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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夏维东:《南方的镜像》

南方的镜像(一)

夏维东

《世界日报》小说世界,2007年1月14日

你忘不了那天下午,你從花店出來,身上還留著玫瑰、茉莉和康乃馨的芬芳,口袋裡的幾枚硬幣隨著你疲憊的步伐叮噹作響。那時你忽然明白了俗語「窮得叮噹響」是什麼意思……

那個踏著雜草和亂石向你走來的東方男子就是趙光,這是你後來猜到的。

當時你在開車,車子經過一大片遼闊的草原,陽光像暴雨一樣宣洩而下,住慣紐約的你忍不住想吼幾聲才過癮,你看了看旁邊熟睡的妻子你忍住了沒喊。這時你看見一個鬍子拉茬的東方男子從斜坡下面走上來,手牽一條又肥又壯的牧羊犬。他並沒有朝你這邊看,可你記住這個人和他的狗。你以為在南方這個偏僻的小鎮,不會有中國人,沒想到在進入小鎮的路口你就看見了一個,而且是一個特徵很明顯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你心裡認定那個男人就是你的同胞。可能是那個男人有著和你一樣的氣質,難以言說,卻如影隨形。

你住進事先預訂好的湖邊賓館。連續數日開車,你很乏,胡亂在樓下餐廳吃了點東西,就回到房間裡睡覺。你妻子在車上休息過,她說她還不睏。你闔上眼皮之前聽到妻子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這鬼地方太空曠了。

半夜時你醒來,妻子已經熟睡了。

你打開窗戶,涼爽的夜風撲面而來,風裡摻著湖裡的水氣和水草的幽香,你感到你粗糙的皮膚似乎突然變得光滑起來。湖的名字叫Lake Mead,蜜湖,多美的名字,音和意都和諧一致。此刻,你是蜜湖的一條魚。你放肆地呼吸著,你能感覺到肺最大限度的歡快起伏。在紐約你是不敢這樣呼吸的,灰塵和汽車廢氣即使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仍然如同幽靈飄散不去。你就像在美國第一次吃自助餐一樣,貪婪地呼吸著南方。

你悄悄開了門,走到陽台上。月光柔和,你怕碰一下就碎了。你點燃一根菸,看嫋嫋的青煙和銀白的月色交融到一起。你放眼望去,一覽無遺,沒有任何令人生厭的人造建築阻擋目光的去向,於是你的目光便和草地或者沙漠一起延伸,延伸到地的盡頭,延伸到想像的開始。

這時你想起在紐約的打拚歲月,恍若隔世。你在紐約待了十四年,比你在故鄉生活的時間還長。在你四十五年的人生裡,你一直在路上奔波。你生命的最初十年在江南的水鄉度過,烏篷船和橋洞是你童年永遠的記憶;接著你隨著父母的調動,舉家遷往遙遠的北方,那個烏篷船永遠不能抵達的地方。你在第二故鄉沒等到高中畢業,就去了北大荒,一個更北更冷的地方,那個地方現在已經成了一段歷史的標誌;六年後,你從北大荒回到父母身邊,接著你考上大學,來到南方最大的城市上海上大學,然後留在那裡工作,然後的然後你揣著六十美金來到紐約。

這個你無數次在電影上看到的城市是機遇的代名詞,你對朋友說,紐約的外號叫「大蘋果」,如果大蘋果掉到你頭上,你就能成為發現「萬有引力」的牛頓。你的朋友笑話你說那顆蘋果早就被一代又一代的幸運兒採過了。你面不改色地說那麼紐約應該改名字叫「蘋果樹」,你一定能採到一顆屬於自己的蘋果,哪怕那顆蘋果裡有隻蟲子。

當你在JFK機場下來時,你這樣安慰自己:你沒有什麼可以失去,最多六十美金而已。你其實根本沒有吃什麼苦,對於你來說,紐約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它是你的另一個驛站。你靠獎學金順利地拿到物理博士學位,你沒有經歷過什麼催人淚下的打工遭遇。儘管你做好了打工的準備,你把它想像成另一次「上山下鄉」,你甚至準備把在紐約的打工歲月作為你未來寫傳記的素材。你是一個自信的人,你相信你是這個行當最出色的學者之一。你並不狂妄,你的導師就說如果你堅持下去你一定能在現代物理學領域大有作為。

你曾在北大荒的廣闊天地裡,成為大有作為的泥水匠和菜農。作為泥水匠,你砌過全北大荒最漂亮的豬圈,豬圈漂亮是因為在比例上暗合黃金分割率;作為菜農,你在冰天雪地裡的北國居然種活了南方的黃芯菜,你的辦法說出來非常簡單,你不過用幾張廢棄的透明薄膜為那塊小小的菜地做了一個「帳棚」而已,那便是大棚蔬菜的雛形了。你的聰慧有目共睹。你的戰友們說如果把你放進狼窩,你有本事教會狼們跳「忠字舞」。

