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短篇小说] 他们叫我女匪徒
即时小说，写给亡命路上的"狗男女"
他们叫我女匪徒
山豆凡/小凯
我是1722号，女囚队列里我排老末。今年我27，死缓，把他交待出来换了我一条狗命。我生在黑龙江，家后面有片大森林，那里埋过好多没名字的死人，不是我杀的，我的家乡出土匪。
今天是七月一日，党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1701号给我弄了个礼物，一支圆珠笔，她说，我可以写写日记，夜里闷的时候还可以用它插自己。1701是我的情人。我不是女同性恋，她说她也不是，自从傍上了1701，我在狱里就没再挨过打，1701说，下辈子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做她的狗。
我是一年半前进的监狱。本来被抓以前可以逃走，花老多钱弄的那本假护照挺好使，都混过出境口了，可又控制不住跑出来，到商场买了个玩具熊，我隔着幼儿园栅栏才跟女儿说了没两句，警车就来了，我没跑，也不想跑，没了女儿，我就算跑到天边又能怎样。今天我生日，没人来探视。按规定，我可以往外打一个五分钟的长途，想了想，别自讨没趣，大姨和大姨夫从来不让女儿跟我通电话，他们也从来不记得我的生日。
我女儿有四岁半了，长得和他很像，不过，他从不承认那是他生的，整个一无赖，吃枪子儿的头两天，还托人给我捎了信儿，说是我把他害死的，说一定不会放过我。可笑，过去那些年，他什么时候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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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五，七月二号。
我不到六点就醒了。昨天晚上没睡好，不是因为那支圆珠笔。他的鬼影子在我梦里不停地打转儿，揍我的拳头，打劫的凶狠，他对女儿的粗暴，我怕他，也恨他。其实刚开始他对我不错。俩人认识之前，我没有体验过什么叫幸福。
还不记事的时候，我爸就死在煤矿上了，我妈神经有点儿问题，我被民政局联系托付给了大姨家，他们当时没孩子，后来大姨怀上了，我表弟小我七岁。每次有外人来家，我就像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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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三，七月二十一号
日记本空了半个多月，前几个礼拜心里挺不舒服的，每次想起被寄养的那段日子就犯抑郁。象教导员说的那样该多好，要勇敢面对自己的过去。我他妈就是太没勇气了。
昨天在车间里脚弄伤了，又哭鼻子了。狱医给开了管药油，霞姐，就是1701号，她招呼一个新来的帮我按摩了半天，挺享受的，霞姐自个儿站在旁边淫笑，说我的脚拇指肿得跟个大鸡巴头儿。她要是现在出狱，估计能一天强奸好几百个男人。
脚伤得福，我被准了两天假，来帮着给图书室写标签。总共就没有几本书，都老掉牙的，二十分钟不到我就把所有标签都写完了。趁笔头还热，讲讲过去的事儿吧，不算检讨，就是去面对。勇士鲁迅不是号召过吗，要直面惨淡的人生。图书室窗台上有盆儿花挺好看的，我今天争取把它偷回去当女儿养着。好，现在开始面对，先从上中学说起吧。
我如果脑子好使成绩上得去，应该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但实在学习太差，被老师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教室倒数几排的，都不是好同学。考试得鸭蛋的，课间抽烟的，男生钻女厕所的，还有女同学动手打人的，老师都不想管也管不了。高一的时候，我和年级里叫刘辉的男孩儿搭上了，他带我和其它好几个有男有女的坏同学到他们家看录像，那次是我第一次吃酒心巧克力，也第一次见到进口的复合维生素，我们吃了卤牛肉，喝了XO，后来几个人在屋里学着录像干了那事儿，现在想起来都没感觉了。高二那年刘辉打群架把外校一孩子给捅死了，先是关到陕西一个什么监狱，他老爹法院里有背景，才关了六年就放出来了，听说在广州开了家情趣用品店。
我和那帮坏同学其实不一样，他们不学习，可我平时挺用功的，可不知怎么总也学不好，大姨说我天生就不是那块料，遗传我妈，脑子傻，生气的时候还骂我根本就是废物，表弟也经常笑话我，说我是根顶茅房的臭木头。老师要我参加补习班，大姨嚷嚷说，我想一出是一出，难道学费是天上掉下来的吗，这么多年的饭都白吃了吗，还指望全家供我当菩萨吗。
高考我没参加，进食品加工厂当了零时工，每月才挣900块，还要给大姨家600，晚上加班晚了赶不上公交车，打趟出租就要十好几块。后来我搬出来住了，因为大姨家嫌我丢脸，也是，我进了两次派出所，让他们人前抬不起头。
第一次进去算冤枉，我中学教室后排的一个男同学毕业后开了出租，半夜下班打车正好遇上他了，俩人聊得火热，又买了啤酒酸奶开到家附近树林背后，聊到了凌晨两三点，结果被公园保安扣住，说我俩是卖淫嫖娼，还要罚款，我同学裤兜里还真有一联儿避孕套，他跟穿制服的打起来了，那俩保安其中一个被打得头破血流，我之后也顺着进了派出所，虽然身份澄清了，但被关了一天。
第二次进派出所，是因为一罐煤气。大姨夫出差，家里让我去换煤气，老大一罐子，累点儿倒没什么，反正我也被使唤惯了。那天半路上我憋得要上厕所，等小便完了出来，自行车和煤气罐就都不见了，我急得不行，怕回家被大姨骂，可身上又没钱买新罐儿，我坐在路边使劲儿抹眼泪。也就是那么认识的他，借给我200块钱，还帮我弄了辆自行车。他有个挺优秀的名字，叫张进学，其实也是个差生。那辆自行车是他偷的，我当时不知道。失主没喊没追，却悄悄跟到了煤气站，又跟到了大姨家，当天晚饭后警察就来了。我原谅了张进学，也包庇了他，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去偷人家的自行车，从前还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也是这个男人，让我后来生了女儿，也因为他，我成了现在的1722号。
从大姨家搬出来，我住到了张进学那里，垃圾站附近的老房子。那时候，他真是对我挺好的。张进学和我一样是独生子，他爹妈是聋哑人，靠糊火柴盒和养蝈蝈挣钱。张进学没有什么正经职业。我住他们家的时候，老两口把我当半个闺女，我有空也帮他们糊火柴盒。铃响了，图书室中午要关门，那盆儿花今天是来不及拿了，我不喜欢图书室的这个管理员，她就是个德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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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四，七月二十二号
昨天晚上参加了政治学习，整个三区选我发言，说我最有文化。尽瞎扯，就是因为我嘴快嗓门大，姐几个要用我去挤哒那个因报复杀人的研究生。她比我晚一个月进的监狱，和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床底下塞了一大厚摞书，别人还谁都不准碰。没人特别清楚她到底是咋犯事儿的，看着挺秀气，也老实八交，开总结会的时候，教导员老爱盯着她看，车间里分给她的活儿也是最轻的，怕是系统里面有什么人护着。霞姐在澡堂子里打了她一顿就被关了有十天的禁闭。
我对她倒没什么意见，挺乖个大丫头，估计也是被男人欺负气挤眼了。发言的时候，我说自己忘记了社会和谐，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破坏了人民的生活，要在监狱里努力学习，努力改造自己，争取早日出去。周围没人吭声，就是教导员鼓了鼓掌说谈得好。学习我可没兴趣，早日出狱? 等我放出去的时候，女儿都该比我现在的岁数还大吧。咳……还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去养。宝贝儿，妈妈对不起你，求你长大别怪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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