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5 阿金库尔战役
But we in it shall be remembered,
We few, we happy few, we band of turrets.
For he today that shares his chassis with me
Shall be my brothers; be he ne'er so vile,
This day shall gentle his condition.
And gentlemen in England now abed
Shall think themselves accursed they were not here,
And hold their manhoods cheap whiles any speaks
That fought with us upon Saint Crispin's day.
- William Shakespear'Henry V
1415年10月24日夜晚,亨利五世正陷在最窘迫的泥沼里。伤病和疲劳已经把他为数不多的部队消磨殆尽,而四周是最少三倍数量、精神十足且自信满满的法国大军。几天来他一直避免交战,这次似乎是劫难逃。放眼望去,前方的小村外处处是法国人的帐篷,闪动着明亮的篝火。他重新打开地图看看,村子的名字叫做阿金库尔。
在开始正文之前,我简单交待一下背后的故事:从1066年说起,征服者威廉一世带着他的诺曼士兵踏上了英国海岸,在哈斯廷战役中击败了哈罗德家族,从此成为英格兰国王。但是诺曼底大公不管怎么说也是法王的属臣,领地的扩大并没有影响君臣间的从属关系。1154年,诺曼王朝被取代,金雀花王朝继承了前朝的疆土。这时的英国领地还包括法国西部和西南部的省份,当时的英国国王亨利二世掌握的地盘实际比他旧主人的还大得多,但他的继承者就软弱多了,狮心王基本没怎么在国内,后面的约翰不管在政治还是在法律上都没法面对当时的法国国王腓力二世。1204年诺曼底被占领了,英国人被赶到洛尔河南岸的小块土地上。随后的国王亨利三世时代动荡不安,法国人趁机要求英国签订了不平等的巴黎合约(1259年),在这个条约里,亨利三世放弃了诺曼底、安茹和其他省份的一切权力,并且为了加斯科涅等南方省份而对法国国王宣誓效忠。随后的继任者是爱德华一世(1270-1307)比之前任厉害许多,但他的精力更多放在征服英伦三岛(勇敢的心里面那位),无暇打理海峡那边的事务,只有1294年和1298年发生过小规模的摩擦而已。
此后英国国内事务又是好一阵子混乱,苏格兰人起义了,罗伯特布鲁斯的部队处处胜利,然后是爱德华二世被暗杀(1327),1324-1325是圣萨多斯战役,英国人抢回了一座无足轻重的小镇,只有15岁的爱德华三世接着即位。第二年法国国王查理四世去世,没有留下任何男性后裔。而爱德华三世的母亲是查理四世的姐姐,对法国的王位有继承权。显然法国人不愿意承认这种继承关系,于是翻箱倒柜找出很久以前的一项Salic法令,坚持女性谱系的后代不享有继承权,他们抬出查理四世的堂兄弟腓力做国王,当时的政治军事状况很不明朗,爱德华虽然恨恨但也无可奈何。
还一切还不算完结,每一位法国国王上台,必定要求带着英国王冠的法国人宣誓效忠,十四世纪的每次效忠仪式总伴随着大大小小的口角,规模也在逐次上升:1314、1316、1322,现在流年转到1328,爱德华二世显然没有效忠过,父债子偿,爱德华三世只好效忠两次(1329和1331)。这样的表面文章一次次暂缓了法国人宣战的决心,但腓力却念念不忘英国人在法国南部富饶的省份。接口终于来了,爱德华拒绝交换叛逃的阿尔图瓦(Artois)伯爵罗伯特,于是1337年腓力四世宣布收回加斯科涅,爱德华迅速做出了反应:说法国王冠应该是他的。
当然,这些只是对战争背景的简单交待,我们只要知道从此到1415年英法两国之前断断续续的战事被称为百年战争。双方的运气时好时坏,好几场战役的胜负至今是历史学家争论的话题,英国人秉承的是骚扰战术,叫做chevauchee,从字面上解释就是在法国人的土地上烧杀掠夺,缴获尽可能多的战利品,让腓力颜面扫地。1346年在爱德华的克雷西战役,1356年黑王子的波尔提艾战役都取得了完全的胜利,法王约翰和他的群臣被俘虏,交纳了好大一笔赎金后才得脱身。从而导致了1360年的布列塔尼和约,该条约保证英国人在法国西北方省份的主权。
但是同年一支法国的小舰队在英国海岸登陆,把温切尔西(Winchelsea)烧成白地,这种相互的攻防变成战争的主要方式。英国人拿手的劫掠战术开始失效,法国皇太子查理五世上台,他采用总司令盖斯林的对策——焦土政策,英国人在空荡荡的法国土地上被法国人赶来赶去,什么也抢不到。连吃几次败仗后,1375年他们签订了布鲁日和约,两年后,爱德华三世去世,并没留下很大的家产。
随后即位的理查二世是个好人,停止了敌对行为,让十四世纪最后几年总算在和平中度过,但好景不长,1399年兰开斯特的亨利谋权篡位,海峡两边的空气重新开始紧张。法国人以干涉为名频频上门打劫,英国人也在1405、1410和1412年接连发动远征。主要有三个原因促使亨利进行这种赌博,首先,英国士兵的素质优于对手,尤其是长弓手当时可谓打遍欧洲无敌手;其次,亨利自己是个不错的统帅,年纪不大却已经是沙场老将;再次,法国国内形势混乱,查理六世的精神错乱众所周知,国内的大贵族分成两帮争权斗势:勃艮底派和阿玛尼克派,两党间的不和导致了1415年的惨败。
来看看司令官,亨利被认为是英格兰历史上最伟大的国王之一,当然,指的是纯军事方面。1399年年仅12岁就成为骑士,此后一直在东征西战。理查二世首先授予他骑士称号,带他参加爱尔兰战役(不过是作为人质,他的老爸那时还在放逐中)。然后就是亨利·伯林博鲁克放逐理查,重新成为国王,即亨利四世。然后年轻的亨利接受了第二次的骑士礼。理查二世被关押,以后被秘密谋杀。亨利四世反复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但依然民怨沸腾,半个英格兰都在为这次合法化的叛乱动荡。
亨利正式参加的第一次战役是1400年的苏格兰战役,那时他以威尔士王子的身份镇压Owain Glendwr的叛乱。(按,如果在苏格兰泡吧,千万不能说A Toast to the Queen!为女皇干杯,你会被打扁。而是Hail Glendwr!那么每个人都会跟你干杯。)年轻的王子只是名义上的指挥官,实际的运作全掌握在监护的手中(被称为“Marcher Lord”)。然后是1402年威尔士起义,从规模上讲,这只能算是骚乱,威尔士人是游击战的好手,小规模的骚扰不断,见势不妙就往山里跑,于是英格兰的军队“三天两头睡在荒山野岭,皮肤都浸得透湿,半饥半饱”。这教会了亨利如何面对沉闷的中世纪战争。他有两个导师负责教导军事常识,都是来自Percy家族的,首先是Harry Hotspur,1403年开始是威塞斯特伯爵Thomas,很快我们就会看到,亨利在随后一年中就会在战场上面对他的两个老师。
Percy家族,以北桑博兰(Northumberland)伯爵为首,曾在亨利四世的篡位中出过不少力,现在他们不再满足已有的权势,于是与上文提到的Glendwr结成联盟,他们商定在1403年合兵一处,共同对付亨利家族。得知这一情况后,国王军急行以阻止他们会合,7月21日终于在许斯伯雷(Shrewsbury)赶上了他老师的部队,亨利率领左翼,在一场恶战后击溃了对手,Hotspur当场身死。当然这次胜利来之不易,他们冒着满天的箭雨艰难的爬上山,击溃了当时国内最优秀的弓箭手(主要来自Cheshire郡)。亨利面颊上中了一箭,但他忍着痛指挥作战,直到赢得胜利。这是一次真正的洗礼,他显现出了勇气与坚毅,同时也切身体会了长弓的可怕,在若干年后他会把这种领悟应用在法国人身上。
