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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汤因比:拜占庭世界

拜占庭世界

汤因比

拜占庭世界(1071~1240年)

  1071年,东罗马皇帝罗曼努斯四世狄奥根尼被塞尔柱军事首领阿勒卜·艾尔斯兰战败并俘虏;1081年小亚细亚贵族亚历克塞一世康危努斯登上东罗马帝国皇帝宝座。在以这2次重大历史事件为起迄点的10年中,东罗马当局将东罗马帝国的心脏小亚细亚送给了突厥人,尽管东罗马人的祖先为抗击阿拉伯人对这一地区的进攻已坚持不懈地战斗了3个世纪。就和同一时期的中国一样,无休无止的内部纷争导致了东罗马帝国在这10年中的急剧没落。到1081年,东罗马帝国的大部分地区都遭到了东方的塞尔柱人、西方的诺曼人和北方的佩切涅格人和古兹人的蹂躏。(古兹人从欧亚太平原西端和多瑙河下游进入东罗马帝国,他们是塞尔柱土库曼人的异教同宗,他们同样受到另一支突厥人游牧民族基布察克人西迁的压力。)

  亚历克塞一世(1081~1181年)是戴克里先和希拉克略的名符其实的继承人。同他们一样,亚历克塞一世从毁灭中拯救了帝国,并且找到了两个能干和精力旺盛的继承人约翰二世(1118~1143年在位)与曼努埃尔一世(1143~1180年在位)。但是这三位皇帝都未能成功地阻止大地主经济和政治势力以牺牲帝国政府利益为代价的增长,也未能击退来自小亚细亚的塞尔柱和达尼什曼德突厥人。游牧的土库曼人行踪不定;基督教的希腊农民疏远了帝国。农民深受游牧部落之害;但是只要拉姆苏丹国的塞尔柱统治者能够成功地保护农民免受追随塞尔柱人的游牧部落的骚扰,农民就会认为突厥人穆斯林苏丹的压迫比东罗马帝国政府的压迫还要轻。

  亚历克塞一世必须要对付第一次十字军。伊斯兰世界对付土库曼人的办法是将他们迁移到东罗马的亚美尼亚和小亚细亚;亚历克塞对付西方十字军骑士的办法,则是将他们引向叙利亚。但亚历克塞和十字军的目标是相反的。亚历克塞宁愿招聘十字军作为雇佣兵把突厥人驱逐出小亚细亚,但十字军的目标却是耶路撒冷,他们并不希望成为东罗马帝国的代理人或仆从。结果,双方都未能实现目的。东罗马帝国从未恢复小亚细亚腹地;十字军虽占领了耶路撒冷,但他们从未能成功地征服叙利亚腹地。因此,在与广阔的伊斯兰内陆地带对峙的陆地防线上,十字军未能在叙利亚建立稳固的滩头阵地。拉姆的塞尔柱人能够在小亚细亚建立一个拥有定居人口的有组织的国家,而赞吉、努尔·丁和撒拉丁则能够包围叙利亚海岸的法兰克人滩头阵地,将法兰克人驱逐出耶路撒冷。

  当帝国在小亚细亚腹地的领土仍然完好无损、帝国政府与大地主争夺对农民的控制权的斗争尚未彻底失败之时,尼斯福鲁斯二世福卡斯和约翰·齐斯米西斯及巴西尔二世的目标就已经超出了帝国的能力之外;但是曼努埃尔二世却推行了一个更为野心勃勃的扩张政策,从而浪费了精力,白白消耗了东罗马帝国已经萎缩的资源。虽然曼努埃尔不可能保持帝国对塞尔维亚的支配权,但他仍然与匈牙利进行战争。他干预腓特烈一世巴尔巴罗萨与北意大利城邦之间的战争,企图收复帝国在阿普利亚的失地。曼努埃尔于1180年死后,帝国的崩溃在一场超级灾难中达到顶峰。

