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宗彪:为什么我们产生不了曼德拉
为什么我们产生不了曼德拉——读《勇者曼德拉自传:漫漫自由路》
赵宗彪
在现代传媒发达的情况下,当一个政治家,不以集权专制和箝制言论为前提,要赢得本国国民的拥戴,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但同时能赢得国内政敌的尊敬,并且再赢得全世界的普遍拥戴,这就更不可能。但是,这样的三项全能冠军,却有一个人做到了。这个奇迹的创造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南非前总统纳尔逊•曼德拉。
曼德拉是南非的第一位黑人总统,也是获得过诺贝尔和平奖的政治家。难获此项殊荣的领导人不多。当年巴以冲突时,以色列与巴勒斯坦领导人拉宾和阿拉法特,也曾因为对和平的贡献而获奖。
曼德拉是土著的南非黑人,在1989年以前实行种族隔离政策的南非,就是二等公民的代名词。南非的白人只占人口的13%,却拥有绝大多数的财富,黑人虽然人口占到70%以上,但是,普遍贫困,饥饿、疾病、文盲、受歧视,象影子一样伴随着每一个黑人的一生。曼德拉是一个酋长的儿子,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有志于改变不平等的现状,并且一辈子都在为这一伟大目标而努力。
南非是个美丽的国家,资源丰富,土地广袤。千万年来,这里一直是黑人们的家园。后来,欧洲航海家的到来,殖民者的入侵,才将这片土地的主人,赶到了他们的保留地内,而外来的白人,反而成了这里的主人。当然,也因为白人的到来,南非成为非洲最富裕的国家,也是欧洲在南非的一个样板。南非从1948年开始,直到1989年德克勒克总统执政,统治南非的白人政权,一直奉行为国际社会所唾弃的种族隔离政策,人为地制造不平等,南非黑人事实上没有公民权。曼德拉从青年时代开始,就以一名自由斗士的身份,反抗这种罪恶的制度。他参加了成立于1912年的以争取自由平等为目标的组织--非洲人国民大会,积极投身于黑人平等事业。他在长期的斗争中,九死一生,受尽磨难。他领导了南非的“蔑视不公正法律运动”,成为反抗组织“民族之矛”的首领,作为白人政权的敌人,因此在罗本岛被囚禁了27年。在他的40多年政治生涯中,他获得了一百多项奖项,并且在1993年获诺贝尔和平奖。
曼德拉的伟大,以我看来,主要是三点:一是他的勇敢精神。他是一个酋长之子,却自觉自愿地为改变整个黑人命运作斗争,为了人类自由平等的伟大理想,坚持不放弃、不言败,勇往直前,宁死不屈,这种精神,让人钦佩。二是他的宽容精神。1994年5月,他当选为南非第一个黑人总统后,即致力于和解运动。他在自己的总统就职仪式上,专门请来当时监管自己的两位白人狱警作为嘉宾,并且握手言欢,以示和解。他说,“当我走出囚室、迈过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经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实仍在狱中。”什么是伟人?能够战胜自已,自动熄灭心中的复仇之火,点燃和平与宽容之灯,照亮人性黑暗的人才是。三是他的理性精神。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延续几十年,造成的罪行罄竹难书。作为一个南非的首位黑人总统,面对全国各地兴起的黑人报复运动,是“血债要用血来还”,还是“相逢一笑泯爱仇”?他一再告诫全国黑人,要忘记仇恨,要致力于国家的和平建设,否则,国家最容易滑入以暴易暴的犯罪深渊。和解,这才是拯救南非的唯一良方。无论是他在任内还是退职之后,他都不遗余力地为国内人民的和解而努力,并且取得了明显的成效。
同时,我亦对当时的南非白人当局,表示一定程度上的钦佩。能造就曼德拉的伟大,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这绝不是反话正说。他们作为政治家,还保有人类的良知和仁慈。他们没有虐杀掉曼德拉,还能以文明的逻辑行事,容忍“国外敌对势力”的“粗暴干涉内政”,听得进国际组织的劝告,还保有起码的良知,所以,与曼德拉同时获得诺贝尔和平奖金的,还有当时的南非白人总统德克勒克。没有一定的仁慈作底子,人类的尊严将无处附着。宽容的前提,是对手也是文明人。否则,放弃暴力的一方,最后都会成为屠夫案板上的鱼肉。
