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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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1938—1988),美国当代著名短篇小说家、诗人,1938年5月25日出生于俄勒冈州克拉斯坎尼镇,1988年8月2日因肺癌去世。高中毕业后,即养家糊口,艰难谋生,业余学习写作。1966年,获衣阿华大学文学硕士学位。1967年,作品第一次入选《美国年度最佳小说选》;70年代后写作成就渐受瞩目,1979年获古根海姆奖金,并两次获国家艺术基金奖金;1983年获米尔德瑞──哈洛斯特劳斯终生成就奖;1985年获《诗歌》杂志莱文森奖;1988年被提名为美国艺术文学院院士,并获哈特弗大学荣誉文学博士学位,同时获布兰德斯小说奖。卡佛一生作品以短篇小说和诗为主,还有一部分散文。著作主要包括短篇小说集《请你安静一下好不好?》(1976年)、《愤怒的季节》(1977年)、《谈论爱情时我们说些什么》(1981年)、《大教堂》(1983年)、《我打电话的地方》(1988年),诗集《冬季失眠症》(1970年)、《鲑鱼夜溯》(1976年)《海水交汇的地方》(1985年),《海青色》(1986年),《通往瀑布的新路》(1989年)等。
社会评价
读雷蒙德·卡佛作品的第一印象,是众多美国梦的鼓吹者,定然不会喜欢他。在那些保守的批判者看来,他的小说“不够乐观”、“集中展现事物的阴暗面”、“写的不是真正的美国人”,如此等等,一言以蔽之,“没有给美国涂脂抹粉”。的确,他笔下的小人物能让第三世界国家望“美”兴叹的人找到些许心理平衡:原来美国老百姓也是辛苦工作赚钱养家,歇下来只想看电视;他们也做着永远实现不了的梦,凑合着度过平庸的每一天;他们也外表默不作声,内心歇斯底里。 卡佛的小说,乍一看像是流水账,仔细一看,是写得挺不错的流水账。但他在流水账中倾注的情绪,是相当有特色的。卡佛与爵士时代的短篇作家林·拉德纳有一点很相似:他也看到平民日常生活的乏味、琐碎、无聊,背后的愚昧、平庸、悲哀、无奈。只是他不像拉德纳那样冷嘲热讽、酣畅淋漓。他认认真真记流水账,仿佛没有情绪,内心压抑的郁闷不时通过主人公及其难听的话或歹毒之至的小动作表现出来。
《大教堂》是他最著名的短篇之一。主人公的妻子多年来与一位盲人朋友保持联系。一次,盲人朋友终于要来拜访这对夫妇,妻子兴致勃勃,主人公却非但不激动,反而竭力克制自己毫无理由的敌意和鄙夷。和其他一些故事一样,主人公对生活这种无所谓和厌弃相混合的态度,始终是个没有提示的谜题。除了从卡佛自己的生活经历入手,恐怕很难找到别的解释。《大教堂》结尾,主人公在闭着眼睛和盲人一起画画的过程中,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不是四两拨千斤,而是花大量篇幅在天平一端放了过多郁闷之后,在另一端放一茶匙淡淡的欢欣意思意思。然而,这便是雷蒙德·卡佛。
主要作品
短篇小说集
《请你安静些,好吗?》(1976);
《愤怒的季节》(1977);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1981);
《大教堂》(1983);
《何方来电》(1988);
《大象》(1988)。
诗集
《离克拉马斯河很近》(1968);
《冬季失眠症》(1970);
《鲑鱼夜溯》(1976);
《海水交汇的地方》(1985);
《海青色》(1986);
《通往瀑布的新路》(1989)。
诗歌摘录
1、欣悦
时间尚早,屋外的天色仍然晦暗不明。
我手捧一杯咖啡,依窗而坐,
清晨习常的事物
成了此刻我关心的对象。
我看到一个男孩和他的同伴,
正沿路而行,
将报纸递送。
他们帽子罩头,毛衣裹身,
--其中一个肩挎背包,
这两个男孩,他们默默无言,
却欣悦异常。
我想只要有可能,他们就会
携手共进、互相扶持。
现在是清晨时分,
他们正合力将此事完成。
慢慢地,他们向我靠近了。
虽然黯淡的月亮仍在临水照人,
天空披上了阵阵曙光。
这瞬间的美,
死亡、壮志雄心,乃至爱
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欣悦之情。它总是在不经意中
降临尘世。毫无疑问,它又超出了
任何一个谈论它的早晨。
2、迟来的断片
即便如此,你从这人生中
得到了你所追求的吗?
我得到了。
那你追求的为何?
