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ginally posted by 冬雪儿 at 2011-9-13 04:45 AM:
杨林对文字改革有好深的研究,这篇文我会再读!
是呀,“‘聽’字”居然是用口,细想想,真是有些怪怪的。
“聽”怎麼就變成“听”了呢?
由22筆的“聽”字,到7筆的“听”字,不可謂不簡化也。然而,由“耳”聽,到“口”聽,不可謂不荒唐也。其中的“九曲十八彎”,真的是一言難盡矣。
先說“听”字。有人認為,“听”是個新字,乃為簡化“聽”字應運而生。其實不然。“听”字古已有之(想起了姜瑜說的“XX島自古以來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神聖領土”,一哂),至少在唐宋詩文中,每有所見。再早的南朝(梁)劉峻《廣絕交論》中就有“主人听然而笑曰……”云云。
不過,古“听”字不讀ting,而讀yin,從口從斤,嘻笑也。從口,指嘻笑發自人之口;從斤,形聲又形義,歡樂也。原來古“斤”字亦讀xin和yin。讀xin,如見諸“昕、欣、忻”等。讀yin,如見諸“沂、圻、釿”等。……總之,古“听”字讀yin,“听听”,言人之歡笑聲也。諧音之“狺狺”一詞,那就專指犬吠了。
那麼,古“听yin”字怎麼就變成了今“听ting”字呢?這裡是一個“借屍還魂”的故事。古“听yin”字雖然用得比較少,但是尚未變“屍”,卻被別人一把搶去“還魂”了(借屍還魂的漢字很多)。這裡搶“屍”者誰?外來語也。
上世紀初,西風東漸,漢語急需譯音字。拿破侖給士兵發放口糧,為了防止食物變質,特意把食物裝在鐵盒子裡。這種鐵盒子,後來就發展成罐頭。罐頭由“馬口鐵”製成,馬口鐵是鍍了錫的薄鐵片。錫的拉丁文是Stannum,英文叫tin。一罐沙丁魚,英文就叫a tin of sardines(美國英語常說a can of sardines)。這“tin”如需音譯,就得找一個對應的漢字。然而,在現代國語中,沒有直接讀tin或din的實用漢字。如何是好?
找來找去,就動起了古“听yin”字的腦筋。蓋“听”字易認易寫,右“斤”是稱重單位,便於計量;左“口”是量詞,便於計數。於是借此古“屍”還了個“洋”魂。換句話說,中國的古“听yin”字因緣際會,煥發出了革命青春,立刻成為“tin”的譯音字。一個合理的推測是,這件事應該起源於某個買辦洋行,或者某個店家,是典型的“自下而上”改革舉措。
自此,人們常說:一听tin黃油,兩听tin奶粉。不過現代人“口味”不同了,更習慣說“一罐黃油,兩罐奶粉”。請注意,這裡“听”的左“口”已經不是人之口,而是罐頭的計量單位了。我們常說,一口山塘、兩口水井、三口魚缸、四口鐵鍋。它們的共同點是,有邊緣、口兒朝天的物件,就像打開了口的沙丁魚罐頭。
再說“聽”字。聽(tīng),從壬(tìng)聲,從耳德(通得),耳有所得,即感受聲音也。“聽”字筆劃多,1956年搞漢字簡化時,“聽”字便首當其衝。諧音字“听tin”立即雀屏中選,納入了“同音字歸併”的範疇,一拍即合,毫無懸念地成了“聽”的簡體字。至於該用“耳”聽,還是“口”聽,根本不在思慮範圍之內,當事人早就“腦衝血”了,蓋因一切改革皆“為毛澤東的‘漢字拼音化’鋪路”來著。試想,等將來漢字變成了洋碼字,咱“臉”都沒有了,誰還在乎用“耳”聽還是用“口”聽啊?補充一點,自從“聽”簡化為“听”後,一听tin黃油,就自動變成一听ting黃油了。
誰能逆料,雄心勃勃的文字改革,只簡化了一次筆劃,便戛然而止了。1977年華國鋒的“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本來並非一無是處,但是倒髒水時,就順便把嬰兒也一起給倒掉了。而毛澤東的“一簡”呢,無論良莠,全數保留如儀。這種現象,我喜歡稱之為“爛尾樓”。本來計劃建造十層高樓,因為研判不足,倉促上馬,造了第一層就熄火了。到現在呢,上,上不了,拆,丟面子。只好“西風殘照,漢家陵闕”了。當然,輿論是中央臺的,我們的臉不必化妝,照樣可以上臺高唱:幾十年來,“一簡”為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添磚加瓦,功勛卓著,為中華民族的復興大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偉大貢獻。云云。
楊林和雪兒如有意為簡化字“听”爭回一點面子,不妨把“听”中之“口”偷偷地改為“耳”字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