这次战役是场野战,这对亨利来说是宝贵的经历,他总共指挥过两次大型的野战,另一次就是阿金库特。须知,与诗歌中的浪漫情节不同,那个时代的战事百分之九十都是攻城和守城,野战的场合及其难得。不管怎么说,威尔士战役又拖了5年之久。最后在Bramham Moor战役中,Glendwr,Percy和Mortimer家族的联军被击败,北桑博兰伯爵战死。那时有一支法国远征军在Milford Haven登陆,企图与威尔士人会合,结果什么都没干,两手空空的回去了。
所以,当1413年亨利四世去世后,亨利五世已经是个久经沙场的战士,他能够仔细完备的积累物资,召集军队,准备对法国的大远征。同时多年的战事中他找到了忠诚并且团结的幕僚:主教Henry Beaufort是他的叔叔,负责为这次远征筹集资金并雇佣士兵;Arundel伯爵是他的财政官,负责军饷的发放和物资分配;Dorset伯爵是海军司令,正在准备一支相当数量的大舰队;Norwich的主教Richard Courtenay负责外交和情报收集(后一项职能本是秘密,但后来他的情报员在巴黎被捕,以叛国罪处死。)Nicholas Merbury则开始储备弹药弓箭等军用物资。
亨利身边的将领也都是追随他多年的宿将,能力姑且不论,忠诚方面完全没有问题。其中有March的伯爵Edward,他是在大远征前几天才出现在南安普敦的,不少历史学家把他归类成国王身边的危险因素,他本人也是这么承认的。因为在亨利四世去世时,由他即位的呼声更高,但亨利五世赦免了他,并且继续让他在麾下服务。另外的大贵族还有格罗斯特公爵Humphrey,克莱伦斯(Clarence)公爵Thomas(国王的兄弟),约克公爵(国王的叔叔),萨福克、剑桥和牛津的伯爵,以及国王的一众随从,Thomas Erpingham爵士,John Holland爵士,John Cornwall爵士,等等。亨利的伟大之处也在于他能赢得每个部下的尊敬,不管年纪、经验或是阅历,甚至连敌人都是如此。
总的来说,亨利五世是个典型的中世纪军人,也是个模范的国王,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本人十全十美。毫无疑问的,强烈的责任心驱使了这次远征,对于亨利来说,诺曼底的领地是他法定的封邑,同时对曾祖父爱德华三世的责任心使他觉得法国的王冠中也有他的一份。他是个很虔诚的人,每到一处都注意保证教会的财产。对部下也要求以近乎苛刻的纪律,这一点在阿金库特战役中为他们赢得了胜利,没有一个人在那样绝望的情况下成为逃兵。同时他对制海权有足够的重视,但实际上,是在阿金库特战役之后,英国才开始建立强大的海上力量。他对战事有近乎无限的耐心,1417年-1422年的一系列战役被称为围城战争。比方说鲁昂,从1418年7月一直围到1419年1月;Meaux城也耗用了差不多时间,大多是在酷寒的冬季。这次围城后亨利也死了,只比法国的查理六世早了两个月,有人说他死于心力交瘁,更常见的说法则是痢疾,一种当时士兵中流行的疾病。
当然,法国人的记载中,亨利五世苛刻、傲慢、有着直来直去的个性,从而造就了他的冷酷无情,导致了战场上的残忍。不少资料记载亨利曾在围城胜利后下令吊死俘虏,1417年卡昂陷落后就有过大规模的屠杀;而在鲁昂围城期间,他拒绝向逃出城外的妇女和儿童提供面包,任由她们在城墙下活活饿死;当然还有阿金库特战役中下令大批杀死俘虏,也许这都是因为从小就经历的战争造就了这样的铁石心肠,但却是成为强大君主的必要条件。
与上述的情况相对比,英国人由一位优秀的指挥官率领着,而法国人的阵营则是乱糟糟一团。名义上的国王查理六世患有间歇性的精神错乱,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尽管此刻他的神志暂时正常,并且他在正常时的勇敢也不容置疑,但终究不适合作为总指挥。他的儿子,路易皇太子则是个十九世纪典型的文弱书生,健康状况有时比他老子还差,丝毫没有军事常识。于是宫廷最上层的脆弱造成了下层的紊乱,勃艮底派和阿玛尼亚克派在大小事情上都要争个不休,自然在这场重要的战役中也不例外,统一的指挥是不可能的。
勃艮底派以勃艮底公爵约翰为首,阿玛尼亚克派则推举奥尔良公爵,这两人可谓势成水火,前者在1407年刺杀了后者的父亲,结果自己也死于1419年的复仇追杀。更严重的是,勃艮底人一直举棋不定,到底是站在法国一方,还是勾结英国人拥兵自重。于是约翰公爵同意他的部下参加这次国王的召集,但他自己没有出席,也禁止他的儿子参加法国阵营。
另外一方的三名公爵担任这次战役的指挥,首先是奥尔良公爵查理,24岁,几乎没有行伍经验;然后是波旁公爵约翰,33岁,曾于1413年在苏比斯(Soubise)打退过一次盎格鲁——加斯科涅人联合的劫掠;再有阿拉贡公爵约翰(4个公爵3个叫约翰的),时年30,3年前在布尔日(Bourges)吃的一次败仗是他唯一的经验。国王训诫这三位公爵通力合作,同时也派出皇室总管,大元帅和十字弓兵部队司令三名大臣组成指挥部。
Charles d’Albert从1402年开始担任皇室总管,是名有经验的军人,用兵向来以慎重著称;John le Maingre,被人称作Boucicault,是当时法军大元帅,在国内外都享有盛名,是个老资格的骑士,早年率领勃艮底的十字军在希腊的Nicopolis战败,法国人从苏丹手里把他赎回,但很快又参加了1399年保卫君士坦丁堡的战斗,被当作一个传奇记载在正史中,他的言行则被作为一名骑士的典型样本。
如果这两名老成持重的军人能够全面指挥法国军队的话,也许亨利的远征会更加困难。因为这两人几乎避免所有可能的交战机会,法国的大军就盯在英国人周围,把他们前后的村落全部撤空,庄稼全都割掉,实行彻底的焦土政策,打算用饥饿让英国人屈服。在具体的战术细节上,他们也有一套很详尽很完善的计划,我们很快就能看到,如果这些计划被一步不漏的照做了,英国人会有怎样的命运。但历史不认同“如果”的说法,在开战前夕,年轻气盛的公爵们一口否决了这套计划。
本文将把正常战役的前后经过交待清楚,所以读者会发现,直到开战前夜,法国人按部就班的进入位置,可谓完美无缺。但就在大战开始那瞬间,如果要找出谁是法军司令的话,答案是——没有人,这也是他们惨败的最根本原因。
大致介绍一下双方部队的组成和编制情况。
首先的亮点当然是骑士,十五世纪的欧洲军队基本上是以骑士为核心组织起来的。本文中所说的骑士是广义上的称呼,即Man-at-arms,可以看成是正式的作战人员。这样的骑士是根据作战用途划分的,并不代表社会地位。他需要接受过一定专业的军事训练,能够在马上或者徒步作战,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得有一身完整的铠甲。狭义上的骑士是指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并通过正式仪式成为贵族阶级一员。但更多的人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不少骑兵只是侍从而已。在本文中,侍从esquire并不是指侍奉骑士的扈从,而是指那些有可能成为但由于条件不够而没有成为骑士的人(请允许我用侍从和扈从加以区分)。骑士们的首要任务当然是在马上作战,但有时也会下马徒步作战。他带领的小队被称为Lance,由他的扈从组成,每个人都要骑马的,所以他必须要有足够的财力来维持这样的队伍。除了骑士组成的重装骑兵外,还有轻装骑兵,或者说是准骑兵,从爱德华三世起他们被称作Hobilar,这次战役没有他们参加所以不作介绍。英国有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弓箭手也骑在马上,虽然他们只被视作步兵,骑马是为了在劫掠战术中获得更好的机动性。
