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家很凌乱——被子从来都不叠，床角堆着一大堆书，一个又脏又旧的布娃娃斜躺在红色的枕头上。

   小美藏在窗帘的后面叫我，“你过来啊。”我一悸，很想吸支烟，手有点抖，可是我不能吸烟，她在这儿，会受到很多

的限制，一个人自由惯了，也就是她，如若换了别人，我一定早就烦了。

   “来——啊！”她又叫我，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才回到卧室找她，“我在这儿！到这儿来！”稚嫩的童声里，夹杂着

妖媚的感觉。

   这窗帘，大概有五年没洗过了吧？我寻思着，也钻到了窗帘的后面，“你讨厌！讨厌！讨厌！”小美握紧了拳头打我。

我装作晕倒的样子把头重重一歪，她开心地笑了，豁牙露齿的。

  小美一直都不肯叫我老师，我问她：“不是老师是什么？”她说：“是大坏蛋。”或许，我的确是名符其实的大坏蛋，

小孩子对人的理解，还仅停留在好人和坏人的层面上，跟她讲更深的东西，她根本不懂。小孩子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又是好

奇的，好奇到常常把“为什么？”挂在嘴边。学生的一些“为什么”我能回答，也有一些“为什么”我现在不懂，以后也

不能懂，到死都弄不明白，还有一种情况，学生问我的问题我懂，却不能很好地解释给他们，让他们也懂，遇到这样的难

题，我就会说：“到你们长大了就明白了。”我知道这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讲法，并为自己的浅薄感到惭愧，而有的时

候，我又会为这种“惭愧”沾沾自喜，懂得自责的人，至少还会进步，至少还算有爱心，至少还是能打个及格的老师吧。

可自从这个假期，收了小美做学生后，一切都变了。每当她又那双貌视纯真的大眼睛瞪着我的时候，我都会想，我面前的

这个小人儿是不是一个妖精呢？而我是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龌龊的家伙呢？“不准看我，不准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小美

又生气了，一抖动落窗帘钻了出去，满屋子都是灰尘。

二、

    我最怕小美生气，而小美不怕我生气。

    每次她把我惹生气了，都有法子对付我。她总是扮鬼脸逗我，直到我绷不住脸，笑出声来， 这时候，她就会抓着我的

胳膊亲一口。我的心底会变得很柔软，接着整个人也软了，好象连骨头都化掉了。她提什么要求，我当然都得答应。

    这个小孩子食欲极差，对任何吃得都不感兴趣，中饭成了我们的大问题，一连七天我都跟着她吃薯片，第八天的时

候，我又买了薯片回来，当我们打开包装，各自拿了一个薯片放到嘴里的时候，又同时都呕吐了出来。

“那我们吃什么？”

“鸡翅？八宝粥？蛋黄派？”

她摆了摆手，“什么都不吃，要吃你自己吃。”

    我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可还是得跟着她挨饿。她跑到化妆台前，拿了我的唇彩抹，又嫌自己的脸不够白，涂了厚厚的粉。

“睫毛油有吗？”她问。

“没有，我从来不用那东西。”

“可是我要用。”

“你的眼毛那么长，用不着涂的。”

“不！我就是要用！你讨厌！”她指着我尖声说。

“告诉你多少次了，指着别人说话没礼貌，而且，不要说‘讨厌’两个字。”

    她仍然怒气冲冲地瞪着我，我没理她，转头进屋，捧起一本书看。她穿了我的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我的目光

仍然盯着书，只是斜瞥了她一眼。
  她用老办法结束了我们的冷战，然后把我的书夺过去扔到床上。“姑姑，你给我买睫毛油。”她已经坐到了我的腿上，

两只细长的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她每次求我买东西的时候，都会叫我姑姑。“好吧，明天一定给你买。今天你要好好

表现。”她高兴地点着头。我开始教她唐诗和课文的阅读。她不喜欢死记硬背，而是喜欢表演，“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

菜花无处寻。”她扮蝴蝶，我扮儿童，我们在屋子里追逐着。

  小美张着胳膊飞着、飞着，在我的眼里，她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美丽的黄蝴蝶，我想捉住她，可是她飞得那么快，当她

飞上蓝天的时候，我却坠到了谷底。我的脸已经惨白了，小美的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其中夹着昆虫翅膀振动的声音,不

过是放大了无数倍的……

（待续......)

写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