也許你真的有這個本事,可是你沒有本事在拿到博士文憑之後找到工作。你的全A學分和導師熱情洋溢的推薦信都不能把你送進研究所或是學府,這時你才發現你這個專業博士要想得到一份教研職位比進入天堂的窄門還難。你在畢業的同時失業,那張金光閃閃、貨真價實的文憑就像一顆生了蟲子的蘋果。

你妻子那時正在一個社區大學修一個會計學位,全家沒有任何收入。你們甚至連醫療保險都沒有,這意味著你們不能生病,絕對不能。這其實也是賭博,而且賭注很大———以生命做賭注。你走上了留學生文學裡喜聞樂見的打工之旅。你在不同的餐館裡洗過碗、送過外賣,在雜貨店點貨,替花店送花……每份工最長不超過一個星期。不是老闆炒你而是你炒老闆,那些粗活你當然不是做不了——一個在北大荒「接受再教育」六年的人,沒有什麼體力活幹不了,你只是放不下身段,你不甘心頂著名牌大學的博士帽去和那些偷渡客或者非法打工者為伍。

你忘不了那天下午,你從花店出來,身上還留著玫瑰、茉莉和康乃馨的芬芳,口袋裡的幾枚硬幣隨著你疲憊的步伐叮噹作響。那時你忽然明白了俗語「窮得叮噹響」是什麼意思。你捏出五枚硬幣買了一枚地鐵票,票是金黃色的,它是紐約通道的通行證。車廂裡人不多,你閉目靠在椅背上,想著該怎樣和妻子解釋你又一次炒了老闆魷魚,你發現這比證明宇宙黑洞的存在還要難。就在你心亂如麻的時候,忽然有東西從你臉上飄過,你睜開眼,看見一張紙正緩緩降落到你的腳邊。

你彎腰撿起那張紙。紙上有一些你感到親切的數字和字母,你一眼便看出來那是一個數學分析模型,你在宇宙能量和空間位移的測算中,無數次用到過類似的模型,而且比這紙上的模型要複雜得多。有意思的是,你用來估算能量的模型被人家用於投資優化模式的建立,金錢和能量居然在物理和數學意義上都是相通的,想到這一點你苦笑了一聲。你後來又笑了一次,因為你發現這個模型並非最優,而且缺乏穩定性。

那張紙的主人是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懷裡夾著一只黑色公事包,手上拿著檔案夾,夾子裡的紙張很散亂。你打量了他一下,他年紀比你大,但看上去比你年輕得多,那張臉上寫滿了春風。他接過你遞來的紙,道了謝,淡淡地掃了你一眼,轉身就走。那一眼把你掃得火起來,它讓你看到你就是「目中無人」裡的「人」 。

你在他身後響亮地說:先生,你的優化模型其實很不理想。那人觸電了一般,猛地擰過身,緊緊地盯著你。你抬頭看見自己在他的眼睛裡微笑著。幾秒鐘後,那人才吐出幾個字:為什麼?(六之一)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尽力而为。
2007-1-27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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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南方的镜像(二)

夏维东



《世界日报》小说世界,2007年1月15日

你什麼也看不到,你看到只是茶色濾光玻璃裡的自己……那種影像很詭異,就像一個人站在岸上看著在水中掙扎的另一個自己或者像一個人看著自己未來的底片……


你掃了他一眼,用給學生講課的口氣說:你這個模型必須有個前提才能成立,請問你的前提是什麼?那人放下公事包,在你身邊坐下來,看著那張紙說:括弧裡的兩個參數如果同步增長即可。你抱起雙臂,說:你考慮到的其實是一種特殊情況,那就是正好這兩個參數呈線性關係,你想過沒有,如果它們不是線性關係怎麼辦?它們甚至有可能讓你的模型惡化而不是優化。那人臉紅了,問你該怎麼辦,你聳聳肩膀說:不難,導出一個新參數來,重新建立模型。

那人問你是幹什麼的,你惡作劇地笑起來,說你每個星期的工作都不一樣,你現在還暫時不知道你下個星期將要做什麼。

那人沒有笑,問起你的專業和學位,你告訴了他。他掏出一張名片給你說:如果你下個星期沒有更好的工作,歡迎來我們公司。名片上有公司的名字,你知道那是一家很大的金融投資公司。給你名片的人叫比爾,資深部門主管。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像一個臨時增加的電影場景,像一個睡著了都會笑醒的美夢:一個大蘋果突如其來地落到你頭上了。你緊緊攥著那張小小的名片,生怕它飛走了似地。你用力對比爾點點頭,卻沒有說話,連「謝謝」都沒說,因為你的嗓子那時突然發不出聲音了。

你從地鐵站裡鑽出來,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你攤開手掌,發白的掌心裡躺著那張名片。陽光照在你身上,風吹在你臉上,陌生的人群在你前後左右來來往往,說著你聽得懂或聽不懂的語言。你知道這一切不是夢,可是比夢更美。你幸福得想哭。

