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性生殖：一种无奈的妥协
陈蓉霞
谈性色变的时代早已过去，如今可谓是性趣泛滥且蔓延至生物界。一本《动物性趣》，作者面对生殖隐私，用的全是拟人化的语言，乍一看，好像面对的是一本性爱大全，好在取材全是非人生物，纯正的科普读物，成人儿童均相宜。
众所周知，生命体有两大基本本能：求食和求偶。求食是为了个体生存，求偶是为了种族繁衍。如今人类中的丁克家庭已不罕见，不由得令人对这两种本能的次序产生了错觉，似乎个体的享乐比留下后代更重要。但生物学家对此的结论却是毋庸置疑：生儿育女绝对比延年益寿更紧迫。套用一句专业术语，那就是基因的自私性，躯体只是基因的载体而已。基因的本性就是尽可能多地复制自身，哪怕为此使基因的载体付出折寿的代价。对果蝇的研究已证明了这一点。遗传学家发现，早产多育的果蝇往往短寿，反之则长寿，而自然选择青睐的恰恰是前者！可见为性痴狂是生物的本能。人在某种程度上又何尝不是如此，“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语中的。
现在就让我们接近这一话题。社会生物学家曾有一个正统观点：花心的雄性更常见，忠贞的雌性更多见。理由基于这一事实：精子廉价量多；卵子贵重量少。故雄性的策略就是广种薄收；雌性的策略则是待价而沽。这一理论看来颇让男人们动心，因为他们的沾花惹草有了生物学借口。而某种女权主义派别也赞赏这样的理论，因为女性就此拥有天然的道德优越感。但本书披露的材料却表明，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它来自于一位遗传学家贝特曼于1948年在《遗传》上发表的一篇论文，该文声称，对于果蝇的实验观察表明，雄蝇的交配伴侣越多，子女就越多；雌蝇则不然。
故雄蝇热衷于交配，雌蝇则是选择性地接纳。这一结论之所以错误，有两个原因：一是纯属巧合，该实验对象黄果蝇的性生活本来就较为矜持；二是实验时间太短，现在已弄清，如果观察时间超过一个星期的话，就会发现，保守的雌蝇，其后代数目将远远及不上那些放荡的雌蝇。这就是说，雌蝇的交配机会越多，她产出的后代数量也更多。这一点已在不少物种中得到证实。如此说来，雌性的水性杨花也有生物学的根据。雌雄在这点上打了个平手。
进一步的研究还发现，雄性大量制造精子并不是由于廉价。鹪鹩，一种比拳头还要小的鸟儿，一次射出的精液中至少包含80亿个精子，与之相比，人类才含有1.8亿个精子，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果真是精子太廉价了以至要以如此硕大的数量去对付一只小小的卵子？非也！理由之一正在于雌性的放荡乱交。为此，雄性必须相互竞争，产生精子数量最多的雄性才有可能使那宝贵的卵子受精。长期的激烈竞争，使雄性练就了大量制造精子的能力。从中我们还可明白，人类女性，相比于鹪鹩，要贞节得多，雄性的精子数量提示了这一点。另一理由在于雌性生殖界面对精子的不够友好。以人类为例。女性阴道的酸性环境对于精子是致命的，以至90％的精子出师未成身先卒。幸存者还须穿越子宫颈，一个附满了粘液的障碍物，这一关又让其中的90％精子败下阵来。后面还有陷阱等着，那就是女性体内的白血球，躯体的忠诚卫士，严阵以待准备消除一切外来者，包括精子。这一路的披荆斩棘，最终的幸运者才得以接近目标。难怪男性的不孕者如此之多。生育本是双方的事，为何雌性要设下重重关卡阻止精子的进入？对此，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这种关卡确保了最优秀者的脱颖而出；另一种是这种关卡可使雌性增加抗感染能力，毕竟精子是外来者。在我看来，这两种解释都说得通，也许正是它们的合力迫使雄性不得不大量制造精子来对付雌性设下的重重关卡。而精子廉价这一理由看来就不够充分了。
说到这里，自然就会引出一个问题：两性生殖是如此费力，那为何不采取如细菌那样的无性生殖方式？因为从功能上来看，性和生殖并不必然相联。这就涉及到性的起源问题。一般认为，两性共同制造的后代会带来多样性，在一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多样性是生命体对付种种不测风险的法宝。一个简单例子就可说明这一点。在储蓄时，你是选择一种币种还是多种币种？答案不言而喻，多种币种更可靠，尤其当金融局势不够稳定时。这就是性与生殖相关的最大回报。但不同于储蓄，性带来了一个麻烦：两性共同投资一项事业，基于基因的自私性，双方都想占对方的便宜，于是，利益冲突在所难免。本书提供的对同性恋的解释，似乎就是对此的一个极好注解。令生物学家伤透脑筋的是，同性恋不会带来生育，这就违背了自私基因的本性，那它为何在动物中得以存在？但若是从两性各自的不同利益出发，这一困惑似乎有望得到说明。假设有一个基因，在雄性体内引发同性恋倾向，而在雌性体内则导致非同寻常的生殖能力。这个基因对雌性有利，于是，雌性就会不遗余力地传播它，哪怕它致使雄性不育。这就是说，若存在同性恋基因，它必定由母亲携带，儿子正是从母亲处得到该基因，当然，女儿是受益者。对此，遗传学研究正在设法给出证据。
由此可见，两性仅仅是为了生育才不得不达成无奈的妥协。就制造后代而言，它们有着共同的利益；但在成本的付出及投资的收益上，则存在着严重的利益冲突，尔谑我诈的例子作者在书中随手拈来。还须指出的是，根据当代进化论的观点，自然选择的作用对象是单个的基因或个体，这就决定了同一性别的个体从来不会联合起来去对付另一性别，每一个体都孤军奋战，力争在生存的舞台上多留下自己的后代，这正应了当下一位美女作家说过的一句话，面对男人，女人之间从来都不会是朋友，只能是情敌。
这是一个毫无浪漫温情可言的世界。合上本书，我不由得暗自庆幸，幸而我们生而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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