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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叶卡捷林娜大帝 ─ 之微 [打印本页]

作者: thesunlover 时间: 2008-1-17 13:41 标题: 叶卡捷林娜大帝 ─ 之微

叶卡捷林娜大帝

之微

这条路怎么这么长，似乎永无尽头。坐在马车车厢里的索菲亚无奈地把头靠在窗框上，迷惘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叶落草枯，雪花飘飘。旅途开始的时候，妈妈是那样兴奋，喋喋不休，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这会儿也没兴致了，一个劲儿地在打磕睡。

在这漫长的道路尽头，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呢？索菲亚只知道此行是去俄国给一个叫做彼得的大公爵作为新娘候选人。这个男孩将来会成为俄国的沙皇。她被大人们投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在那里她一个亲人和朋友也没有，连语言都不通。这是１７４４年初，她才十四岁。

一

索菲亚是德国的一个公主。

从８４３年到１８０６年，德国叫“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简称神圣罗马帝国。帝国由许多公国和侯国组成。其政治格局就象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一样。它们彼此之间相互兼并，战争从未停止过。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引发了天主教和路德教的冲突，并最终导致殃及整个神圣罗马帝国的“三十年战争”。战后神圣罗马帝国更为分裂，出现了三百来个公国和侯国。根据国力的强弱和权力的大小，这些国君们分为选帝侯（他们是帝国皇帝的选举人和被选举人），大公爵，公爵，伯爵和亲王各个等级。

索菲亚的爸爸克里斯丁奥古斯特（Ｃｈｒｉｓｔｉａｎ　Ａｕｇｕｓｔ）只是一个小侯国的亲王。该小国同普鲁士王国是宗主国关系。他本人也被普鲁士国王任命为斯特丁城的总督。索菲亚生于斯特丁城（今波兰北部港口城市吉青市）。用我们现代人的眼光看，索菲亚这个公主也就是一个中等城市市长的女儿，连真正的高干子女都算不上。

从１５世纪初起，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几乎一直被奥地利大公国的哈布斯堡家族占据着。普鲁士王国的前身是布兰登堡大公国。１７０１年，普鲁士大公以支持奥地利向法国宣战为条件，换取了国王称号。普鲁士自此进一步发展壮大，成为和奥地利角逐德意志和争雄欧洲的主要力量。

俄罗斯在女沙皇安娜伊娃诺芙娜统治期间一直是奥地利的盟国。叶莉莎维塔政变上台之后，普鲁士国王为削弱俄奥关系，极力说服叶莉莎维塔女皇接受普鲁士方面的一个公主作为她继子彼得的妻子。索菲亚的妈妈周罕娜（ＪＯＨＡＮＮＡ）特别能折腾，积极地把女儿塞进了候选人名单。

索菲亚被叶莉莎维塔选中，只能用“缘分”来解释。当女沙皇浏览各位候选公主家族情况介绍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查尔斯奥格斯图思，这是索菲亚的舅舅。她不禁笑出声来：“山不转水转，这名字又来了。”十几年前，叶卡捷林娜一世当女皇，操心为女儿张罗婚事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张一张地浏览候选人家族情况。这个查尔斯不仅是候选人之一，而且是叶卡捷林娜一世最为满意的人选。要不是叶卡捷林娜一世于１７２７年去世，同年查尔斯也死于天花，这门亲事叶莉莎维塔不同意也得成。“得了，”叶莉莎维塔对自己说，“就算是我妈选中的吧。我年轻时没少让妈操心，这次算是补偿。”于是，索菲亚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变成了俄国未来皇后人选。

年青的索菲亚对于自己成为俄国皇储的妻子人选一点儿也不兴奋。她不愿离开家乡，离开同伴，离开父母，告别自己的少女时代。索菲亚深深地依恋爸爸。在她眼里，爸爸和善，博学，充满智慧。克里斯丁亲王对女儿不仅宠爱，而且刻意栽培。亲王总是忙里偷闲陪女儿玩，给她讲一些道理。索菲亚爱下棋。“爸爸，我怎样才能赢菲力普表哥呢？”亲王想了想，回答说：“在挪动每一颗棋子时，你最好能比对手多想一步。比方说，你有三种选择。这三种走法的后面又会各有三种局面。这么一比较，最佳的方案就有了。”“如果对方也考虑得这么细呢？”“那完全有可能。所以，更重要的是必胜的信念。当你整个身心被必胜的信念所占据的时候。胜利就已经在你一边了。信念和棋艺有关系，但棋艺高明的人未必就有必胜的信念。信念就是胜算。”

对于女儿远嫁俄国，克里斯丁亲王并不象妻子那样高兴，反而因为不舍和担心弄得心情沉重。临别时许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说：“好好的，孩子。你……最好不要改变宗教信仰。”生离死别，父女俩眼里都噙满了泪水。他们再也没有见面。三年后，克里斯丁亲王病逝。

告别了家乡以后，普鲁士国王在柏林召见了索菲亚。腓特烈二世（ＦＲＥＤＥＲＩＣＫ　ＩＩ），享誉世界史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和音乐家。他是德意志民族的骄傲。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德国在近现代史上的强盛。此时他三十出头，风华正茂。眼前这个小姑娘，身体尚未发育，俯首低眉聆听国王的教诲。他看她只不过是将要布在俄国的一颗棋子，是他在国际外交上的一次小胜。他哪里知道，十几年后，这个姑娘将会同他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平起平坐，一争高下，甚至压过他的风头。

二

在俄罗斯国境内，沙皇叶莉莎维塔的特使已等候多日了。索菲亚母女俩在这里换乘上皇家宽敞舒适的皇家马车。

往彼得堡的道路还是那样遥远。俄国幅员辽阔，人口稀少。多年的战争留下满目疮痍。偶尔遇到维修道路的人，看到皇家马车驶来立即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下。索菲亚见他们衣裳褴褛，满脸菜色，许多人连鞋都没有，脚上只包块破毡布。真是惨不忍睹。“老百姓都盼着有个好皇上。”周罕娜看出了女儿内心的波动。“首先，得有个皇上。你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给彼得大帝这一支生出继承人来，让皇家的血脉往下续。这是叶莉莎维塔女皇最大的心愿，也是你在这个国家里地位的保障。你可要牢记在心哟。”

母女俩到了彼得堡又转赴莫斯科。因为女沙皇和继子彼得此时已在莫斯科。她们终于在二月十日彼得的生日前一天晚上赶到。几乎整个冬天索菲亚和周罕娜都是在路途上度过的。

叶莉莎维塔女皇在安伦赫浮宫接见了她们母女。索菲亚立即被３４岁的女皇的美貌所倾倒。她在日记里写道：女皇“身材高挑，匀称，体型还是姑娘般的苗条，面貌极其美丽。”然而，大公爵彼得的那副尊容却不能不令索菲亚失望。彼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面色苍白。说话的时候，语气迟顿，还半闭着眼睛，脸上带着神经质般的紧张。

彼得的妈妈安娜是彼得大帝和叶卡捷林娜一世的大女儿，叶莉莎维塔女皇的姐姐。叶莉莎维塔没有合法子女，因此将彼得过继，立为皇储。彼得的爸爸是瑞典国王兼芬兰大公查理七世的侄儿，德意志一个大公国的公爵。由于查理七世本人无后，彼得是其第一继承人。如果他不来俄国，将会继承瑞典和芬兰的统治权。这个刚满１６岁的男孩是当时欧洲许多公主和贵族小姐们期待嫁给的皇室明星。然而，这个孩子又是那样的不幸：妈妈生下他来几天以后就死了。十一岁那年爸爸又撒手西去。一场天花病害得他更为丑陋。世界上最好和最差的命都让他给摊上了。

周罕娜比安娜和叶莉莎维塔要小几岁。她实在想不通，当年以美貌和聪慧驰名欧洲的安娜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丑儿子。彼得大帝和叶卡捷林娜一世的两个女儿中，安娜是那种柔顺的美，与叶莉莎维塔充满活力的美恰恰形成对照。一如安娜书读得特别好，能流利地使用俄，法，德，瑞典等几种语言，而叶莉莎维塔小时候根本不爱读书，俩人反差极大。周罕娜生怕索菲亚流露出不满，劝女儿说：“看人别光看相貌。你可要好好把握来之不易的机会呀。”“妈，你给我找得机会真够好的。放心吧，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跟你坐几个月的马车回德国了。”