你用身上所有的錢買了一磅蝦、一條魚和兩顆水晶梨。妻子看到這些奢侈的東西,目光短暫地閃爍了一下,然後問你是不是不想過日子了。你很心酸,上前一把抱住她,流著淚語無倫次地說:只要你願意以後咱們每天都吃海鮮和中國梨,咱們想生病就生病。

那天晚上你們有了一次完美的魚水之歡,宛若新婚。她躺在你懷裡說她要是能生個孩子就好了,你說沒關係,將來你們可以領養一個。你自己知道你說得多麼言不由衷,你曾在心裡說你窮得連個孩子都沒有。

你持著比爾的名片從此走進了華爾街。你一去就做比爾的助手,成為白領中的白領。你們買了上百萬的豪宅,又在五大道買了一套公寓,那套公寓平時是空著的,你們只有在周末去百老匯看秀時才在那裡臨時歇歇腳。

你很忙。起初,忙碌並沒有使你不快,你甚至很享受,你覺得那恰恰是你成功的標誌,比爾不是忙得連乘地鐵都不閒著嗎?然後呢,你覺得自己沒有理由抱怨,你一個星期的工資夠你以前打工掙上一年。你的收入除了工資外,還有抽成,你在辦公室的每一秒都可以折算成錢,你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少加班。當你把這筆簡單的帳扳著手指算給妻子聽時,她也不抱怨了。她為你買了大量的營養品,生怕你累著。你是她的支柱,你的一切被她以傳奇的故事在親朋好友之間傳播。她看到一本名叫《曼哈坦的中國女人》後,對你說你要是寫一本《曼哈坦的中國男人》肯定能把那個女人蓋了。你在她的眼裡無所不能,是中國男人在美國的成功典範。你雖然口頭上沒說什麼,但心裡你是同意她的。你在公司工作還不到兩年,隨著比爾的高升你也高升了———你取代了比爾的位置。公司的中國人不少,但他們對你只能高山仰止。

很久之後你慢慢地明白過來,你有的是錢,卻沒了時間。因為公司業務擴展到歐洲、亞洲,時差便成了一個要命的問題。加班加點是你的家常便飯,忙起來的時候辦公室便成了你的臥室和起居室。你可以輕鬆分析數以百萬資金的流向,卻不能對自己的工作時間給出一個定量,為了跟上歐洲和亞洲的時光腳步,你只能沒日沒夜地守候在辦公室裡。

你沒有時間享受你置辦的一切:那套幾十萬元的頂級音響你聽過幾次?你還得讓家中的褓姆告訴你如何使用。世界上的名城你去過很多,可對於你而言,就和平時上班沒什麼兩樣,你不過是從辦公室走到另外一個會議室而已,你只能從妻子的口中聽她看到的風光;後院專人設計的花園你去賞過幾次花?那個漂亮的游泳池你下去游過幾次?你甚至連家門都打不開,因為你記不住密碼和解碼的順序,為了便於你半夜三更進門,只好把防盜系統解除。按道理說,掙錢是為了活著,可在你活著是為了掙錢,你居然沒有時間去花賺來的錢,這真是一個悖論。悖論就像宇宙深處的黑洞,看不見卻能把一切都吸進去,萬劫不復。錢就是生活中的黑洞,它讓你不由自主投身其中,並且不能自拔。你和你的公司一樣都是賺錢的機器,所不同的是,公司不是人,而你是。問題在於,還要多久你和公司的這點區別也將消失?

當你在夜晚等待來自歐洲或亞洲電話的時候,你常常掀開窗簾漫無目的地向外看。你什麼也看不到,你看到只是茶色濾光玻璃裡的自己。那時那刻,那種影像很詭異,就像一個人站在岸上看著在水中掙扎的另一個自己或者像一個人看著自己未來的底片。你可笑地移開目光,似乎那樣就可以逃避鏡像,可你的目光落在任何一個地方,那個鏡像便隨之而至。

你打開窗戶,鏡像消失了。你沒有意識到,你其實正落入一個更大的鏡像,玻璃外面的黑夜就是一面更大更厚的玻璃。曼哈坦陷在黑暗中,白天的喧譁與騷動似乎被突然來臨的黑暗一口吞掉。那些從大樓窗戶裡投射出來的光並沒有能力射穿黑夜,甚至相反,它們渲染了黑夜,讓夜更黑。當你站到視窗前,你感覺整個大樓就是地鐵的一節車廂,車頭在遠處看不見的黑暗中。你再次想起「黑洞」這個天文學名詞,是的,你感覺你所在的這列地鐵正駛向黑洞,而你不知道如何脫身。也許說你不願意脫身更合適,除非有一種突如其來的震撼讓列車短暫地停頓並讓你幡然悔悟。

那座著名的雙塔離你的辦公室不遠,一伸手似乎就能觸摸得到。你公司有個辦事處在雙塔裡面,你偶爾會過去看看。雙塔對於你沒有什麼特殊意義,你把它當作一個地理座標,你會跟朋友說:過了雙塔,再幾分鐘就到你的公司了。你私下對妻子開玩笑說雙塔是紐約人心理的陽具。