  曼努埃尔与西方基督教徒的关系一直很友好,但他的大多数同胞并未能分享他的亲法兰克人的情感。东罗马政府在先前2个世纪中为谋求意大利沿海城邦海军援助而出让的经济特权,使得意大利人能够从希腊人那里赢得东罗马帝国的国内贸易。1182年君士坦丁堡发生了屠杀西方商人的事件。西西里的诺曼人进行了报复,占领和劫掠了塞萨洛尼基。1180年塞尔维亚摆脱了东罗马帝国的宗主权。自1018年以来已成为东罗马帝国臣民的保加利亚人于1185年进行反叛,重新建立了独立国家(这次是与弗拉克人合作)。与保加利亚人1041年的反叛不同,1185年的反叛未能镇压下去。1185年塞浦路斯脱离东罗马,但1191年又被西方十字军骑士、英格兰的理查一世占领。1192年理查一世又将塞浦路斯作为一种慰劳品交给了耶路撒冷的法兰克国王吕济尼昂家族的盖伊,后者于1187年赶走了撒拉丁,而第三次十字军又未能让他重新获得任命。

  1203~1204年,一场重大灾难震撼了东罗马帝国。君士坦丁堡两次受到威尼斯人和法国“十字军”联合远征军的进攻,第一次是以一个要求继承东罗马皇位的人的名义,第二次则是袭击者自己的主张。这是君士坦丁堡自330年建城以来首次在敌人的进攻面前陷落。该城遭到了野蛮的抢劫,胜利者们彼此之间订立了瓜分帝国的协议。但他们最终无力实行其全部计划。威尼斯取得了最大的成功,在瓜分战利品时她挑选克里特岛和其他一些海岛以及分布在大陆沿海战略要地的滩头堡垒。不复存在的东罗马帝国的继承者、希腊人诸王国,在西北小亚细亚、小亚细亚北部海岸的东端、特拉布松周围以及伊庇鲁斯建立了独立国家。君士坦丁堡被分给了一位法兰西的十字军,他获得了皇帝的头衔。

  继之而来的事情表明,拥有君士坦丁堡现已成为一种负担而不是财富。从330年到1204年,君士坦丁堡在军事上一直是东罗马帝国坚不可摧的堡垒,但自从633~642年失去了叙利亚、巴勒斯坦和埃及之后,它也成为一个社会和经济负担。从那时起,君士坦丁堡作为首都对于帝国已经缩小的规模来说就显得太大了;这一负担在1071年丢失了小亚细亚腹地之后进一步加重。1204年由法兰西皇帝夺取的一小块帝国领土井不足以维持君士坦丁堡;对于从1204年至1261年居住在此的法兰西皇帝们来说,君士坦丁堡自始至终犹如荆棘丛生之地。

  与此相反,继承帝国的本地希腊人国家却比帝国自巴西尔二世死亡之后的任何时期都显示出更大的活力。西北小亚细亚和伊庇鲁斯的希腊人国家互相之间以及与法兰克人都处在竞争状态,在反对所有希腊人和法兰克人对手的斗争中,亚洲国家成了胜利者。(地处偏僻的希腊特拉布松帝国没有卷入这场斗争。)西北小亚细亚的希腊人国家,自称是东罗马帝国的合法继承者。它的统治者自称为帝国皇帝,其合法性得到君士坦丁堡东正教主教的承认;这位主教临时驻节在流亡帝国的首都尼西亚。尼西亚的东罗马帝国比3位康尼努斯家族的皇帝统治君士坦丁堡时期(1091~1180年)的东罗马帝国,更为成功地抗击了塞尔柱突厥人的拉姆苏丹国。尼西亚帝国向东部和南部扩展和推进边疆,直接损害着拉姆的利益。它在经济上很繁荣,在文学和视觉艺术领域显示出特色。1235年尼西亚皇帝约翰三世瓦塔特泽斯夺取了位于达达尼尔海峡欧洲沿岸威尼斯人的滩头堡垒加利波利,从而在欧洲获得了一个立脚点。1234年他与保加利亚结盟;1235年尼西亚的希腊人和保加利亚人共同从陆路围攻君士坦丁堡。从1235年后,法兰西人的君士坦丁堡帝国已被尼西亚的希腊人帝国包围。法兰西人的君士坦丁堡与西方基督教世界保留下来的唯一交通线就是海路,但援救它的法兰克人必须要经受达达尼尔海峡两岸的夹击(海峡两岸现都落入尼西亚的希腊人之手)。

