯兰教又何以诞生?当然我不以为去趟阿拉斯加,就能顿悟我人生的真谛,我只是想换换环境,给身心一个假期。人只有在轻松愉快沉静时,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和选择。

阿拉斯加果真向我应证了天堂离我们并不遥远。乔治和苏珊带着我,三人划着单人独木舟,来到了冰川入海处静静地等待着。当那蓝色透明的巨大冰块终于崩裂脱落时,雷鸣般的响声在山谷中回荡,紧接着是爆炸般地入海,最后是大海以咆哮声迎接了冰川。

这时在远处的海面上,又响起了哗哗的喧闹声。美丽的杀鲸跳跃出来,正以巨大的身躯拍打着海水,它们黑色的尾部是世界上最大的扇子。这家鲸鱼也许意识到我们正在观看,它们翩翩起舞,乐不可支。

还有呢!海湾的小岛上,一群海狮正悠闲地唱着它们的歌谣,我想曲名一定是“我的家乡真美丽”。小海豹们憨憨地在沙滩上玩耍,海鸟在它们的身边相伴……

以前我认为苏珊是因为顺从乔治,才来到这偏僻的阿拉斯加小镇安享晚年。现在我看到了他们亚当夏娃般的生活,真羡慕她做了一个绝佳的选择。乔治有一半的印第安血统,是个在室内坐不住的人。他极为自豪地向我介绍着他和苏珊共同设计的新居。这房子依山面河,正应了中国山水的最佳取向。而我最喜欢的是那以印第安帐篷为外形的高顶客厅。客厅里挂着一幅暖我心肠的话语:上帝居住的地方,一片安宁关爱!

我先帮苏珊做了些针线活,又加入乔治愉快地粉刷了新房。他们却极力劝我四处走走看看,充分领略这里清新美丽的景象,和热情友好的人们。

于是这天我便站在了麦克的出租飞机旁。麦克是苏珊一公里以外的最近邻居,他的母亲是爱斯基摩人,父亲是印第安人,属于真正的美洲第一民族。他刚结识不久的女朋友和她的两个孩子,住在阿拉斯加第一大城安克拉治,所以他热情地邀请我,和他一起去那里,参加一年一度的美洲第一民族大聚会。

受乔治影响,我对印第安人既感激又好奇。感激是因为这块美丽的土地曾经是他们的,好奇是因为我很想理解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有时在潜意识中,我会感觉自己的前世是印第安人,所以此生才从中国大陆跑到这里,来寻根。

谁都知道有出租汽车这回事,我是到了加拿大这个到处都是水的地方,才发现还有出租汽艇,现在到了阿拉斯加,入乡随俗地坐出租飞机,是因为这里太地广人稀了。

但我是个怕死的人,临走之前,向乔治询问了许多问题。

“这种用来做出租的单引擎飞机,出事故的几率大吗?”

乔治不再观看电视机里的新闻,转过身与我好好交谈:“我不认为比在温哥华大街上开车更危险。”

“那到底有没有顾客,因为飞机失事而被摔死?”

“当然了,可你别忘了,飞行员也在飞机里面,大家的生命同样的宝贵。”

麦克几天前曾经来苏珊和乔治这里赴晚餐,他爱极了我做的麻辣水煮牛肉,吃的满脸大汗地一个劲叫好。45岁的男人,他是有些肥胖超重了,我想这可能是印第安人习惯食肉造成的。后来我看到他一滴酒也不沾,觉得很奇怪,当时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苏珊和乔治才对我解释,第一次婚姻的失败,把麦克变成了一个酒鬼。幸亏他在戒酒互助会结识了现在的女朋友。她是社会工作者,这回她是真的以身作则,用自己爱心,将麦克从人生的低谷中,挽救了出来。

乔治告诉我后悔还来得及:“既然你这么胆小,我劝你就别去安克拉治了。本来的计划是我带着你和瑞克,咱们爷仨去荒郊野岭来一个钓鱼旅行,我们一定会收获重重。”

算了吧,我可不想再和他们爷俩去什么钓鱼旅行了。以前的几次经历,早让我受够了:要拼命地划船,要挨蚊虫的叮咬,还要给他们父子俩烤鱼做饭。

我喜欢做崭新的事情,没办法,好奇心太重,喜欢探险,而且探起险来就忘记了怕死。

所以我决定选择去安克拉治。安慰自己,我还想起了杰克伦敦在他的小说“ADVENTURE” 中说的一段话:“At sunset a small ketch fanned in to anchorage, and a little later the skipper came ashore. ”

嘻嘻,我可是愿意从天空上飞到安克拉治,那就比杰克伦敦的主人公更胜了一筹。

乔治见我主意已定,便告诉我,麦克曾经是加拿大军队里的飞行员,复员后回到家乡,开这种小飞机对他是小菜一碟,他的飞行技术无可挑剔。但为了以防万一,乔治还是递给了我一本意外事故生存书,并为我准备了一个救护必备小包,里面有瑞士小军刀、打火机、鱼钩鱼线,还有一些纱布胶带药片。

这本书我翻了几眼就放下了,这个必备小包,苏珊让我装进了身上红色登山服的衣兜里。

麦克的小型飞机上,有六个座位,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让我觉得挺空旷的。我向窗外的苏珊和乔治招手再见后,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位女探险队员,然后假装神情自若。麦克拍了拍我的手臂:“亦然,你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对吧?等着瞧,我还要让你一辈子都感谢我呢,因为我们飞上天后,我保证你能看到天堂美景。”

我坐在麦克身边,看他开始启动一个个按钮,然后又和地面控制人员讲话。我把他递过来的耳机戴上,闭上了双眼,默默把自己交给了命运女神。

“现在请睁开眼睛吧!我的东方小姐。” 轰隆起飞后,飞机摆脱了地心引力,当它稳稳地翱游在天空了,我这才听到麦克的话语,随之睁开了眼睛。

小飞机和大飞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小飞机可以象鸟儿一样,上上下下地表演特技。麦克想吓吓我,却又不忍心,看着我胆小如鼠的样子,他忍不住地坏笑。

于是他指给我各种仪表显示,告诉我:速度不能超出130 KNOTS,不然机翼会受损折断。高度呢,应该保持在3000英尺左右,太低太高都可能有危险。然后他向我挤了挤眼睛:“你知道吗,我们这个小飞机,还配备了一个巨大的降落伞,我只要按一下这个钮,就是万一出了事情,我们也可以缓缓地下降。”