那天,這個雙塔突然沒了。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遮天蔽日的濃煙裡,你以為世界末日來到了,你扔下手中的電話,呆若木雞地望著窗外,你的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幹什麼好。南塔在你的注視中塌陷了,就像孩子們辛辛苦苦堆的積木被不小心碰倒了,你所在的樓都被震得晃動起來。你沒有注意到你的淚水在瞬間奪眶而出。突然一塊金屬殘骸自窗外呼嘯而來並破窗而入,這塊散發焦糊味的黑鐵就像從地獄深處鑽出來,掠過你的髮梢,釘在你身後的牆上。那時你距離死亡不會超過一毫米。你無意識地叫了聲「媽呀」,一頭鑽進辦公桌底下。(六之二)


2007-1-27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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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南方的镜像(三)

夏维东



《世界日报》小说世界,2007年1月16日

認識悖論並不太難,難的是如何擺脫。儘管你清楚意識到你的那份工作把你異化成賺錢機器,儘管你曾在鬼門關口走了一趟,你依然不能擺脫生活本身的慣性……

那時,你兜裡的手機響了。是妻子打來的,你渾身抖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說你還活著。你妻子一疊聲說那就好那就好,並讓你儘快離開曼哈坦回家。當你從桌子底下爬出來,那座雙塔不見了,你的座標消失了。當你走出辦公室,和同事們一起逃生時,你不知道你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了。此後的兩個星期,公司放假。在這段預料之外的閒暇裡,你想了很多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在你空空蕩蕩的想法裡死亡之翼凌亂地搧著翅膀。那個釘在牆上的金屬塊無數次出現在你白天和夜晚的夢裡,你差點就隨著你的九個同事去了。那九個同事有七個在雙塔辦事處,另外兩個和你在同一幢樓上班,是你熟悉的兩個部門經理,那天他們剛好要去辦事處開會。你沒有等到他們的會議彙報,而是他們的訃告。你戰戰兢兢地想如果你現在是訃告上的一個黑體名字,那麼你以前的努力究竟有什麼價值?你享受過人生嗎?你那時覺得自己好可憐,人好可憐。兩個星期後,比爾通知你去臨時租借的辦公地點上班,說事情很多。事情很多其實意味著錢也很多。你破天荒地拒絕了比爾,說你想請一個月的長假。比爾苦口婆心說了一大堆勸慰的話,都被你擋回去了,你堅持說需要休息。比爾很無奈地答應了你的請求,你聽得出來你的老闆很不高興,可你顧不了那麼多了。你的妻子遠比你現實,她為你估計了一個月後可能出現的後果。你惡狠狠地對她也對自己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子管不了那麼多了,只要休息,出去玩玩。去什麼地方玩呢?可憐你在美國待了八年居然不知道有哪些地方值得一去。你跑到圖書館找了一大堆旅遊方面的書來,試圖在那些圖片和文字中找到讓你心情放鬆的好去處。你不想去拉斯維加斯,更不想去迪士尼,你想去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山是大山,水是大水。東岸有的是海和山,你開著車和妻子一路玩了有三個星期。你們在沙灘上嬉戲,遠遠地看你們互相追逐的樣子還有點電影鏡頭的美感呢。你們半夜出海釣魚,在搖搖晃晃的海面,看星光點點倒也別是一番滋味,能不能釣到魚已經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了,只是周圍太嘈雜,甲板的釣客們摩肩擦踵,這讓你感覺好像在魚市買魚而非在大海垂釣,你決定以後再也不參加此類旅遊團性質的遊戲了。一切與錢有關的活動都使活動喪失了原初的樂趣,然而正是那種樂趣刺激了錢的介入,這是一個悖論,這個悖論可以引申為:人個悖論可以引申為:人在開發資源的同時喪失資源,人在賺錢的過程中喪失自我。

認識悖論並不太難,難的是如何擺脫。儘管你清楚意識到你的那份工作把你異化成賺錢機器,儘管你曾在鬼門關口走了一趟,你依然不能擺脫生活本身的慣性。

還沒到一個月你就回去上班了。妻子的一番話就讓你不得不回去。她說你們要供兩個大房子,不算貸款,光是水電費就是一大筆,還有車子、各類保險、褓姆、管理費等等,她還沒有說你們日常的奢華生活費,你知道這些確實很需要錢,你不能坐吃山空。你勉強說了一句是不是可以把曼哈坦的那套房子賣掉?妻子把你一頓笑罵,說虧你還是搞金融的(你想說你是搞天文物理的,可是說不出口),房價比前幾年股票漲得還厲害,要是這節骨眼上賣掉就等於往外扔錢,你要不要往外扔錢?你像個好學生似地點頭說不能扔,於是你去上班,像孩子不得不背著書包上學一樣。

不過你的心已經變了,儘管你還和以前一樣拚命賺錢。你經常走神,誰也不清楚你空洞的目光意味著什麼,連你自己都不清楚:你不知道你自己在想什麼。時間在你的恍惚中就像水被蒸發掉,不留一絲痕跡。