索菲亚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光是妈妈期待这门婚事顺利地举行，整个欧洲都在盯着她哩。但是，另一方面，女沙皇和大公爵并没有明言要娶她。她还要接受这母子俩的观察和“考验”。决定权百分之百地在他们母子那边。在彼得陪她们母女吃饭的时候，索菲亚能够感觉到有人在暗中察看，不是女皇本人就是她的近臣。她的一言一行，甚至每一个表情都在俄国皇室的评价之中。唉，爸爸要是在这儿该有多好。女儿的难处跟妈没法说，说了只能得到大同小异的“教训”，心头的压力会更大。从此以后，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三

索菲亚的妈妈比索菲亚的爸爸小２２岁，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她在马车上憋了一冬天，到莫斯科以后可不愿待在屋里了，到处串门子。索菲亚对此很不以为然。她宁愿一个人待在住处。透过窗口往外看，大雪覆盖下的莫斯科美的朦胧。高高的红墙，金色的蒜头状的教堂屋顶，刺向青天的塔尖，……让人浮想联翩。她想不通：放着这么好的城市不用，当年彼得大帝为什么要迁都彼得堡？不久前途经彼得堡，那座仍在建设中，规模还不大的城市留给索菲亚的印象远不能和莫斯科相比。

正想着心思，腰间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索菲亚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转身一看，彼得大公爵正冲她鬼鬼地笑。索菲亚和妈妈住的正是彼得的行宫。彼得抓住索菲亚的手腕，拖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来跟我玩游戏。我有好多兵，还有大炮。”

彼得的兵和大炮都是木头雕的玩具。索菲亚看他满屋子里地下都是这些东西。排开阵势，彼得嘴里“轰！”“砰！”不停。他放了“炮”，就让索菲亚把另一边的“官”和“兵”放倒几个。玩了一会儿，索菲亚看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死”了的士兵一会儿又放回队伍中去了，这“仗”总也打不完呀。“你，…能不能换个玩法？”“怎么？你不喜欢？这是最好玩的。…那行，我们玩操练。”索菲亚只好趴在地下跟着彼得搬挪那些木偶，直到佣人来叫吃饭。

索菲亚忍不住把白天的事同妈妈说了。周罕娜却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不往好处想。他带你玩，…好，好，至少你们交流起来没有语言障碍吧？”的确，彼得是在德国长大的，德文是母语。他法语说得也不错。“妈，这是六岁男孩玩的东西。这么大的国家，能让一个整天玩木偶的男孩子治理吗？”“那你不用操心，国事有大臣管。”“什么都让大臣管，那算什么国君！”

索菲亚已经不是迷惘了。她急了。她已经很清楚彼得是个没法依靠的人。

叶莉莎维塔女皇来看她们母女，客套地问她们还有什么要求。不等妈妈回话，索菲亚抢先说道：“女皇陛下，我要学俄语，恳请女皇给我安排一个老师。”“学俄语？那好啊。等回到彼得堡，我给你派个好老师。”“谢谢皇上。”周罕娜心里觉得女儿真不懂事。“索菲亚，我们已经给皇上带来不少麻烦，学俄语是早晚的事，不必那么着急。再说，宫廷里谁都会说法语。”“不，妈妈。早一天学就早一天会，早一天学会俄罗斯的语言，就能早一天了解这个伟大的国家。”叶莉莎维塔女皇有点吃惊，但凭她多年的阅历，她至少可以肯定这个女孩说话时的真诚和急切。“那好吧，明天我就派人来。”“谢皇上。”

几天后，叶莉莎维塔召见了索菲亚的俄文老师。“皇上，这位公主聪明过人，而且主动性很强，学习上的进展让人惊讶。”女皇又叫来服侍索菲亚的佣人。“皇上，公主半夜起来，在走廊里赤脚走来走去，手里拿着小本本背词儿哩。”女皇感动了：她不是做做样子而已。这姑娘不一般。满欧洲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上心的公主。

女皇没有想到的是，眼下，索菲亚是用学俄文来堂而皇之的躲开彼得永远不变，没完没了的“打仗”和“操练”。从长远看，索菲亚对彼得的失望，造成她在新环境中无人可靠的恐惧，这种恐惧又变成了她拯救自己和融入这个社会的强大动力。

索菲亚面对俄国这个新环境给自己写下三条座右铭：第一，讨好未婚夫彼得；第二，讨好叶莉莎维塔女皇；第三，讨好这个国家。她在日记中写道：＂为了让俄罗斯人喜欢我，我要成为一个俄罗斯人。＂她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申请加入俄国东正教。１７４４年６月２８日，俄国东正教接收索菲亚为教徒，并将其改名为叶卡捷林娜（ＹＥＫＡＴＥＲＩＮＡ　ＡＬＥＸＥＹＥＶＮＡ）。女皇为此深感欣慰。她送了许多首饰，衣物给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并宣布给她每年三万卢布的花销钱。索菲亚还是生平第一次有自己的收入。她给爸爸写信，委婉地提到自己有了一个俄文名字，并提出弟弟治病的钱今后由她来出。做为长女，索菲亚知道家里实在不富裕。

四

１７４５年冬，皇室人员由莫斯科回到彼得堡。春三月，女皇宣布彼得和叶卡捷林娜（索菲亚）的婚礼将在８月２１日举行。

当着婚礼逐渐临近，叶卡捷林娜对于婚姻意味着什么只有朦胧的猜想。她问侍女，所有的侍女都没有性经验。不得已去问妈。这个当妈的脑子有问题，不愿说。周罕娜此时有一种失落感。她在张罗这件婚事时从头到尾想的都是自己的荣光，看到自己将在这件轰动欧洲的大事件中退出，心里不痛快。最终，在结婚的那一天，随着轰隆隆的礼炮声，当妈的才对新娘子说，晚上睡觉的时候，你要让丈夫进入你的身体里。只有这样你才能怀孕，将来当妈。

打扮了几个小时，婚礼仪式进行了几个小时，疲劳的新娘子被单独送入洞房，并让躺在双人床上。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新郎却一直没有出现。叶卡捷林娜就这样被欢闹的人们遗弃在清冷的床上，无所适从。是该这么躺着，还是可以起来？她不知道。大约两三个小时以后，叶卡捷林娜的新侍女进来告诉她，新郎正准备吃晚饭，不一会儿就会回来。彼得终于回来了。他钻进被子的速度倒是不慢。不过，他只是说了一句：“哇噢，佣人们看到我们俩睡在一起一定觉得很有趣。”他不仅没有象新娘子的妈妈告诉女儿的那样来解开她的衣服，甚至连摸她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便呼呼睡去。这便是叶卡捷林娜的新婚之夜。从此以后，叶卡捷林娜为了和丈夫发生性关系以实现女皇早抱孙子的期待，努力了八年。这个日后被敌人和好事者在个人性生活上竭尽渲染夸张之能事的女性，婚后八年还一直未破处女之身。

婚礼后一个月，叶卡捷林娜的妈周罕娜离开彼得堡回国，留下一大笔债务自然地落在女儿身上，而当妈的临走连声再见也不说。当叶卡捷林娜得知她妈已经离开，匆匆赶去告别时，只看到远去的车影。两年后，叶卡捷林娜爸爸去世的消息传来，叶卡捷林娜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亲情和牵挂。

这漫长的异国它乡之路得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丈夫彼得最爱最关心的还是他的木头兵和木头大炮。有一次他发现他的宝贝玩具的油漆被刮了几道印子。经过认真研究，断定是老鼠抓的。他命令佣人给他抓住老鼠。然后把老鼠吊在屋里以示惩罚。叶卡捷林娜开始认为他闹着玩，后来发现他非常认真地干这件事，还写了判决书，真让人哭笑不得。除了玩具，彼得还有两个爱好：训狗和拉小提琴。彼得不识谱，但听力好，听了还能记得住。他拉琴技术不算差，不过力度太大，叶卡捷林娜觉得太吵。放下琴，彼得就折腾他的猎狗，从走廊到房间，到处乱扔东西让狗去找。彼得心智的发展似乎始终停留在少年儿童时代，傻冒，多动，让人厌烦。