我们很快就放弃了飞机的话题,因为景致实在太美了。此时我们正经过雪山冰川,我从没想到一种物质,冰;一种颜色,白;能形成无数的构型,能组成万种的图案。在这沉静的白色壮观中,有蠢蠢欲动的白色北极熊,有跃跃欲试的白色北极狐,还有点点狂奔的白色北极兔……

我的感慨万分使麦克更加自豪,我不得不承认他是这个世界上有着最佳职业的人。好心的麦克经不起夸奖,他开始降下高度,为了能让我看到更清晰的景致。

这时我脑中有了一个闪念:一个人在目睹了世上最美景致,感觉到自身最佳情怀后会不会乐极生悲?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我发现麦克突然僵住了,满脸极度的苍白,他想开口说什么,却动不了他的嘴唇。他的眼睛可怕地下垂着,好象失去了视力……

我大叫:“麦克,你怎么了?别吓我,快点好过来!”

没想到他脑袋一耷,就昏死了过去。我拼命地摇动他,他也不给我缓过劲来。我看了一下仪表中显示的高度,这才明白危险已经来临:我们已经降到了1000英尺的高度。无望中,我试着拉了一下操纵杆,发现还管用,飞机开始上升起来。可方向呢,我不会控制方向,当然也不知道如何降落。一脸的冷汗,我该怎么办?

勉强让飞机保持在3000英尺左右,我不时看看麦克,逐渐放弃了等他醒来的希望。叫天叫地不灵,我浑身麻木,哀怨地只好喊起了妈妈!

不知这么飞了多久,我突然看到了正前方一汪蔚蓝色的湖泊,同时想起了麦克刚才提到的降落伞,那飞机上方能救命的降落伞。仓促之间,我决定了一个下下策:和飞机一起掉到水里去吧,水有缓冲的作用,也许我还能拣回一条小命。

好不容易飞近了湖泊,我用哆哆嗦嗦的食指,点击了那个启动降落伞的黄按钮。等了几秒钟,我才听到了降落伞打开的哗哗巨响,飞机的突然减速,差点把我从座位上颠簸下来。脑袋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疼得失去了知觉。

待我睁开双眼,我看到了飞机窗外的湖水,同时,发现我的双脚已经泡在水里,而且,机舱里的水位在上升,我明白这架飞机早晚会沉入水下,我们必须马上逃出去。

解开安全带,我伸手去摸麦克的脉搏,脑子里极力回忆着以前学过的急救要领。找不到脉搏,感觉不到他的呼吸,最让我无奈的,是他的腿被死死地卡住了,我怎么用力,也不能把他移动一毫。

湖水继续往上涌,时间不等人,我试着打开舱门。只有三秒钟的时间,我就意识到这门由于变形,由于外面湖水的压力,是根本打不开的。

完了,难道我就认输了?我停下来,慌慌张张地失去了主心骨。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了钟语焦急的面容,他在大喊:快找个东西把窗户砸开呀!对,一定要这样。我打开了麦克和我之间的扶手暗箱,上帝保佑,我看到了榔头!一把抓上,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向机窗一连砸去!

六英寸,十英寸,我等不及了,水已经漫上窗口,我从这个玻璃大洞爬了出去,进入湖中。

我涌出了水面之时,正是飞机沉入湖底之际。此时我浑身打战,不知是因为湖水冰冷刺骨,还是由于内心极度震撼。但我知道如果不行动,我会马上死掉,于是便拼命地向岸边游去。我先用的是蛙泳,然后马上转为自由泳,隐约记得钟语在教我游泳时讲的一句话:出了事一定要用自由泳游,才有可能救自己的命。

游了出来,跪在水草中,我这才哭出声来。可哭有什么用?我必须要先把这身湿衣服脱下来,不然我会冻死。我回头一望,居然辨不清我是从那个方向游来的,空旷的水面上已经没有了飞机的任何影子,我一张嘴便呕吐起来。

直到吐得只剩下了酸水,我才一步一趋地找到桩浮木坐了下来,开始机械地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往下脱。此时是2002年7月20日的中午,阿拉斯加的骄阳似火,我赤身裸体地晒着太阳,心中却是万分的悲哀。

必须要冷静下来。我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平生所见的最美丽的湖边。这个椭圆形的大湖被群山包围着,两条冰河分别从左右两边注入湖中。山顶上的积雪象白糖,蜿蜒的冰河象挤出的牙膏;青青的松柏树,衬着灰褐的岩石,映着蓝宝石色的湖水,使我恍如告别人间来到了天堂。

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我这个死里逃生的人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想起意外事故生存书上所介绍的:丢失的人不能到处乱走,应该先找一个栖身之处,注意水源、食物、御寒、动物……,我放眼望去,在湖对面居然发现了一只饮水的小鹿。如果小鹿能在这里生存长大,那么我也应该象白毛女一样地活下去。

(十一)

我在岩石下找到了一个洞穴,用柏树枝做了一张床,然后去找能堵住洞口的大石块。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晚上11点了,此时正是阿拉斯加夕阳西下的时候,周围的景致美得使我眩晕:这天空、云朵、高山、湖水的层次,这娥黄、橙红、蓝粉、绛紫的色彩,分明不该由我一人独享。

刚堵上洞口,我就听到了远处的狼嚎。这声音并不可怕,因为我理解它们吼叫的意义。狼和人一样是社会性的动物,它们以叫声交流,说不定是在唱情歌。

我的手机在背包里,现在已沉入湖底。既使在我手中,估计从这里也发不出信号。我猜想此时苏珊和乔治已经知道麦克和我出事了,政府急救飞机也应该出动了,可它们一时找不到我,因为我一直没有听到飞机的声音。

为什么麦克不能活在我的身边?他是印第安人,知道如何在野外生存。可他为什么要犯病?是心脏病还是脑溢血?我极力回忆他当时的症状,越想越难过,只能用痛哭来寄托我的悲哀。

麦克的父母已亡。对他的死,是他的前妻更难过?还是他现在的女朋友更伤心?我无力做判断,只知道他的亲生女儿从此失去了父亲。我突然意识到我也会死,而且死得比他更惨。

首先我会饿死的。吐完之后,我到哪里去找食物?我只有饿死。

另外我会冻死。这里夏天温度可达30度,但从九月份便可能下雪。如果我在一个月左右没有被救的希望,真有可能会冻死。

再有我会被狼或熊吃了,那才真叫惨呢!我想起了妈妈,如果她知道我在万里之遥,被野兽给生吃了,她老人家还不伤心死了?

