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找回更远的星光
空行九歌
之 一
千古奇谈
他说他是我
在我的每一个日子里死去活来
弥天大谎像祖先的影子
不知从哪里飘过来 只是为了飘逝
我像水滴一样拥挤在洪荒宇宙
又独一无二地孤独着
古井一样的嘴一口一口咬着
模糊的我
在女人无边的地方流出
欲作一次绝望的见证
寒冷的石头偷偷爬上高峰
在那一面鲜红的大墙下
光明一次次做群魔交欢的舞台
自从受了时间女妖的蛊惑
我就钉在了智慧的耻辱柱上
从这一片荒漠哭向那一片荒漠
时间那个女妖
一次次疯狂地生长
冷酷地沉默在我的大蔑视的哭泣里
任我在一开始就成熟
在女人的无边无际中开放
黑色的大悲里 仇恨
像仁慈一样丰满充盈
将我从冰期的麻木里唤醒
野狼的眼睛像星星
我被一群一群的泥沙强暴
古井一样的嘴一口一口咬着
之 二
你那一方是无边无际的女人
一个一个年青的太阳
以圆融无碍的情与欲
被你匆匆推上天庭
世界两端的双峰
在大地的胸膛上对峙
干瘪的胸部刻满寓言
一峰以献媚迎我的左手
一峰以复仇推我的右手
沉雷如一群野马
在绝望的分割中奔腾
我活在我的每一个生前
血腥的左手上涂满全部的大智大愚
乳白的右手上长满无耻的大爱大恨
黑暗像穷鬼一样
猛睁着贪婪的绿眼
在我的诅咒的梦里
时间守着没有止境的宽容
与我独自的秘密纠缠在一起
激情是扭曲着大欲的黑子
一波一波吞没尽我的空洞
我的大地
在我的健忘里呻吟
一脸泪如一天繁星
之 三
你也许不是无辜的
为了装成人样
把两腿分得开开
小小的头支在交点上方
至今还在爱里装疯卖傻
因为一地白雪的温情
把五颜六色的花朵一起囚进地狱
她的满乳像弓一样
从月上径直射下
就在你孤独的庭院里疯狂地生长
长满荒草与美丽的坟
每一个高温的雨季
你驮着白骨流离失所
把你看见的每一个太阳
掐死在无边的水里
腥红的气泡排在复制的情书里
你肆无忌惮地反复上演
柔嫩的舌头像风一样
把春天哄得青青的
供给魔女做交欢的婚床
还是那幕饮血的图案
你熄灭了唯一的灯
在上帝的墓中伏击真理
又到遥远的世纪告密
之 四
空着满载的怀抱
奔赴遥远的故乡
全部陌生的东西像人一样
幻生幻灭在我的左右
我的愚蠢被高傲死死地刻在眼底
时间的道路是唯一的道路
在飞鸟绝迹的大地上
我在生前的岁月里回旋
孩子们疯狂地哭泣
这群披着伪装的我的儿女
投进妇人与少女的怀抱
诱使她们可怜地爱着疼着
爱 像黑夜一样
投到哪里就使哪里神秘
这公开的陷阱
使我在陌生的世界收获快慰
颅骨盛一盅美酒
从我的左手传到右手
每一个畅饮者都醉在红红的酒里
我一路笑一路撒播
这游戏很好 我乐此不疲
为了在大千之外等一回偶然
之 五
我开始的时候就开始了一切
无论怎样美妙的梦
一旦醒了就永恒地失去
那些孤独的孩子在末日之前
苦思冥想
把我的开始叫做自然
永恒地挣扎在我神秘的微笑里
罪恶 泥土一样丰厚
全部的历史在我的指间碾来碾去
我为自己的冷酷惊奇
只因为没有光
每时每刻都是空前
水滔滔地在南方发育
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
我在寒冷的北方独自点燃七盏小灯
从此以往就有了命运
廉价的膜拜像道路在地上漫延
在我的无边的威严里 左耳
听惯了这一群说东道西
我在我的每一个星球上做王
醒来的日子遥遥无期
除非跳进光明的大网里
在复活之前屈尊为子
之 六
我坐在我自己的左边 倾听
听见了她——时间女妖
又一次在我全部的王国里称后
自始至终享尽我的大爱大欲
右边是天花 洁白地
献给我富有的王国
子民影子一般飘荡而去
世世代代作为大地的一种象征
至今仍热闹地活在世上
我先前的耻辱以我自己的形象
在那里梦游
献出的一切在她的无动于衷里黯淡
我在想我的深重的耻辱
凭什么这般顽强
整整一个少年时代
迷乱地向她举杯
我是一个失败的王 在哪一方
只要我的王国不是我自己
我就无一例外地失败在她的骄纵里
这些全部世纪全部的梦游者
都是我失败的见证
我的明辩像坚实的古道
在他们的脚下
一步一步画我肃穆的双耳
之 七
生命的祭坛上 除了我
真正是一无所有了
泥土啊 六个秘密幷不是无缘无故的
在哪一座孤峰上
我把我的爱献给了生命之母
就注定要在某一个秘密中淹死一片
缄默的山羊啊
为什么排在祭坛上的
总是你们这柔顺的一群
这为我厌倦的祭坛上
除了我就是你们这一堆灰烬
为了将最弱的一群赶下山谷
我在每一座孤峰上哭泣
可是我在哪里
你们就奔向哪里
为什么你们全部被光明刺瞎了眼睛
仍然准确无误地摸到死亡之门
这生命之外的第七个秘密呵
连我也不知道它的缘故
无论我在哪里等待你们
你们就从哪里出发找我
生命之母啊
这是我的不幸还是你的不幸
你为什么不老在反反复复的爱里
仅仅因为我与那一堆残灰
之 八
(风是你们徒劳捕捉的风
尘是你们血液染红的尘)
我要赢的时候就是那个时候
全部的光明都熄灭了
我赢了世界 在太阳升起的那一方
人赢这世界有什么用呢
——我说 于是就赢了世界
人赢这虚空有什么用呢
——我说 于是就赢了虚空
人赢了自己有什么用呢
——我说 于是就赢了自己
就是这么单纯
最后胜利了的失败是一个安息日
在全部风尘扑扑的日子之后
英勇的小子啊
在自己的家中抢夺的财富
怎么能和一个家相比呢
在你永远失败的时候
虚空就已经胜了这世界
那是何等唯一
从原始自在的本初黑暗里
世界谢在我的边缘
像一口枯井
之 九
即使你永远独一无二地谦卑
你赐的水在谁的里面成了源泉呢
饥渴的羔羊总是出没在海上
从老到少一个一个都出去了
剩下你弯着腰为妇人哭泣
你的时候还没有到来
你的时候是那时候
你走到哪里 哪里就是海
一个也没有 为你做见证的还是
你自己 那是绝望的见证
第一次和这一次完全一样
你从道路的尽头轻盈地飘起来
道路全部葬在赤脚下的雪里
梦中的那一方多么洁白
这也许是一个安慰 像一个谎
一片清汪汪得海水上飘着一盏灯
猛回首 孤独的影子同当初一样模糊
这也许是一个安慰
你捍卫了你的谦卑
在这天荒地老的大分割里
如同女人捍卫了女人的柔情
在男人席卷而来席卷而去的世界
虽然对你的安慰是那样小
对我的安慰是这样大
大如海上的一盏灯
空中的一轮日
你中的一个我
1992年7月于英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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