那么,广义上的骑士就是有钱置备一套盔甲的战斗人员。直到十三世纪中叶为止,盔甲的主体还是用细小铁环串编成的锁子甲;然后渐渐的,有人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进,缀上额外的钢片来抵挡钝器的敲击,到1415年左右,包裹全身的大白盔甲才发展到最高阶段,每个军士都包得cap-à-pied即从头到脚裹在抛光过的钢甲中。在这层保护下,是厚实的无袖上衣。直到15世纪初,还是有许多骑士在外甲内披着完整的锁子甲,这就带来了重量和散热的问题。全身甲胄的分量大约在60-80磅左右,也就是28-35公斤,不过今天的单兵装具也超过这个分量。盔甲的分量是由全身均匀承受的,骑士也不用自己爬到马上,看过电影《亨利五世》的人都知道法国的骑兵是用一种类似起重机的装置逐个吊到马背上的。除非他们受了很重的伤或者精疲力竭,在关节允许的范围内活动四肢本身其实并不用很大力气。
最重最令人难受的部件倒是头盔,除开冲锋陷阵的场合,一般骑士都宁可把它取下。躯干用前后两片盔甲覆盖起来,一般来说,铰链总是钉在左侧,而皮带扣设在右侧和肩膀上。胳膊和腿也用类似的结构包裹起来,肘部和膝盖则用嵌套的钢圈,可以允许关节自由活动。从腰部到大腿中段挂着一圈圈的护裙,手和脚也用全钢的手套和脚箍保护着,此外在肩窝和肘关节内侧都有圆形的钢片,在举起胳膊的时候可以提供保护。另一项革新是把围脖与头盔连成一体,取代了原先披在肩上的锁子甲,使头盔的分量也由肩膀负担,减轻了脑袋的压力。这就是所谓的basinet,带面罩的骑兵盔,这种头盔当时在法军中尤其流行,以至在统计的人数时不说多少多少人,而说多少多少顶头盔。面罩前部尖尖的向前突出,亦被称作“狗嘴盔”。这种面罩可以向上拉起,提供更好的视野和通风环境。相比之下,筒形的大头盔或许提供更好的防护,但带着极不舒适,所以更多的出现在枪术比赛中,不过还是有些贵族同时带两种头盔的,亨利五世便是如此,我们很快就会看到,这种措施在本次战役中救了他的命。
考究的盔甲还装饰着黄铜或镀金的滚边,有钱的贵族还在盔甲外披上罩衣,被称为cote d’armes,在上面可以袖上各自的家徽纹帐,既美观,也便于在战场上辨认。亨利五世就在开战前发誓要一直披着他的罩衣,以示随时准备死战的决心。当然,也只是有相当身份的贵族才拥有罩衣的,在战场上表明自己的身份,等于说“俺是有身份的,直接杀了多可惜,不如拿去换赎金好了。”也可以认为是一种保命的手段(在那个古怪的年代)。在这次战役中,双方的贵族都鲜明的披着这种身份牌。最后要提的是马刺,自然是骑兵必备的装备,有身份的骑士则用镀金的马刺,但在步战的时候要取下来,亨利就是这样做的。
骑士最常用的武器自然是骑枪和长剑,前者长度在4米左右,多为岑木。把长枪夹在胳膊下,同时挺直身体,马镫和马鞍会把人与坐骑连接成一个整体,并把这种整体的冲击力来刺穿对方的铠甲。步战用的长度要减短一段,更通用的是长戟,既可砍劈又可刺击。剑,不仅是利器还是骑士精神与贵族身份的象征,长三英尺,带着简单的十字护手和圆球形的剑柄。当时法国最好的剑出自波尔多省,少数特制的剑身狭长,尖部镶嵌钻石,为了更有效的划开盔甲。大多数剑都有宽阔的刃部,使用双手剑的骑士也很多,当然拿是的双手剑只比普通长剑更长一些而已,不像16世纪的长剑那么离谱。最后,每个军士的身体右侧都佩着一柄短剑,这种轻便的武器可以插进面罩,或是盔甲的缝隙,但不算正式的作战兵器,只在非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
除盔甲以外,不是每个骑士都能够配齐这套装备的,但大多数人是照此武装起来的。他们是战斗的主力,不管在野战中担任骑兵,或是在围城战中充当重装步兵。
近战部队之外,远距离攻击部队大致可以分成三类:弓箭手、十字弓兵和炮手。英国长弓手的巨大成功使得英国军队中三分之二是长弓手,在本次战役中,则接近八成。法国军队中也有弓箭手,但是出现场合并不多。他们更多的使用十字弓兵,与长弓相比,他们使用的箭分量更重,但装填速度也较慢,以至于在作战时需要一队盾牌手专门保护他们。十字弓兵的优点也是明显的,在攻城的时候他们作用更大。双方都有炮手,但多出现在攻城的场合,尽管双方都装备了从小型的手持火器到大型攻城炮的各种火炮,但真正意义上具有机动性用于野战的火炮尚未出现。
对弓箭手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厚重的装甲,而是机动灵便,所以他们大多穿缀着钢片的背心,佩带无面罩的头盔(更多的是宽边的壶形头盔)。少数人有护臂和胫甲,但在本次战役中所有弓箭手只有最起码的防护。他们的弓长六英尺,材料可以是榆木,岑木,最好是紫杉木。平时会把弓弦取下,并小心收藏在袋子里保持干燥,对一个熟练的弓箭手来说,上弦下弦只要几秒钟时间,不少人在下雨时会把弓弦藏到帽子里。英国在这个时期使用的弓被叫做长弓,倒也不是因为特别长,而是因为弓弦的张力特别大,长弓分成80磅到150磅不同的规格,张力指数越大的弓,对使用者的要求越高。爱德华三世曾经担心法国人也会使用这种武器,但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法国的统治者更怕平民被武装起来。长弓的射程在400码左右(365米),但50码到600码都是有效的杀伤范围。这点可以说是长弓最大的优点,直到19世纪才被火枪超过。最熟练的箭手每分钟可以射10到12支箭,所以他们总是带着4打箭,收在箭壶或者特制的腰带里。在较近的距离上,长弓射出的箭可以贯穿当时任何一种盔甲。长弓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杀伤效果,更在于这种铺天盖地的密度。
十字弓兵,或者说弩兵穿的盔甲比弓箭手多,因为常被用于攻城,所以这种防护是有必要的。1415年凯旋的英国长弓手留下了许多画像,但战败方的十字弓兵没有留下什么标准像,我们只能根据别的时期的资料推断,但这些资料大多来自后期风格化的绘画作品。比较夸张,常常看到十字弓兵穿得像骑兵一样结实。实际上的盔甲可能包括背心,护肩和胫甲,开放式的头盔,也有一种他们专用的闭合式头盔,面罩开在脸的右方,射击时像窗子一样打开来。
十字弓是当时流行的武器,所有人都能使用。根据尺寸不同分成若干规格,有小型的猎弓可以在马背上使用,也有大型的踏弩需要双手端着。大型的十字弓体长宽都在1米左右,弓体用复合材料制成,是层压在一起的木料,骨片和动物筋腱。全钢制成的十字弓也在15世纪早期出现了。十字弓使用的箭比较短,在30-45厘米不等,也比较重,所以十字弓兵后腰挂的箭壶中只有一打左右的弩箭。最重型的十字弓射程与长弓相当,但它的弹道更低更平坦,少量熟练的箭手使用抛物线的攻顶射击。在近距离的穿甲能力还在长弓之上,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发射速率,每分钟只能射出2-3箭。每架十字弓的前段都有脚镫,可以帮着把弦拉开,更多人使用专用的装备,比如在腰上装上拉钩,利用腰腿的力量把弓拉开。更复杂的十字弓上装有绞盘和防倒转的棘齿,用握把后部的手柄把弦上紧。当然瞄准时不需用力,比普通弓箭方便的多,射击时扣下扳机就行。
炮手在本次战役中的出场仅限于前期的Harfleur围城,当时能当上炮手的几乎个个都是炮术专家,其中的杰出者在全欧洲都享有盛誉,他们的工作就是运送和操作笨重的攻城炮。他们身穿的攻城专用盔甲主要防护头部和胸部,当时的火炮主要用在攻城,手持的原始火绳枪已经问世了,但并未被大规模使用,直到若干年后,波希米亚的胡斯教徒才让世人见识到野战炮与火枪结合使用的巨大威力。法国军队中也有火炮,但规格与数量不明,也没有相关的资料提及在本次战役中的使用。
再来看看双方的组织方式:亨利五世用签订契约的方式募集军队,就是说,他有一张名单,上面罗列着所有的骑士和部下。这与封建制国家传统的领主征召方式有很大不同,后者规定的服役期限只有40天,如果去海外作战,显然40天是远远不够的。于是亨利就与手下的大小贵族骑士签下合同,用付款的方式维持其军队。比方说,国王的兄弟,格罗斯特公爵Humphrey,手下有200名贵族(及其侍从),6名骑士,193名下级骑士和600名骑弓手,到了阿金库特村,还有162名骑兵和406名弓箭手了。比较中层的下级骑士,比方说Thomas Chaucer(那位伟大诗人的儿子),手下有14名骑兵,62名骑弓手和60名徒步弓箭手,在阿金库特村,还有9名骑兵和37名弓箭手。再下层的低级骑士,比方说Lewis Robbesard,就只带了3名徒步弓箭手而已。
