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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剑傲穹前言:二十五年前有幸在1981年第二期《十月》杂志中见到了《初恋的回声》这书,捧起来就放不下了,平时看书很快的我竟然读一会就要停下平息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本人生于六十年代,深刻理解小说的那段历史背景。读这部小说还是刚参加工作时,自以为读书颇多的我竟然被作者那细腻的人物刻划,跌荡起伏的故事情节,缭绕心魂的爱情悲剧而震服,以至于二十五年来一直记忆深刻苦苦找寻。近日在网友的帮助下重新得到了这部不朽杰作,可惜复印件质量较差,不能长期保存。不得已,只好重新打过,仔细收藏。作者一生坎坷,英年早逝,至今尚有一部长篇未能出稿。令人心寒。
网上对作者情况的简介:
作者:魏心宏 回复日期:2006-3-2 11:09:31
在网上看到有人评论余易木的作品,让我感到十分惊喜。余易木我认识。我最早认识他,是我到青海去组稿,由青海作家协会的同志介绍给我认识的。我那时候已经看过余易木在《十月》上发表的小说《初恋的回声》,对那部作品有很深的印象。只是不知道这个作者是哪里的。我已经不记得我第一次去青海是哪一年了,应该是七十年代末期。我那次去是因为青海还有一位作家海风写了一部历史小说,我需要去和作家交换修改稿子的意见。到了青海我才知道海风原来是一个右派,和我还是北大的校友。打成右派之前是在中宣部文艺局工作。而他被打成右派之后就被发配到青海,在度尽劫波之后,他那时候已经被调到青海西宁市的一所中学人历史教师,情况已经是他成为右派之后最好的了。我到达青海的消息,对海风来说,无疑是一个喜讯。我之后就和海风关在屋子里谈了好几天的意见,海风把我的意见详细记录之后,就等我回上海之后他就开始投入修改。
有一天我从海风家回到我所住的西宁宾馆的时候,在宾馆的大门口看到一个类似乞丐的人半躺在宾馆的门口,宾馆的服务员告诉我说那人是找我的。我很惊讶我并不认识他,可他开口就说:我叫余易木。他说这几个词的时候,并且是用上海话说的,这让我大感意外。我就是这样认识余易木的。
后来我了解到,余易木,上海人,年轻时代曾经在大连外国语学院读书,精通法语,英语也会一点。年轻的时候,因为赞赏胡风的观点而被打成了右派学生,就在学校期间,被无情地通知,让他到青海去。余易木并不知道青海是怎么回事,就带着自己唯一的宝贝,一部法国作家司汤达的原版小说《红与黑》上路了。等他到了青海才知道,他是被发配来了,当时青海的条件差到什么程度,都不是我们现在可以想象得到的。即使在我很多年后的八十年代初期,青海西宁的条件依然是很差的。余易木到了青海之后,几乎什么苦差使都干过,最后好像是在一家农业机具修理厂工作。余易木一直没有结婚,独身一人,生活以混为主,吃饭也是有了上顿没下顿,人的样子,丝毫也不夸张地说,就如同鬼一般可怕。头发很长,很瘦,很高,但说话声音洪亮,动作夸张,喜欢表现自己,喜怒哀乐溢于言表,很不善于伪装自己,当了几十年的右派还是没有改造过来。也正因为如此,青海当地的很多人似乎还是都有点怕他似的,他的生活就更加显得与人格格不入。
看到我是上海来的,尤其是我们之间可以用上海话来交谈,让余易木一下子就对我解除了戒心。我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说没有。我立即带他到了餐厅,要了很多饭菜,余易木一见饭菜,顿时胃口大开,他告诉我他已经好久没吃饭了。他也根本顾不上和我客套了,就立即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一会工夫,一桌饭菜被他狼吞虎咽下去,我看着他那酒饱饭足的样子,想象他平时的生活,我觉得这对我来说,简直就太无法理解甚至想象了。余易木后来和我说了他的生活以及写作《初恋的回声》的经过,大致是,他年轻的时候,曾经经历过一次可以说几乎就没什么经过的恋爱,那个故事当中的女性给他持久的印象,甚至可以说给了他即使在那样艰苦和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情况下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我看余易木这个样子,干脆就把他请到我的房间,让他赶紧把那稀脏的衣服脱下来,洗个热水澡,我找了件我自己的衬衣让他换上,唯一没有做的就是我很想带他去理发店理个发,但是,他执意不肯,他说,浪费那个时间干什么,还不如我们好好谈谈文学。
之后,余易木就和我大谈起他所热爱的法国文学。他几乎熟悉全部的法国作家,不论是古典的,还是当代的,他对巴尔扎克评价并不高,但他喜欢大仲马,喜欢司汤达。我听得出来,他的文学底子很好迷是个眼光不俗的人。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后来一直到我留他在宾馆住,他才慌忙说影响我了,才告辞。
过了几天,余易木跑来找我,非要我到他家去吃一次饭。我说不用了,但是他非坚持。我只好去了。我没有想到他住的房子会是那样惨,低矮不说,还非常残破,屋子里光线昏暗,他睡觉的床上床单几乎就和在煤灰里滚过一样脏。除了床之外,唯一就是还有一张很小的桌子。我们就在那张小桌子上吃饭。所谓吃饭,其实就是他烧的一只鸡,所有的锅碗以及油盐都是向邻居借的,一个大锅子里,一只鸡。那顿饭,让我吃着心里也难过。和我同去的青海作家协会的几个朋友都说,你怎么这样生活呢?余易木两手一摊,这么生活,怎么了?似乎还有点嫌人家大惊小怪的意思。
就在我们吃了饭之后一会,那所房子就塌了。作协的同志都说,好险啊!
相隔十年之后,我再次去青海,我听说余易木已经结婚了。我感到很意外,他那样的身体还能结婚。于是我立即前往他家。余易木那是后看上去情况已经完全改变了,人稍微精神了一点,起码衣冠要整齐了不少。他的妻子是无锡人,在青铜峡水电站做广播站的播音员,是余易木小说的崇拜者,因为看了他的小说,便爱上了他,之后,经人撮合,两人结婚了。还生了个孩子,女孩。我看到余易木能那样幸福地生活,我真为他高兴。那次见面,我们是匆匆忙忙,没多说什么。
余易木告诉我说,在上海他已经没什么亲人了,所以现在也不想回去了,既然一辈子都在青海,那就青海吧。这话让我听了很难过。
再过了很多年,我听青海的朋友说,余易木去世了。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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