  到1237年,东南欧的东正教国家都处于上升阶段。复兴的保加利亚帝国和尼西亚的希腊人帝国都显示出能超出法兰西人统治的君士坦丁堡帝国的实力。在教会事务方面,先前处于东正教世界边缘地区的塞尔维亚一直是东正教会与罗马教会之间有争议的地区,它现在也明确地选择了东正教。尼西亚希腊人的帝国政府非常明智地认可了保加利亚主教地位的恢复,并为塞尔维亚设立了一个自治的大主教职位。但是东南欧的东正教国家与高加索的东正教国家在领土范围和人口规模两方面都已逊色于俄罗斯,甚至在建筑、视觉艺术和文学等领域,希腊人、保加利亚人和格鲁吉亚人都受到了俄罗斯人的挑战。

  在俄罗斯改宗基督教之后最初的50年中,教会的历史是模糊不清的,对历史资料的解释也存在着争议;但有一点很清楚:从1039年起俄罗斯已成为君士坦丁堡主教的教区。获得俄罗斯之后,君士坦丁堡主教的管辖区大大地扩大了,因为俄罗斯地域广阔,而且还在向北部和东部扩张。1169年俄罗斯宗主国的王公所在地由第聂伯河畔的基辅,迁到了伏尔加河支流克利亚济马河畔的弗拉基米尔。

  格鲁吉亚人、阿布哈兹人和阿兰人都是东方正教会的基督徒,但是当同属东正教的希腊人在11世纪上半叶征服格鲁吉亚人的一性论派亚美尼亚邻国时,他们仍然维持了独立;而且,格鲁吉亚在1071年也没有被卷入东罗马帝国的灾难。她在塞尔柱人的进攻面前幸免于灭亡,并在12世纪时与继承短命的塞尔柱帝国的穆斯林国家瓜分了亚美尼亚。在女王塔玛统治期间(1184~1212年),由格鲁吉亚直接和间接统治的领土从黑海沿岸扩展到高加索的里海沿岸。

  蒙古人从欧亚大草原的突然出现,以不同的方式影响了拜占庭世界各个部分的命运。格鲁吉亚是第一个遭遇不幸的东正教国家。1225年它遭到四处闯荡的花刺子模王公札兰丁的劫掠,1236年又遭到蒙古人的破坏。蒙古人强迫格鲁吉亚接受自己的宗主权。1237年和1240年蒙古人在经伏尔加河畔的保加尔到欧洲的途中蹂躏了俄罗斯(1240年基辅遭到劫掠)。蒙古人的宗主权强加给了最东边的各俄罗斯公国,但西南部的加利西亚(哈利克兹)、西北部的普斯科夫和诺夫哥罗德仍然保持着独立;而且诺夫哥罗德开始包围蒙古帝国及其俄罗斯附属国,在它们的北面向东扩展到了乌拉尔山脉以外。尼西亚的希腊人帝国则得益于1243年蒙古人打败和征服塞尔柱拉姆苏丹国。

  1180~1204年东罗马帝国的灾难和1237~1240年俄罗斯的灾难既没有阻碍拜占庭文明的发展,也没有挡住它的传播。教堂建筑使塞尔维亚人被错定于东正教世界,这些教堂都装饰有拜占庭风格的壁画。12世纪弗拉基米尔和苏兹达尔的教堂建筑将希腊、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的特色都结合在了一起。尼斯塔斯·科尼亚提斯给我们留下了记载1204年君士坦丁堡陷落的生动感人的第一手资料,他是留下从959年到1204年东罗马历史连续记录的一系列历史学家中的最后一位。哲学家迈克尔·普塞洛斯记录了976~1077年的历史,在记录事实和日期方面,他比自己的前辈利奥·蒂阿科努斯更马虎草率,但对人物的分析却很敏锐。这些拜占庭的希腊人写作所采用的语言是学究气的古雅典共同语,但是希腊语并不是这一时期东正教世界历史著述的唯一语言。俄罗斯最早的编年史是12世纪早期用马其顿的斯拉夫语言创作的,当时它是一种仍在使用的语言。