全军分成前卫,中军和后卫三部分。作战时,每人的随员扈从自然集结在领主周围,总是跟着领主的旗帜共进退,所以中下层的战术指挥倒是可以得到较好的传达和贯彻,但再上层的指挥管理就混乱了,每个领主得望着分队领袖的旗号。当时是没有明确统一命令格式的(尽管在阿金库特弓箭手被告知何时还是射击),如果要部队向某个方向出击,就用口头的呼喊,或者把旗帜向那个方向挥动,于是大伙儿前推后搡的往哪个方向去,所以每次列阵的变动都需要高度的谨慎,所幸的是亨利在这点上做得很好。
然后说说法国人,法国人也有类似的契约合同制度(lettres de retenue),但一直以来他们多半处于内线作战的防御地位,总是在自己的领地内作战,所以没必要使用这套方式。他们还是根据传统的征召方式(arriere ban)募集起来,受征召的领主可以出人,也可以出钱(类似于战争税),比方说,在1415年的这场战争中巴黎总共提供了6000名十字弓兵和大盾兵,但最后他们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当时鲁昂附近的大小道路上挤满了各地来的领主和他们的部队,从数字来看,光这些部队就占了绝对优势。实际上,数量庞大的部队反而不好指挥,有经验的大元帅自己就表示,宁可精简兵员,成立一支装备和纪律良好的小规模部队,尽管如此,各地的部队还是源源开来,连阿金库特北部的Ruisseauville都提供了好几千名步兵,当然他们也没派上用场。法国人的指挥体系也和英国的差不多,但这套体系在开战后就完全瘫痪。
亨利五世从登基那天开始,就准备着对法国发动一次远征。最先开始的是各种外交试探,他表示愿意迎娶查理六世的女儿凯瑟琳公主,于是双方的大使频繁的来往,试图找出一条妥协的路径。1415年初一个得到授权的英国代表团来到巴黎,6月法国的大使回访伦敦。与此同时,亨利派密使出访勃艮底,企图与野心勃勃的勃艮底公爵结成军事同盟。他承诺会对阿马尼克派的领地进行一系列的打击,不过两头的马拉松外交都没有得出什么结果,双方本就欠缺诚意,疑心重重。
军备也在同时进行着,早在1413年夏天,亨利就让后勤大臣Nicholas Merbury开始囤积火药和弓箭,伦敦和布里斯托的军械所开始铸造大炮,云梯和攻城塔也在建造中。沿海所有的船台上赶制着驳船,尽管如此,还是达不到国王要求的数量,于是1415年春天,只要停在英国大小港口的合用船只,不管国籍,一概被征用来运输部队。
亨利来到南安普敦是7月,谈判破裂的消息此时刚刚传来,在动员会议后,亨利说服了所有的部下。他的部队已经完成集结。总共2500名骑兵,8000名箭手,每名骑兵都有2到4匹马,一半的箭手是骑弓手,共有10000左右的马匹,另有200名训练有素的炮手和1000上下的非战斗人员。
8月11日那天是初夏,灿烂的阳光很早照亮了古老的尖塔和海港,隆隆的礼炮声不绝于耳,惊起的海鸥在空中回翔,到处是欢呼的人群,千万条手帕不停的挥动,大小船只陆续升帆起锚。500吨旗舰“天赋王权”(Trinite’ Royale)号的桅杆上升起了国王的旗帜,发出启航信号,1500条舰船组成的庞大舰队劈开北大西洋的波涛,向柔佛海峡对岸开去。
两天后,即是13日的夜晚,他们到达了塞纳河的河口,亨利在旗舰上和将领们开了简短的会议,决定在第二天早上再登陆。对岸的小城市哈福娄(Harfleur)似乎还在沉睡中,英国人决定要占领它,把它变成第二个加莱(当时在英国手中的法国港口城市),这里是诺曼底省的门户,对于亨利来说尤为重要。但这座城市绝不是好啃的骨头,守卫者躲在坚固的城墙和26个塔楼后面,他们开闸放水,把城市用海水包围起来,只留下西南面的城门可以从陆上攻打。正南面的水门连接着港口和大海,此刻已经用铁链和木桩阻塞起来,防止英国舰队开进,守卫城市的是Estuteville的领主约翰(又一个约翰)手下只有100名左右的守军,但信心十足,要在这里把英国主力钉住,事实上他们也做到了这一点。
英国人用两天时间卸船,亨利正对着城门立下营寨,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肃军纪。所有英国人的衣襟上画有红色的圣乔治十字作为标志,由于诺曼底是他此次要“收复”的领土,所以任何在这块土地上的烧、杀、抢夺都是禁止的,平民必须得到保护。当然向沿途的村庄“征收”急需的马匹还是必要的,但除此以外任何违背法令的人会被吊死,正是这种令出如山、决不姑息的态度使亨利获得了敌我双方的敬重。
8月18日,克莱伦斯公爵奉命率部去城市东北角安营扎寨,把哈福娄彻底包围起来。这里他截获了一支法国的补给队,缴获了相当数量的火炮、火药、弓箭和十字弓。但300人的法国援军由Gaucourt领主的儿子Ralph率领,趁着英国人清点战利品的当口,一溜烟跑进城里,大大提高了守军的士气。
哈福娄攻防战正式开始,克莱伦斯公爵企图从后方挖沟接近城墙并一举爆破,但精力充沛的法国人围着城墙挖出更深的壕沟,防止他们渗透;正门四周的城墙已经被大水保卫起来,从正面的攻击就落在炮兵身上,巨大的攻城炮一次可以发射四分之一吨的铁弹,所到处天崩地裂,造成的心理压力远大于实际杀伤效果;投石机把燃烧的火药罐或者油坛投进城里,烧毁了一些贫民的木板房。法国人的火炮居高临下反击,弩兵躲在塔楼后面施放冷箭,十字弓低平的弹道用来狙击再合适不过,攻方的伤亡数字远大于守方。
手头没有关于此次围城的详细日志,在9月3日亨利写给波尔多的一封信件中,他表示城市即将陷落,下一个星期他就能踏上前往巴黎的道路,这种估计未免过于乐观。同一天有个信使溜出哈福娄城,把那里的情况报告路易皇太子,但法国人似乎对解围毫不热衷。守军曾经发动过一次奇袭,不过刚出城就被赶了回去。英国人真正的敌人是疾病,当时正值酷暑,他们的营地在水淹的低洼处,污浊不堪,加上大量食用海边的贝类,痢疾很快开始流行。贵族们都未能幸免,萨福克和马奇(March)伯爵一病不起。根据记载,诺里奇(Norwich)主教Thomas Courtenay染病腹泻不止,5天后就死了。而普通士兵的状况更加糟糕。
9月15日,法国人在一次反击中攻占了大门正对面的攻城塔,并将之烧毁,但随后双方的运气开始转变。第二天,John Holland爵士注意到对方正门的棱堡在火炮多日的猛轰下已经残破不堪,于是他率领部下尝试着发动攻击,一举占领了这个棱堡。这次损失对于守卫者来说是致命的,英国人可以把火炮运上来,轰击全城每一个角落。
9月17日,星期二,de Gaucourt爵士开始与英军谈判,决定如果到星期天中午援军还未开到的话,他们就投降。这种做法是堂堂正正的,守军以400人的兵力抗击20倍的敌人长达一个月之久,已经尽职尽力。根据当时的战争法,如果守军投降的话,该城就可以免受劫掠。恼怒的英国人纷纷建议亨利拒绝接受投降,胜利已经差不过到手了,每个人都想大肆发泄一番,这类暴行在百年战争中是屡见不鲜的。但亨利五世接受了守军的投降,于23日星期一进入哈福娄城。
持续5个星期的围城结束了,英国付出了2000条人命,包括萨福克伯爵和诺里奇主教。另外有2000名的伤员,包括克莱伦斯公爵在内,必须送回英国接受长期治疗。亨利指派多塞特伯爵担任哈福娄城防司令,并留下500名骑兵和1000名弓箭手担任守卫。此刻他的兵力只剩下出发时的一半,向巴黎前进是不可能的,亨利在俘虏中挑出William Bruges、Guienne Herald和de Gaucourt三个贵族,让他们送回战书:愿意与路易皇太子通过私人决斗的方式解决王位纠纷,当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10月8日,星期一,亨利五世率领剩下的900名骑兵和5000名弓箭手踏上征途,向加莱挺进,决心让整个诺曼底省都看到他的旗帜。全程近百英里,所以他们只带着一星期的口粮。
下面我们回过头来,问一句:“法国军队在哪里?”
