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评介电影《朗读》

廖康

如果在二战中你是德国关押犹太人集中营的守卫，你必须决定让一些人死，以便为新来的囚徒腾地方，你该怎么办？如果房屋着火了，囚徒锁在里面，打开房门，他们可能得救，也可能逃跑，你作为守卫，该怎么办？如果你知道一件事，讲出来就能够实现公道，但那意味着给一个纳粹罪犯减刑，你该怎么办？尤其是，这个罪犯曾在感情上伤害过你，还有一个痛恨纳粹的同学在指责你，你该怎么办？

这就是电影《朗读》The Reader里的男主角Michael曾听到和经历的选择。他选择的后果使他成为一个非常内向，离群索居的人。电影一开始，我们看到，他与同床共寝的女人过分客气。后来，我们得知，甚至他自己的女儿也难以接近他。他虽然是成功的律师，却是失败的丈夫。他花了大量时间为朋友录音，为自己补过。内疚一直煎熬着他。

那个纳粹罪犯不像我在任何反战小说和电影里见过的秘密警察、冲锋队员、监狱看守那么可恨。而且这罪犯在电影中没有公开表现认罪和忏悔，甚至没有一丝内疚，而是强烈的自尊，强烈到宁肯因此而接受严重得多的惩罚。然而，在电影结尾时，我们才知道这罪犯心中有那么深的内疚，坐牢二十年都没有赎净。

电影的主要表现手法是闪回。雨天，Michael回想起自己15岁时，因猩红热而呕吐，一位中年妇女Hanna帮助了他。病好后，他去感谢Hanna，遂被诱上床去，受教成人。之后，两人肉体互需，有不少床上镜头。但吸引这36岁女人的不仅仅是性，她还喜欢听Michael朗读文学作品，而且对经典名著有天然的热爱。Michael对她的依恋渐深，那怕被别人当作母子，他也不在乎。突然，Hanna 走了；没有向他做出任何解释，留下他一个人在空屋彷徨。

几年后，Michael成为法学院学生。教授告诉他们，在法庭上，道德的对错无关紧要，关键要看是否违法。而且，违法是指违背当时的法律。应用到具体实例上，也就是说，执行上级的命令，无论这命令现在看来多残酷，并非违法。德国有上千人从事集中营工作，但受到法律惩治的，只有18人。Michael和同学们一起去见识法庭审理，他看到受审者推诿罪责。他本来可以站出来作证，但他的个人名声和前途会因此毁掉。

这部影片是根据Bernhard Schlink的小说Der Vorleser改编的。小说有至少两个中译本：皇冠出版社的《我愿意為妳朗讀》和译林出版社的《生死朗读》。小说曾引起德国人反思一代人的行为，或不如说一代人的无为，唤醒了很多人的良心。

让我们深思的，还不仅是Michael和那个罪犯的所作所为。他们的错误和罪行放大了，难道不是大多数德国人对纳粹屠杀、迫害犹太人的默许吗？他们的错误和罪行放大了，难道不是许多美国人曾经对歧视黑人和少数族裔的默许吗？他们的错误和罪行放大了，难道不是当今一些人对屠杀伊拉克人和巴勒斯坦人的默许吗？他们为自己的错误和罪行内疚了，忏悔了，付出了或监外、或狱内、或心灵、或肉体的20年徒刑，而那些推诿罪责的人呢？那些默许罪恶的人呢？在道德的法庭上，在良心的法庭上，他们，不，不仅是他们，也许还有我们自己，又将如何申辩？

如此沉重的主题，由于有Kate Winslet精湛的主演，有Ralph Fiennes老道的配戏，使观众能够轻易深入角色的内心和生活，感到他们的呼吸和心跳，感到他们的内疚和忏悔，关怀他们的命运。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电影引起的讨论和思考，可能会远远超过两个小时。

2009年2月1日

放心，我没有透露电影的关键情节。

内疚和忏悔是人类自我救赎的必由之途，几乎就在一年前，澳洲总理代表全体欧洲移民和朝野两党向澳洲原住民发出官方道歉，那天天万人空巷，各种肤色的人聚在街头特意张挂的巨屏电视前，冒着细雨收看总理陆克文在国会发出的实况致歉，当天我有这样一段文字：

