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果在耶鲁教书。我读过他的<<我的反动自述>>,很好的书,值得一读。这里有一篇他那本书的评论。
http://www.rfa.org/mandarin/zhuanlan/shuwenpingjian/2005/01/11/hp/
我听说张承志不仅是作家,还是中国回教徒的精神领袖似的人物。
康对海外文学写作也有很中肯的评论。
海外文学的文化建构(好像是在一代飞鸿发布会上的演讲)
康正果
這個講題本由會議組織人預先擬定,因是臨場接受,對題中幾個字眼的内涵,我得先作點修正性的説明。“海外”的提法涵蓋面很大,我遲至九十年代才從大陸移民美國,對早先來自港台的作者群幾乎一無所知,故只能就七、八十年代以來的大陸移民用中文寫作的現狀,在此作些粗淺的探討。當代世界的讀寫情況已發生很大的變化,作者群空前壯大,網絡傳播又給發表和閲讀帶來了極大的方便, 文學作品與文學家不但日益式微,“文學”這頂自命優越的帽子也很難繼續包容新變層出的寫作形式。相對於設限狹隘的“文學”,我看還是用“寫作”這個比較寬泛的提法更方便靈活一些。這樣看來,要讓我論說的所謂“海外文學”,其作者只能縮編到二十多年來走出大陸的群體,而可論的作品則會遠超出文學創作。
移居海外的大陸客背景各異,目的也多有不同,但那麽多同胞不辭勞苦,誓死離家出走,還有那麽多學子,學有所成,卻留下來決不返回故國,他們至少都共同認識到,歐美的社會文化環境遠比國内優越,身在海外,更利於發揮個人的潛能。特別是對有志於寫作的人士,留在海外,最值得享有的就是寫作和發表的自由,以及自由寫作的安全保障。如果要就龐雜的海外寫作總結出一個本質的特徵,我看首先就是寫作及發表活動所體現的全面自由。當然,這一優越的自由條件並不意味著每個作者都自覺意識到所擁有的自由,更不意味著他或她有意願和能力去自由寫作。若身在海外而仍未脫棄從國内帶出的鎖鏈,則縱有寫作的自由,還是會在擧筆躊躇間自我審查。若海外獲得的優勢被有意當作返銷國内的資本,則海外亦無異於國内,新世界的園地照樣會受到舊框架的浸染。所有這些都應從海外寫作的範疇中排除出去。
海外作者群獲得的另一個自由是走出了體制,同時也失去了依靠,不再有作協、文聯、文化館和文學期刊那樣的單位豢養你寫作,因而書寫的行動最大限度地非職業化,也極度地個人愛好化了。對絕大多數既不能靠寫作謀生,也未能在讀者中造成影響的書寫者來説,發表作品的效果多為同仁間的互相交流,其意義主要表現為活躍華人圈内的文化生活,以各自的文字寫真集構成聚餐品嘗式的閲讀饗宴。這一類型的寫作偏重抒寫個人移居生活的甘苦,異國見聞中能讓國内讀者倍感新奇的情事景致,以及漸行漸遠中生出的漂流感和鄉愁。其明顯的非文學傾向表現為大量的日常隨筆和旅遊札記取代了重立意、講究文字美的文學散文。
另有些歷盡苦難而有幸出走的作者,海天高邈,囘眸故土,愁目脈脈,趁記憶尚未淡漠下去,寫出了大量自傳、回憶錄性質的作品。悲悼死去的親人,懷念受害的朋友,以個人經歷訴盡了極權暴政給中國人民製造的災難。此類寫作的非文學傾向則表現為以生動感人的非虛構作品取代了已經老套的小説創作。
更有些有識之士,抓住了海外論壇不受檢查限制的良機,更不必憂懼刀筆吏算賬的後果,他們隔岸觀火,憂心如焚,專門以文化批評、時政評論、調查訪談等方式針砭時弊,及時就國内社會現實和文化動向發出那裏的報刊網站上發不出來的評論性文章。此類寫作則以立場明顯和富有洞察的批評取代了那種三家村札記式的、賣弄著知識性内容,吞吞吐吐搞政治諷喻的所謂“雜文”。
以上三個方面都令人可喜地顯示出衆多的普通作者紛紛自由而隨意地參與寫作行動的大衆寫作潮流,它遠離國家體制的控制,不計成名成家的文學價值,而且其追求認知、重自我表達和互相交流的寫作目的也遠遠超出了謀取出版經濟利益的取向。因爲對很多普通作者來説,在海外寫作並沒有豐厚的稿酬可言。
現在還談不上總結什麽海外移民文學的特徵,更不必急於樹立所謂的經典作家,現在的努力應該是讓不斷增長的作者群繼續壯大下去,讓沒有限制的寫作活動擴展開來,讓非文學化的寫作探求中滋長出新的文學性來。但更主要的是,必須保持自由寫作的品質,寧寂寞於海外的土地,也不要急功近利地拉攏國内的權勢,好給自己鋪設從海外到國内市場和文壇的紅地毯。獨立是要付出孤立的代價的,海外華人的寫作要在其置身的立錐之地上扎下安身立命的根,才開得出異域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