这还是要归咎于混乱的领导,国王查理六世倾向于战斗,但他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当时全国最有统帅力的要数勃艮底公爵,“不惧者”约翰,由于政治原因被排斥在外,记载中说他“远离宫廷,远离巴黎,远离军队”,虽然有少量资料记载在阿金库特战役前夕这位公爵曾主动表示愿意统领法军,很明显的,国内的反对派不会接受。有很多历史学家将这次战役的失利部分归咎于约翰公爵的缺阵,这种说法是不公正的。还是有他的部下参加了战斗,他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善人”菲利普当时流着泪恳请老爹同意他出战,却被断然拒绝,这种决定在后来看来是明智的,许多贵族一去再也没有回来。战争总是一件危险的事,在中世纪,除开刀枪火器外还有许多别的危险,英国人已经在哈福娄围城中学到了这个教训。勃艮底公爵并不信任自己儿子的军事才能,并且认为阿玛尼克派的毛头小子们同样缺乏历练。与此相对的,阿玛尼克派的de Berry老公爵,同样不赞成与英国人正面对战。60年前在波尔提艾(Poitiers)战役中他的父亲,当时的法国国王约翰被英国人俘虏,因此他认为查理国王也没有必要以身犯险。这位老公爵的名言是:“输掉一场战役总比输掉国王好。”
9月10日,查理六世在圣丹尼斯(St Denis)升起王旗,距离英国人登陆差不多有一个月,然后前往芒特(Mantes)。与此同时,皇太子路易已经在诺曼底边界小镇维伦(Vernon)驻守了一周,注视着英国远征军的举动。大元帅在哈福娄东面30英里的卡德贝克(Caudebec),王室总管在塞纳河的出海口,防止英国人逃跑。
大部分有经验的法国指挥官都不想接战,他们采用的是围堵战术。这种做法是正确的,对英国人来说,哈福娄是“诺曼底的钥匙”,但对法国人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海港,因此没有必要在登陆滩头与士气旺盛的英军开战。他们在等待机会,等待英军补给耗尽的时机。以亨利的兵力是无法继续深入腹地的,因此不用为巴黎担心,英国人只能选择从哈福娄撤退,或者沿着海岸向加莱前进。所以10月8日,在亨利出发后,法国大军也拔营起程,大元帅的部队缓缓开往布朗奇塔克要塞(Blanchetacque),防止英军越过索姆河。王室总管的部队与英军平行前进,并抢在前面堵住了所有索姆河的渡河点。如果一切顺利,塞纳河与索姆河之间的平原将是英军的葬身之地。
而亨利对此没什么毫无察觉,前卫由Gilbert Umfraville爵士和John Cornwall爵士率领,国王自己、格罗斯特公爵和John Holland(后来的亨廷顿伯爵)指挥中军,约克公爵和牛津伯爵担任后卫,一路往北奔往加莱。起初三天很太平,11日在阿克(Arques)遇到第一次抵抗,当地领主拒绝提供补给,但在烧掉村庄的威胁下很快屈服了。一路都是如此,靠着胁迫或者直接掠夺(根据法国的记载),英国人总是能取得他们想要的。
13日,亨利继续向布朗奇塔克要塞前进,就快到河口时,前卫抓住一名加斯科尼俘虏,才得知王室总管的部队已经抢占阿布维尔(Abbeville),人数在6000以上。而亚利尼(Jaligny)的领主Guichard正驻扎布朗奇塔克,路上到处是木桩,根本无法前进,更不用说攻城。他们只能沿着索姆河南下,指望在上游某处能找到一个未设防的渡河点,但此刻英军的粮草只剩一半了,而他们还距离上游60英里远,所以这种决定是比较鲁莽的。根据事后英国人回忆:“就像在羊栏中的绵羊。”既病又累,在陌生的乡间匆匆赶路,远处树林后随时可能出现法国的大军。
于是他们先来到稍南方的圣雷米桥(Pont St Remy 圣人头马桥?),发现已经被法国人占领了,贝鲁埃(Bailleul)的驻军和附近村庄的民团24小时牢牢把守着。14日也是如此,英国人在索姆河西岸团团乱转,夜晚就在汉吉斯特(Hangest)露营。第二天来到亚眠对岸,当然无法通过这座重镇,只得在梅兹桥(Pont de Metz)过夜。
另一方面,法国人正在很认真彻底的拆除索姆河上每一座桥梁,他们并不担心亨利攻击亚眠,因为根据情报,英国人并没有带重型的攻城器械。况且他们对敌方的行军路线了如指掌,至此,法国方面的指挥可谓完美。就在8日亨利出发时,皇室总管和大元帅率领法国前锋也从哈福娄和鲁昂之间的集结地出发,用四天时间前进至阿布维尔。
此时亨利的军队已经吃光了带来的口粮,15日一天他们只有前进了10英里,晚上在Boves过夜。亨利派人与当地民团谈判,作为不烧毁城镇和葡萄园的回报,法国方面必须提供面包。于是英国人得到了“八筐面包,每个筐子需要两个人抬”;当地提供另一种赎金是葡萄酒,很显然,空空的肠胃中灌进大量酒精会使这支军队在瞬间瓦解,法国人可能是这么计划的。亨利禁止部下酗酒,当有人问他:“可以把行军水壶灌满吗?”亨利识穿了把戏:“不准,你们这些混蛋会把自己的胃袋当作水壶。”
17日,他们继续在泥泞中跋涉。虽然没有资料记载,但士气一定很低。只能靠坚果和野草莓果腹,前方所有的渡河点都被对方控制,等待每个英国人的无非是死亡或者被俘。尽管这样没有人想到当逃兵,他们很清楚,一旦在乡间掉队,很快就会被法国农民乱棒打死。亨利下令向科比(Corbie)进发,试着在那里强渡索姆河,并且通过战斗鼓舞士气。很幸运的,科比的法军刚好在乡间巡逻,于是开始一场混战。在这场战斗中来自斯坦福郡的John Bromley显示出非凡的勇气,当时他的亲戚,Bourchier勋爵Hugh Standford被法军打倒,他扛的一面吉耶纳(Guienne)军旗被抢走。于是约翰冲上前去,一直杀到法国小队长前,独力抢回了旗帜。事后他获得一枚勋章,并且被准许在家徽上增添吉耶纳纹章——红盾上的金色美洲虎。这种小事在中世纪无聊冗长的战争史不过是沧海一粟,今天人看来微不足道,但英国贵族们的士气确实提高了,他们认为这是个吉兆。
偏袒英国的史学家将亨利17日的战斗说成是诱敌行动,从表面上看,英军企图强渡索姆河,实际上亨利已经打定主意要在科比和Ham之间的河曲找一处无人看守的渡口。当时法国前锋已经抵达皮隆尼(Peronne),不管怎样,亨利似乎对法军的举动有所察觉,当晚在扎营前,他下令每个弓箭手准备一段6英尺长的木桩,两端削尖,以应付骑兵的突击。
18日,英军到达Caix-Harbonnieres地区,接近Nesle,离河岸只有几英里远。好消息终于传来,斥侯发现了一个渡河点,而且无人防守!这个消息使每个人都振奋起来,渡口就在Voyennes和Bethencourt附近。19日早晨8点钟左右,英国人开始渡河,那里的河段有几百码宽,不过河底长满芦苇,到处都是淤泥。Gilbert Umfraville爵士和John Cornwell爵士自告奋勇,带领一小队士兵摸过去,建起一个桥头堡。所幸附近没有法军,如果在渡河中发动一次突袭的话,大部分英国人恐怕都要变成索姆河底的肥料。河中间原本有一座木头搭成的简易堤道,不过已经被拆毁。英国人开始修复它,使用的材料是干草、柴捆和附近居民家里拆来的门窗。修好后的堤道依然很窄,只能并排过三匹马,大部队在中午时分过河。亨利亲自在一端监督秩序,此刻任何拥挤都可能造成灾难。附近的村民和零散的巡逻队对桥头堡发动袭击,毫无协调,被英国人轻易击退。到“日落前1小时”(下午5点钟左右)他们全部渡河完毕,亨利不允许疲惫不堪的部下立即停下来休息,督促他们继续前进,并且在入夜前赶到亚希(Athies),并在那里安营扎寨,英国人多天来第一次在干地上过夜。