今天上午，澳洲举国，街头广场的大屏幕，机关学校的电视广播，大小媒体的网络，实时播放着国家总理从国会传来的声音 - 澳大利亚致歉：

“这块土地上的土著
至今衍存的人类最古老文化
今天
我们向你们致敬

对过去你们所受的虐待
我们反省，特别
对你们中被盗的一代
我们反省，这页
被沾污的国家历史

是时候了，纠正错误
以此翻开新的历史之页
以此怀上对未来的信心
我们往前走

对过去历届政府的相关法律，政策
给我们同胞带来苦痛，折磨和损失
我们道歉

特别是对
被从家庭，家园和家国强行搬迁的
土著和岛民的孩子
我们道歉

对这被盗的一代，他们的后裔
和丧失他们的家庭
所遭受的苦痛和伤害
我们深表歉意

对那些父母，兄弟姐妹
他们不能续接断裂的家庭和家园纽带
我们深表歉意

对一个自豪的民族和文化
由此所遭受的耻辱和境遇恶化
我们深表歉意

我们，联邦议会
敬请你们接受这个道歉
本着这样的精神 - 这个道歉
将有助愈合我们的国家

面向未来，我们振作
坚定书写
我们伟陆这一历史之页

今天，我们迈出首步
承认过去，坚定诉求
让未来拥抱全体国民

那是这样一个未来，议会决议
过去的不公
将永远，永远不再重演

这样一个未来，我们牢牢驾驭
全民决心，土著和非土著
消弭人寿，教育和经济机会上的差距

这样一个未来，我们乐意采纳
任何可行的新案
如果现案行之无效

这样一个未来，建于互敬，互决，互担

这样一个未来，全体国民
无论出身，互为同伴
在谱写这个伟大国家的历史新篇时
共享机会，共担风险”

我不得不用诗行来承载这篇致歉词的译文，尽管可能会因此造成些许偏差，因为她是一部关于一个古老大陆新生的史诗的一个篇章。澳洲上世纪三十年代前的历届政府，奉行把土著居民的孩子隔离出来的政策，以改善他们生存的名义，动用国家机器强行把大批土著儿童从他们的父母身边夺走，送入白人家庭抚养，造成了所谓的“被盗的一代”，他们中多数，以后都不能重新找回家系而永远飘零人间。今天，是举国，朝野两党，对这一错误历史的反省和对受害者进行的正式道歉。

我得承认，当这篇致歉词展开到最后，我已听得热泪盈眶，不是为其宏词，也不全然是为了土著的命运，而是想到了，我们人类，还是多么愚昧，虐待同胞，侵掠异族，互相猜疑，攻讦，残杀，这样的兽行，甚至魔行，足以让我们万劫不复，可是历史，一次次给予我们机会，有些我们抓住了，更多我们失之交臂，也许这样的机会以后不会很多，但是至少，今天我们又一次见证了，我们还没有失去上天赋予的最后自赎途径 - 道歉。

我们多灾多难的民族，有多少历史错误等着我们去认真反省，认真道歉，我奢想某一天，我们会为连年内战造成的家破人亡而道歉，为文革和历届政治运动中无辜者的受害而道歉，为上山下乡葬送了一代知识青年而道歉，为......而道歉，为...而道歉，也为改革开放中劳工阶层和农民付出的巨大代价而道歉。我们只有学会道歉，才能摆脱世袭的罪孽，真正抬起头来。

那个纳粹罪犯不像我在任何反战小说和电影中见过的秘密警察、冲锋队员、监狱看守那么可恨。而且这罪犯在电影中没有表现认罪和忏悔，甚至没有一丝内疚，而是强烈的自尊，强烈到宁肯因此而接受严重得多的惩罚。然而，在电影结尾时，我们才知道这罪犯心中有那么深的内疚，坐牢二十年都没有赎净。

真想再看一遍这部电影：）

这部影片是根据Bernhard Schlink的小说Der Vorleser改编的。小说有至少两个中译本：皇冠出版社的《我愿意為妳朗讀》和译林出版社的《生死朗读》。

如果只是从澳洲博物馆的资讯来看，澳洲白人杀土著最残忍。当然事实可能是另一回事。

所以有时我宁愿相信轮回转世，让每一个冤魂都回来充分洗清屈辱。

Kate Winslet得了两金球，上了时代周刊。

前不久，加拿大政府公开对当年（大约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将土著印第安人的小孩
强行从他们的父母身边夺走，送入公立寄宿学校一事正式道歉。

美国、加拿大政府和民众，需要持续不断几代人，为自己当年的种族灭绝罪行向印
第安人恕罪、赔偿。这是正义的要求和必须。

Kate Winslet得了oscar最佳女主角。

这本电影我二月时在美国看过, 也流泪了. 男主角, 我也很喜欢, 尤其是那双含泪的蓝眼睛. 我觉得, 这是一本爱情片.

祝贺得奖, 为他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