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非马，但诗人非马却出版过《白马集》和《非马集》。他许多短小精悍、灵敏机智、诙谐讽刺的诗篇，闪烁着语言的光彩，也挥发着意义的能量。


初识非马时，他已获得核工博士学位，在芝加哥的阿冈国家研究所服务。但我熟知的他，不是科学家的马为义，而是诗人及翻译家非马。在渴望多多接触当代外国诗的文学历程，非马的翻译一直是我的滋养，让我从许多窗口了望到世界的诗风采。我自己为了读诗也试着翻译，深知那辛苦，更能感怀他的努力。


一九三六年出生于台中的非马，家里在台中做生意。同年和全家人返原籍地广东潮阳乡间；战后才又在一九四八年来台，回出生地台中。他们家族的特殊经历是：从此父母分隔台湾海峡两岸，一直到一九八零年代，中华人民共和国稍稍开放，他的父母才在广东的罗湖车站相见，默默无语的情境回应了历史的残酷和荒谬，反映在非马的一首诗〈月台上的悲剧〉。


我一直很喜欢非马的诗〈鱼与诗人〉，他把鱼的现实和诗人的现实相对比较，戏剧性地呈显现实的批评。就像他的诗〈鸟笼〉一样：「打开鸟笼的门 / 让鸟飞走」是为了「把自由还给鸟笼」。短短十七个字，排列成三节九行诗，给人无限的想像。〈鱼与诗人〉五节十二行，其实只是这样的对比：


跃出水面挣扎着

而又回到水里的鱼

对跃进水里挣扎着

却回不到水面的诗人说

你们的现实确实使人活不了


非马把鱼与诗人的现实错置，凸显诗人的困境，让人以泪眼微笑。科学家的诗毕竟不一样，他的诗在构成的知性精简比起许多潮湿累赘的陈述晶莹得多，而且充满反逆思考。


定居美国的非马，参与了芝加哥的诗活动。记得一九八七年夏天，我和诗人郑炯明访芝加哥，听非马说在车子里听到电台新闻报道台湾解除戒严统治的那瞬间，可以感知到心灵的桎梏断裂的声音。从那声音，我们回想到诗人的现实，战后以来长期的困厄仿佛印记在一些诗的行句里。


原载：《台湾诗阅读──探触五十位台湾诗人的心》，李敏勇著，玉山社，20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