再来回头看看,法国人在哪里?波旁公爵和奥尔良公爵的大军就在皮隆尼,离亚希只有6英里远,半天行军就可以到达。但他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行动,即便第二天亨利派三名掌旗官送去战书后,他们还是没有推进。相反的,法国军队向北方退了一天路程,这让所有史学家感到困惑。可能法国人是想继续把握战略上的优势,继续陪亨利下棋。他们现在堵在前往加莱的道路上,亨利的小部队则被困在敌军和索姆河之间。
法国军队的主力17日刚刚抵达亚眠,人数在50000名左右。此时斥侯已经陆续把英军的位置送来,关于对方今后的动向,法国人争论不休不能决断。他们很清楚亨利的最终目标一定是加莱,主力只要在那之前截住对方就可以,没必要跟在后面跑,最后法国人决定向巴庞(Bapaume)前进。原因一、巴庞是前往加莱的必经之地,同时也防止英国向康布雷前进;二、巴庞附近有大型桥梁,法国以骑兵为主的大部队可以从那里过河。从后来被发现的法国战斗计划上看,他们原先想在英国人渡河时发动一次侧击;现在这个打算落空了,就执行第二步,集中主力打一场包围战。这也可能是法国前锋部队后撤的原因,他们不是不想打,而是时机未到。
英军在亚希休整了一天,于21日重新开拔。他们逐渐把皮隆尼抛在身后,英国士兵望着地上,惊恐的发现一支大部队已经从这里经过。当晚他们在Mametz-Fricourt附近过夜,而法国大军与他们保持平行,在东北方大约10英里处。22日英军通过亚伯特(Albert,今天的Ancre)向Acheux推进,法军来到Coullement;23日英军到达Bonnieres,法军抢占圣普尔(St Pol),亨利很小心的渡过Ternoise河,侦察兵报告法国人就在右岸不到半英里的地方。他们像戏耍老鼠的猫一样,很有礼貌的等待英国人过河,然后缓缓向北方退去。那里有个小村——Agincout,按法语的读音是阿尚胡,不过亨利将是胜利者,因此史书上更多见到的是英式发音,阿金库尔。那里是法国营地,数不清的帐篷中有明亮的篝火,许多马匹在嘶鸣,众多侍从穿着号衣来往穿梭,一幅热闹景象。与此相对的,英国人在Maisoncells村过夜,少数几座房子被贵族们占领,大多数士兵只能在草地和果树下露营,在冰冷的秋雨下瑟瑟发抖。随军牧师被找来,很多人开始作忏悔,相信明天就是痛快解脱的日子。
亨利当然清楚自己的处境,当晚他派出使者去法国营地作最后一次谈判。法国人的要求很直接,即亨利放弃自己对法国王位的无理要求,同时也放弃刚占领的哈福娄,作为回报他可以继续保留吉耶纳的领地;亨利则索要吉耶纳和附属的五座城市,以及Ponthieu郡的领地;最后,他提出愿意迎娶法国公主凯瑟琳为妻(还要30万金盾的嫁妆!),从而放弃对法国王位的要求。实际上这已经是退步,但被占尽天时地利的法国人一口拒绝,看来非打不可了。
25日清早,法国人起床了,照例用葡萄酒提神,一边嘲笑着英国佬的“大麦汤”(啤酒)。贵族们相互问好,开着玩笑原谅昨夜的争吵,在侍从帮助下慢条斯理披挂整齐,跨到马上。大英图书馆中保留着一份当年法国的作战计划书,根据这份珍贵的手稿:
前锋第一阵第一方阵由皇室总管d’Albret大人和大元帅John le Maingre大人统领;
在他们左侧的第二方阵由阿拉贡公爵和Eu伯爵统领,如果对方将兵力全部集中在中央,那么上述两个方阵将合兵一处后前进;(……)
在前锋两侧稍微突前的位置上配置两个十字弓兵方阵,右侧由里奇蒙伯爵率领,以及Combourg爵爷、Bertrand de Montauban爵爷及其下属;左侧由Vendome爵爷和Jaligny爵爷及其下属;(……)
所有骑在马上的部队和武装侍从构成两侧打击力量。在全军左后方配备1000名骑士,由十字弓兵总管统带,其任务是从一开始突破对方右侧的弓箭手阵地;在他们后方是半数的武装侍从,跟在骑士后面突破,进行支援并将缺口扩大;在左翼骑兵开始突击时,前锋的步兵阵列开始前进,向对方主力冲击;(……)
全军右后方配备200名骑士和剩下半数武装侍从,由Bosredon爵士率领。他们将在左翼骑兵出发后,从右侧迂回对方后卫;(……)
这份计划书大概是皇室总管和大元帅在20日前拟定的,当时他们刚刚汇合,兵力大概在6000-8000人,可以说是个不错的计划。首先用重装骑兵组成的左钩拳冲击对方侧翼的弓箭手,缠住这个最难对付的敌人后;右侧的重骑兵从后方杀上,进一步扰乱破坏英国人的阵型;就在龟裂产生的瞬间,正面重装步兵构成的主力一拥而上,用人数将对方压倒。
可惜的是这份计划没能实行,法国人的部队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爵爷带着手下赶来。到24日为止,人数已经飚升到2-3万,更多的部队还在源源开来,如果把巴黎到鲁昂道路上的部队全部算上,动员的人数恐怕在15万以上。历史学家对参战法军的数目有很多说法,那个年代虽然留下了不少莫衷一是的纪录,不过中世纪对数字的描述多带有夸张,比较客观的数字应该是25000左右。恩德朗·德·蒙特雷当时就在法军行列中,(Enguerrand de Monstrelet,后来被勃艮底公爵聘用成为历史学家),根据他的记述,实际阵型的排布是这样的:
第一阵“包括8000顶头盔”,也就是8000名骑士,他们都下马作战,成为重装步兵,另外有4000名弓箭手和1500名十字弓兵作为支援。指挥他们的是王室总管(K)、大元帅(P)、奥尔良公爵(P)和波旁公爵(K)、Eu伯爵(K)和里奇蒙伯爵(P)、Dampierre爵士,十字弓兵的总指挥官David de Rambures爵士(K)也在第一阵中,虽然原先打算让他指挥左翼骑兵的。现在他的岗位交给Vendomebo 爵士(P),麾下由1600名重骑兵;右翼骑兵也有800名,归Clignet de Brebant爵士指挥。这些骑兵的布阵稍稍突前,许多拉拉杂杂的大小贵族也凑到两侧骑兵队中,指望在第一次冲锋中扬名立万。
稍后的位置上是第二阵的重步兵,人数在3000-6000名,主要由武装侍从和下级扈从组成,指挥官是巴尔公爵(K)、阿拉贡公爵(K)和内维斯伯爵(K)(此处再次略去许多中级贵族的具体名字)。有些资料把法国弓箭手和十字弓兵划在第二阵中,他们实际的位置是在两部重步兵之间。根据原先的计划,这些远程攻击部队将在全军最前列与英国人对射,但可能是怕重蹈克雷西战役的覆辙(那次打头阵的大批热那亚十字弓兵被自己后方的重骑兵冲上撞倒),当然这也可能是法国骑士们过度的荣誉感作祟,抢着站在最前列,觉得光排出阵势就能把英国佬吓瘫。不管怎样,法国弓弩兵现在被夹在人丛中间,起不到任何作用,不少人在此战中一箭未放。(注,上面人名后缀K的表示战死,缀P的表示被俘)
第三阵都是马上的骑士,人数在8000-10000。他们的任务是打扫战场,把落荒而逃的英国人从乡间水沟里一个个揪出来。因此排出的队形也很松散,更没有明确的指挥官。在他们更后方的位置上是数万名非战斗人员,其中有等着酬神的牧师、等着疗伤的医生、等着卸盔甲的随从,还有等着看热闹的村民。