哭吧,尽全力哭吧!我边哭边想象狼一样地吼叫,也许湖对面有人烟,他们听到我的喊声,会过来救我的。

我在五岁时曾和妈妈一起在秦岭大山里迷过路。三线建设把妈妈从北京调遣到大山中建发射台,她舍不得年幼的我,便把我带在了身边。那天我们一伙人去赶集,回来时我叫喊肚子疼,妈妈让其它人先回去,我们七转八弯就迷了路。记得当时妈妈拉着我的手直抖索,我吓得连哭都不敢,只怕一哭就会有狼熊找到我们。我们不停的走到天黑,看到了老乡家的煤油灯,才算终于得了救。

现在这里天也黑了,远处没有煤油灯,没有篝火,没有任何人的痕迹。突然,我听到了沙沙地雨声,将手伸出洞外,感觉没有雨,看到的是撼人的北极光!

这样变幻的美丽光束只有上帝能够操纵!惊愕之中,我想到了祷告:全能的上帝,请不要抛弃我。我根本不会一个人生存,我要回到熙熙攘攘的人间。我将永远不再离开亲生父母。我要彻底地原谅钟语。我要回到中国我自己的家。我还没有机会真正做过我想做的事情。我真的不想死,请您一定要帮助我!

北极光瞬间消失。我感受到了上帝的存在。但我不知道他对我如何处置,于是决心束手就擒,把自己交给创造我的伟大力量。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饿醒的。突然想起我的登山服里,还有一包苏珊送给我的肉干。塑料包密封很严,打开后香味真浓。我一边咬着肉干,一边试想着苏珊和乔治的境地。他们一定在失望地等待了一天后,又彻夜不眠。他们会用电话通知了麦克的兄弟姐妹后,再拨响北京我父母的电话。

我的心又是一阵绞痛。我死后,许多人生活的变化都不会很大,只有我的亲生父母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记得七岁时我和妈妈从大西北回到北京,爸爸也从湖北干校回来,在北京的姐姐哥哥重新有了父母,一家人终于团聚了。一天夜里,我们都被爸爸的嚎啕大喊惊醒,只见爸爸在妈妈怀里痛哭流涕。说他梦见我从大山上掉下来摔死了。我至今不忘当年爸爸一边哭一边对年幼的我说:爸爸不能让你死,你死了,爸爸也不想活了!

我从小让父母宠惯了,直到今天才意识到欠他们的有多少!想到他们目前为我的死而悲痛欲绝,我真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儿!

钟语呢?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和我父母在一起,劝告他们我还活着。为什么他不认为我去了,因为我们从小就有心灵感应。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他,需要他帮助我安慰我的父母。

而我自己呢?我要走出这里,寻找到人烟,重回父母身旁,再也不乱跑了。

我爬出了洞穴,立即向离我最近的山峰爬去。登山是我最喜欢的一项运动,这是在秦岭大山中培养出来的。登山一定要登最高峰,这样才能有360度的视野。我发现了各种浆果,边吃边爬,见到了多种小动物,和它们互相鼓励。几个小时后,终于登上了峰顶。

失望!巨大的失望!我以为我会看到山那边的公路,公路旁的民居。没有公路,没有民居,有的只是连绵的高山,一座连一座。

我都忘了自己是如何下的山。坐在湖边的大石上发愣的时候,看到了水中游动的众多肥大的鱼,我想起了兜里乔治给我的鱼钩鱼线。

第一次吃自己钓来的鱼,是在我家附近的玉渊潭八一湖。那年我们刚考完大学,一个个等分数等得心烦意乱。我便一个人去玉渊潭公园乱逛,正碰上钟语和他父亲在垂钓。我一到,钟语就钓上了一条肥大的白鲢鱼,他把鱼杆递给我,正教我如何拉鱼线,另一条大鱼又上了钩。加上钟语爸爸所钓的两条,这是出奇的大丰收。为此他预言我俩都考上了如愿的好大学。

我带回家的两条白鲢鱼如此的鲜美,从此我认定鱼一定要自己钓到才好。现在我是多么希望钟语能坐在我的身边,我们会一口气钓上十条来,在篝火上把它们烤熟,美美地大快朵颐,然后躺在草地上感叹这里的仙境,天黑前骑自行车回家。

没有钟语,没有自行车,没有路,更没有家!我翻了几块大石头,找到了一种丑丑的虫子,把它们放到鱼钩上钓起鱼来。

这里的鱼太可爱也太傻了,我眼看着它们咬钩,并迅速地把它们拽上来。钓上五条后,我已经饿得直流口水没有劲了。我把它们用水草穿起来,带到我的洞穴前,点起了篝火,连膛也懒得开的烤起鱼来。

一个人吃着半生不熟的烤鱼,感叹这天底下的最佳味道,真遗憾没有人与我共享。

突然,第六感官提醒我有人在观察我。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熊脸。

我的全身都僵住了!抖抖地告诫自己要冷静,见到熊千万不能跑,一跑便唤出它追击的本能。熊的脸是没有表情的,我不知它是对我还是对我手中的烤鱼感兴趣?也许它喜欢人与鱼,二者得兼!

我蹲着一小步一小步地向我的洞穴退去,把烤鱼留给了熊。尽全力用大石块堵住洞口,我迅速将瑞士小刀绑在木棒上。如果熊敢来进犯,我只好和它一拼死活了。

这是一只胆小的熊,想吃鱼又怕鱼附近的篝火。我在洞中,它在洞外,共同等待着篝火的熄灭。这是世界上最长时间的等待,我把苏珊给我的肉干吃得一粒不剩,生怕肉干再把熊引进洞来。

我曾和苏珊这个虔诚的基督徒谈过死。她举例说如果她的亲生儿子瑞克哪天去世,她会非常难过,万分悲哀。但她理解,人的生命不由人来控制,唯有上帝是一切的主宰。她能做的是牢记儿子生前所做的每一件事,但她要继续好好生活,迎接她自己去天堂与儿子相见的那一天。

所以我知道我的干妈苏珊目前正在由于我的失踪而难过,她会深深地怀念我,回想我们相识这十四年共同经历的一切,也许正拿着为我缝制的蓝色长袍掉眼泪。但苏珊还是苏珊,她会继续天天读圣经,周末去教堂,和乔治和和美美地安享退休晚年。

最惨的还是我的老妈。虽然她从小就嫌我不乖,以后又经常骂我骄娇二气,近来常报怨我的不孝。可我知道我是她生存的原因,是她无限的欣慰,而最关键的,我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妈妈和爸爸一定不会接受我失踪的事实,他们既使找到我的尸骨也不肯罢休!