去召唤那爱你之人,去感受到
自己在大地上为人所爱吧。
3、最美好的时光
凉爽的夏日夜晚,
窗户洞开,
灯火通明,
水果躺在碗中,
你的头靠着我的肩膀,
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瞬间。
在清晨时分之后来临的
当然,是午餐
即将到来的那一刻,
是午后
和傍晚的时光。
但我真正爱的
却是这些夏日的夜晚。
我想,甚至要超过
其它的时间段。
工作为它而告一段落;
此刻,任何人都不能影响我们,
永远不能。
4、鱼漂
冬季,我们--我的父亲、瑞典人
林格伦先生和我--在靠近华盛顿市
凡特基镇的哥伦比亚河上
钓过鲑鱼;他们用的是曲柄卷轴,
铅笔般长短的铅坠,红、黄或褐色
带幼虫的苍蝇诱饵。
他们想要去远方,去把那儿
湍流尽处的鱼儿一网打尽。
而我则在岸边,手持一根翮羽鱼漂和藤条制成的钓竿。
为了使幼虫保持鲜活和温暖,我的父亲
把它们放在下唇底下。林格伦先生不酗酒,
一度,我喜爱他甚于我的父亲。
他允许我开他的车,取笑
我的名字“朱利尔”,还说
有一天,我会长成一个帅小伙子,记得
这一切,和我自己的儿子一起去钓鱼。
但我的父亲的做法是对的。我的意思是
他保持缄默,观察着水面上的变化,
在诱饵的后面转动着他的舌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5、蛛网
几分钟之前,我走上房子的
露台。从那儿,我能看到和听到水的踪迹,
以及这些年来与我相遇的一切。
闷热而寂静。潮水退去,
听不到鸟儿歌唱的声音。我斜靠着栏杆,
一张蛛网被我的前额触到了,
它掉进了我的头发中。没有人能责备我
拐进了蜘蛛的地盘。没有风。大海
是死寂般的平静。我从灯罩上取下蛛网;
有时,当我呼吸的气息碰到了它,
我就会在那儿看到它瑟瑟发抖的
身子。一种精美的细线,错综复杂。
不久之后,在没有人理解之前,
我将从这儿搬离。
6、今天早晨
今天早晨非同寻常。些微的雪
在大地上尚未化去。太阳飘浮在
晴朗碧蓝的天空中。海面是眼睛所能看到的
极限的蓝色和蓝绿色。
几乎是波澜不惊。静谧。我穿上衣服,
外出散散步--在我收到自然界必要
赐予我的礼物之前,我决定不再返回。
我在几棵身姿已不挺拔的老树旁走过,
穿越一片石头遍地的田野,
那儿覆盖着厚厚的冰雪。一直走,
直到悬崖尽头。
在那里,我凝视着大海、苍穹,以及
在极低处的白色沙滩上盘旋的
鸥鸟。全是这样迷人。全都沐浴在
寒冷的日光中。然而,一如往常,
我开始在思绪中倘佯。我必须控制住自己,
才能让我看到我想要观看的事物,
而不是其它的。我必须告诉我自己,
这与什么有关,与什么无关。(我仔细地观察它,
总有一、两分钟之久!)在这一、两分钟中,
我抛弃了对那些纠缠着我的是是非非的追问--责任、
脆弱的回忆、关于死亡的思索、我该如何处理
与前妻的关系。所有这一切,
我每天都要面对的生活环境,那些
我为了生活下去而粗暴地对待过的事物,
我希望都在今天早晨如烟般散去。
在那一、两分钟之内,我忘记了我自己,
以及其它的一切。我知道我做到了,
因为当我返回时,“我”不知道
我身在何处。直到几只鸟儿
从饱经风霜的树上升起,
向着我必须行进的方向飞去。
卡佛自话
“用普通但准确的语言,去写普通的事物,并赋予这些普通的事物,以广阔而惊人的力量,这是可以做到的。写一句表面上看起来无伤大雅的寒暄,并随之传递给读者冷彻骨髓的寒意,这是可以做到的。”卡佛这样写道,并且身体力行。
“我开始写东西的时候,期望值很低。在这个国家里,选择当一个短篇小说家或一个诗人,基本就等于让自己生活在阴影里,不会有人注意。”
“孩子很小的时候,我们没钱。我们工作累得吐了血,我和我爱人都使尽了全力,但生活也没有任何进展。那时,我一直是干着一个接一个的狗屁工作。我爱人也一样。她当招待员或是挨家挨户地推销东西。很多年以后,她终于在高中里教书了,但那是很多年以后。我则在锯木厂,加油站,仓库里干过,也当过看门人,送货员——你随便说吧,我什么都干过。有一年夏天,在加州,我为了养家,白天给人家采郁金香,晚上饭店打烊之后,我给一家‘免下车餐厅’做清洁,还要清扫停车场。有比写小说和写首诗更重要的事情,明白这一点对我来说是很痛苦的,但我只能接受。要把牛奶和食物放在餐桌上,要交房租,要是非得做出选择的话,我只能选择放弃写作。”
“亨利·米勒四十多岁写《北回归线》的时候,曾经谈到,他要在一个借来的房间里写作,随时他都可能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笔,因为他坐着的椅子可能要被别人拿走。直到最近为止,这种事态一直是我生活的常态。从我有记忆开始,从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开始,我就要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身下的椅子随时都会被人移走。一年又一年,我爱人和我整日奔波,努力保住自己头顶上的屋顶。我们曾有过梦想,我和我爱人。我们以为我们可以弯下脖子,尽力工作,做所有我们想做的事。但我们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