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创[长篇小说] 《大河悲歌(色与欲的死亡艺术)》 第六章 好事多磨(三十六)
石洋心里很明白,无论自己稳也好,事情一桩一桩的办也罢,没钱就一桩也干不成。——已经很长时间了,他躺在床上胡乱的动着脑筋,突然,一个想法从他脑子里蹦了出来:“我何不去找下国力公司的那个可恶的周公公呢?他不是还欠着我几千块钱的诉讼费吗?”
过去石洋同国力公司打了十多年交道,却从来都没有听谁提起过周公公。
“周公公在之前听没听说过我呢?”这是他们当初都互揣着对抗揣摩的心理,或因为他们大概生来就不能以朋友相交的缘故所产生的猜疑,所以直到今天,石洋都无法去向他证实这个当初从自己脑子里钻出来的,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的问题。然而,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们两个本来毫不相干的人刚见了面就如此抵触呢?这事要怪就怪当初周公公公司头那个刚调上来的、心眼子早已经扭曲了的老总吧!原因是——是他一定要让班子从头来过;也可以说成是周公公所在单位的那个老总一定要刻意的泻了自己的私愤,于是才用国家的公司,——或者说才对国家极不负责任地用周公公对石洋开了一次玩笑,并因此才使他们两个仿佛在冥路上悠过千百万年的鬼魅撞上了。换句话说,倘若公司当初重新提上来的不是那位老总,或者项目上重新调来的不是他周公公,而是石洋过去在公司里的其它朋友或熟人,那么,情况就一定会是另外一个样,石洋也不致搞到今天的窘地;——就因为这些,当初才使得他们两个之前毫无瓜葛的人刚见了面就如同前世的仇人,或前世就窝着欠着般的只能说钱;一个追着要,一个死活不给,怨恨便从此结下了。
想起周公公,石洋的心头就来火;记起这笔诉讼费,石洋的心头就不是滋味。为了这笔钱,石洋曾在心里无数次的放弃,也曾无数次的在电话里催他要,然而,这期间石洋每次都是在让钱给逼急了才这样做。石洋最恨的是周公公每一次都只在嘴上对他哼哈,事后却总不见动作,就这样,在当石洋把那阵子挺过之后又给忘了,到逼急了的时候,又把他给记了起来。
这一回只怪周公公运气不好,在这节骨眼上,石洋又把他给记了起来,且还仿佛同一个捉鬼的人那样,在施刀令牌全施光了的情势下才把他给记起来的。现在他在心里这样琢磨:“我这回既然已逼到了这个地步,之前我也曾对他放过话的。‘如果还不给的话,当心我找你的麻烦。’——当时只恨他不买帐,”石洋想到这里,思绪停顿了忽儿,跟着又忽悠的继续往下想:“既然我当初放过话,这样,我这次找他就有了理由。对啊,真到了该给他对现的时候啦。”不仅如此,这会儿他还在心头忿忿的想着险招想:“这回我除了诉讼费,更要让他把我最后送他那笔回扣都一并吐出来!”
接下来,石洋又在心里把诉讼费和那笔回扣加在一起算了算。一万四,少不了。
石洋现在下了决心,这钱不管找谁去收,自己的诉讼费一分也不能少,至于那一万,他认为,就算拿回一半来,这样,自己不就有了九仟。想到这里,石洋心里终于松了口大劲。
就在前些日子里,石洋已经从辜缘和春梅俩人看似热糊糊的粘连中瞧出些破绽。这说明他是一个很善于观察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很多在旁人眼里看似不值一提的细碎言止中看出个中的奥秘。因此,石洋才在考虑该叫谁去收这笔钱的问题上几乎是不假思索,只顺着思路一路想下去,就想到了他的身上。石洋这样想,当然是因为他还欠着自己三仟块钱,因此,叫辜缘来办件这事,才更显得一切都顺理成章。
石洋给辜缘通话是第二天上午的事。
这么多年来,石洋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截了当,这么正正经经的在手机里同他讲话,事后,当石洋在自己将来的山庄上又一次简单地对辜缘讲了来龙去脉之后,辜缘什么都明白了,——不用说,这是一桩有油水的事儿。当即,辜缘便从最起先神乎其神的乐,到中间只凝了眉认真的听,最后便变成了一个劲点头,末了,他说:“照办。不过,你得给我写张条子。”