曼德拉以伟大的人格得到了全世界的普遍尊敬。联合国前秘书长安南说:“直至今日,曼德拉或许仍是全世界最受爱戴、最受尊敬的唯一国际性人物。他不懈地为相互指责的人们的和解而战,为消除怨恨而战,为平息冲突而战,还为健康,为教育,为每个孩子有权开启一份更美好的人生而战。他不断启迪着全球数以百万计的民众和几代人。”现任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也说:曼德拉堪称是我们的全球公民典范。
如果以中国人立德、立业、立言的三立要求衡量,曼德拉堪称完人。由于他经历丰富,勤奋学习,乐于思考,所以,他有很多对人性、对理想、对生活的真知灼见。在曼德拉的这本自传中,他的的许多话,让人难以忘怀——
“勇敢的人并不是感觉不到畏惧的人,而是征服了畏惧的人。”
“自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的人民任何一个人身上戴着枷锁,就等于所有人身上都戴着枷锁。而我的人民身上都戴着枷锁,也就等于我的身上也戴着枷锁。”
“我反复提醒大家,解放斗争并不是一种反对任何一个团体或种族的战斗,而是反对一种压迫制度的斗争。”
“有许多黑暗的时刻,人道主义信仰一时经受了痛苦的考验,但是,我将不会也不可能会向悲观低头。向悲观低头就意味着失败和死亡。”
“对任何一个自由团体的镇压就是对所有自由团体的镇压。”
“我反复提醒大家,解放斗争并不是一种反对任何一个团体或种族的战斗,而是反对一种压迫制度的斗争。”
“人类的错误总是离不开战争,而且其代价通常是昂贵的。正是由于我们知道要发生这样的悲剧,我们作出武装斗争的决定时才显得那么慎重和无奈。”
“我按照甘地的模式看待非暴力。不能把非暴力看作是一种神圣不可违背的原则,而应当把它看作一种根据形势需要而使用的战略战术。”
“当一个人被拒绝相信他所相信的生活权利的时候,他就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成为一个违法者。”
“是法律让我变成了一个罪犯,但是我的罪并不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是因为我的主张,因为我的思想,因为我的良心。”
“在我过去的生活中,我已经把自己献给了非洲人民的斗争事业。我反抗了白人专制,我也反抗了黑人专制。我抱有民主和自由社会的理想,希望大家在这样的社会里和睦地生活在一起,享有平等的机会。我希望为这个理想而生活,并努力把它变为现实。如果需要,我愿意为了这个理想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面对曼德拉这样伟大的一个政治家,我们只有深深敬意。
我常想:中国会不会出现曼德拉这样的英雄。回顾这二三百年的历史,没有发现。回顾这二三千年的历史,结论是:不会出现!
因为,我们至少目前还没有产生曼德拉的土壤。我们的文化里少有仁慈与宽容,我们的传统里少有悲悯与博爱。我们嘲笑宋襄公,我们不学楚霸王,我们都是勾践的后代,都是伍子胥的后代。我们至今没有曼德拉。如果有这样的人出现,要么他在狱中被折磨死了,活着出狱的可能性近于彗星撞地球。即使能侥幸活着出狱,他不会有宽容与仁慈,哪怕他有心这么做,也会被战友和同道们视之为懦夫和退缩,他会被他人逼迫着高呼“以血洗血”,掀起一场波澜壮阔的报复杀人运动,并以此来树立自己的新权威。所以,我们都是历史的循环论者,从来没跳出过胜王败寇的周期律。
为什么我们的大地总是肥沃的?因为我们的土地里,周期性地(宿命地)浸透着敌人--中国人自己的鲜血。没有敌人,我们就会无所适从,就会没劲。
于是,我们就制造敌人。没有外敌,就制造内敌。实在没有具体的敌人,最不济也得来一个“敌对势力”和“不明真相的群众”作为假想敌。我们还在野兽的思维之中。
因为没有曼德拉,也就没有如曼德拉这样充满魅力的自传,至少在中国,以我的阅读所及,至今还没有出现。
如果有,可能也得再等一百年--也许是我过于悲观了
在这本500多页自传的最后一页,曼德拉写道:
“当我走出监狱的时候,解放被压迫者压迫者双方就成了我的使命。有人说,这个使命已经完成了,但是我认为,情况并非如此。事实上,我们还没有自由,我们仅仅是获得了要自由的自由,获得了不被压迫的权利。我们还没有迈出旅途中的最后一步,而且在更漫长、更困难的道路上,我只不过迈出了第一步。因为,获得自由不仅仅是摆脱自己身上的枷锁,而是尊重和增加别人的自由的一种生活方式。我们献身于自由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作为中国人,读这段话,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来源: 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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