只要可能，叶卡捷林娜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她受过很好的教育，有不错的基础，什么书都读，阅读面十分广泛。唯一的娱乐，就是女皇婆婆的舞会了。叶莉莎维塔女皇爱跳舞是出了名的。在她举办的舞会上，女皇常常让男人穿上女人的衣裙，而女人则穿上男人的制服。女扮男装的女皇挺拔潇洒，让叶卡捷林娜由衷地羡慕。女皇为什么这么喜欢通宵达旦的舞会呢？叶卡捷林娜慢慢地琢磨出味儿来了：女皇害怕夜晚。既然她可以在一夜之间政变，焉知他人不会在深夜袭击冬宫？皇上立身千万臣民之上，高处不胜寒。

如果叶卡捷林娜尽量不去想那烦人的使命——为皇室生出一个继承人来，当婆婆的可念念不忘。她派了自己的心腹玛丽亚做小俩口的管家。中心任务就是督促他们做出个人来。婚前婚后的检查，医生都说彼得可能没有生育能力。管家玛丽亚的压力也很大。她晚上锁住小俩口的门，听房里的动静，明着说他们得有个孩子，…什么都试了，还是没动静。她甚至暗示叶卡捷林娜：此事关系重大。他要是实在不行，你得想别的法子。

彼得行不行呢？叶卡捷林娜相信她丈夫有性能力。彼得的心智停留在少年阶段，他对和女人发生性行为有一种因神秘而畏惧的心理。一定有人教过他。但教他怎么做并不意味着帮助他克服心理障碍。就象有人看到螃蟹那样子就害怕，你再怎么跟他说这玩意儿如何鲜美，他也不敢动手动口去吃一样。

五

十八岁以后的叶卡捷林娜身体迅速发育起来了，从一个半大姑娘变成一个对异性很有吸引力的女人。然而，她只能对着镜子顾影自怜。

１７５３年，在叶卡捷林娜结婚八年之后，她的生命中出现了第一个向她靠拢的异性。塞治索图耶科夫（ＳＥＲＧＥ　ＳＡＬＴＵＩＫＯＶ）是皇储夫妇的内侍，出身于贵族家庭，长着一幅很招女人喜欢的身材和面貌。他常常在叶卡捷林娜独坐庭院，望着盛开的花朵发楞时出现在她的身边，周到地为她披上风衣，殷勤地嘘寒问暖。或说个不伤大雅的笑话，或不无才情地评价叶卡捷林娜正在读的书。渐渐地，叶卡捷林娜两天看不见他就怅然若失。终于到了这样的一天，彼得随女皇外出打猎，叶卡捷林娜借口不舒服留在彼得堡，正赶上塞治出差回来到宫中当值。叶卡捷林娜把他引进卧室。已婚的塞治熟练地让初试云雨的叶卡捷林娜兴奋不已，激动不已。而塞治却惊讶地发现叶卡捷林娜居然还是个处女。男人对处女的心态是矛盾的。许多人追逐处女，但一些人与处女发生不应当的性关系后，又容易产生负罪感。听着处在幸福中的叶卡捷林娜喃喃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要和他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时，塞治后怕了。塞治已婚，妻子是女皇的贴身侍女。就算没结婚，玩了皇太子没动过的女人也了不得呀。这女人动了真情，如果她真的色令智昏，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啊！塞治借口生病，请长假待在家里。打猎归来的女皇觉得蹊跷，明察暗访之后，将有重大嫌疑的塞治调到瑞典。塞治畏缩的态度比他被皇上调走的消息更令叶卡捷林娜伤心。

但这次性经历却教给了叶卡捷林娜完成整个俄罗斯都期待着她完成的使命的基本技巧。叶卡捷林娜知道，再不完成这个历史使命，女皇完全有可能另寻她人来完成。到那时候她就惨了。叶卡捷林娜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在彼得高兴的时候假装无意地触碰他的身体。睡觉时把浑圆的手臂裸露出来搭在彼得的身上。进而把脸贴上去。一直到彼得没有做出拒绝的下意识动作时，她把绵软的胸脯贴在彼得的身上，抓住彼得的手在自己光滑起伏的腰肢和臀部游移。最后也就证实了，丈夫彼得是有性能力的，尽管他并没有完全克服对女人身体的无名的恐惧。

谢天谢地，叶卡捷林娜怀孕了！这事被证实之后，女皇叶莉莎维塔激动的热泪盈眶。老天有眼，俄罗斯开天辟地以来最伟大的君主彼得大帝后继有人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女皇亲自守在产房，迫不及待地把新生儿抱回自己的房间。她要精心照料，亲手栽培，绝不允许任何人干扰。可怜的叶卡捷林娜，象是用完了就被搁在一边的工具。亲生的儿子一周只能见一面。但她很快也就适应了。没什么好难过的，自己本来就是工具。同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发生性关系还要主动，还要费尽心机。这孩子不是爱情的结晶。任务完成了，至少在冬宫的地位也稳定了吧。整个身心也该放松了。

自从叶卡捷林娜为自己立下三个讨好的原则以来，她便开始为自己编织人事关系网，主动地向能够接触到的人示好，从佣人到皇上她都不得罪。完成了生孩子的任务，得了女皇一大笔赏赐，叶卡捷林娜有闲，有钱，有地位。她心定神怡，容光焕发。女皇不让看孩子，她除了敷衍丈夫，就是读书和结交。不过她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同年青的男子交往，倒不是婆婆看得紧，而是她被第一个情人塞治伤了心。

１７５５年，英国派了新大使到俄国。这位查尔斯爵士（ＳＩＲ　ＣＨＡＲＬＥＳ　ＨＡＮＢＵＲＹ－ＷＩＬＬＩＡＭＳ）从一开始就获得了叶卡捷林娜的好感与信任。他斑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慈善安祥，说话从容不迫。他让叶卡捷林娜一下子就想起了已故的父亲。当他们有机会在一起谈话时，查尔斯爵士言语中流露出的父爱让叶卡捷林娜止不住地诉说自己精神上的孤独和对亲情的渴望。这个年青女人的真诚和信赖也打动了年老的爵士。他很快将自己年青英俊的秘书斯坦尼斯拉奥（ＳＴＡＮＩＳＬＡＷ　ＰＯＮＩＡＴＯＷＳＫＩ）介绍给叶卡捷林娜，并且不断地在金钱上支持她。每次借钱给她时还说，“你就用吧，千万不要想着还钱的事。”

斯坦尼斯拉奥出身于波兰贵族家庭，高个子，娃娃脸，比叶卡捷林娜小三岁。他很快被叶卡捷林娜成熟的风韵和聪明才智所吸引，爱她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这种似火的热情和孩子般的真挚感动了叶卡捷林娜。他们之间的关系保持了五年，以斯坦尼斯拉奥被迫返回波兰告结束。这期间叶卡捷林娜又生了一个女儿。人们相信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果。女皇给孙女儿取名安娜以纪念彼得的母亲。安娜两岁时夭折了。

六

女皇叶莉莎维塔的身体越来越糟，几次病倒，难理朝政。朝廷内外谣言四起，说女皇将把皇位传给刚刚几岁的孙子保罗，而不是儿子彼得。叶卡捷林娜知道，一旦此说言中，彼得在俄国将无地位可言，自己的未来会更惨。

女皇看不上彼得有两大原因：第一，彼得神经兮兮的，难担领导和治理国家的重任。第二，彼得不爱俄国，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尤其是当俄国卷入七年战争之后，他居然希望敌对国普鲁士取得胜利。

二战时的英国首相丘吉尔认为“七年战争”（１７５６－１７６３）应该算作第一次世界大战。七年战争中一方为普鲁士，汉诺威（ＨＡＮＯＶＥＲ，处于现德国西部）和英国，另一方是奥地利，俄国，瑞典，法国和萨克森（ＳＡＸＯＮＹ，处于现德国东部）。西班牙和葡萄牙稍后加入奥俄方。俄国在近代史上多持亲英立场，这次是个例外。因为法德是死对头，而英法在海外殖民地的争夺上矛盾激化，不可调和。七年战争不仅把欧洲搞得狼烟四起，而且这些西方国家在美洲和亚洲的殖民地也大打出手，造成上百万人的死亡。

