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 (节选)      


序

澳大利亚
一个古老的父亲
他旷野的激情
在两个大洋之间沸腾

澳大利亚
一个年青的母亲
她诱人的上半身               
是阳光抚摸的天空

        诗 人

清晨，BOTANY BAY
雨后盛开的彩虹
迎接疲惫的东方诗人
机场伸进颤动的海水
像一把放大的钥匙
落进蓝色熔炉中

可是，我们每个人
都成了打不开的锁
世界这把万能钥匙
到底有什么过错

波音747在缓慢地滑动
它突然昂首起飞
巨大的雄性
笔直地向天空挺进
那种优美、果敢与强劲
惊醒了一个克制的男人

        图 腾

和天一起生一个孩子
生命是星星
开向光明的窗口
和地一起生一个孩子
生命是墓碑
通往黑暗的门

哀伤的树熊
沉睡在历史的月夜
谦卑的袋鼠
预支了未来的怜悯

我仔细聆听着
一个像父亲一样
赤裸着上身的男人
把一段挖空心思的树
吹响了文明的贫困

红石头

大地的热血
凝固而成
究竟是一次成功的流产
还是一场失败的革命

不可能让石头说出真相
无门的红色祖国
属于风中的灵魂
每一个失去国籍的游人
只能在真理的外部考证
而专制的一去不复返的时间
不可能在无限自由的想象中
得到共鸣

孩子们在遥远的沙滩上挖掘
记忆中的黄金
翻译大海的语言
必须坚持最初的标准
每个被命名的孩子都是囚徒
一开始就被判了有期徒刑

天 火

火说着天的语言
水说着地的语言
水与火人的双亲
在人体的血脉之外
水与火永不相容

无情的火高叫“上帝”
多情的水哭喊“人类”
多少次硝烟弥漫
多少回洗劫一空

为什么燃烧？
我和你都无法弄懂
为什么又一次心甘情愿
在熄灭之后的子夜里
深入生命的险境

大灾难的来临
有时因为一场小游戏
比如：高温+披着人皮的畜生

羊 群

一个国家
骑在羊背上
走进宽阔的羊肠小道

与生俱来的矛盾
随风而逝的疑问
牧羊人  牧羊犬  羊
馅在国家的羊肠小道上
谁是廉价的优胜者
谁是昂贵的祭品

一个牧羊人无法抗拒
在梦中缓缓地滑向羊群
看一群群放弃皮毛的羊
都变换成自己的面孔
面对日与夜两难的处境
是否应该接受一只犬的身份
在人与羊之间
快乐地安身立命

风华正茂的牧人
风吹草动的羊群
在旷野的舞台上
继续祖传的相声

        南 方

对于以梦为生的诗人
南方也许是最后一场
很多人乘着潮水而来
抵达无眠的夜晚
深不可测的南方啊
人生无边无际的苦海
应该有一个怎样的岸

在海水中寂寞燃烧的
千里大堡礁
以一颗自然的心脏
宣告单纯的答案
结束苦心经营的生涯
成为真正坦然的南方人
必须把苦心留在海上

无言的十字星
公开悬挂在南方的天庭
你独自背着的十字架
竟是这样辉煌
一种更深的苏醒
回到黎明的镜子中
一个梦结束了所有的梦
一个人开始了所有的人

2003年南方初夏。悉尼

G'Day, mate!

悉尼的确美丽。住在那里的人有福。：))

左岸的桃花（节选）

一、那一年春天

天光庇护的星子们
升起乳房一样饱满的天空
歌谣的钟声振振有词
无辜的雪落满酋长的屋顶

谁消磨了帝国的春光
映水的春光
比水更柔软
诱惑的春风突然左转
留下半圆的弯弓
以一支莫名的毒箭
射击千百万流泪的瞳孔

弥漫的春风
默认温柔的恐怖行动
革命已经失败了一半
一半的失败约等于成功
无头的右派被迫封口
沉冤的大河里沉默的石头
从此忍受着非人的不幸

十字街头  十字架
站着死  还是躺着生
不是缺点什么就是多点什么
龙的传人习惯以水为生
仅仅片刻的左右为难
告别了中庸的国魂

春天，能怀孕的都怀孕了
农夫与蛇
都经不住柔软的袭击
被自己救活的蛇咬 死。不暝目
却发现毒蛇的信子上
写满了甜蜜的感激
理想：瘸子的那条长腿

  二、寻人启事
               
我的兄弟仲国仁
父亲华夏  母亲春秋  乳名大汉
黄皮肤  黑头发  左边的红眼里
有绵延了五千年的沧桑梦
弯曲的脊梁一步一个疑问
可望不可即的天涯大同
到底是黄昏还是黎明

我们的乡音有点含糊不清
因地理的方言与历史的鼻音
常常分不清人民农民臣民
最近只剩一个鼻孔出气
由于共公的赃物清除不尽
他右耳掏空了自然的天理
左耳里堵塞了人为的良心
至于他道德的两只眼睛
49年太激动瞎了一只
89年太悲痛又伤了一只
只有眉毛像被砍伐的森林
雨后的野草一样茂盛