拜占庭世界(927/928~1071年)

  这一阶段拜占庭历史上的两个重要事件是989年俄罗斯人改宗卡尔西顿派基督教的东正教派和1071年东罗马帝国的军事崩溃。帝国的崩溃给希腊人带来了灾难性的影响。在7世纪,东罗马帝国事实上已成为希腊人的帝国,尽管它仍保持着罗马的名称。所以,从1071年起帝国遭受的挫折也就是希腊民族的挫折。但是,到1071年时,拜占庭文明的命运已不再完全与希腊民族和东罗马帝国的命运休戚相关。此时的拜占庭社会除了希腊人之外,还开始包括3个说斯拉夫语的民族——保加利亚人、塞尔维亚人和俄罗斯人,以及格鲁吉亚人和高加索的阿兰人。

  如果孤立地看,这一时期东罗马帝国军事史上的兴亡胜败似乎有点荒谬,但从经济和社会背景上考察,这些变迁便很容易理解。从926年到1045年,东罗马帝国的军事史记载了连续不断的、虽然并不总是轻易得来的胜利。11世纪50年代的转折和1071年东罗马帝国在亚美尼亚和阿普利亚两条战线上的惨败,其根源在于此前帝国农业政策的一系列失败。这些失败始于929年(更有可能是922年),最终以1028年政府承认失败而结束。回过头来看,东罗马乡村贵族的成员于963、970、976~979、987~989和1057年在小亚细亚一系列的反叛已构成了塞尔柱和达尼什曼德的突厥人军事首领及追随他们的游牧部落占领小亚细亚内陆地区的序曲,这一地区先前是由东罗马贵族的大庄园占据的这些大庄园的扩张损害了组成东罗马民兵的广大农民的地产。

  只要东罗马还坚持守势,这支由农民组成的民兵就能够在阿拉伯人的进攻面前成功地据守小亚细亚。武装起来的农民实际上成了防御战的有效工具。由于他们保卫的富饶土地是属于自己所有的财产,因而具有认真履行军事职责的强烈动机。帝国国库的损失并不算大,因为农民主要依靠自己的土地为生,他们交纳的赋税要大于服军役的收入。但是这些农民组成的民兵并不能同样胜任以征服和永久占领帝国之外领土为目标的进攻性战争。

  在926年之前的3个世纪中,东罗马的军事行动一直是防御性的,农民民兵保卫的是自己的财产。但即使在这一时期,也已经很难劝诱民兵们投入大量时间积极地参加勤务和训练。加入民兵的农民除了要为自己提供军事装备和为家人提供生活必需品之外还要交纳赋税,因此他们关心的首要事情就是种好地,养好牲口,生产更多的东西。当时的税率很高,税务官对待农民一直非常严厉苛刻,并且常常欺骗农民。他们的行径使农民疏远了帝国政府。7世纪时阿拉伯人征服小亚细亚失败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当地居民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的国家而战斗。而从1071年起,小亚细亚的农民就与叙利亚和埃及的农民在633年时一样,愿意容忍,甚至在有些场合是欢迎外来入侵者。

  小亚细亚东部的农民与东山再起的土地贵族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矛盾的。农民的军事才干为大地主带来了好运。尽管在东罗马帝国于961年和965年先后重新征服克里特和塔尔苏斯之前,穆斯林在海陆两路对东罗马领土的侵犯一直没有平息,但在863年就已经发生了有利于东罗马帝国的转折。从这一年起,小亚细亚的治安状况不断改善;结果,土地成了更加具有吸引力的投资。赋税的压力迫使农民出卖土地,尽管他们拥有的土地是对服军役的补偿物,在法律上是不能转让的。由927/928年异乎寻常的严冬引起的饥荒,使得富人能够以低得可笑的价格收购穷人的土地。但是如果农民在资金方面没有受到沉重赋税的巨大压力,这次暂时性的危机尚不致被利用到如此程度。