彼得从小就崇拜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他的木头玩具兵身上漆的是普鲁士军装。他自己也搞了一套穿，受到女皇的痛斥。在前方将士流血死亡时，彼得的所做所为怎能不让女皇担心，让叶卡捷林娜感到恐惧？更何况彼得近年来也学会了找情人，扬言不需要叶卡捷林娜了。彼得被俄国上层抛弃和自己被彼得抛弃这两种可能对叶卡捷林娜造成了双重的，迫在眉睫的威胁。

尽管叶卡捷林娜对俄国上层权力圈子十分关注，并努力编织自己的关系网，接触近卫军却始终是她的一大禁忌。十几年来，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同近卫军军人直接交往。但到了目前这种危险的关头，叶卡捷林娜知道必须有所行动了。

１７６０年春，在同彼得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叶卡捷林娜愤然离开房间走到阳台上。她忽然感觉到有人向她投来灼热的目光。转首望去，一个英武的军官正注视着她。对此，她报以微微一笑。回到房间后，她布置自己的心腹侍者去打听今天值勤的军官是谁。侍者很快回来报告说，“那是格里高利奥洛夫（ＧＲＥＧＯＲＹ　ＯＲＬＯＶ），刚从前线调回的战斗英雄。他家兄弟五人都在近卫军服役。”瞅着空，叶卡捷林娜差人叫来格里高利，让他谈谈前线的情况。你有情，我有意。没多久干柴就被烈火点燃了。奥洛夫填补了斯坦尼斯拉奥走后留下的空白。温柔浪漫或许有所不及，热烈勇猛却是前所未有。何况，奥洛夫兄弟在近卫军中的人脉和影响，让叶卡捷林娜觉得有了依靠。现在，她知道她在未来与彼得的政治角逐中已经略占优势。而叶莉莎维塔女皇的健康状况，已经不允许她分出精力来另外安排皇位继承人了。

１７６１年１２月２５日下午三时，叶莉莎维塔女皇病逝。在安排女皇的葬礼时，有人鼓动叶卡捷林娜趁机夺权。叶卡捷林娜说不是时候。此时她已怀孕五到六个月。她索性一直穿黑色孝服守在婆婆的灵柩前。而刚刚加冕的彼得三世却根本没有这个耐心。叶卡捷林娜推迟了夺权，却利用守孝赢得了东正教教会和信徒的赞扬。当然，怀孕和守孝并不是叶卡捷林娜暂不动手的主要原因。她想得更远：彼得三世一旦掌权，就极有可能在国家利益和宗教立场上与俄国主流社会背道而驰。那样就为她政变夺权提供了道义上的理由和更广泛的支持者。否则，夺下了政权也会再被别人夺走。这一步，她一定要走稳了。

七

果不出叶卡捷林娜之所料，彼得三世刚上台就干出有损俄国国家利益的事，一下子触犯了整个上层统治阶级。

欧洲此时正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战争。“七年战争”是普鲁士挑起的。普鲁士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生产力还谈不上发达，但它拥有训练精良的军队和野心勃勃的国王腓特烈二世。腓特烈二世指责神圣罗马帝国皇位继承不合法，在萨克森（ＳＡＸＯＮＹ）和奥地利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举兵南下，突破萨克森的防线，锋芒直指奥地利。奥地利女皇打仗不行，外交上却很有两下子。她动员了除英国以外几乎所有欧洲大国组成反普联盟。法国由西面，奥地利从南，瑞典由北方，加上俄国从东面夹攻普鲁士。形势对普鲁士非常不利。

１７５９年，七万俄军打败两万六千普军。奥军将一万三千普军团团包围。倒是普鲁士的汉诺威盟军抵挡住了六万法军的进攻锋芒。腓特烈二世在战争中负伤，丢掉了一只胳膊。他低估了俄军的战斗力。次年，法军攻陷马堡，俄奥联军占领了普鲁士首都柏林。１７６１年，西班牙对英宣战。英法在海上和陆地同时开打。俄，奥，瑞典联军继续挺进普鲁士腹地。腓特烈二世眼看就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了。

俄国女皇叶莉莎维塔一死，刚刚上台的彼得三世根本分不清国家利益和个人好恶，马上命令俄军无条件撤出柏林，撤出战斗，在东线和北线为普鲁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骁勇善战的腓特烈二世马上反攻，从奥地利手中夺下西里西亚。他的盟军则拿下战略要地高亭镇（ＧＯＴＴＩＮＧＥＮ）。

普鲁士逃脱了灭亡的命运。它几乎是孤军奋战了七年。四周的敌国每一个都比它强大。腓特烈二世成为拿破仑最崇拜的军事家。几十年后，拿破仑率军横扫欧洲大陆，所向披靡。站在腓特烈二世的墓前，这个不可一世的法皇感慨地说：“假如这个人还活着，我怎么可能站在这片土地上！”当然，假如没有彼得三世毫无理智的突然反水，普鲁士能不能存在还值得怀疑。当年腓特烈二世给彼得三世送去一个未婚妻，原指望这个女子会在未来的俄普关系上起一些有利于普鲁士的影响力。谁知道她的丈夫在普鲁士危难时救了普鲁士。而这个当年的小女子却不买他的账。人算不如天算呀。

俄国以及盟国的政界军界对彼得三世恨之入骨。叶卡捷林娜在走向大位的权谋中，最精彩的大手笔不是编织自己的关系网，也不是找了近卫军军官做情人，而是算准和等到了彼得三世被全俄国以及友邻国家唾弃的一天。接下来，她只要向上层统治阶级，向军队，向俄国人民表明自己反普鲁士和痛恨彼得三世的立场，她的皇后身份和皇太子保罗母亲的身份就足以使她成为取彼得三世而代之的最佳人选。

叶卡捷林娜也赢得了生孩子的时间。１７６２年４月１０日，她生下了奥洛夫的儿子。叶卡捷林娜没向外宣称自己怀孕。人们都知道她和彼得三世关系不好，长期分居。冬天和早春衣服穿得多，看不出她怀孕。大家只能猜想。自作聪明的彼得三世在叶卡捷林娜身边安了密探，命令一旦她生孩子立即报告。叶卡捷林娜知道时候到了，便乘车去秘密住处。生产时身边只有两三个人。孩子刚落地就连胎盘一起由亲信捧走，而她自己立即动身返回冬宫。彼得三世得到报告后赶回冬宫查看，叶卡捷林娜已经化好了妆等着彼得三世到来。她甚至亲手为彼得三世烧了咖啡，就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彼得三世断定是探子搞错了，气呼呼地离开叶卡捷林娜。

为了表示对彼得三世的感谢，１７６３年６月普鲁士方面派了一个高级代表团访俄。彼得三世设宴庆祝俄普和平公约的签定。他举杯为腓特烈二世的化难成祥干杯，这为叶卡捷林娜提供了一个在公开场合表明自己政治立场和挑战彼得三世的绝好机会。她不仅拒绝举杯，而且愤然离席。消息很快传遍彼得堡。皇后立即成为俄罗斯人心目中的英雄。

八

除了皇后，恐怕谁也不敢如此挑战彼得三世。这家伙是个二楞子，他上台以后不玩木头兵，玩真兵了。他把近卫军集合起来操练，有人不中他的意，他上去就耳光子。根本没有做皇帝的样，还自以为得意。在这一点上叶卡捷林娜同他恰恰相反。叶卡捷林娜对身边的人一个也不得罪。有一次她让侍卫去送信，这个侍卫正在打牌。叶卡捷林娜对几个打牌的人说：“接着打，接着打，我替他一会儿。”说完就坐下。这才叫平易近人！叶卡捷林娜敢同彼得三世较劲儿，一来她觉得冒这个险值得，二来俩人夫妻多年，拌个嘴吵个架是常事，估计彼得生生气也就完了。

彼得三世哪里能想到这次罢宴事件是叶卡捷林娜问鼎的前奏。他从来不去想一件事背后的内容，这次也一样。跟着皇后没有起身举杯的斯托甘洛夫伯爵成了牺牲品，立即被彼得三世撤职。回去待宣判。