石洋约约思考之后,拿出笔来随手写到:“国力公司原XXX项目部项目经理XXX,曾经我由XXX之手交有业务费一万元,并欠我应付诉讼费四仟元,两项合计人民币一万四仟元整。现委托我友辜缘,全权办理此事,并以此为凭。”
辜缘二话莫说,收好条子后,匆忙地开车走了。
辜缘走后,石洋又回过头来琢磨水和电的事,恰在这时候,乡政府的那位副乡给他来了电话。石洋接过电话,对王笑梅简单地交待过几句后,径直去了乡上。
石洋在副乡的办公室门外刚准备进去,村上的书记刘一手恰好从里面出来,两人四目相对,都不便说什么,点过头,石洋自个儿迈了进去。
看得出来,因为水的事,副乡一定刚同刘一手交谈过了,而结果肯定是不会如石洋的意,要不然,副乡那脸上的表情一定不应该这样凝重。
石洋瞧见副乡一脸展不开的苦瓜样,啥也不便说,只不动声色地拉过张凳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静静地坐了。
副乡好不容易开了口,第一句话就让石洋听得疑惑。他说:“唉,石老板啊,这件事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总之是——村上对你的反应很大!当然,这水的事,我和你是有约在先哩!可是,大概,——你可能还是得出点钱?”说到这里,他将话停了下来,等待石洋答他的话。
石洋见他出口就埋怨自己,再见他话刚说出一半就停了,不用讲也知道眼下要办好这件事不那么简单,于是朝他直截了当的问:“哦——乡长,你说的钱,究竟是多少呢?又该怎么个出法呢?……”
副乡这样卖关子的目地当然是要引诱石洋开口,以便在石洋的言词中寻找到机会引出自己下面难以启齿的话来,这会儿他见石洋果真像上了他当的把话接了,当即眼前一亮,并斜睨着石洋似笑非笑地又把话接过去。他说:“组上当初在山上建那坐水池的时候,总共大约花了有五仟来块钱。他们的意思是,如果你要继续用水,就得把那笔钱给全出了。不然,你大概就只有自己去河里头挑水来吃了。”
石洋这次本来就是有备而来,所以,尽管他心头早已燃起一炉旺火,然而,单从他的面部表情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之外,石洋也明白这一定不该是他的意思,大不了带有几分偏袒和不负责任罢了。石洋心里尽管这样认为,但感觉又不能不给他点颜色,于是,就用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势直视了他说:“乡长,你觉得我会不会同意呢?”
“你当然不会!”
副乡这句话答得很痛快,但石洋心里明白,分明是让自己凌人的态度给逼出来的,所以,石洋不等场面静下来,跟着便来了个金蝉脱壳说:“就是说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就只好等着你出来为我说句公道话了,只是这事我可是拖不起呢。”石洋话刚说完,起身便要往外走。
副乡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急忙追上一句:“哎呀!石老板!你等一下嘛!咱们还可以坐下来再商量一下嘛!你说呢?……”
石洋不肯接话,只笑嘻嘻朝他点头说:“是呀!乡长!我知道这事让你很难办的!总之,我这样给你甩句话!按合同,我应该享受学校从前的待遇,这个还包括了过去学校里面的用电在里面。因为,在我们当初签订的合同里,本来就包括了这些内容。这样,我也不是要为难你;你就去告诉他们,别的山庄给多少,我就给多少,而且,我还愿意多出一百。哦,对罗,我知道别的山庄每年给的是两百。你就告诉他们说,我愿意给三百。再说别的,我真的就做不到呐。至于电的事嘛,我看,以后在说。”
“哎哎!石老板你坐嘛!”
“不坐!”
“你真的坐嘛!”
“我真的不坐!”
“嘿嘿!你呀!你呀!……”
“嘿嘿!乡长!我不是要躲你!你想想嘛?你这样子给我安张软板凳!我咋个坐嘛?——再说这电的事嘛?说真的,其实我可以说已经非常体谅你啦。”
“不是我说你!这电的事,是因为线路改造。就是现在学校还在,这事也得说钱!”
“好啦,乡长。不管咋说,电的事,我也是够头痛哩!总之,这水的事就拜托你啦!”