我上下打量了自己的全身。右手无名指上有妈妈去年送给我的玉石戒指。她当时看上了这块玉,希望它能在异乡保佑我。也许正因为这块玉,我到目前为止还幸运地活着。

(十二)

我真怕熊吃完鱼后不饱再来吃我。没想到它等着火灭了,吃完了鲜美的烤鱼,不知是无情还是深情地回头向我望了望,扭着大屁股走了。

可惜我不会


2006-6-2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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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gio

#2  

起午,午伴?午前起床,午后之伴?

午,舞之误也 :)



世界無窮願無盡, 海天寥廓立多時
2006-6-2 14:13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xw

#3  

这一篇关于阿拉斯加的臆想,很有情趣。

为力去阿拉斯加探险过没有?还是读杰克*伦敦的?

我倒是有些擦边球的经历,写过一首英文诗:

Kotzebue, the way back home

I was trapped in a dense spruce forest
Soft soil ground, full of berry shrubs
After the sunshine gave the last shoot
Nothing I can follow, star's even hid
My intuition told me that was the west
Hurried another hour, went back to start
Sat down on a trunk that's freshly cut
Pondered how to find the way back home

Suddenly this moment, a hunter appeared
Carrying a bow with a sheath of arrows
"Listen, young man, don't droop your head
There is always a way to get out here
Don't follow your steps, use your eye
You have to go straight than circle line
Walk left of a tree, right to the next
That will lead you the way back home"

I was walking on beautiful tundra land
By the Bering Sea where Eskimo lived
Salmonberry's red, dwarf birch shivered
Sunshine was bright in air the cleanest
- You have a hunter's eye, wolf's around
Or the fishermen watching seagulls rove
Walk the zigzag way as bears walk ice
But never forget your way back home

Snowstorm came, sky slashed the ground
All the seens turned to a feather world
- Where are my partners, where is my road
I was hurrying again on the white snow
Storm quieted, footprints all around
Faraway I saw torch lights approaching
The whole village was out for the missing
The one who missed the way back home

I was so frightened, felt so thankful
And also curious about how they found out
"Listen, my friend, you have to be quiet
On this time only the weeping wind helps -
Stay down a while, raise a pile of snow
Wind blows it will leave linear wrinkles
The leftward is east, the right is west
Wind'll send you all the way back home"

Went back the village, cold to the teeth
Grandma had already boiled wormwood tea
"Drink up the herb, it'll cure your panic
You've lost yourself for a certain time"
- Wormwood from the mud, you're also clay
Herb from homeland treats all kinds estray  
Don't jump off the ground to a such height
As too high to see your way back home

In the dark Igloo, fairy tales were told
That's how the Inuit kill long winter night
A white man asked Indians who's over there
"Eskimo - the raw-eater" this they replied
"We're not Eskimo, we're not the Russian
One day American came, another flag raised
Our ancestor and relatives are in Asia
We're far far from the way back home"

2001/11/06

英文诗写不好,源自于与爱斯基摩人一席促膝谈。


2006-6-2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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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4  

谢谢阿达(这新名字你喜欢吗?)和象罔。容我明晚再交流。

大家晚安!


2006-6-2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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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


#5  

I will give my commend later.


2006-6-3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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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6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adagio at 2006-6-2 03:13 PM:
起午,午伴?午前起床,午后之伴?

午,舞之误也 :)

象罔认为五笔好,沈离让我用清华紫晶。我南极星用习惯了,懒。这个错字是南极星的错,我还没傻到这个程度。

嘿,阿达,你能不能用这‘午’、‘舞’的,写首打油诗啊?


2006-6-3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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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7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xw at 2006-6-2 05:57 PM:
这一篇关于阿拉斯加的臆想,很有情趣。

为力去阿拉斯加探险过没有?还是读杰克*伦敦的?

我倒是有些擦边球的经历,写过一首英文诗:

Kotzebue, the way back home

I was trapped in a dense spruce ..

象罔,我也喜欢极冷和极热的地方,哪天写一篇“巴西与阿拉斯加的缠绕”?你写还是我写?你好象是伊甸园唯一去过这两个地方的人。

杰克*伦敦不在了,还是有人继续写北部啊。知道farley Mowat吗? 他是加拿大人,从1955年开始,他写了许多,最近老头子又出了一本,我没买,因为家里的都没读完。我倒是老老实实地看了他的“TUNDRA”(1973),他太熟悉北美first nation了,并且比杰克*伦敦满怀情意。

我从来没在医药公司呆过(虽然硕士论文是制药机理),这个失业的情节是我信口胡编的。没想到一个月前,一模一样的事情发生在我大学朋友的身上(化学博士)。他是唯一被叫回去的人。不再干科研,搞检验。他现在乐得没有压力,同样的工资就是了。

至于在北京郊区盖四合院,我2004年回去,真的非常喜欢怀柔的山水,怀柔县城修建的很不错(黎京拍过一些照片)。谁想回去定居?还是我们大家一起继续做梦。

去阿拉斯加探险,啊,更有意思,今天晚上接着做梦。

再,你那英文诗还要再顺,有些不连贯的地方。


2006-6-3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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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w

#8  

我那首“兰”是有写巴西(亚马逊)的,或者说去亚马逊是为写“兰”
的。阿拉斯加我也是慢慢地在写诗,两种相混,我的天,还不会。

你先尝试着看看吧。

说到杰克*伦敦,我的一本阿拉斯加的书中说,当年大家陶金热,诗
人们也不寂寞,他们是去掏“掏金热”的热,这其中就有杰克。。。

这样的诗人是不是很了不起?

这中篇写得不错,有一种“珍惜”。我英文诗不顺的地方望能提示提
示,现在不写了的,除非汉语写不得,象上回的一首浆果诗。

园里的蕨长得怎么样了?