有一天你無意中在一份財經雜誌上看到一篇專題文章,講一位華裔突然從投資銀行副總的高位上退下來,去了亞利桑那州一個偏僻小鎮定居的事。你正過來反過去地念著那個人名的拼音,終於猜出來那個人叫趙光。你和趙光有一面之緣,曾在華商會舉辦的一次酒會上碰到過,你印象中的趙光文質彬彬、談吐自信卻不張揚。照片上的趙光你完全認不出來了,皮膚黝黑,而且滿面鬍鬚。記者問趙光是什麼原因驅使他做出如此令人意外的選擇,趙光的回答很簡單:我累了,主要是心累,需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休息。記者問雙塔慘劇對他的決定是否有影響,趙光說有,因為它讓我意識到我所經營的一切有一天也會突然倒下,而我一無所有,連可以紀念的廢墟都沒有。

你其實很久之前就留意過亞利桑那州了,也曾想過要去那裡看看,但一直拖延不決。這篇財經雜誌上的短文,確切地說,是趙光讓你在頃刻之間下了決心:你要去亞利桑那,不是去旅遊,而是去定居。

你一下子輕鬆了起來,把雜誌裝在兜裡就出門了。你對秘書意味深長地說:如果有人找我,就說我出門了,歸期不詳。秘書並沒有聽出你的言外之意,說了句題外話:你今天氣色真不錯。你那天回來得早,而且一臉輕鬆的樣子,妻子非常高興,讓褓姆晚上多做幾道好菜。當聽到你說你已經決定辭職後,她的臉色一下就黃了,就像你當年在北大荒防冷塗的蠟。

她知道你是什麼人,一旦主意既定,那是九頭牛再加一條都拉不回來了。妻子問你為什麼,你把口袋裡的雜誌抽出來,撫平放在她面前。

妻子很快看完了雜誌上的短文,說就因為這個人?你點點頭。妻子又問你為什麼,你笑了起來,說你也不知道為什麼,你只是被觸動了,因為那個和你相似的人做出了你一直想做的事,你覺得時候到了。妻子便不再說話了,她賭氣似地把那本雜誌翻得「嘩嘩」直響。你暗笑那本雜誌要不了一會就在她手裡散架了。突然,她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問你有沒有注意到雜誌的日期。你搖了搖頭。她很激動,就像抓住一根稻草似地說:這是一年前的舊雜誌,一年前的!

你愣了一下,然後笑著問那便怎麼樣?妻子手指在雜誌上戳著,大聲說一年前的事能算數嗎?說不定這個心血來潮的傢伙已經回到紐約了,誰能在那個窮鄉僻壤待一輩子啊?女人的直覺讓你非常吃驚,你根本就沒想到這一層:如果趙光真的已經離開那裡了,那麼不是很諷刺嗎?你想了一會兒才對妻子說:我又不是去投奔他的,他在不在都無所謂啦。

等你把一切處理好,離開紐約走向南方時,已經是兩個月之後了。

你在陽台上望著有些泛白的湖那邊的天空。你這時才體會到為什麼有人形容天空像被水洗過,你真的感覺到湖水在遠方正擦洗著天空,或者說太陽此刻正在湖水裡泡澡,馬上就要起身了。

你等不及看南方的日出,你有些倦有些冷。你回房休息時,腦子裡突然閃過那個踏著雜草和亂石、手裡牽著肥壯牧羊犬的東方男子來,你想那傢伙很可能就是趙光。在南方的第一個早晨,這個假設讓你很激動。你醒來時看到妻子正無所事事地站在視窗前,看到你起身,她問你們今天要幹什麼,你一邊往廁所跑一邊說:去看房子。

你們簡單地用過早餐就出了賓館。你們彷彿走進了一幅精緻的風景油畫,天空是藍的,湖水是也是藍的,草地是綠的,草地上的幾隻羊是白的,而遠處的山竟然是紅的。妻子的臉色也被這些色彩染得豐富起來,她把手伸在窗外捕捉風,說是該出來看看,這樣的景致真是作夢都作不出來呢。妻子的好興致讓你的想頭一下子活躍起來,你手指著遠處的開闊地說,看看那裡,有山有水有草有樹,蓋個四合院有多棒!妻子在你肩頭擂了一下,笑著說你這個老東西真會想。蓋四合院,確實可行,此地的地價和新澤西相比,大約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你朝著那塊開闊地開去,一路上你們熱烈地討論著四合院的構圖、廂房的布置、天井的大小、築花壇、搭葡萄架,你甚至想到設一個門房。妻子說,門房就算了,這裡地廣人稀,一年到頭也許都無人來訪。你說,有人沒人都沒關係,門房就是一個擺設,就像假山一樣,擺出個樣子來就行了。古人概括得好:「天棚、石榴樹、老爺、肥狗、胖丫頭」,那種滋潤,難怪狗肥、丫頭胖啊,你說著在妻子豐腴的部位掐了一把。妻子咯咯直笑,恍如瘋丫頭。


2007-1-27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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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南方的镜像(四)