  利用927/928年危机的丑闻昭然于世后,导致了帝国的农业立法。这次立法活动在1028年最终失败,它成为东罗马帝国政府与小亚细亚东部大地主之间争夺农民“剩余”产品使用权的斗争。东罗马帝国国民生产总值的绝大部分是由农民的生产提供的。因此,中心问题是农民每年的“剩余”是应该以税收的形式为政府所占有还是应该以地租的形式为大地主所占有。对于农民来说,这是在两种灾害之间的选择。作为“自由农”,农民忍受着残酷无情的赋税负担;而作为大地主的佃农,农民则将与帝国税务官打交道的负担交给了地主,但这样做的代价则是让自己听任地主的摆布。

  政府的目标是要让大地主退出他们自927/928年以来不正当地、时常也是非法地占有的土地。这场斗争在巴西尔二世统治时期(976~1025年)达到了高潮。976~979年和987~989年小亚细亚的贵族发起了反对巴西尔二世的起义。巴西尔的报复十分严厉。1003/1004年,他下令由富有的纳税人集体承担对税区征收的税务总额,并免去穷人的纳税责任。1028年在大地主的压力之下,这项法令被巴西尔的弟弟、懒散的同僚和幸存者君士坦丁八世废除。巴西尔在死后的失败与中国的王安石在1085~1086年的失败出于同样的原因。在东罗马帝国就同在中华帝国一样,想成为改革者的人可利用的唯一力量就是既不忠诚又不老实的官员,他们的个人利益就在于破坏他们本应当尽责执行的改革措施。

  巴西尔二世既与自己的政府官员严重失和,又与在小亚细亚东部反叛的贵族臣民剑拔弩张尖锐对立。他试图保护农民免遭这两伙恶棍的欺侮,虽然他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农民,而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而政府官员与小亚细亚的贵族也势不两立,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如果坐在帝国王位上的皇帝不具备巴西尔二世的能力,那这些官员就要以当朝皇帝的名义进行统治。这样一来,贵族的目标不是夺取帝国政府,就是脱离帝国政府。贵族与农民之间则怀着既恨又爱的矛盾情感。他们都一致憎恶帝国的税务官,因为贵族虽然能够逃避自己的纳税义务,但他们认为赋税的压力降低了农民民兵的军事效率,一个贵族的权力取决于他们是否能担任务行省民兵军团的司令。而担任了这一职务也就能担任行省的总督。

  农民对贵族的感情也是复杂的。他们憎恨贵族抢夺土地,但又感激贵族支持他们抗击税务官,并钦佩贵族的军事才干。这种钦佩促使农民不仅在保卫帝国的战争中,而且在推翻帝国的起义中都跟着贵族走。963年至1057年间小亚细亚的5次起义,如果没有农民的支持本来不可能象实际上发生的那样可怕。这些起义演变成了农民反对税务官的叛乱。963年的起义将一位贵族尼斯福鲁斯二世福卡斯推上了帝国王位;1057年的起义为另一位贵族伊萨克一世康尼努斯赢得了同样的奖赏。其他3次起义最后都没有成功,但巴西尔二世在位期间只镇压了其中的2次,而且这2次都得到了外国雇佣军的帮助,一次是979年雇佣了伊比利亚人(即格鲁吉亚人),一次是988~989年雇佣了俄罗斯人。

  用外国的和本地的雇佣军取代农民民兵是1071年帝国崩溃的原因之一。东罗马军队中始终有一批专门靠服兵役谋生的职业雇佣兵,但是在3位前后相继的野心勃勃的征服者尼斯福鲁斯二世福卡斯(963~969年)、约翰·齐米斯西斯(969~976年)和巴西尔二世统治之前,这类耗费钱财的武装人数并不多。当时,人们一致赞成要把农民民兵由兼职的士兵改为专职的农业劳动者和完全的纳税人。巴西尔二世和政府官员一致希望能解除小亚细亚农民的武装,因为他们认识到农民民兵是桀骜不驯的贵族军事力量的源泉。尼斯福鲁斯二世在许多互相矛盾的考虑面前无所适从,他内心希望能保住农民民兵,因为这些人是他的战士和追随他的同乡。但另一方面,他又渴望获得一支职业军队,以从事民兵无法胜任的征服活动洞时,他也不愿限制追随他的贵族兼并土地。1071年,倒霉的皇帝罗曼努斯四世狄奥根尼不得不以雇佣军来抗击塞尔柱人。这些雇佣军士兵的唯一兴趣就是挣钱。