2006-6-5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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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9  

报告象罔,

今年春天雨水充足,上次拍照的蕨,现在长势良好。

第 1 幅


2006-6-5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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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10  

今年新建立了一个小蕨园,在阴凉处,水龙头边,希望它们能顺利抗夏旱、过严冬。

第 1 幅

第 2 幅

第 3 幅

第 4 幅

第 5 幅

第 6 幅


2006-6-5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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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康

#11  

故事蛮吸引人,我是一连气看下来的。既然为力要我们提意见,我就直说了。

情节容易写,难在通过情节塑造人物。与此篇幅相比,故事人物不少,但除了女主角以外,其他人物的性格不够明显。他们的差异是说出来的,不是塑造出来的。我知道评容易,写难。塑造人物似乎是最难的,我也很难提意见改。知道就好了,以后往这方面努力,其实我们都需要努力,我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我还没写过这么长的小说呢。

情节感到突兀的是空难及熊狼,不是不可能,但缺乏细节让我信服。


2006-6-5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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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ming

#12  

基本同意廖康的看法,要编情节不难,难的是表现情节过程的细节。不过这一篇比起你的其他小说,还是好一点,但如果要出版还得做认真修改。


2006-6-5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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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13  

友明,刚想去你的线,现在先在这里说点。

以前在CND发表时,章凝和文章也是廖兄的观点。尤其大家都提到的,是后面有些赶火车,然后匆匆结束。

写这篇时,是2002年,那时我根本不懂写作技巧,只是凭着一腔热情,然后以直觉写出来的。当然,现在看起来,从感情上,自己还是挺激动的。

这篇当时给“小说家”主编看了。她喜欢这个故事。但建议我倒叙,从大山里丢失了写。我那时承认自己没有这个功力。这回忆,回忆,再回忆的,现在让我试,我也许行,也许照样不行。

我先少说些。立蒙兄还欠着我大砖头呢?还有YI。

伊甸园里,我的脑袋算硬的,不怕砸。

廖兄,不愧呀,你的眼尖呀!诚挚感谢。

友明,我去你那线了。


2006-6-5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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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14  

Kotzebue, the way back home

I was trapped in a dense spruce forest
Soft soil ground, full of berry shrubs
After the sunshine gave the last shoot
Nothing I can follow, star's even hid
My intuition told me that was the west
Hurried another hour, went back to start
Sat down on a trunk that's freshly cut
Pondered how to find the way back home

When I saw “a dense spruce forest”, I thought this was summer.

Suddenly this moment, a hunter appeared
Carrying a bow with a sheath of arrows
"Listen, young man, don't droop your head
There is always a way to get out here
Don't follow your steps, use your eye
You have to go straight than circle line
Walk left of a tree, right to the next
That will lead you the way back home"

“a hunter” confused me.  Was he real or imaginary?

I was walking on beautiful tundra land
By the Bering Sea where Eskimo lived
Salmonberry's red, dwarf birch shivered
Sunshine was bright in air the cleanest
- You have a hunter's eye, wolf's around
Or the fishermen watching seagulls rove
Walk the zigzag way as bears walk ice
But never forget your way back home

“Salmonberry's red,”  That was fall, wasn’t it?

Snowstorm came, sky slashed the ground
All the seens turned to a feather world
- Where are my partners, where is my road
I was hurrying again on the white snow
Storm quieted, footprints all around
Faraway I saw torch lights approaching
The whole village was out for the missing
The one who missed the way back home

“Snowstorm came, sky slashed the ground “
Ha, was winter coming?


I was so frightened, felt so thankful
And also curious about how they found out
"Listen, my friend, you have to be quiet
On this time only the weeping wind helps -
Stay down a while, raise a pile of snow
Wind blows it will leave linear wrinkles
The leftward is east, the right is west
Wind'll send you all the way back home"

Should be only thankful
Who need a pile of snow,
You or they?


Went back the village, cold to the teeth
Grandma had already boiled wormwood tea
"Drink up the herb, it'll cure your panic
You've lost yourself for a certain time"
- Wormwood from the mud, you're also clay
Herb from homeland treats all kinds estray  
Don't jump off the ground to a such height
As too high to see your way back home

Don't jump off the ground to a such height
Don't jump off the ground from such a height


In the dark Igloo, fairy tales were told
That's how the Inuit kill long winter night
A white man asked Indians who's over there
"Eskimo - the raw-eater" this they replied
"We're not Eskimo, we're not the Russian
One day American came, another flag raised
Our ancestor and relatives are in Asia
We're far far from the way back home"

Did everyone walk from far away African?

Open for discussion.:wink:


2006-6-6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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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w

#15  

为力用显微镜测量。

是啊,Spruce forest is ever-green, form the tree-line.

a hunter -- why not, it's really a bow-hunter.

Salmonberry's red -- should be Orange. it's early Autumn. In Alaska snow
storm
can happen any time then.

Who need a pile of snow,
You or they?

They did, and they showed me the method, smart? -xw

我也显微镜式的作答。为力的蕨很让我感动,有些时间未光顾心爱的
蕨了。才写了一首诗,井栏边草,在另一线,照片贴在这里以谢为力
的苦劳。

这蕨照片中我依稀能想见一些年月Japanese Painted fern, Nothern
maidenhair, Christmas fern......

第 1 幅
Pteris multifida Poir


2006-6-6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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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立蒙

#16  

第五节查尔斯一段挺动人的.

空难给人突然感.

为力有创作激情(不是人人都有),思绪活跃, 文字也有功夫. 如若在结构上再下点功夫当更好.


2006-6-6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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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17  

谢谢立蒙兄点评。这砖并不硬啊?