一席话下来,乡长见他就是不坐,最后只好客气的放他走人。
石洋从乡政府出来,跨上辆打野的面包车朝学校回去,车刚弯过学校前面那处陡峭的弯道便老远地望见自己当门围了一大群人,当即心里就咯噔了几下。心想:“不用讲。不是水,就一定是电的事让他们找上了门。”
下车的时候,众人见石洋回来,忽地安静下来,并全都把目光朝他扫来。
石洋铁青了脸,不动声色地刚把众人瞟过一眼,却奇怪的发现是隔壁的老安正拉住电管站的人在争吵,这样就让石洋感到非常为难;——说去劝呢?好像自己在这儿又没有发言权,特别是当在场有这样多人的情况下,自己就更没有讲话的余地;要不去劝呢?两家子又那样好!于是,石洋正犹豫地刚要往里走,忽听老安带了他特有的尖声细语朝他把话递了来。他说:“你说嘛?大家都是邻居!你们把电给别人断了!——呵!别人找上门来要搭上临时用一下!——呵!你叫我咋说?你叫我咋办嘛?真是哩!竟把我的电也给断罗!……”
旁边一个电工模样的人在让老安拉住的电工身后小声说了句什么,随即,用那种息事宁人的态度和语气,说话间即像是对石洋,又像是对老安,更像是对众人讲话那样淡淡的说:“算啦!算啦!把电给他搭起!”说完,回头对石洋说:“你要搭,就该来找我们!像你们这样随随便便乱搭!万一出了事,算哪个的哇?”说完,拿上工具往隔壁去了。众人见没戏看,失望的散了。
电的事就这么过去了,石洋的心里总算落下块石头,但是,水的事仍然还没有能够得到解决,所以他的心仍然轻松不下来,直到这天晚上都要快睡觉的时候了,石洋的心里都还一直在琢磨着这水的事,最后他终于来了个主意,有了这个主意,他才第二天大清早又一次去了乡上,并见了副乡后就直截了当地拿出他少有的、约显诡谲的神情对副乡说:“乡长,今天我是来给你支招的。这样,你先看看这个!”说完后,石洋从兜里掏出张信笺样的纸来,展在他的办公桌前。
可能是因为昨天石洋没有买他的帐,所以,起先副乡不打算怎样搭理他,但见他如此诡秘的说得当真,这才忍不住用他自己的眼儿往纸上面瞟了一眼,随即就认真的,也是迫不得已的朝上面仔细看了起来。——上面是这样写的:“尊敬的乡政府:自我与贵乡签订合同至今,由于贵乡所辖之村、组,在乡与村、组之间,如土地权,水、电等诸多方面存在不确定因素,并因此给我方在经济上带来极大的损失。特别是近期因为水、电的事,现已给我方带来无法施工的严重后果。由此,我敬希望贵乡能予以高度重视。否则,我将按照合同有关之规定,提请法律诉讼,并请求媒介予以法律援助。此致!”
说真的,眼前的我们这位亲爱的副乡真不愧为一名合格的国家干部。尽管他看过之后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上话来,但终归是憋住了。又经过了算不上很长,却也够长的一阵艰难的、痛苦的、犹豫的煎熬后,最后才终于艰难的开口说:“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准备上你那里去。”
这回石洋还是第一次搭上我们这位副乡的车回学校;之前尽管他们曾经有过或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尽管他们——就像上次在张得光那儿那样,有过或发生过近似搞笑的经历;也尽管他们本不事一路人;也尽管这会儿石洋只自个儿表现得十分拘谨的坐在后排,使他压根从心低里感到汗颜外;但他终归是搭上了——在这儿的人们看来——堪称得上是当官的官车,并让他陡然间从心里伸出——我要是能透过车窗让外面的人瞧见,这样就洋盘了。
坐在前排的还有一位,具说是在别的乡刚犯了点男女关系,刚调过来的住村干部。
起先,三个人在车上都不说话。车好好地在路上走过好一截了,这时候,一定是因为我们这位亲爱的副乡对石洋写的东西实在还没有憋过,这才迫使他十分郁闷地从兜里把那东西掏出来让旁边这位住村干部看看。住村干部看得很认真,但这个认真只是石洋的一种感觉,至于他究竟往那上面看没有看,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往那上面看,在这里都很值得商榷,然而那张纸条终究还是在他的手里捏了些时间,随后他仿佛真没有看懂,用明显带了情绪的态度生气的对石洋说:“你这写的是啥子嘛,我就看不出个啥名堂来。”
开始石洋还真认为他没有看懂,刚打算向他解释或申明点什么,却见副乡脸上毫无表情的从前排偏过头来瞅住他俩,用那种冷冰冰的、嘲讽的、自问自答的语气对他们说:“咋能说莫得啥子呢?这是石老板为我们支的招啊!……”
石洋明知道他对自己带有极大的讽刺和不满的情绪,因为坐了他的车儿,只当没有听见。三人一路沉默,车沿着山道又走过一阵到了学校,石洋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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