  尼斯福鲁斯二世对于穆斯林劫掠者在克里特和西里西亚的大本营的征服,对于东罗马帝国来说是很有价值的。约翰·齐米斯西斯和巴西尔二世征服保加利亚是重大的军事胜利,这场战争从971年持续到1018年(中间曾短暂休战)。它取得了君士坦丁五世在755~775年东罗马~保加利亚战争中未能取得的成果。但是,971~1018年战争的后果,对征服者和被征服者都是灾难性的。在167年间,保加利亚因此而丧失了政治独立(1018~1185年),东罗马帝国经受了一场它再也无法从中恢复的财政、经济和社会危机。财政危机的表现就是东罗马金币的贬值。自从戴克里先和君士坦丁一世恢复东罗马金币以来,它一直保持着独特的价值。但尼斯福鲁斯一世福卡斯却发行了贬值的金币用于国内流通,而原先的金币在君士坦丁九世统治期间(1042~1055年)已经贬值。

  1040~1046年标志着东罗马历史的转折,其意义与860~865年和926~928年的两次转折同样重要。1040年,东罗马重新占领了锡拉库萨(该城于878年失守),但1041年诺曼底冒险家占领了东罗马在阿普利亚领土上的重要城镇梅尔菲。1045年,东罗马完全吞并了除小公国卡斯之外的整个亚美尼亚。但1046年塞尔柱人开始蹂躏现已不再由亚美尼亚军队保卫的亚美尼亚。

  1071年,诺曼底人占领了巴里,完全征服了东罗马在阿普利亚和卡拉布里亚的领地。同年,塞尔柱将领艾勒卜·艾尔斯兰在曼齐刻尔俘虏了东罗马皇帝罗曼努斯四世狄奥根尼。此后,塞尔柱人占领了7世纪以来一直是东罗马帝国心脏的小亚细亚腹地。

  1071年之后,东罗马帝国在东南欧的领土面积自7世纪以来首次超过了它在亚洲的领土面积。保加利亚人在1041年曾举行反叛,但遭到了镇压。在1071年之后,保加利亚人继续是东罗马帝国的臣民,塞尔维亚人仍然处于东罗马的宗主权之下。但希腊人在欧洲仅仅是一个占统治地位的少数民族,而小亚细亚的所有居民自6世纪以来一直讲希腊语。在东南欧,东罗马政权已岌岌可危。

  因此,从希腊人和东罗马人的观点看,在1071年之前的一个半世纪中,拜占庭的历史是一部失败的历史;但是从斯拉夫人和东正教会的观点看,它又是一部胜利的历史。

  东正教自约867年后在俄罗斯曾是一个少数民族的宗教;但是当基辅大公弗拉基米尔于989年接受洗礼时,东正教便成了俄罗斯国家的国教。弗拉基米尔受洗之后,娶了一位希腊公主即巴西尔二世的妹妹安娜为妻。但是,拜占庭文明既是通过希腊人、也是通过保加利亚人的渠道传播到俄罗斯的。东罗马帝国是拜占庭文明的源泉,但是在向俄罗斯宣传这一文明的过程中,保加利亚人具有语言上的优势。虽然保加利亚和俄罗斯这两个国家分别是由讲突厥语的匈奴人和讲条顿语的瑞典人建立的,但这两个国家大多数居民都讲斯拉夫语。当两国改宗基督教的时候,大多数民族已使用这种语言。当俄罗斯改宗时,它的王公们带回了希腊的艺术家和建筑师,但俄罗斯人在宗教礼仪和文学中却采用了马其顿斯拉夫语方言,所用的书面语言也是西里尔字母表。这种字母表是在保加利亚发明的,它取代了君士坦丁~西里尔发明的较复杂的格拉哥里字母表。以这种语言为媒介,许多原文是以希腊语写成的作品,都被以一种保加利亚文的形式引进到了俄罗斯。到1071年,俄罗斯在政治上已趋于分裂,但在地理上却正在扩张,它的扩张将拜占庭文明推进到了白海沿岸。