我这篇得改,越多意见越好。下一个我去找斋主。


2006-6-6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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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18  

好了,象罔,英文名和拉丁文都在下面了。请你给出中文名吧。

1,Japanses Painted Fern          (Athyrium niponicum 'Pictum')

2,  Maiden Hair Fern                 (Adiantum pedatum)

3,  Hart's Tongue Fern              (Phyllitis scolopendrium)

4,  Auriculate Lady Fern            (Athyrium otophorum 'Okanum')

5,  Christmas Fern                   (Polystichum arostichoides)

6,  Crested Shield Fern             (Dryopteris felix-mas 'Crispa Cristata')


2006-6-6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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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蒙

#19  

我喜欢最后一节对阿拉斯加的描写,北部无人区雄浑状阔的自然风光跃然于纸上


2006-6-7 0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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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20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叶蒙 at 2006-6-7 02:36 AM:
我喜欢最后一节对阿拉斯加的描写,北部无人区雄浑状阔的自然风光跃然于纸上

叶蒙,只说好话,不是我喜欢的评论。

相信你,你手里有砖的,请扔出来。


2006-6-7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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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w

#21  

1   Japanses Painted Fern          (Athyrium niponicum 'Pictum')

日本蹄盖蕨

2,  Maiden Hair Fern                 (Adiantum pedatum)

掌叶铁线蕨

called Northern Maidenhair, see wikipedia:
http://en.wikipedia.org/wiki/Maidenhair_fern

3,  Hart's Tongue Fern              (Phyllitis scolopendrium)

对开蕨(日本对开蕨、东北对开蕨)

4,  Auriculate Lady Fern            (Athyrium otophorum 'Okanum')

光蹄盖蕨.

5,  Christmas Fern                   (Polystichum arostichoides)

耳蕨

6,  Crested Shield Fern             (Dryopteris felix-mas 'Crispa Cristata')

鳞毛蕨

=====

这些只能是科学命名,多是凭拉丁命名的直译,不是我喜欢的命名。

还有上回在咖啡讨论的Ostrich fern, 可食的小小拳Fiddlehead,
中文叫什么荚果蕨的。。。
http://www.mayacafe.com/forum/topic1.php3?tkey=1143435669

是啊,英文的蕨名多富有诗意,这是英国诗人们的功绩。中国的诗人
们就不知道在干什么了?

当然,中国的农、药学家们倒是提炼了一些好名(上古?民间),比
如石松、卷柏、满江红、问荆、井栏边草(风尾蕨)、海金沙、石韦
、瓦韦、水龙骨、紫萁之类的,都是好名称。

前面的耳蕨也是不错的名称。

中国是蕨类大国,可惜许多种蕨是外国人先发现命名,再转译到中文
,新命名不够诗意,没有记忆性。

象Ostrich fern, Shield fern, Lady fern, Male fern, Christmas
fern(取其叶形象圣诞袜统), Maidenhair(其黑亮的丝)...就很能联系。

在下不知深浅,也一尝试通述命名:

1 日本画蕨
2 少女的发丝
3 赤鹿之舌
4 仕女蕨
5 圣诞蕨
6 弯屈的盾绿

当然只是些通俗的转译(以对应太不近人情的科学死形态译名)。

哈哈!


2006-6-7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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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22  

谢谢象罔的好帖子。知道你起的名字会更好。其实我也会起的,不重复作功了。

Christmas fern(取其叶形象圣诞袜统), 谢谢你教我这个。

我还种下了AUTUMN FERN,很奇怪地死掉了。希望明年再加些品种。


2006-6-7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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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花

#23  

感觉写得很好!, 读到这了“哪你还爱他吗?”为力姐姐, 这里的"哪"是不是"那"呀?

我在接着读.


2006-6-7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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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24  

谢谢冰花挑错字。改了。

全文读完后,请给我你的直觉反馈。


2006-6-11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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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善斋主

#25  

为力,花了两天的时间,(间断),读了大作。

我不是评论家,更不懂得如何创作。我写东西时,只是想说故事,故事里带点彩儿,吸引听故事的人。

因此,我读你的小说也是想听别人讲故事一样。你的想象力很丰富,语言也不错。不过这个中篇得前后衔接有点牵强。很明显就可以看出后面的空难是有意凑上去的。

而且,即便是凑上去的东西,也要有逻辑。譬如说,当女主人公从失事的飞机里逃生时,不可能带上救生的东西吧。后来怎么一会儿有牛肉干,一会儿有钓鱼的渔具,一会儿有引火工具,除非你能事先说明一下,这些东西打哪儿来,否则让读者很难认同。

匆匆读了一遍,理解毕竟肤浅,“骂”得不当之处,请包涵。

又发现一个错字:

:“真怨啊!我这个对上司服服贴贴,

真冤啊!


2006-6-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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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26  

谢斋主。读中篇花时间啊,这个3万5千字。

错字到最后自己都找不出来了。以后大家互相对看,(王八看绿豆) 倒是个法子。

写的时候是2002年,现在拿出来当靶子,就是因为要好好改改。前后衔接太匆忙的确是大问题。对飞机失事,应该埋下足够的伏笔。后来的阿拉斯加部分,我也准备加上几千字,使其更从容些。

我们大家都不是职业评论家,而写小说实际上直觉起了很大作用。这也可能是没有受过正统写作训练的人,能写出好小说的原因。

我们大家互相“骂”吧。因为“捧”是太容易了。而“骂”,是需要水平、勇气和爱心的。

再谢老哥。


2006-6-12 0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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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gan

#27  

为力,
  终于读完“源”了,很喜欢这个故事,既然是你的早期作品,咱还是一个字:
棒!
  既然你要修改,我觉得廖康,立蒙从大体都说感觉了,斋主也提了具体的意见。
我不重复,只说我的想法:
  如果我写,我就:

  把学开飞机的地方写细一点,写麦克和亦然愉快轻松地开飞机。出现障碍时,
即便是几秒钟的事,也要写点生理上的反应,比如心跳,惊恐,失重等等……这样
形成轻松和恐怖的反差。
  掉进湖里后,要写转过神后的木讷,绝望,求生的欲望,加上亦然一贯的泼辣
干练,从而想到在飞机里找能带的东西,可以写把门打开有多难,打开后,水是多
么汹涌地冲进来,亦然又呛了口水什么的,别忘了写亦然带上了自己的化妆盒,因
为化妆盒内有镜子,你在后面写到亦然被狼舔伤,鼻子周围有血,怎么看到的?没
有镜子,亦然在小木屋里看不到自己的脸。还有特别带上了麦克的打火机什么的

  另外,我觉得亦然失业时,和杏放一起哭,挺担心把杏放哭出小产来的。
  
  全篇立意很好,把细节连接好,就可以了。 


2006-6-13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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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28  

谢谢土干具体指导,咱缺的就是这个。

脑子不够用啊。眼睛倒是长着钩子,能看到自己鼻子上的血?

