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屠猫记 (上、下) [打印本页]
作者: 章凝 时间: 2007-9-7 08:27 标题: 屠猫记 (上、下)
《屠猫记》(上)
“看热闹罗！看热闹罗！......”
楼道里传来孩子们的喊叫，我闻声冲出家门，沿着四楼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往下奔......
跑出楼门洞，抬头向大院当中空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黑压压一片人，总有好几十个，大多是孩子，大的、小的，以男孩居多。发生了什么事？
我家所在这大院，位于北京西城区阜城门外展览路，四座四层红砖尖顶楼房，甲乙丙丁，对称围起一个长方形，俗名“四眼井”。四眼井的居民大多为国家干部，上至司局长，下到臭老九，比如我父母。
那时正值文革，据说这四眼井在京城还小有名气，啥名气？青少年打群架的名气，好象“震”过海军大院、空军大院什么的，具体情况不清楚。只知道多少年后，大院倒是出了一个震动全国的人物，名叫魏京生，丙楼一个局长的公子，当时也是个打架斗殴的主。
加入看热闹的人群，很快我便弄清了当前的形势：肇事者是一只猫，确切说是一只野猫，一只没有家，或是有家但非法闯入了我们大院的野猫，于是享受到小猫过街人人喊打的待遇。
我来晚了，开始发生了什么没赶上亲眼目睹，眼下的情势是：野猫上了树，被追打得窜上了高高的树。树下的青少年不肯就此善罢甘休，纷纷商量着怎么办，如何将这不速之客捉拿归案，或是就地正法。
有人往上扔石头、砖头(京城青少年打架，很有名的一句话叫“抄砖头”)，但显然不够准头，小猫一面紧紧爬在树枝上坚守着阵地，一面发出声声哀鸣，不知道是求救还是讨饶。它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在劫难逃了。
我那时大约八九岁，小了点，又非来自高干家庭，背后没什么哥们撑腰，现在碰上这种大场面，没有动手参与的资格，只有在一旁看热闹，起哄架秧子的份儿。
这时候站出来几个顽主，从身上掏出橡皮筋弹弓，开始向树上射击，火力顿时猛烈，精确度更大大提高，入侵者身上接连中弹，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整只猫很快就被“花”了。突然，一发石弹不偏不邪，正中小猫的一只眼睛，只听得一声惨叫，猫儿从十米来高的树上一头载了下来......
人群发出一大哄，群情激愤争先恐后，拎着砖头、棍棒围上去，要给它来个最后了断，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小猫倒载葱落了地，接连打了两个滚，旋即站稳了脚跟；遍体鳞伤的它抬起一只独眼，迅速辨别一下周遭形势，紧接着拔腿开溜，忽闪腾挪、左奔右突，转眼之间穿过人群腿脚组成的丛林，窜出了包围圈，向东逃之夭夭......
煮熟的鸭子飞了，“猫真是有九条命呀！”众人纷纷感叹着，悻悻散去了......
(未完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9-7 09:27
"这时候站出来几个顽主，从身上掏出橡皮筋弹弓，开始向树上射击，火力顿时猛烈，精确度更大大提高，入侵者身上接连中弹，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整只猫很快就被“花”了。突然，一发石弹不偏不邪，正中小猫的一只眼睛，只听得一声惨叫，猫儿从十米来高的树上一头载了下来......"—— 场景写得有点血腥，看得心里有些难受。但我相信是一种真实。只是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只无辜的猫，那怕是野猫，也不能这样待之呀。驱逐出去不就完了。
作者: weili 时间: 2007-9-9 16:13
写完了我们才能知道，这些小孩到底有多狠？
作者: 金凤 时间: 2007-9-10 03:52
章凝吊我们胃口啊？那只受伤的猫后来是不是成精了，回来报仇？ ：) ：)
作者: 三川 时间: 2007-9-10 08:16
章凝可算恢复写作了，鼓励一哈哈。下集来了再说。
作者: xw 时间: 2007-9-10 08:25
这只猫，理应是比人灵活百倍的。但是，人有“智慧”。
昨晚让孩子看歌剧《卡门》，还有些顾虑。到看到士兵行礼，他们都
不知道那是在干什么？
想起我们小时候，估计都是在战争片中度过的吧。那打呀，打呀，现
在也许只有巴勒斯坦难民营还这样。
社会大环镜的教育。