夏维东



《世界日报》小说世界,2007年1月17日

你們把車子隨意停在一處沙地上,攜手走向草地。風吹起妻子的長髮,撫在你臉上。你們走在羊、鹿和馬之間,蝴蝶、蜜蜂和蜻蜓盤旋在你們頭頂上,你想起你不知道打哪聽來的一句話:流著奶與蜜之地,你腳下的草地正是這樣一個地方。

你們再往前走,突然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草坡下面,臨湖的平地竟然有一棟四合院,貨真價實的四合院!你揉了揉眼睛,再看,沒錯,你不是在作夢。你的妻子摀住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棟兩重四合院,仿明代建築風格,屋頂和牆頭都鋪著金碧輝煌的琉璃瓦,飛簷上的龍飾栩栩如生、高大氣派,彷彿欲乘風而去。僅從坡上一眼望去,就知道主人為這四合院付出了極大的心力。

你很激動,妻子比你還要激動,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你知道她指的不僅僅是四合院本身,她說這簡直是天意啊,說四合院就看到四合院,這下好了,四合院的活樣本都有了,咱們這就拜訪主人去。

你一本正經地要妻子準備好零錢,妻子不解,你說你沒看電影上拜見老爺先得給門房遞錢嘛!妻子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硬幣,放在耳邊做聽響狀,扭頭對你說,瞧,咱給門房預備了袁大頭哩。

你們下坡,走進四合院周邊那片小樹林。陽光穿過葉片的縫隙灑在地上,彷彿許多銀元在閃閃發光。小樹林的外面是一條不大的溝渠,環繞著四合院,有點護城河的意思。渠上架著木質的紅色小橋,小橋兩邊還各有一棵尚未成型的垂柳。渠裡有水,還有魚,你看見三尾青色的草魚悠閒地繞著水草嬉戲。你站在橋上,拍著扶手,「嘖嘖」連聲。你對妻子說,湖上要是再停泊了一艘烏篷船就是江南了,這狗日的趙光也太會享受了。妻子問你怎麼知道是趙光,你說這還不簡單,趙光就住在這一帶,另外除了他誰能玩得起這樣的大手筆,走,去趙光家吃飯。(六之四)


2007-1-27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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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南方的镜像(五)

夏维东



《世界日报》小说世界,2007年1月18日

一到四合院的正門你就傻眼了。你看到門口兩側的石獅子脖子上都掛著牌子,樣子很滑稽。牌子是地產公司的,上面寫著:此屋出售!

你們彼此對視,對方的臉就像鏡子,你們可以看見各自的表情。兩扇朱紅的大門敞開著,門廳後面影壁九龍圖清晰可見,只是屋簷的陰影在上面斜斜地切了一道,只有龍的尾巴露在光亮裡,看上去龍馬上就要飛掉似的。

你們逕直走進去,當然沒有什麼門房了,偌大的門廳空空蕩蕩。閃過影壁,一個方方正正的天井便出現在你們眼前,接著你們聽見狗叫。狗拴在葡萄架下面,齜牙咧嘴,作勢要朝你們衝過來。你一眼就認出來,這正是你昨天下午看見的那條大狼狗。當狗正面看見你,馬上就停止了吠叫,還友好地朝你搖了搖尾巴。你摸了摸狗頭,對妻子說你也要養一條這樣的大肥狗。這時從東廂房走出來的一個人,並不是那個鬍子拉茬的東方男子,而是一個半謝頂的西方男子。他自我介紹說他叫傑克,問你們是趙的朋友還是來看房子的。

你確實是來看房子的,可並不是傑克以為的「看房子」,而且你們也算不上是趙的朋友,你決定一錯到底,說你既是趙的朋友又是來看房子的。

傑克的表情頓時生動起來,活像小品演員,他說這樣的大宅子怕是只有趙的朋友買得起,你沒有接茬,問他這房子是什麼時候上市的。傑克猶豫了一下說,三四個月吧,也許快半年了,不是房子不好賣不出去,而是太好了,很少有人出得起價,這塊地也是當初幫趙買下的,我親眼看著這個大宅子建起來的,先後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啊!其實他太太很捨不得賣掉這個房子……

你和妻子隨傑克在院子裡四處走著,很奇怪,你看得並不上心。照說你想要一個四合院,眼前就有座現成的,而且漂亮得無可挑剔,可你居然剎那間心不在焉了。(六之五)


2007-1-27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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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南方的镜像(六)(完)

夏维东



《世界日报》小说世界,2007年1月19日

你問傑克趙為什麼要把房子賣了,傑克說回紐約,那是他來的地方,他一大早就和太太去機場了,這不託我順便幫他照看一下他的大狗。

你妻子游離在你和傑克之外,正趴在一間廂房的窗戶上往裡端詳。你從那扇窗戶玻璃看到自己的臉,一臉的絡腮鬍子(這一路上你都沒刮鬍子了)。你感到好像是趙光在玻璃那邊朝裡窺視似地。你移開目光,可你馬上在另外一個廂房的窗玻璃上看見一張鬍鬚滿面的臉。