我柔和又倔强的兄弟
幼年时得过一场大病
左脚五指凝固成不动的五岳
右脚五指变成了多动的五行
左手五指不断地长出五谷
右手五指常升起五彩的云
胸膛上有两条流血的伤口
叫做黄河与长江
前额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痕
人们习惯叫它长城

我勤劳而又马虎的兄弟
常常在月光下坐着叹息  
不久前曾南下北上走出西口
在饥饿的梦呓中合唱东方红
谁发现他沉默而高大的身影
请拨打我的传真40404040……
请耐心拨打40-40（实事）
不知道需要多少颤抖的事实
才能接通故乡的黄吕大钟

三、左岸的桃花

右岸的雪花一直在飘落
因为一个恐怖时代
缺少一张覆盖谎言的白纸
描写人间的春秋
历史的厚度
将是一层层洁白的虚无

那些等待昭雪的石头
坚持着自己的清贫与孤独
任左岸的桃花
风雨无阻
繁荣廉价的甜头

桃花盛开之后
叶子们，眼睁睁地，看着
桃子们，个个春风得意
面红耳赤，走桃花运

桃子，富贵人
春天的暴发户
一旦成熟
很快迷上腐烂的气味

腐烂，富贵的天敌
藏在桃子们彩色的泪水里
可是，一棵桃树
如果不结桃子
还不如叫它玫瑰

春风提前了腐烂的年纪
留下不易消化的桃核
那一堆赤裸裸的遗产
桃子落尽的桃树上
几片苍老的叶子
像昏花的眼睛
在轻风中地叹息

你听见黑暗的河流上
自己落水的声音
水落石出你不是唯一的见证
腐烂的事业后继有人
                  
  四、重新解释

如果真理在左
爱在右
我们都是同路人
大方向基本相同
一个幸福的孩子
应该有一张模糊的面孔
以模糊的姿态
对待天下纷争

迎面而来的另一个我
以爱为真理
我们为何不向他致敬
以真理为爱的快捷方式
泥土之下黑暗的路
泥土之上光明的根
模拟创造的混沌

明暗相逼的前程
幸福的影子
左右逢源  能屈能伸
以黑暗的身份
重新解释光明

我提议今天作为怀右节
在一个严重左倾的黄昏
怀念正在消失的右国右民
一年一度的节日
点一盏令人蒙羞的灯
没有任何风能熄灭
忏悔者的清醒
穿过整个虚假的世界
却不会伤害一个真实的人

一个怒目圆睁的勇士
输给了醉汉
因为风
那看不见的翅膀
改变了旗帜的方向

悲剧的诞生
喜剧的完成
一生平安无事
一个幸福的孩子
现实一点应该承认
现实就是要错过的一生

五、与五月无关

白昼与夜晚  谁生了谁
养不教  父之过
短命的父亲——假定光明为子
来不及教化自己生出的白昼
一个黑夜就匆匆结束了
阳光下的罪恶发芽并怒吼
有姓名的留下来
没有姓名的请离开

比悲剧更闹一点
比闹剧更悲一分
一场大雨过后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太阳  为了辨认
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干了一杯又一杯纯净的雪
但谁也不能让流泪的日子
在五月的左边生根

关键在于我们的孤独
是一个越来越短的梦
在夜深人静的桃园
想起那些耀眼的蛀虫
你的愤怒总是不得要领

很久没有在五月写诗了
你的悲哀不允许你
把错乱的季节押韵

果实累累的苦海里
谁也说不准真正的因
眼睁睁地看着悲剧诞生
绝望  不是一个诗人
最后的面孔

想象天公白发落地的豪气
攥紧拳头  闭嘴
回忆的雪花灯火通明
可领袖的嘴脸掩藏得这么深
正面刻着路标：回头是岸
反面却写着：方向不明

  六、五十周年祭
——给M

五十年，大海还是那样年轻
那些歌咏过爱情的永别的浪花
还是那样洁白
穿过一切穿不过生命
轻视一切从不轻视爱
完成的生命；未完成的爱
两座无顶的孤峰隔绝了我们

最后一次以世界为背景
遥远的路常常在秋天失踪
硝烟的岁月。我们藏起伤痕
回忆反复占领无人的阵地
穿过被南方的风唤醒的早晨
人生：手无寸铁的诗歌
弥漫着熟睡的人群

我们是再生的溺水者。为了重温
诗；贫穷的烽火
和没有故乡的童年
我们曾沉默在旧时代的狂欢里
青春；只有星辰没有夜
只有梦中的故园
没有熟悉的乡音

你，再次度过生命的大海
而我依然与海保持最小的距离
风从秋天起飞在海上追赶你
一双迈开的脚：人
巨大的象形文字像灵魂突然惊醒
在幻灭的大地上：婴儿们哭着诞生
却慢慢地有了笑容
人间总该有一些值得笑的事情

1997年5月初稿
2007年5月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