你看,土干,我向你学的挺快的。

下一个就等风信子了。她更细腻,看看她让我再往哪里加东西。

当初菊子也喜欢这篇,认为是“心血之作”,她还就此把我请到什么“敬老院”去了。土干知道“敬老院”吗?友明是院长。


2006-6-13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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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信子

#29  

为力,刚把你的小说又看了一遍。当年第一次看时就很喜欢,尤其喜欢后面阿拉斯加的一段。

这次重看是带着挑剔的眼光看的,因为知道你想要砖。文字方面感觉各处有些小毛病,有些大家已经说到了,还有些我个人感觉可以修改的地方,等过两天空点了给你列个详细的单子,今天先说点大的方面的感觉。

觉得你前半部写得更从容,更细腻,细节方面也更感人。比如和钟语的一些对话,还有亦然和查尔斯之间的关系发展,都有很让人心动的地方。相比对丹尼的描写有些弱,可否补充些细节或是着重描写一个两人曾在一起的场景,以便让人更好理解亦然对他的感情的程度?

对亦然好友夫妻的描写似乎有些琐碎了,因为他们俩的主要作用是为钟语领路,可否考虑把有关他们的部分写得更精炼些?对亦然和钟语家人的描写也有类似问题,考虑到后面的情节,似乎应该更突出对两人母亲的描写就行了。对钟语妻子的描写有些模糊,这不是重要人物,但如果没交待清楚,那么读者对钟语的一时糊涂和后面的执着难免会有疑虑。

后半部去阿拉斯加我认为从构思上是精彩点题之处,但如大家所说,写得不够从容,有些地方交待太简单了。我感觉对亦然和干爹干妈之间的关系可以再交待得具体些。和麦克上飞机之前也应该多些铺垫,一般地说,第一次坐飞机上天是很奇异的经历,如果事先没有准备,亦然在飞机上突然想到要学开飞机显得很突兀。。遇险后的经历,其实很有发挥余地,熊和狼的场景我都喜欢,觉得你可以利用这些场景的奇特之处,把亦然思想灵魂深处的变化写得更有层次感,让人体会出自然场景对人心灵的巨大冲击力。

还有一点,到阿拉斯加后,你用亦然心理活动的方式交待出亦然想去阿拉斯加的真正原因,并提及亦然身上的多重性,我感觉这一段也比较弱。是否可以考虑在前面用别的方式来具体体现这两点?我想你这一段是想为后面亦然遇险后的转变打伏笔,但效果不是特别好,感觉有些生硬说教的意味。

想到哪说到哪。上面这些都是粗粗的感觉,供你修改时参考。


2006-6-14 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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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30  

风信子,你写了这么多,不知用了多少的时间和精力。

现在上班,我不能好好回帖。只好先万分地感谢你!

既然这花是你们的州花,先送你,略表心意。

第 1 幅


2006-6-14 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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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31  

风信子,我今天一看,就全部同意你的建议。这就叫旁观者清。你是我的第三只眼睛。

西方出版的书籍,总是有那么长的感谢部分,名单列的一个不落。中国人出书,好象没有哎,难道自己一个人就能把书写的完美无缺?

多少友人阅读、提意见,一本好书才能越改越精神。我是相信这个的。你要是能给我一个详细的单子,那我就不知更如何感谢你了。

等你把“相亲记”贴出来,我们也都会给你反馈。希望你和我一样,该听的就听,不该的绝不受影响。我想你心里已经明白什么地方要改动,就是需要别人的共鸣和赞同,对吧?

再聊。


2006-6-14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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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gongying

#32  

weili,
几天前,这篇小说就看完了,憋了一阵,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说的美处就先省略吧。
不瞒你说,我是读到后半部开始,越读越想笑了。

〉麦克在喊些什么!我恐惧地失去了听力。待我睁开双眼,飞机已经沉入了湖底。
〉我转向麦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吓得我立即撞开了飞机的侧门,本能地朝水面游去。

这里,“吓得我立即撞开了飞机的侧门,本能地朝水面游去。”,给人的感觉是你被死人惊吓的程度比较大。
一般来说,对于刚刚还活着的人,即便看到他倒下了,也要到他跟前确认一下的。
亦然撒腿就跑,不是她没神经就是他太害怕死人了。

〉终于涌出了水面,看到了远处的湖岸。此时我浑身打战,不知是因为湖水冰冷刺骨,还是由于内心极度震撼。
〉但我知道如果不行动,我会马上死掉,于是便拼命地向岸边游去。我先用的是蛙泳,
〉然后马上转为自由泳,隐约记得钟语在教我游泳时讲的一句话:出了事一定要用自由泳游,才有可能救自己的命。
麦克没了,不让亦然想一下他。

〉游了出来,跪在水草中,我这才哭出声来。可哭有什么用?我必须要先把这身湿衣服脱下来,不然我会冻死。
麦克没了,不让亦然想一下他。

〉我回头一望,居然辨不清我是从那个方向游来的,空旷的水面上没有麦克的影子,我一张嘴便呕吐起来。
〉直到吐得只剩下了酸水,我才一步一趋地找到桩浮木坐下来,开始机械地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往下脱。
〉此时是2002年7月20日的中午,阿拉斯加的骄阳似火,我赤身裸体地晒着太阳,心中却是万分的悲哀。  

你不是让亦然在海底就确认了麦克的死了吗?怎么又要找麦克的影子?

  
〉必须要冷静下来。我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平生所见的最美丽的湖边。
〉这个椭圆形的大湖被群山包围着,两条冰河分别从左右两边注入湖中。
〉山顶上的积雪象白糖,蜿蜒的冰河象挤出的牙膏;青青的松柏树,衬着灰褐的岩石,映着蓝宝石色的湖水,
〉使我恍如告别人间来到了天堂。

麦克没了,不让亦然想他一下还不说,这么快就让亦然变成观光望景了。

看到这里的描写,我联想起日本有个歌星,人是很不错,可是她就能刚从友人的追掉会出来,转身就问他人,2次会去哪里?
真是没神经呀,叫你哭笑不得。

(在日本一次派队后,还经常搞2次会,去些卡拉OK等地方)

就先写这些.