彼得三世不知悬崖在前，又给胯下的坐骑加了一鞭。６月２５日他宣布路德教与东正教在俄国地位平等。今后不再强制实行东正教的斋戒。为了表示对路德教的支持，他亲自出席了路德教教会的圣职就职仪式。这在东正教势力占绝对优势的俄国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彼得三世从军事，政治和宗教几个方面把自己推到了俄国整个社会的对立面上。

６月２６日，彼得三世吩咐叶卡捷林娜去彼得霍夫的蒙伯莱萨宫准备他的命名日晚会，而自己陪德国来的客人去远离彼得堡的奥仁尼伯姆行宫。第二天，近卫军中叶卡捷林娜的亲信伯思克中尉在彼得堡被捕。尽管这和“后党”政变计划无关，却点燃了政变的导火索。奥洛夫的小弟弟阿列克西（ＡＬＥＸＩＳ）快马奔往彼得霍夫，于第二天凌晨赶到。他潜入蒙伯莱萨宫叶卡捷林娜的卧室将她叫醒：“皇后，出事了！您马上跟我回彼得堡。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们出后门，匆匆上路。半路遇到随后赶来接应的人马。早晨八点，他们到达彼得堡郊区近卫军依思梅洛夫斯基（ＩＺＭＡＩＬＯＶＳＫＹ）团团部。上校团长柯雷尔（ＫＩＲＩＬＬ）伯爵立即主持了向俄罗斯新女皇宣誓效忠的仪式。接着，他们又转到一个教堂，接受另两个团的效忠宣誓。近卫军很快控制了彼得堡。亲彼得三世的政府官员和军官被抓捕。叶卡捷林娜二世身着戎装在冬宫阳台上接受官员，军人和民众的欢呼，接着带领近两万人马出城去抓彼得三世。

当彼得三世得到确实的消息，并试图从附近征调部队保护自己时，一辈子用木头兵和玩具大炮玩打仗游戏的彼得知道自己不灵光了。手下的人回来报告，附近驻军说他们现在只听叶卡捷林娜二世皇上的调遣。６月２９日这一天是彼得的命名日和订婚十八周年纪念日。彼得在四面楚歌中精神彻底崩溃。他写信给叶卡捷林娜二世求降。下午即被押往一个叫罗布沙的小岛上。叶卡捷林娜二世于６月３０日回到彼得堡，接受臣民的朝拜。从６月２８日凌晨到６月３０日，叶卡捷林娜二世只是在马车上睡了几个小时。

彼得三世写信给妻子请求饶了他一命。他说：女皇陛下，您知道我是一个无用之人。求您让我活下去。除了个人消费的烟和酒，我别无他求。叶卡捷林娜二世看完信，把头转向窗外，躲开奥洛夫兄弟几人询问的目光，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我并不想杀他。但是只要他还在，或迟或早总会有人利用他来造反。”７月６日，酒醉后的彼得三世被阿列克西奥洛夫用腰带勒死。第二天，女皇签署了彼得三世死亡的公告，并指示将其礼葬于亚历山大那浮斯基墓地。她没有参加葬礼。

九

彼得三世是个令人同情，令人怜悯的人物。他智商并不低，但情商却低得离谱。这和他从小长在深宫，地位特殊，没有母爱，缺少关怀，爸爸也死得早很有关系。同样是在青少年时代来到俄国这个陌生的国度，叶卡捷林娜二世很快变得警觉，周到和老练，而彼得三世却在心智和情感上停留在少年时代。我行我素，从不顾及左右，从不思考前因后果。他活在一个自我封闭的精神世界中，自己或许还认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哩。

他执政仅六个月。六个月里他可干了不少大事：撤出欧洲的战争。签署宗教平等的文件。发出允许工厂企业招收或雇佣农奴的命令。限制进口食糖以保护本国工商业。还有，他重申彼得大帝的改革政策，强制规定每个贵族男子都要服兵役或参加政府工作。这一触犯贵族利益的政策在彼得大帝之后已名存实亡了。

好大的气魄！站在我们现代人的立场上看，他没有哪一桩事儿做得不对。如果２００８年美国的新任总统能顺利撤出伊拉克战争，他（或她）一定能以伟大政治家的声誉留名青史。更不用说历史上的宗教平等，改革农奴制度，取消贵族特权，……哪样不闹得天翻地覆？他彼得三世竟然连连出手，急欲“毕其功于一役”。在世界历史上，如果还能找到可以同彼得三世一比的君主，那就非咱中国的光绪皇帝莫属了。光绪皇帝的“百日维新”，连续颁布了数以百计的政令，恨不得在几个月内割除所有弊政，把中国变成世界一流强国。问题在于，什么事儿都有个可行性。那种一厢情愿的莽撞和一蹴而就的幻想只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最有意思的是，彼得三世还发布通令，不得将婚外性行为视为犯罪。这太前卫了！且不说在当今世界上的许多国家，婚外性行为可遭处死。即便在中国，至少在３０年前，有部分婚外性行为也还是被作为犯罪来处理的。比方说，任何同现役军人的妻子或未婚妻发生性行为的男子，不管何方出于主动，都会被视为刑事犯罪，判处两到四年有期徒刑。罪名是“破坏军婚”。因此农村的老乡们念叨：“高压线，电动机，知识青年，军人的妻。”告诫自己不要去碰这些危险的事儿。现在中国的社会已大大开放。但把通奸做为刑事犯罪来处理的提议又出现了。他彼得三世何德何能，将二百年以后还有争议的事情拿到１８世纪去做？

叶卡捷林娜二世正是利用了彼得三世的莽撞，让自己成为被俄国各阶层拥戴的领袖。和彼得大帝一样，她借助了反改革的传统势力上台后，一旦站稳脚跟，又将改革向更深更广的方向推进。她推动了历史，将俄国打造成世界一流强国，也给自己赢得了“大帝”的称号。

十

叶卡捷林娜二世政变上台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欧洲。没有人看好这个新的统治者。她身上连一滴俄国人的血液都没有，手上反倒沾上了彼得大帝亲外孙的血。俄国在彼得大帝大刀阔斧的改革以后刚刚脱离了落后面貌，但经年的战争和上层的内斗却消耗了改革的果实。国库空虚，民众困苦。这个年青的女人凭什么去扭转乾坤？

自１７４４年初来到俄国至１７６２年夏政变上台，叶卡捷林娜二世身处权力中心，耳闻目睹她的婆婆叶莉莎维塔女皇执政的全过程。叶莉莎维塔是个守成型的君主。在内政上，她继承了母亲叶卡捷林娜一世的宽容政策，平反和重用了一大批原本拥戴安娜回俄执政，后来反受安娜迫害的老臣。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道格如可夫元帅。正是道格如可夫元帅和高利特欣亲王扳倒了曼申可夫公爵，从国外请回安娜当女皇。后来道格如可夫被安娜以侮辱女皇言论罪判死刑改无期徒刑。叶莉莎维塔不计前嫌，为其平反昭雪，重新启用他为军事学院院长。道格如可夫元帅在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尽心尽力地为叶莉莎维塔女皇工作。叶莉莎维塔女皇最为人们称道的是，她在近２２年的执政期间没有签署过一起死刑令。这在世界历史上都是罕见的。

受限于自身的受教育程度和眼界，叶莉莎维塔女皇在国内经济的发展和建设上并无重大建树。她只是保持了已有的经济政策和社会政策，却没有让这个国家从贫困中走出来。她在政治上和贵族势力妥协，导致中央和地方政府腐败加剧，弊端丛生。加上对外卷入“七年战争”，搞得俄国国贫民穷。

当叶卡捷林娜二世第一次在夏宫召见参议院成员共商国是时，她便深切地体会到这个国家财政上的窘况。俄国部队中的很大一部分仍驻扎在国外，已经八个月没发饷了。“战舰被遗弃，要塞在崩溃，军队在瓦解，……”财政赤字高得惊人。满朝没有一个人知道国家年财政收入是多少。每个人都在抱怨和咒骂官员腐败，敲诈勒索和不公正。她问与会的参议员们：“俄国有多少城镇，多少人口？”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得上来。她建议看看地图。居然找不到地图。她自掏腰包，让下属去科学院买一副最新的地图。