傑克在耳邊說,多好的房子啊,我要是有錢就自己買下了,趙住了還不到一年,裡面什麼都裝修好了,應有盡有,裡院還有一間家庭影院呢。那效果真是好極了,我有幸在裡面看過一次電影,整個影院只有趙夫婦和我,真是豪華的享受。

妻子把你拽到一邊,低聲問你對房子的印象,你不忍掃她興,就說不錯。你們離開的時候,傑克塞給你一張名片,說價錢好商量。你把名片隨手放進口袋,對傑克點點頭,然後你特地繞到葡萄架那裡看看那隻大狗。大狗半蹲半立,很溫順地看著你。你從牠的眼睛裡看見自己,於是你明白了大狗為什麼對你這麼友好。牠把你當成主人的同類了。

出門來,你漫無目的朝前走,腦子裡一片空白。你來的時候也是漫無目的,可你腦子裝滿了很多想頭。原來漫無目的和漫無目的之間也有著巨大的差異。你妻子很興奮,恨不得馬上將那個四合院買下來。

你在沒有路的地方停下來。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頭的紅土,上面偶爾點綴著幾株高大的仙人掌類植物,那些植物奇形怪狀,像是從夢裡衍生出來。天地大得出奇,空得出奇,靜得出奇。你突然想起唐人張若虛的兩句詩「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一股巨大的寂寥感排山倒海地向你洶湧而來,你下意識地抓緊領口,就像抓住水面上的一根木頭。

你相信趙光一定在你站立過的地方站立過,而且不止一次,當然也有可能只有一次。(六之六)


2007-1-27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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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7  

多棱多彩的虚构世界──读夏维东的小说

施雨

   多年前,我在图书馆借到一本小说,名叫《纽约梦幻变奏曲》,97年1月10日由《皇冠》出版,并获第一届台湾皇冠“大众小说奖”评审推荐奖。它的作者便是夏维东,那是我第一次看他的小说。我一度以为作者是个小提琴家,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理工科出身,和音乐丝毫不搭界,可他竟然凭着想象把小提琴家的艺术生涯描述得绘声绘色。小说跌宕起伏,充满戏剧张力,至今难忘。一个落拓的中国小提琴家罗顺在纽约一家中餐馆做厨师,满身的油烟下藏着满心的落寞:他忘不了小提琴,也忘不了那个像小提琴一样优雅的女人。在地铁一次不经意的演奏,突然使他一夜成名,大家都说他是帕格尼尼的传人。于是他顺理成章进入美国的名利场,一下子,他什么都有了,名声、金钱、女人等等,可是心底的落寞并没有消失,甚至比以前更加强烈,这也让他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其实不是名利,更不是花蝴蝶一样的女人们。小说中飞扬的想象,充满了哥特式的神秘以及宿命。小说结尾,罗顺似乎又回到从前,失去了他传奇般得到的一切,可是被爱与恨洗礼过的他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台湾著名作家张曼娟在题为《请君为我侧耳听》的序言里分析到,作者笔下写了两种梦幻:艺术和爱情,前者是传奇,后者是激情。男主人公罗顺尽管成名后在名利场放浪形骸,但他心底依然藏著一份真爱,那怕为此手指被斩,终生再不能拉琴,也无怨。激情与梦幻相辅相成,传奇只是梦幻的外衣。当罗顺不再是艺术家时,传奇当然就没有了,但是梦幻与激情却依然存在,在他和他爱的人心里。

   在创作《纽约梦幻变奏曲》之后,夏维东又写了另外三部长篇小说,《危险的爱》、《预言密码》和《黎明太遥远》,也都在台湾《皇冠》出版。

   这三部小说的人物和故事同样充满了想象和虚构,都和作者本人的生活经历无关。也许正是跳离了自己的生活,才能获得更大的想象空间吧?

   《危险的爱》原名《回头无岸》,出版社大概是出于商业目的改名字的。“回头无岸”才是小说的正题,表达的是一位母亲要把她的仇恨让女儿“继承”下去,结果阴错阳差,仇是网,恨是络。母亲千方百计要女儿远离那个男人,结果却让竟让女儿陷入她曾陷入的同一条河里。母亲因为自身的悲剧心生仇恨,而她的仇恨又在女儿身上诞生新的悲剧。所幸的是,女儿最终挣脱了那张网,在神的爱里寻著安慰。

   《预言密码》也同样被更名了,原名是《一个王朝的消失》。这完全是一个FANTASY的作品。假借《圣经密码》那本书的一个预言,写了一个虚构的岛国是如何在天灾与人祸中逐渐崩溃的。

  《黎明太遥远》说的是一个中国体育老师在纽约的讨债生涯,此人为人仗义、身手不凡,该出手时就出手。最后为了救一个偷渡客而陷入绝景。作者把他写成一个浑浊世界里的义人,可是他拯救不了别人,也拯救不了自己。小说里充满爱恨情仇,正如杂志上的广告词:这是旅美作家夏维东侠骨柔情之作。