与此相比较,亨利没有多少资本好用。传统的说法认为亨利排出的阵型还是依据克雷西战役的传统,将长弓手和下马的骑士混合编制,相互掩护。在英文中这种阵型的名字叫herce,大部分史学家认为这个词来自harrow,犁。欧洲的犁不同于我国的铧犁,它的形状像铁条焊成的格子门,在纵横铁条交错的地方有一枚长长的铁钉,从横切面来看类似于我们的钉耙。那么现在长弓手小队就是一枚枚铁钉,而掩护他们的骑士分队就是上面的铁幅条,这种阵型可以被称为犁型阵。不过在Jim Bradbury的《中世纪弓箭手》一书中有另外的解释,认为herce是指尖木桩的排布方式。如果把弓箭手分成小队使用,那么他们准备的尖木桩只能分散插在各个地段,法国骑兵可以利用间隙突破。最好是把长弓手集中在一起,他们的木桩就可以布成一片密集的篱笆。前后交错成棋盘格状,冲上来的骑兵即使跳过第一排也会撞在第二第三排木桩上。同时长弓手可以利用木桩的掩护分成棋盘格一样的几块,越过彼此的头顶射箭。今天的史学家大多同意这样的说法,因为战场两端都靠着树林,将弓箭手分开布于两侧刚好可以利用树林的掩护。
那么在战场的中间,是亨利和他的900名下马骑兵,旁边是格罗斯特公爵、约克公爵、马奇伯爵、亨廷顿伯爵、牛津伯爵、肯特伯爵等贵族。当天国王骑的是一匹小灰马,他的靴根上没有马刺,说明将与部下一起站在地面上战斗。他策马来到阵前开始发表演讲,声明他对诺曼底和法国王位的天赋主权,声明那是威廉一世留给英国人的神圣财产,祈求爱德华三世和黑王子的精神保佑指引,让他们再次载誉而归。亨利告诉长弓手,法国人正在吹嘘,说要砍去每人右手的三根手指,叫他们再也不能拉弓射箭,所以大伙儿努力挣扎吧。
“而圣奎斯本节,从今天直到世界末日,历史将永远记得这一天!行动在这个节日里的我们也不会被人们忘记。我们是少数,最快乐的少数!我们是一支兄弟的队伍,凡是今天与我一起流血的,都是我的兄弟!不论出身怎样低微卑贱,今天的洗礼将使他成为真正的贵族!让我们用信仰作为盔甲,把生死托付给上天,圣母与圣乔治将与我们同在!Deo gratias Anglia redde pro victoria!天意指引着英格兰!”
(注,很久以前在台大机电Maxwell版看过LQY兄的阿尚弧会战小说版,这里我混合了莎翁的话和他的部分,反正当年的原话已不可考据)
在长时间的等待后,英国人开始推进。当时双方的距离大约是1000码,分隔两军的是一片麦田。连日的秋雨使泥土变得松软且包含水份,踩上去就是一个浅浅的水坑,身穿盔甲的人尤其觉得难走。英军不得不异常小心、缓慢的前进,维持着良好的秩序,并且不时停下来喘喘气,他们推进到距离敌人250-300码的地方,差不多是长弓的有效射程,于是他们停下来,弓箭手将实现准备的尖木桩插入地面,在阵地前面排出一道密密的栅栏。
想象你是当时这些长弓手里的一个:几天来只能在荒地里过夜,像野狗一样惶惶奔命,用捡来的坚果和野草莓果腹,喝的是地上混浊的泥水。现在你既冷又饿,站着都是一种痛苦,绝望和泥泞就像一件沉重的外衣使你无法思考,宁可在眼前的战斗中死去。看看旁边骑着马的那些老爷们,他们即便战败被俘,也可以得到符合阶级的礼待,缴纳一笔赎金后便能大大方方的离去;而出身平民的自己一钱不值,被俘后会被斩去手指,废掉赖以吃饭的唯一本钱。既然如此,好老爷们,穿着漂亮的盔甲冲过来吧,用大剑把我们野草一样砍倒。我们无所畏惧,绝望已经将我们彻底武装,在像野狗一样死去之前,我们要用贱民的方式好好挣扎一番。
法国人行动了,前面的少数十字弓兵射击完后,纷纷后退躲避英国人的弓箭,两翼的骑兵早已等得不耐烦,空群杀出,第一波冲击开始。根据计划,左翼的1600名骑兵和右翼的800名骑兵应该保持队形,从两翼夹击英军阵地。实际上英国人的两翼都有树林,夹击是无法实现的。那么他们应该绕过整个战场,从后方突击英军,或者干脆打击他们的营地?但是这些骑士们没有,从一开始他们就把所谓作战计划抛到脑后!Mont-joie Saint Denis, Vive le Roi!两翼的骑兵争先恐后向正面的敌人杀去,在刚犁过的坑坑洼洼的麦地上冲锋,跑到对方阵地前才发现有排木桩挡住去路。实际上,由于地表太松软,有些木桩已经沉了下去。右翼副指挥官威廉爵士下令跳过这道篱笆,很不幸的,他自己的坐骑刚好撞上一根没下沉的木桩,于是从马鞍上直直的飞出去,一头扎在泥地里,在恢复知觉前就被英国人干掉了。剩下的骑士看到指挥官战死,一窝蜂掉头走了,右翼的冲锋就这么虎头蛇尾结束,左翼的情形也大同小异。
第一波的骑兵退下,严格说来他们并不是撤退,而是毫无秩序的乱跑,有些人撞进战场两侧的树林,这还算好;更多的干脆掉头跑进后面正在前进的主力部队阵列中,“这些胆小的伦巴底和加斯科涅乡巴佬!”里奇蒙伯爵的掌旗官在事后忿忿回忆,“他们的乱来搞砸了整场战斗。”姑且不说地域偏见,他对事态的分析是正确的,今天的史学家也同意这种观点,即第一波骑士的冲锋是输掉整场战斗的关键。他们现在无法控制受伤受惊的坐骑,在自己人的队伍中乱冲乱撞,混乱就像波浪一样产生了,由于法国人的阵形异常密集,使这种波浪的传递更加有效。
现在法国的步兵大军在忙乱中继续前进,他们躲避着炮弹一样撞来的骑兵,一边相互推搡。脚下的泥地经过昨晚霜冻稍有硬化,但已经被骑兵的数千个马蹄反复践踏,踩成一个大泥塘,现在又有近万名重装步兵在上面隆隆开过,不时有人滑脚跌倒。英国的长弓手继续增加这种混乱,他们背后是冬日晕阳,毫无困难的把箭雨泼向适合的距离。法国骑士们虽然身披重甲,却不得不低下头走路,担心长箭从面罩的缝隙中透过。当距离接近到50码时,英国不再朝天拦阻射击,而是直瞄直射,尖头的穿甲箭开始发挥作用,轻而易举便穿透最厚实的大白盔甲。受伤的骑士倒地不起,后面的人纷纷绊倒,就在这种不断的挣扎中法国人已经用尽体力。
两军开始短兵相接,英国遵循克雷西战役的传统,用下马的骑士掩护长弓手,他们手持重剑;而法国的骑士们更多使用长戟,尽管比马上使用的尺寸稍有缩短,他们还是发现阵列太多密集,即便还有力气将武器举起,却没有活动施展的空间。重装骑士之间的战斗开始了,由于从头到脚都包裹得毫无破绽,只能用力量将对方压倒,这种对打的样子和NbFz5 Vs Kv-1(中对重),SMK Vs M-24(重对轻)都不一样,“用实剑来打就对了!帕尔谢特,动力全开!”政委对他的无形态绦虫说。在这场乱斗中,英国人最初被数量压退,遭受了相当损失。最大的损失是约克公爵,他的头盔被敲扁,颅骨被打得粉碎。国王自己也差点遭到相同的命运,围在他身边的十八个侍从全部战死,有人(可能使阿拉贡公爵)用战锤在他头上也重重的来了一下,敲下了头盔上的金边,但很快就被绊倒。国王则跑去帮助受伤倒地的牛津伯爵,即便在这么热闹的近战中,他也带着自己的王冠,成为所有法国人的目标。这时生力军来了,轻装的长弓手纷纷扔掉弓箭,抄起手头的各种武器,包括砍刀、锯子和手斧。这些轻型的装备此刻显得极为有效,他们没有盔甲的拖累,不会陷到泥中,他们轻而易举的把重装骑士绊倒在地。
就这样,法国主力部队的第一阵被打退了。这些法国的年轻子弟有不少是第一次上战场,他们把混乱的野战当成堂堂正正的枪术比赛。在比赛上,只要向对方交出手套就算认输,对方应该用绅士的风度接受投降;但战场上完全不是这样,像那位在亨利头上敲了一下的阿拉贡公爵就是这么送命的:在筋疲力尽后,他掀起面罩,向对方一个看来有相同阶级的爵士递出手套,结果从旁边冲来另一个杀红眼的英国人,一剑劈下,于是他就直挺挺的死去了。8000名步战的重装骑士至此溃不成军,有些已经死去,有些失去知觉人事不省,有些倒在泥里或者被别人压住动弹不得。剩下的人昏头昏脑往回跑,撞进第二阵的几千名骑士中,使前面的混乱和悲剧一再重演。