这就是叶卡捷林娜二世接手的俄国。百废待新，考验着这个三十三岁的女政治家的智慧和能力。叶卡捷林娜相信，俄国国库空虚但却不穷。因为俄国有的是资源。土地，森林，矿产都是可以变成财富的资源。俄国是一个农业国。她从农业入手，送人到欧洲学习改良土壤和种子的技术，学习先进的畜牧业知识。她在欧洲，特别是在德国的报纸上登广告，以优惠的条件吸引欧洲农场主到俄国投资创业。成百上千的农场主和熟练农工沿着二十年前她和她妈来俄国的道路迁往俄国。

接下来是发展矿业。叶卡捷林娜二世在彼得堡建立了俄罗斯第一所矿业学院。她相信在幅员辽阔的俄罗斯地下一定有数不清的宝藏等待着开发。俄国的发展将在很大程度上依靠把这些矿产资源变成财富的努力。叶卡捷林娜二世同时毫不迟疑地开始实行发展工业的计划。她宣布除彼得堡和莫斯科这两个城市之外，任何人（包括外国人）都可以在俄国设立工厂。纺织，陶瓷，皮革，家具厂的出现和发展为俄国单一的农业经济结构注入新的元素。此时英国已初现强盛。叶卡捷林娜二世派人去英国学习冶金铸造和造船，同时由英国引进工业技术人员和设备。在她主政阶段，俄国的工厂总数由９８４增加到３１６１，而且规模和技术层次大大增加了。

叶卡捷林娜二世通宵达旦地工作。她不幸接手了一个烂摊子，但也有幸继承了前辈沙皇已经开辟了的改革道路。她的务实和灵活使她绕开政见，宗教，传统意识等等障碍。她仅用三年半的时间（到１７６５年底）就不仅消灭了国家财政赤字，而且还偿还了叶莉莎维塔女皇执政期间欠下的大量外债。

十一

叶卡捷林娜二世的政治警觉自二十年前跨进俄国宫廷的大门那一刻起便如影相随。对于自己毫无俄国皇族血统，因此缺少承继皇位的合法性，她明白；对于俄国自彼得大帝同父异母的姐姐索菲亚公主通过兵变独揽乾纲，而后政变不断的历史，她熟悉；对于俄国不改革便没有出路，而改革又必然会触犯既得利益集团，从而招致贵族阶级憎恨，她了解。她是个心思细密的女人。她要防患于未然。

彼得三世不除，任何反对势力随时都有可能打出彼得三世的大旗做为号召。因为在封建专制政体之下，血统是皇位的唯一合法性。似乎为了证明叶卡捷林娜二世的先见之明。１７７３年俄国出现了哥萨克农民和农奴的起义。领头的普加乔夫就自称是大难未死，逃亡在外的彼得三世。起义被镇压。

彼得三世死后，还有三个具有皇家血统的人对于叶卡捷林娜二世具有潜在的威胁：一个是叶莉莎维塔政变后被罢黜的前小沙皇伊万六世。另两个是叶莉莎维塔女皇与阿列克西所生的女儿。

叶卡捷林娜二世上台后不久便秘密造访了关押伊万六世的施利塞堡（ＳＨＬＩＳＳＥＬＢＵＲＧ）。伊万六世如今已长成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言必称“朕”。叶卡捷林娜二世亲自向监狱中全体人员下达一条命令：不得将伊万活着交给任何人。如果有人来提审或转移伊万，即便来人手持女皇亲笔签署的文件，也要立即将伊万处死。就在此命令下达不久，当地驻军中一个叫瓦西里米若维奇（ＷＡＳＩＬＹ　ＭＩＲＯＶＩＣＨ）的少尉军官纠集了一些军人来营救前沙皇。他们成功地攻入城堡，逮捕了监狱长。因为有女皇的命令在先，监狱内的狱卒杀死了伊万。这个消息让叶卡捷林娜二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最后还剩下叶卡捷林娜二世婆婆的亲生女儿奥格公主和伊利莎白公主。她们的父亲便是叶莉莎维塔女皇的情人，哥萨克歌手阿列克西热苏莫夫斯基。在女沙皇安娜执政期间，叶莉莎维塔公主被安娜所提防和排斥。英俊忠实的歌手阿列克西成了叶莉莎维塔的情人，并且在１７４１年冬的政变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叶莉莎维塔当上女皇后，阿列克西被封为伯爵，同时在新朝廷中担任了重要职务。他们于１７４２年秋在莫斯科郊外的一个教堂秘密结婚。由于身份特殊，阿列克西被人们称为“夜晚的皇上”。他为人忠厚，很得人缘。

阿列克西是个明白人。彼得三世刚死，他就知道下面该轮到自己的两个女儿了。大女儿奥格含泪决定出家当修女。她更名为道西法亚进了修道院，因此也得以善终。死后入葬皇家墓地。小女儿伊利莎白选择了逃亡。好在她父亲在欧洲不乏朋友，也不缺少金钱。叶卡捷林娜二世亲临阿列克西家中，老头儿顺从地将所有秘密结婚的文件交给新女皇，并亲眼看着她将这些文件付之一炬。他求叶卡捷林娜二世放过他的女儿。叶卡捷林娜二世既没有答应他，也没有难为他，转身离去。

１７７１年７月阿列克西伯爵病故后，叶卡捷林娜二世发出了追捕小公主伊利莎白的命令。这个任务交到了奥洛夫的小弟（也叫阿列克西）手上。阿列克西奥洛夫前后用了三年半的时间，将小公主伊利莎白捕获并押回彼得堡。小公主被关在彼得和保罗城堡的一间斗室中，两年后死于肺结核病。如果哪位读者有机会到莫斯科离克里姆林宫不远的车特亚科夫博物馆（ＴＨＥ　ＳＴＡＴＥ　ＴＲＥＴＹＡＫＯＶ　ＧＡＬＬＡＲＹ）参观，请留意画家康斯坦丁福拉维斯基（ＫＯＮＳＴＡＮＴＩＮＥ　ＦＬＡＶＩＴＳＫＹ）１８６４年的作品。画面上貌若天仙的伊利莎白公主绝望地透过高高的铁窗，望着一小片蓝天上的浮云。

十二

专制社会随最高统治权转移而发生的血腥的杀戮，史不绝书。叶卡捷林娜二世所为，为黑暗的宫廷政变史增加了新的罪恶的一页。反倒是叶卡捷林娜一世和叶莉莎维塔母女俩在其政变后没有开杀戒，成了世界政治史上的异数。

清除权力斗争的隐患并不是最重要的。要保住权力，最好的办法是做出政绩。叶卡捷林娜二世深明此理。她的个性也决定了她绝不会以守成为满足。她要做出一番宏伟的事业，青史留名。她刚到俄国时，对婆婆是欣赏和钦佩的，但随着阅历的增加和对俄国境况的了解，她的失望逐渐加深。因此也常常想到这些政务要是交给自己，或许会处理的更好一些。现在，她有了充分发挥和表现自己理政能力的机会和舞台。

１７６４年，叶卡捷林娜二世向所有省份的总督发布指令，让他们按朝廷新规定，测绘本省地图，精确地统计人口，报告农业收成和申报贸易数额。从此以后形成制度。１７６７年，女皇在各级政府建立了比较健全的职能机构。借特沃（ＴＶＥＲ）镇毁于火灾的机会，叶卡捷林娜二世以便于行政管理，扩大商业区，和有利于减少及控制火灾为原则，亲自画出重建城镇的草图。要求今后俄罗斯境内新建城镇一律以此为蓝本。她规定将修桥建路做为地方政府的主要工作之一来推行。

１８世纪中叶，俄罗斯的学校数目极少。叶卡捷林娜二世任命曾在英国牛津大学任教的丹尼尔杜马任斯克（ＤＡＮＩＥＬ　ＤＵＭＡＲＥＳＧ）主持教育。１７８６年，女皇强制规定俄国每一个省城都要建立一所至少有六名教师的学校，每一区域城镇建立一所至少有两名教师的学校。她还增加了选派俄国学生出国留学的经费。

俄国的医疗卫生同教育一样，非常落后。彼得大帝建立了俄国第一所医院，但仅用于医治军队伤病员。叶卡捷林娜二世在刚上台的１７６３年便建立了俄国第一所医学院用于培养俄国自己的医生。１７７５年在她重新划定省份的同时，规定每个省会必须建立一所医院。在人口达两到三万的县，必须配备内，外科医生，实习医生和医务助手各一名。其时，彼得堡的医院已经有３００张床位。

