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干：回忆学画画
上高小时，我们的班主任丁榕老师多才多艺，她挑选了几位写字好的同学刻钢板。
我经常刻钢板，就是一张钢板，上面整齐地排列着象沙砾一样大小的小格子。再放上一张蜡纸，用刻钢板的笔在纸上写字，坚硬的笔尖，划破蜡层，却保留纸层。纸层上的小线条，有细细的小孔，那是钢板和笔尖摩擦后产生的。
刻完钢板，再用油滚子在蜡纸上小心滚动一下，字就清晰地油印到蜡纸下面的纸张上了。我们用这种方法办了许多期小报，丁榕老师指导我们工作。
刻钢板和在纸上写字完全不同，在纸上写字要轻重交错，字才好看，在钢板上刻字，用力要一致，不然，用力轻的地方，油墨就渗透不了，用力重的地方，纸张就破了，油印时，会漏油块。
同学们的刻写技术都不如丁榕老师的好。
后来，我不仅在钢板上刻字，还开始在钢板上刻画。第一张画是一个男同学，拿一只毛笔要写什么，他的脸是严肃的，嘴是下咧的。现在想想，那幅画很文革。
三十多年过去了，丁老师去年在越洋电话中问我是否保存了那些油印册子，我说应该保存了，但是，我没有带到英国来。三年前，我还在爸爸妈妈的家看到我们油印的一本小册子，读了里面的文章，觉得１２岁的孩子们，写得真不错。要不是这本小册子，我根本不记得刻钢板的事情。
因为这本册子，我想起些事情。我那时认为我是班里画画最好的学生，我能看出别人画中的明显不足。恐怕我的心思被图画老师看出，他从来不给我的图画作业高分数，我经常得到“良”，而不是“优”，连学校的美术小组也不接纳我。后来，我们班有个课后美术小组，我仍然不在其中。我记不得是丁老师不让我进入，还是我拒绝了。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我却记得美术小组成员看我时的表情──得意；我也记得我当时的心里独白：你们画得实在不好！
美术小组的画据说拿到北京市参赛，是否选上了，我记不得。反正那幅画在学校展览过。学校还举办了美术作品比赛，我闹情绪，没参加。
上中学后，功课多了，大家都不画画了。我家楼下的一位男生与我同年级，我知道他天天在家画画，我承认他比我画得好，他也知道他比我画得好，他不爱答理我，很傲慢。我记得他画一个小姑娘笑，是素描，唇是鲜亮的，口内牙齿晶盈，舌头上还能见到口水，让我们大开眼界。
后来听说中央美院招生，有同学想去应试，他去了，还有别人。其中一位女生来找我，问我是否想考中央美院，我说我考不上。她说：太好了，我能借你的画吗？
中央美院考试的程序是：先上交作品，突围后，再当场做画，突围后，再考历史文学之类的理论。上交作品一律不退还，不合格的作品就扔垃圾了。我于是找出了两张自己不喜欢的作品给她。其实，这是欺骗，我当时知道这是做弊，但不好驳面子。结果，她第一轮就被淘汰了。我的生活区内没有一个人考入中央美院。
接下来，少年宫到我们中学招美术学员，也是这个步骤，先交作品。我一直是自学，看过丁老师画画，但是，我不是美术小组成员，没有听过她的面授。我想去少年宫学画，所以，交了作品。我楼下的男生也交作品了，向我来借作品的女生也交作品了，这回，她没向我借作品。我和楼下的男生突围了。接着，我们去少年宫当场做画，台上坐着一位小女孩，大概十岁，挺好看的，我记得。她梳两个小揪揪。我们要当场画她。
我记得我的画很干巴，线条粗糙地交错着。我看了楼下男生的画，纸上的小姑娘皮肤油亮，嘴唇湿润。我当时不会表现嘴唇湿润，所以，我很佩服他。
结果出来了，我突破这道防线，楼下男生落选。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以后，他见我时，总是低下头，直到很多年后，他在北京市举办个人画展，才开始与我说话。
我一直以为是监考老师搞错了，要录取他，而不是我。进入少年宫以后，才知道，这不是错误。教我们做画的老师竟然给我的中学打电话，说我是个好动脑筋的学生，画中有逻辑，线条有特色。他也在课堂中当着大家这样说过，但是，我不懂他在说什么。现在好象有点明白，但还是不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