   夏维东不但是写故事的好手,也擅长写文学评论,早在大学时代,得过《台港文学选刊》上的评论奖,参加了三届,分别获得二等奖、一等奖和三等奖。近些年来,他陆陆续续写了几十篇文论评论,很受好评,其中多篇被海内外媒体和报刊转载。

   回忆自己的文学创作道路,夏维东感谢父亲的启蒙。小时候,家里经济并不宽裕,父亲还是为他订阅了好几份少儿杂志,比如《少年文艺》、《儿童文学》等等,父亲书架上的书,也没少看。渐渐地,他也尝试著涂鸦起来,写点小故事小散文什么的,那可能就是他最初的“文学创作”了。到了高中,父亲怕影响学习,不许他看小说,更不许写。尽管当时他理解父亲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看,悄悄地写。被逮住好几次。屡逮屡犯,“自强不息”……夏维东幽默地说,不是成心要气父亲,那个想象的世界实在太迷人了,后来写了一个短篇《在喧哗中枯萎》,里面那个爱写作的中学生多少有点自己的影子。

   上了大学后,他终于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了。但上大学的好处与坏处都非常明显,好处在于,时间很多;坏处在于,钱很少。当时是上个世纪80年代末,爱好文学的年轻人都染上了写诗的毛病,他也不例外。不过夏维东写得比较多的还是小说。他说,那时大概很懒,心又太大,动不动就是中篇,可惜的是,写了一大堆开头,有的甚至写了大半,却极少有完成的。在他的印象里,大概只写过一个完整的中篇,但那个中篇没有被杂志接受。经常性的半途而废,也许是因为退稿打击了信心。

   而写评论对夏维东来说完全是无心之举。自小,每看完一篇好小说,他都习惯性地在笔记本写上几句读后感。说起来,这同样出自其父的启蒙。小时候,父亲在他看完某篇文章后,经常问他文章好在哪里,为什么好,并让让他把自己的看法记在本子上,那大概就是最初的“文学评论”了。夏父没学过什么文学理论,可是他的直觉很好地回答了什么是“评论”,评论其实需要回答的不就是“好(不好)在哪里,为什么好(不好)”吗?夏维东也同样不是文学科班出身,不懂得那些令人生威或生厌的理论,他只知道把自己真实的阅读想法记录下来。夏维东第一次认真地写评论,大概是在大学二年级时,当时他在图书馆阅览室看到《台港文学选刊》上的征文启事-评论在杂志上的作品,一等奖奖金一百多块,比自己每个月的生活费多多了!于是,他就参赛了。参加了三届,获遍一、二、三等奖。

   毕业后不久,夏维东就出国了。求学、求职等生活稍微稳定一点,想写点东西的欲望又蠢蠢欲动。出国之后,他的"文运"似乎一下子好起来。写的两个中篇都在国内发表了。后来又先后写了四个长篇也都在台湾《皇冠》出版。

   创作丰盛,获奖也丰盛,这些年夏维东在海内外频频获奖,有小说、也有评论。所得奖项有:诗歌《习惯用语》获得首届“淮风全国诗歌大奖赛”佳作奖(90年);评论《西西作品印象》获得第二届《台港文学选刊》征文一等奖(90年)(两外两篇分别于89年和91年获得二等奖和三等奖);《来去惘然》获得首届“新语丝网络文学奖”;长篇《纽约梦幻变奏曲》还获得第一届“大众小说”评审推荐奖;评论《余秋雨的心态》获得首届“新州读书会征文”一等奖;小说《王伯之死》获第二届“新州读书会征文”二等奖;小说《拼版游戏》获得“五大道文学奖”三等奖;小说《界线》获得2005年汉新文学奖小说佳作奖;散文《十七岁出门远行》获得2005年汉新文学奖散文佳作奖;小说《解决》获得2006年汉新文学奖小说一等奖;散文《北门的小河》获得2006年汉新文学奖散文佳作奖。

   无疑,夏维东是幸运的,无论是小说创作还是文学评论都十分成功,期待他左手写评论,右说写小说,成为新移民作家中风格独具、耀眼的星辰。

   入选本书的小说《拼版游戏》,有严歌苓和哈金的精到评语,引述如下:

严歌苓:故事的构思很好,通过一种游戏推测出一个人的孤独程度,他的亲情关系,他的创伤。这就使小说始终在主观视角的控制下,让读者的想象和作者漫游,游出故事本身所提供的情节,细节,道具,线索。于是不出场的父亲的孤独渗透了整个故事,寓意出现代人的孤独,以及他们不可理喻的亲情关系,人际关系。人们怕孤独,但孤独却又是最省事,最不至于带来新创伤的生活方式。

哈金:巧妙的构思,富有文采的叙述,展现了美国家庭生活的真实的一面。


2007-1-28 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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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8  

短篇小说《南方的镜像》,夏维东用难度大的第二人称,写得非常稳重、从容。


2007-1-29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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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w

#9  

夏维东好!我是象罔,见过一回的。


2007-2-2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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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

#10  

象罔好。记得的,握手:-)


2007-2-2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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