为了减少俄国人对现代医学的怀疑和恐惧，为了减少当时人们生命的最大杀手天花，叶卡捷林娜二世请来在防疫天花研究上取得成果的苏格兰医生汤姆斯迪姆斯戴尔（ＴＨＯＭＡＳ　ＤＩＭＳＤＡＬＥ）。１７６８年１０月１２日，女皇自告奋勇，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汤姆斯在一个少年天花患者脸上取下疮痘分泌物植入自己的手腕。在经历了三周的病症反应后，叶卡捷林娜二世健康地出现在朝廷官员和宫廷侍卫面前。没有“乌拉”和“万岁”的呼喊，但可以想象，女皇的勇敢和献身精神会令她的臣民深深感动。

叶卡捷林娜二世一心想把国家治理好，她也的确做得很好。她继承了彼得大帝的改革事业，但她算不上一个伟大的改革家。叶卡捷林娜二世有一句名言：“更好是‘好’的敌人。”在内政改革方面，前有彼得大帝，后有亚历山大二世，叶卡捷林娜二世都比不上。她当然感到遗憾。她最遗憾的是未能废除农奴制度。因为这事太难了，它会得罪整个统治阶级。几乎每一个试图改革而触犯统治阶级利益的君主都会听到这样的质问：“陛下，你和谁一起治理天下？”但社会的病根子不除，天下总安稳不了。这种两难的事儿，考验着古往今来所有的最高统治者。被称为“大帝”的叶卡捷林娜二世也没敢闯改革农奴制度这一道关。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颁布法令改善农奴生活状况，而把废除农奴制度的重任留给后世沙皇。

十三

在叶卡捷林娜二世的治理下，俄罗斯富强起来了。经济的迅速发展，为俄罗斯称雄欧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当然，没有战争，也就谈不上扬威称霸。叶卡捷林娜二世通过两次对奥斯曼帝国（ＯＴＴＯＭＡＮ　ＥＭＰＩＲＥ）的战争，一次对瑞典的战争，和三次瓜分波兰的战争，把俄国的领土向南向西推进了五十二万平方公里。面积大约相当于两个英国或一个法国那么大。这些土地都是富饶的农牧业产区，并且具有特别重要的战略意义。

那时候奥斯曼帝国的势力几乎覆盖整个黑海地区。就象我们中国在历史上一直受到北方游牧民族南下掠夺，甚至“牧马中原”的威胁一样。欧洲的东南部常常受到奥斯曼骑兵北上入侵。他们来去如风，烧杀抢掠，防不胜防。属于奥斯曼帝国的克里米亚（ＣＲＩＭＥＡ）部落骑兵北上乌克兰平原抢劫更是家常便饭。他们杀死青壮年男子，抢走粮食，财物，掳走妇女，儿童。在地中海东岸的奴隶市场上，俄罗斯的男孩最为抢手。土耳其贵族之间互相赠送的最好礼品就是俄罗斯男孩。

１７６８年奥斯曼帝国的土耳其骑兵和克里米亚骑兵再次北上入侵。叶卡捷林娜二世组织军队南下迎敌。这是让俄军扬眉吐气的第一次俄土战争（１７６８—１７７４）。１７７０年夏，俄军在彻司马（ＣＨＥＳＭＡ）战役和卡哥尔（ＫＡＧＵＬ）战役中大获全胜。女皇在彼得堡召开大型庆功会。举国上下如此欢腾，只有十年前俄奥联军攻克柏林后好比。

叶卡捷林娜二世在跳宫廷舞的时候，发现舞伴特别眼熟。“我们过去见过面？”“皇上记忆力真好。八年前皇上身着戎装出城，是臣给您递上配剑。”“对，对，对！多亏你想得周到。你叫什么名字？”“臣波特金拜谢皇上夸奖。”叶卡捷林娜想起了政变之日，那个捧上配剑的英俊小伙子，如今更向个成熟的男子汉了。休息的时候，叶卡捷林娜让人叫来波特金。“怎么在彼得堡一直没见你？”“我随军驻瑞典，波兰，刚刚奉调回国。”“噢，波兰的情况怎么样？”“波兰国王一心想改变国家积弱的状况，着手内政改革。不过，……”“你说。”“不过普鲁士和奥地利恐怕容不得波兰由弱变强，迟早会对波兰下手。”“波兰上层怎么看待普奥的威胁呢？”“他们寄希望与俄军的保护。”“照你看，我们该怎样应对这个局面？”“这个，……皇上心中自有定夺。”叶卡捷林娜笑了。“你但说不妨。”“那就恕臣大胆了。若是我们为波兰同普鲁士和奥地利开战，其结局超不过打成平手，势必重演七年战争的几败俱伤。因此，不如主动地与他们以和平方式解决争端。各取所思，各得其所。俄罗斯的威胁在奥斯曼。拿着西线省下的兵力和财力，我们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南方蛮族的威胁。”“南方怎样能够一劳永逸？”“关键是把克里米亚和奥斯曼分开。先吃掉克里米亚。把边界推到黑海以南。土耳其人孤掌难鸣，也就不足为患了。”

一席话，给叶卡捷林娜二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人脑筋很清楚。

波特金在说到波兰问题时不能不慎重。因为他知道波兰国王斯坦尼斯拉奥是女皇早年的情人。１７６４年俄军支持波兰家族党（ＦＡＭＩＬＩＡ）政变成功。波兰贵族在俄国的压力下选举斯坦尼斯拉奥为国王。

波兰在近代史上领土屡遭瓜分，两度亡国。但波兰曾经强大过。在１６世纪，波兰—立陶宛联邦是欧洲第二大国。领土面积仅次于俄国。它曾趁俄国无国君的“混乱时期”，侵入俄罗斯，一度占领莫斯科。从１５０５年起，波兰实行民主共和制，理论上全民参政，人人平等。国王通过全民选举产生。说它是事实上的贵族民主制也无妨。到１８世纪，这种权力分散的政体逐渐沦为无政府主义。在奉行马基雅维利“君权至上”论的欧洲强邻面前，波兰显得软弱不堪。“七年战争”期间，波兰宣布中立。俄国，瑞典军队过其境打仗，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一个过去的情人，当然不值得叶卡捷林娜二世为他出兵打仗。１７７２年初，在镇压了波兰人驱逐外国军队的起义之后。俄国与普鲁士和奥地利达成秘密协议。然后同时出兵，按协议各自占据一块波兰领土。这就是第一次瓜分波兰。

十四

叶卡捷林娜二世与格里高利奥洛夫的关系保持了十三年。她册封奥洛夫为亲王，也曾郑重考虑过与奥洛夫结婚。但结婚的事受到朝中大臣的阻拦和警告。一个大臣直言：“您只能在沙皇和奥洛夫夫人两者之间选择一个称呼。”这，也是她的婆婆叶莉莎维塔女皇未能和歌手出身的阿列克西公开结婚的原因。波特金的出现，使奥洛夫在叶卡捷林娜二世的心中失去了以往的份量。波特金受过很好的教育，能讲法文和德文，讨论起哲学和艺术来头头是道。更重要的是，他对俄罗斯的内政和外交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叶卡捷林娜常常在同他的谈话中受到启发。

奥洛夫兄弟面对失宠的可能，恨得牙痒。哥儿几个约了波特金到军官俱乐部打台球，把他狠揍了一顿。波特金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咬着牙挨揍。既不还手，也不还口。养了几天伤，能爬起来写字了，他就给女皇写了封申请书，请求调他到前线效命。只字不提挨打的事。女皇心里明白，同意了他的请求。但从此更加冷淡奥洛夫。

１７７４年第一次俄土战争结束。俄国把边界推到今南乌克兰。在地理上切断了奥斯曼与克里米亚之间的联系。从而为克里米亚后来脱离奥斯曼帝国独立创造了条件。叶卡捷林娜二世由前线调回波特金。召见波特金的那一天，奥洛夫刚刚从女皇那里得到一些赏赐和最后断交的明确表示。两个男人在冬宫的台阶上打了个照面。“我们又见面了，亲王陛下。”波特金笑着和奥洛夫打招呼。“又见面了。这次是你往上走，我向下行。”奥洛夫一脸沮丧。１７７６年，奥洛夫娶了自己的表妹为妻。