  俄罗斯通过希腊和保加利亚的渠道接受东正教,为东正教开辟了新的前景。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保罗派(显然是基督教的一种异端形式)或鲍格米勒派(一种反基督教的宗教)也同时进入了俄罗斯,而这两个教派在东罗马帝国和保加利亚已构成对东正教的挑战。保罗派起源于亚美尼亚,并在东罗马小亚细亚的东北角取得了一些地盘。君士坦丁五世在约755~757年首先将保罗派教徒(可能是亚美尼亚的保罗派)安置在色雷斯,后来约翰·齐米斯西斯于972年将他们安置在重新征服的地区,这些地区在809年之后曾被保加利亚从东罗马帝国手中夺走。鲍格米勒教是由一位名叫鲍格米勒的东正教神父(他的名字意谓“爱上帝者”或“为上帝怜悯的人”)在927年至954年间创建的。

  鲍格米勒派是保加利亚农民对保加利亚“官方”接受东正教后急剧转变的一种反应。除了受原来保加利亚世俗贵族的压迫之外,农民现在又受到贪婪而又声名狼藉的基督教教士的剥削。鲍格米勒派否定了基督教,但却采纳了基督教修道制度的禁欲主义和独身生活方式,以作为对基督教会背叛其口头理想的一种抗议。最初的鲍格米勒派教徒认为世界是由撒旦创造的。但他们同时还认为撒旦是上帝圣父的长子;圣父本人就是善,他派遣自己的次子耶稣废黜撒旦并拯救人类。

  与色雷斯的保罗派截然不同,鲍格米勒派是更为热情的传教士。在1018年保加利亚并入东罗马帝国之后,鲍格米勒派传播到了东罗马;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方向,它在东正教世界与西方基督教世界之间有争议的波斯尼亚河地区也扎下了根,并从这一地区传播到伦巴第、托斯卡纳和朗格多克。在除俄罗斯之外的所有卡尔西顿派基督教国家中,鲍格米勒派都得益于基督教教会“权力机构”的坏名声和不得人心。

  大约在1167年前不久,鲍格米勒派在保加利亚的特拉哥维奇亚地区建立了一个激进教派。这些特拉哥维奇亚的鲍格米勒派教徒认为善和恶的本性是互相等同的和永恒的。这种激进的鲍格米勒派可能是保加利亚农民对进一步剧变的一种反应。1018年东罗马帝国吞并保加利亚及巴尔干半岛内陆其他地区,扩大了鲍格米勒派开展传教工作的地域,而971~1018年东罗马~保加利亚战争和1041年对保加利亚起义的野蛮镇压,则加剧了保加利亚农民的苦难。

  在1071年两场灾难之前的一个半世纪中,东罗马帝国的经济和社会结构正趋于解体。其标志是帝国政府农业立法的失败。但就在同一时期,帝国境内也出现了神秘主义的复兴和视觉艺术的繁荣。与巴西尔相比,巴西尔的同时代人、“新神学家”圣·西米恩(949~1022年)对拜占庭生活更具有长远的影响。视觉艺术的繁荣发展并未受到1071年军事灾难的阻碍。拜占庭艺术家擅长于微型艺术,如镶嵌工艺品、牙雕或金属图徽。其风格都类似令拜占庭时代的希腊人神往的古希腊风格;但11和12世纪的拜占庭视觉艺术并不仅仅是对古希腊原作的单纯模仿。古希腊艺术给拜占庭艺术家带来了创造具有自己独特风格作品的灵感,当这种拜占庭艺术从君士坦丁堡被移植到基辅和诺夫哥罗德时,在这个新天地里,它开始以新颖的方式得到发展。到1071年,俄罗斯已成为拜占庭文化与东正教的希望之乡。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7-6-15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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