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教过招

（一）

　　这两个月，我经常暗自和自己投诉：苦！累！紧张！压力！生气！因为我练车。

　　态度和心理不敢一样，一因教练多，二因教练不好惹。

　　开始一个月，教练是一位来自国内北方的中年男士，性格却不粗线条，慢条斯理，面含微笑。练车，在我住的小城，路宽人少，避去交通高峰期，练车时几乎看不见人，也没几辆车在路上跑。北方教练的宗旨：把路考要靠的项目全部学到十拿九稳！起步停车、倒车转弯，一个接一个学，一丝不苟。

　　车窗必须全开，晚春的风有些冷，我却连手心都是汗：教练呵，慢点行吗？听朋友说，这样的城区之内，保持30英里，在慢车道，错不会太多。北方教练呵呵一笑：你看见限速牌子了？大部分都是45英里哦！考试路线上，有45、40、35、25、15英里不同限速的地段，你开一样了过不了关的！大胆开！我脚下有副刹，你怕啥？！不要比限速低过5英里。你大把轮（方向盘）打到位，回轮回到位，别偷懒滑轮，车子一定稳！

　　我加油猛开，随时变速，只要红灯我就等，北方教练说后面有人按喇叭当他透明的，确保路考不扣分！
　
　　这不难，我方向盘转得欢，车跑得快，竟然还跑了一次高速路！一个月下来开得颇有些英雄气概。教练弄到三条具体考试线路，并且在打印出来的地图上画给我，路考时考官会任选其中一条。他小心翼翼叮嘱：在车管局不上班时练哦！这其实已算作弊，你要小心，别被逮着，我很是感动。

　　车管局不上班的时候，教练的责任就自然落在我先生身上，我把开了30多年的道地老美先生成为西方教练。周末晴空万里，我们开车上路，三条线跑完一圈，西方教练拒绝作弊，声色俱厉：你练车为的是保护生命，不是应付考试！掌握开车技术第一！在西方教练铁面无私的监督下，我在空置的停车场的6棵大树中间两边开8字，画蛇形，没完没了流速掉头。两个小时下来，手臂酸痛：等我拿到了驾照再慢慢练行吗？西方教练不高兴：不行！首先你的观念有问题！练，练到本是过硬才去考试，反正有一年的练车期限！丁是丁卯是卯，每次不练到我叫手腕疼他脸色沉不回家！

　　一个月后，朋友们的关心八方而至。一位旧金山的朋友说：我朋友的朋友是一位教车师傅，在旧金山教车好多年，百发百中，你要不要试试？这一消息在我周围沸沸扬扬：我的西方邻居们说，好样的！去旧金山市里练车，够胆！你若能在旧金山市考取驾照，往后你就没有地方不感慨！我的东方朋友急了，有没有搞错！放着那么清静的地方不考，非去旧金山市里？！会开车的到那都能不开就不开，你竟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是武松咋的？！别逞强，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问北方教练，他说，先去看看，开两次，觉着不行就回来，咱们这里考比较轻松，车道又宽又多，我帮你约路上没车的时段路考，会容易些。我问西方教练，他说，你的事情你做主。

　　前思后想，我对旧金山的交通心理上是惧怕的，尤其唐人街那一区，路特别窄，人特别多，窄路两旁停满车，十字路口摩肩接踵的都是过客！旧金山的地形坡频势陡，初次坐车游行其间，仿佛玩水上滑板，波谷涛峰，大起大落，竟感觉些那急升速降的曲线美，和做过山车一样的兴奋。如今，自己开车闯“禁区”，恐怕感受到的是吓破胆！正犹豫，八十岁的婆婆来电话：你真勇敢哦！我为你骄傲自豪！我支持你的决定，我相信你是最好的！我这人就是受不得如此感情丰富的夸奖，放了电话就和旧金山的教练联系：我来也！

（二）

　　旧金山的教练身材瘦削得干练，是早年香港来的移民，说普通话时，最后一个字能拉很长的音，比如啦、嘞、喽等，想起香港电视剧里的对白。他的生意很不错，从来没有空车过，看来教得水平相当可以。我称他为南方教练。

　　第一次开车，就进军唐人街，我十指发抖，满头是汗！本来就被泊车占去空间的窄道上屡见不鲜的是双重泊车的卸货卡车、邮政快递的大个头车辆，我必须关注双向车辆，抓住间隙，打灯左借道，一绕过去随即打灯回右道。

　　我哪里遇到过这情形啊！顿时伸脖子瞪眼，前后左右的交通，三面镜子，两个盲区，减速刹车启动提速－－一双手一个脑袋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南方教练皱眉头：怎么开车的？又忙又乱！做什么这样快？！又不赶时间，慢慢开喽！反应快就好嘞，车速可得慢哦！你方向盘不可以动那么多的！动得多就回得多，你的车就画龙，一点都不smooth，考官不给你过的！还有哦，没有“红灯禁止右转”的牌子，停一停就往前溜，看准时机赶紧转喽！不要给后面的人骂哦！

　　因此那两个小时，我除了左转就右转，转得糊里糊涂时，南方教练放我下车，说：太不熟嘞，考不到牌的！多练几次喽！

　　我问他：什么时候是旧金山交通最不拥挤的时段？南方教练看着我，匪夷所思的样子：今天我们练的就是喽！路上多么清静哦！我惊呆呆地目送南方教练远去。

　　那天回家的地铁巴士上，我简直如霜打的茄子－－南北俩教练，教法完全不一样，这车究竟怎么开？！

　　晚上西方教练回到家，看见失落感严重的我正不知所措。

　　我愁眉苦脸的时候他竟然笑了：不错不错！两个地方、两个教练、两种开法，祝贺你获得多一份经验！要是能够在交通高峰去旧金山练车，就更好了，你的收获一定更多！再接再厉！先生很少鼓励我的，他做资深工程师许多年，纯粹的教条主义者。做事情经常被他鸡蛋里面挑骨头，如今好容易被抬举一次，怎么都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吧！一回生，二回熟，练它几次又如何？！拨电话，排时间，再向金山行！这期间我决定暂时不接受北方教练的高速教育和西方教练的魔鬼训练。北方教练和西方教练表态：完全尊重我的选择！我也终于硬气一回！

　　果然，两次练下来，最大的收获是，心里对在旧金山的开车的恐惧完全没有了！管它坡道怎么陡峭，我都能够上下自如，停走稳泰；左右转弯也会见机行事－－尤其是在四面“停车”标志的十字路口，旧金山的车不会如我住小城那么消闲，稳稳当当停下车，再按着先来后到的顺序继续走。旧金山的车，此时颇有见缝插针的路风，即使你先抵达路口的“停止”线，你一脚停车后要是稍微一犹豫，其他方向的车就当仁不让地赶路。我若按照北方教练的“停车、从一数到三、启动、走人”的方法，恐怕就过不了旧金山的路口了！

　　南方教练高兴起来，因为我被后面车按喇叭的几率越来越小，开车也若小家碧玉，25英里控制得恰如其份。最后一次练车结束，他说：好啦！我帮你约路考了，明天下午1点正！我心里七上八下，又激动又不安地谢了教练：好！我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