叶卡捷林娜二世和波特金有过一段甜蜜融洽的相处。俩人有可能秘密结婚。其后，叶卡捷林娜发现自己很难容忍波特金懒散的生活方式，而波特金也受不了叶卡捷林娜二世的吹毛求疵。俩人都认为自己仍爱着对方，但无休止的争吵会毁了他们双方。最后，波特金又采取了离开首都的方式。不过，他不愿意自己的政治地位被别人取代。他要求女皇如果找情侣必须由他来选择和推荐。叶卡捷林娜二世也不愿失去波特金这样的搭档，同意了他的要求。波特金南下指挥同奥斯曼帝国的战争。他参与策划和指挥了俄国对克里米亚的兼并。被叶卡捷林娜二世封为亲王。在整个十八世纪八十年代，波特金是俄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这一时期，俄国的领土由黑海到波罗的海连成一片。黑海成了俄国的内海。

１７８７年开始的第二次俄土战争，以１７９２年奥斯曼失败，承认俄国对克里米亚的主权告结束。瑞典趁俄军主力在南部之机，发起俄瑞战争（１７８８－１７９０），战局在丹麦对瑞典宣战后扭转。瑞典签署瓦热拉（ＶＡＲＡＬＡ）条约向邻国归还过去通过战争占领的土地。制服瑞典后，俄国在西北边境得到２０年的太平。

奥斯曼帝国和瑞典是俄罗斯的宿敌。彼得大帝用战争的手段改变了俄国在南北两大敌国面前一直只能被动挨打的局面。而叶卡捷林娜二世却战胜了他们。不仅解除了俄国的威胁，而且扩张了领土。俄国自此称霸一方。叶卡捷林娜大帝声名鹊起。１７９３年，俄国和普鲁士密商后再次向波兰发军，各自占领一大片波兰领土。两年后，俄普加上奥地利干脆把余下的波兰领土瓜分掉，灭了波兰。波兰象一只可怜的羊羔在火上被烤熟后，被强盗笑嘻嘻地分食干净。这种大国“和平”分割弱国的方法成了日后国际政治中列强避免互动干戈的一种模式。唉，波兰，你曾经强大过啊！

十五

波兰亡国以后，国王斯坦尼斯拉奥被俄军押到彼得堡。叶卡捷林娜大帝将他软禁在自己的一个庄园里。从１７５９年因为与叶卡捷林娜的婚外情被逐出俄国，到１７９５年做为亡国之君被押回彼得堡，人生的大起大落，怎不让斯坦尼斯拉奥百感交集。斗换星移，人世沧桑，四十年来，斯坦尼斯拉奥对叶卡捷林娜的一片痴心却始终未变。他依然爱着她，崇拜她。但此时他只能以俘虏的身份独守庄园。“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此情此景，何其相似！不久，亡国之君斯坦尼斯拉奥在孤独和悲伤中死去。

斯坦尼斯拉奥是第一个与叶卡捷林娜真心相爱的男人，也可能是叶卡捷林娜大帝一生中唯一的一个没有利用成分的“纯情”的情人。爱情诚可贵，但叶卡捷林娜可不是个爱情至上的女人。否则她成就不了千秋伟业。这个强中之强的女人对情感和两性关系的驾驭，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从古到今，但凡要诋毁一个女名人，特别是女政治家，最简单，通常也是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把她说成一个淫荡的女人。叶卡捷林娜二世以“大帝”留名世界史，至今还没有一个女性超过她的显赫。同样，有关她如何淫乱的传说，也超过历史上所有的女政治家。有人编造她的情人，“面首”多达三百来个。更有甚者，说她同人性交不过瘾，找来一匹种公马性交，最后被马压死了。这个下流的谣言据说来自法国人。

事实上，婚后叶卡捷林娜曾长期处于性压抑状况。随后，在长达近二十年的岁月里，她先有波兰籍外交官斯坦尼斯拉奥，后有近卫军军官奥洛夫。并没有同时拥有两个以上情人的记载。她较为频繁地更换情人的传说是在她４５岁之后。换句话说，是波特金成为她的情人和政治搭档之后。其时，俄罗斯在她的统治下已进入“黄金时代”。叶卡捷林娜大帝把成就看得比情欲更加重要。

由波特金为女皇叶卡捷林娜选择和推荐性伴侣的做法也实在荒唐，这坏了叶卡捷林娜大帝的名声。当然，由皇后为皇帝选择妃子并管理后宫的事却从未见人非议过。谁让你这个“大帝”是个女人呢？波特金给叶卡捷林娜大帝先后推荐过十来位“男朋友”。其中伺候皇上时间较长的有：西蒙（ＳＩＭＯＮ　ＺＯＲＩＣＨ），一个英俊的哈萨克轻骑兵少校，因挑战波特金而失去宠信；依万（ＩＶＡＮ　ＲＩＭＳＫＹ－ＫＯＲＳＡＫＯＶ），天才的音乐家。不过他在服侍女皇的同时还和别的女人偷情，后果可想而知；亚历山大（ＡＬＥＸＡＮＤＥＲ　ＬＡＮＳＫＯＹ）是所有情人中最年轻的。小伙子似乎有恋母情节，真诚地爱恋着女皇。他们在一起四年（１７７９—１７８４）。亚历山大因坠马事故身亡。叶卡捷林娜大帝难过了两年，没有要代替者。下一个也叫亚历山大（ＡＬＥＸＡＮＤＥＲ　ＤＭＩＴＲＩＥＶ－ＭＡＭＡＮＯＶ）。他是波特金的部下。女皇在巡视克里米亚时看上他。他同女皇生活了四年，向叶卡捷林娜大帝提出娶她的一个侍女为妻。女皇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最后一个是柏拉图（ＰＬＡＴＯ　ＺＵＢＯＶ），１７８９年起做女皇的贴身侍卫。他伺候叶卡捷林娜大帝直至她病逝。

有人说男人通过阴道征服女人的心。但谁也休想从这儿征服叶卡捷林娜大帝。又有人说，男人可以在没有爱情的情况下满足性欲，而女人不会在没有爱的情况下去追求性。叶卡捷林娜大帝爱的是波特金。他俩关系一直保持着，不在一起时情书不断。但女皇身边的男人却常常不是波特金。一个女人在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她在性的态度上同男人的区别就不会太大了。

叶卡捷林娜大帝究竟从那些年轻的男人那里得到肉体的满足，还是精神的慰籍？她不断更换情侣是显示其女皇的权势，还是证明自己仍具有女人的魅力？恐怕谁也说不清。晚年的叶卡捷林娜大帝与其说是鼎盛辉煌，不如说是心灵孤单。她和儿子保罗关系紧张，互不喜欢。她甚至希望人们认为保罗不是彼得三世的种。无奈保罗不仅容貌象彼得三世，而且动作和习惯也象。就象她婆婆叶莉莎维塔女皇一手调教了保罗一样，保罗的儿子亚历山大刚生下来也被叶卡捷林娜抱走。她一心想把亚历山大培养教育成一个伟大的君主。亚历山大（一世）可以说没有辜负奶奶的期望。他当沙皇时，俄罗斯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强敌－－法国拿破仑军队的入侵。俄国最终战胜了一度征服了几乎整个欧洲的法国劲旅。但亚历山大一世一点儿也不喜欢做皇帝。他的死同中国清朝的顺治皇帝的死一样，给历史学家留下了千古之谜。

尾声

１７９６年１１月１６日晚，叶卡捷林娜大帝在卫生间里中风倒地，被佣人抬到床上。医生赶来抢救，大臣们焦急地聚集在宫内徘徊等待，但女皇一直没有醒过来。

弥留之际，叶卡捷林娜觉得自己颠簸在似曾相识的原野上。路漫漫，无边无际。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这是去哪儿？”她问赶车人。赶车人转过脸来。“爸爸！你怎么来了？”“来接你。孩子，你在这个国家待了５２年，做了３４年女皇。现在是离开的时候了。”一道白光自天边象海浪一样涌来，将他们父女俩笼罩其中。

公元１７９６年１１月１７日（俄历１１月６日），叶卡捷林娜大帝逝世。俄罗斯在历史上从来没有象此时这样强盛过。

【转自CND，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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