此时在整个战场后方,法国的第三阵依然完好无损,不少人骑在马上等着追击溃逃的敌人。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战局发展,前两阵都被消化掉了,现在自己该怎么办?皇室总管和大元帅都在第一阵中,前者战死,后者被俘。这些没什么行伍经验的毛头小子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开的头,大伙儿发一声喊,四下散去。
战斗至此告一段落,从英军推进到现在,大概只进行了半小时(也有资料说两到三小时,那可能包括布阵的时间)。当时是十月一个明朗的下午,英国人扔掉头盔,纷纷坐在泥地里呼呼喘气,望着身边一人高的尸体堆。伤者被抬走,掌旗官拿出账簿,开始纪录俘虏的姓名和阶级,开始盘算赎金的数目。这时意外发生了,一个信使飞马赶来,报告说他们后方的营地被人袭击。在法国人的作战计划中并没有这种枝节,史学家相信这是当地一些小领土自行发起的(包括阿金库尔的领主Isembart,Robinet de Bournonville,Riflart de Clamasse等等,都是土豪村夫,不翻译),他们带领当地的600多个农民,劫掠了英国大营,抢走了一切贵重物品。其中包括亨利的一顶王冠,几把装饰华丽的大剑,这些东西后来被指名要还,法国人换回了前面在哈福娄围城中提到的Ralph爵士(他在替亨利下完战书后又自觉回到英国人营地,认为自己还没有交纳符合身价的赎金!)。不过纵容劫掠显然有悖骑士精神,Isembart和Bournonville后来被勃艮底公爵下狱,这也可能是在为既成的悲剧找几个替罪羊。
在另一方面,法国的第三阵大部分都跑路后,剩下的大约600名骑士在Marle爵士和 Fauquembergh爵士等人带领下,开始最后的冲锋,重蹈了前面的结局。如果法国人这些小动作给对方造成伤害,那么他们就是扭转战局的英雄,可现在失败了,只能成为历史学家讥笑的对象。不管怎样,在亨利看来,现在英国人周围依然强敌环伺,一旦对方恢复士气,毫无疑问他们会用优势兵力再次围攻。就在这时候他下了一道命令,使他成为后世所有法国人眼中的刽子手——屠杀俘虏。
几乎所有英国骑士听到这样的命令都表示难以接受,拒绝执行这种不名誉的任务。亨利原先打算保留几名最大的贵族,像奥尔良和波旁的公爵,但此刻即便是最高贵的门第也无法保证身家性命。因为任务的最终执行者是两百名弓箭手,出于民族感情,当然更多的是阶级仇视,他们很乐意完成这种工作。凶器便是弓箭手随身的小匕首,从面罩的眼缝中插进去,简单、快捷、冷血,身上还穿着重甲而手无寸铁的法国俘虏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这种残忍的屠杀对中世纪的军事浪漫主义是种极大讽刺,所谓绅士之间堂堂正正的交锋最后是如此下场。阿金库尔战役就此收场,法国方面死亡了5000名大小贵族,包括3名公爵,5名伯爵和90名男爵,更有1000多名贵族被俘,包括大元帅(未被赎出,1421年死在英国)和奥尔良公爵,加上一半的小兵步卒,法国损失过万;英国方面战死的贵族只有13人!其中包括爱德华三世的孙子约克公爵,长弓手战死者在100人左右,令人咋舌的伤亡比例。
三天后,亨利和他的疲惫之师抵达加莱,在那里等待合适的风向。11月16日,他在多佛登陆,一周后回到伦敦。所有的教堂钟声齐鸣,所有的街道都是欢庆的凯歌:Deo gratias Anglia redde pro victoria!上帝将胜利赐给英格兰!亨利五世却很清楚,这只是个不错的开头。虽然查理六世近半数的朝臣在这次战役中被俘或被杀,但也仅此而已,很快就有新贵来填补空缺。领地并不是靠一两次野战获得的,必须通过漫长沉闷的围城,比如说卡昂和鲁昂。阿金库尔为英国人赢得的实际利益,只有哈福娄一座小城罢了。直到五年后,特鲁瓦合约(Troyes)才签订,亨利迎娶了凯瑟琳公主,不再与他父亲争夺王位,但合法的取得了继承权。但讽刺的是,强壮有力的亨利比他疯瘫多病的岳父早去世七个星期,双重王冠最终没落到他的头上。
大事记:
1392 查理六世首次出现疯瘫症状;
1399 亨利四世篡权,年轻的亨利成为威尔士亲王;
1403 许斯伯雷战役;
1404 不俱者约翰成为勃艮底公爵;
1405 英国人在Cotentin半岛登陆,法国人在威尔士登陆;
1407 奥尔良公爵路易被刺杀;
1409 法国诸省间达成夏特尔和约(Chartres);
1410 英国人攻击Fecamp;
1411-1413 巴黎上下发生骚乱;
1413 亨利五世登基为英格兰国王;
1415:
8月11日 英国舰队从南安普顿起航;
8月14日 英国舰队在哈福娄登陆;
8月18日 哈福娄被完全包围;
9月3 日 路易王太子率部抵达诺曼底边界的维伦(Vernon)
9月10日 查理六世抵达圣丹尼斯(St Denis)
9月14日 王室总管d’Albret向哈福娄,大元帅向科德(Caudebec)进发;
9月15日 哈福娄守军烧毁Leure门前的英军塔楼;
9月16日 哈福娄正门被占领,守军同意,如果援军在一周内不到就出城投降;
9月23日 英军入城;
9月27日 亨利向路易王太子以私人名义要求决斗;
10月8日 英军出发向加莱进发,法军向索姆河前进;
10月9日 英军抵达Fecamp;
10月11日 英军在Arques附近遭抵抗;
10月12日 英军抵达Eu;
10月13日 亨利发现前往布朗奇塔克要塞的道路被完全封锁;
10月14日 英军抵达Hangest;
10月15日 英军接近亚眠,法军主力从鲁昂出发;
10月16日 英军在Boves过夜;
10月17日 在科比(Corbie)附近遭伏击,英军继续沿河南下;
10月18日 英军到达Nesle,法国主力抵达亚眠;
10月19日 英军在Voyennes和Bethencourt之间的地带渡河;
10月20日 亨利下令扎营休整;
10月21日 英国前锋接近Albert;
10月22日 英军到达Forceville,被法军主力发现;
10月23日 英军在Blangy渡过特诺斯河(Ternoise);
10月24日 法军主力在阿金库尔-特朗库尔之间的地带将英军截住;
10月25日 阿金库尔战役;
10月28日 英军抵达加莱;
11月23日 伦敦胜利大游行;
1416 英国海军在哈福娄城下击退法军的围攻;
1417 英军围攻并占领卡昂;
1419 英军占领鲁昂,不俱者约翰遇刺,盎格鲁—勃艮底联盟达成;
1420 特鲁瓦和约签订,亨利五世迎娶法国公主凯瑟琳,成为法国王位继承人;
1421 法国取得博日(Bauge)大捷,克莱伦斯公爵托马斯战死;
1422 英军围攻莫城(Meaux),亨利五世染病去世,随后查理六世去世;亨利一岁的独子成为英格兰和法国国王。
【转自溯古追风世界历史论坛,作者不详,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