2006-6-15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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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33  

哈哈,我不会开飞机,也没做RESEARCH, 想蒙混过关。没想到蒲公英的眼睛比谁都亮。认真接受批评。

那天来个朋友,说他退休后整天玩他的小飞机,我去问问他,然后把这个情节好好再设计一下。


2006-6-16 0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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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34  

在CND时就告诉作者这个问题了:驾驶员为这女人而死,可是她从来不想他,直到
最后获救也不想。简直是毫无人性。

沉入水下飞机的门能推开?下半部凭空想象、生硬编造的痕迹太重。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6-6-16 0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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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35  

前半部写得流畅从容,节奏掌握得好,故事也还生动。去阿拉斯加后的节奏大大加
快,漏洞也接二连三出来了。

如果改动,能增加不少字数。建议多来些细节,需要查许多资料的,不能凭空想象。
写得好的话,后半部可以比前半部吸引人得多。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6-6-16 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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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36  

诚请大家帮我想个更好的名字。

早就知道“源”不最好;想用“源中缘”,也认为不行;刚才想了个“圆梦阿拉斯加”,也不满意。

鞠躬先谢了!


2006-6-25 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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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37  

为力,建议改成

梦断阿拉斯加

我自己非常喜欢这个题目。如果采用,版权归我



足球妈妈
2006-6-30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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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信子

#38  

为力,回来想再看一遍小说的后半部,发现你已经改动了一些,尤其是和麦克上飞机以及失事那一段,感觉改后合理多了。文字方面的具体意见我粗粗整理了一下,请查邮件。


2006-7-2 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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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39  

万分感谢风信子。

我光顾给你们配对了,现在还没有给自己找个编辑呢?得,你先做我的第一编辑了。

错字、病句全部照单买下,现在已经在文中改好了。

另,这第一稿参考了所有这线文友的意见。细节不好加,写不地道就是罗嗦。如果大家还要让我继续加细节(请友明指出,到底哪里跟不上我的叙述),我是准备改第二、第三稿的。

当时“天堂”的改动,就是三稿。请文友们继续发言。先谢谢。


2006-7-2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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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40  

看过改写的阿拉斯加部分,好些了,以前有缺陷的若干情节现在合乎情理了。
叙述节奏还是快了点,细节不很够。部分“升华说教”最好再隐晦些。

上半部还没看完,突然发现一个大问题:钟怎么能如此轻率地背叛,在如此
短的时间内?这样的男人还值得一直想吗?这个设计不大令人信服。

下半部错别字有几个,“的地得”较乱。下周有时间再来指出来。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6-7-7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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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41  

上半部还没看完,突然发现一个大问题:钟怎么能如此轻率地背叛,在如此
短的时间内?这样的男人还值得一直想吗?这个设计不大令人信服。


谢谢你给指出,我会再加些内容说明:其实他并没有背叛,只是想利用小惠在婚前治亦然一下(她总是太强势),钟以为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可她还是厉害,居然就逃出了他的手心。

可怜的是他们共同杀死了一个孩子。这罪过只有他们一起才能去赎。

我这个周末再改,看会不会更好一些?

万分感谢章凝。


2006-7-7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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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42  

救援直升机升空那小段很生动,大场面优美画面呼之欲出。个别语句问题下次谈。

"直升飞机降了下来。我一时半会儿竟忘记了如何讲英语。救护人员把我抬上了飞机。
我不由自主地向这块美丽的土地摇手再见。

只见大灰狼蹿上了大石块,呲牙咧嘴地做着各种我不懂的表情。在湖边嘻闹的熊夫妻
也憨憨地目送着我的离开。一群长的象仙鹤的大鸟被飞机惊吓得凌空飞翔,为这里的
天堂美景增加了动感!"

飞机沉入湖中那一瞬间,巨大的引力会将人一道吸入水中,所以她应该是先逃离。
你再查查资料看。

“我真怨(冤)”

其它错别字有时间再谈。

http://iknow.baidu.com/question/139394.html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6-7-7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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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43  

“大快朵颐:指大嚼大吃,吃得非常痛快而言,'朵'是动 的意思,'颐'是面颊,'朵颐'是说两个腮帮子动起来,想吃 东西的样子."

那我就用“大快朵颐”了。谢谢,以前还真不知道这个成语的具体。


2006-7-8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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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44  

飞机沉入湖中那一瞬间,巨大的引力会将人一道吸入水中,所以她应该是先逃离。你再查查资料看。

我查资料后,引用了在小飞机上启动降落伞,这样就延缓了你说的引力。这是我现在的解释,能通过吗?


2006-7-8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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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45  

“有跃跃欲试的白色北极狐狸”

通常俗称的“狐狸”应该是指两种动物 --“狐”和“狸”,各有不同的品种。
“北极狐”一般不说“北极狐狸”。你再查查。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6-7-8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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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46  

不用查,应该是“北极狐”。谢谢。

本来以为北部很凶残的WOLVERENE是“狸”,原来是狼獾(又名貂熊)。


2006-7-8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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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47  

“耶稣基督不到林中绝食祷告四十天”。

1) 应该是在“旷野”而不是“林中”。
2) 基督教称为“禁食祷告”而不是“绝食祷告”。

有降落伞的飞机沉入水中那瞬间是否有巨大引力,你研究后最后决定。我也没经历
过,不好代你处理。

还有不少小问题,回头谈。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6-7-10 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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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48  

谢谢指出,我什么都不细,以后注意。

关于这几段“说教”,我是想删,又舍不得。让以后的编辑决定吧,你说呢?

我争取今晚改完凤凰。“源”还要重新再过几遍。

你能先提出毛病,当然更好。


2006-7-10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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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49  

这段耶稣佛祖的好象还可以。另外的有些“说教”部分,有意义,但最好巧妙、隐
蔽地进行,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我只是提感想,具体执行你作者自己决定。

想起来还有一个问题:阿拉斯加熊,300磅好象小了点,500磅和300磅,男女差异
又过大了些。另外,熊七月份做爱不,都需要查资料以确定,以免遗笑方家。我也在
大写动植物,十分小心谨慎。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6-7-10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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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50  

http://animaldiversity.ummz.umich.edu/site/accounts/information/Ursus_arctos.html

你看一下这个连接,熊的大小的确相差很大。

Mating of brown bears takes place from May to July. Fertilized eggs develop to the blastocyt stage, after which implantation in the uterus is delayed. The blastocyt becomes implanted approximately 5 months after mating, usually in November when the female has entered her winter sleep. A 6 to 8 week gestation follows, with births occuring from January to March (usually while the female is still in hibernation). Total gestation time, including pre-implantation, ranges from 180 to 266 days. Females remain in estrus throughout the breeding season until mating occurs and do not ovulate again for at least 2 (usually 3 or 4) years after giving birth. Two to three offspring are generally born per litter.


2006-7-12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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