作者: thesunlover 时间: 2007-9-10 13:50
多谢各位！
这个星期休假，反而杂事繁多，可能要等下周才能续完。
猫最终是要杀掉的，不然有负标题。场景会更加血腥，请大家做好思想准备。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9-11 10:14
Originally posted by thesunlover at 2007-9-10 06:50 PM:
多谢各位！
这个星期休假，反而杂事繁多，可能要等下周才能续完。
猫最终是要杀掉的，不然有负标题。场景会更加血腥，请大家做好思想准备。
最好是按你的思路写完这篇屠猫记后，再写一篇续篇，象金凤说的那样：“那只受伤的猫后来成精了，回来报仇？ ”不然，那猫太悲惨了。
作者: 章凝 时间: 2007-9-18 09:58
《屠猫记》(下)
四眼井东邻我爸爸的工作单位，北京市环境保护研究所。环保所一二百米见方，围墙四合自成一统，里面有办公楼、车间、食堂、操场，职工子弟随便出入，是我童年时代的小小乐园。
一日下午，我与四五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来到环保所玩耍。跑来跑去，跑到了一座废弃的礼堂旁。
“看！─”突然，一个小夥伴大叫起来。
顺着他的手指，几对目光齐齐射过去：那里，屋檐下一个破木头架子底下，阴暗角落里，龟缩着一只小动物。走近了仔细看：啊，是一只猫。只见它瘦得皮包骨头，浑身上下肮脏邋遢，突出的大脑袋正对着我们，上面一只眼睛亮着，另一只眼睛 ─ 另一只眼睛是一个红得发黑的大窟窿。
独眼猫！我大吃一惊：这不是两三周前，在大院被众人追杀的那只野猫吗？原来它还活着，并且没跑远，竟然躲到这里来了。
似乎感觉到了不妙，猫儿冲我们哀哀叫着，不知道是示威、求救，还是讨饶。
短暂的惊异过后，夥伴们兴奋起来：上次因为人多势众，大哥们儿们撑场面，没轮得上我们小字辈动手，这下可有用武之地了。
“打死它！”不知谁率先大喊一声，象是接到了冲锋令，摩拳擦掌的我们立马行动起来，开始向猫儿发起攻击。只是年纪到底还小，怕猫急跳墙，没人敢上前靠近，于是纷纷拾起地上的石头、砖头、木板、铁块，捡到什么是什么，没头没脑向三四米外的猫儿砸去。
再次遭到围攻的猫儿一面哀叫着，一面向前缓缓爬行，徒劳地躲避着雨点般的矢石。大家这才发现，原来它已经跑不动了，再没有了那天冲出重围的矫健身手。不知道是因为伤重，还是因为饥饿，总之它躲藏在这里，实际上已经是在坐以待毙了。
这个事实没有唤起我们的恻隐之心，大家继续凶猛地攻击，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直到那一时刻......
猫儿开始哭了，真的，是真的哭泣。它的脑袋，趴缩在两只前臂里，身子剧烈地上下抖动、抽搐着，自喉咙深处发出阵阵先是低沉，再逐渐上升，最后到达顶点的的抽泣......
几个孩子先后住了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吓得不轻：我们不知道，更没有料到：原来猫也会哭！虽然没有看到它的眼泪，但它此时此刻发出的肢体语言和声响，那节奏、频率和音调，象极了一个人在悲痛欲绝时发出的呜咽......
猫儿哭的时间很长，哭得我们再也不敢看下去，惊吓中，我们丢下它，跑开去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日子，不记得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一个人回到了现场，眼前的景象又让我震惊得永世难忘，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具完整的猫骨架，白花花的，上面没有一丝皮肉。
九条命的猫儿，在我们这些少年儿童的两次围剿痛击下，终于永远地安息了！
作者: xw 时间: 2007-9-18 11:33
>原来猫也会哭！
爱阳如果是画家，这一幅画肯定很高水平的。
"完整的猫骨架",是不是老鼠吃的呢？
作者: 三川 时间: 2007-9-18 12:09
猫儿开始哭了，真的，是真的哭泣。它的脑袋，趴缩在两只前臂里，身子剧烈地上下
抖动、抽搐著，自喉咙深处发出阵阵先是低沉，再逐渐上升，最后到达顶点的的抽
泣......
──结尾很好。这篇揭示了人类凶残的一面，同时也给人希望，孩子心中还是有一
丝善良的。
作者: cleosong 时间: 2007-9-18 12:52
Full of actions. I like it. 我们院一帮坏小子还曾把鞭炮绑在猫以巴上. 男的好象就是这样，在打斗中成长, 可谓“动物凶猛”....猫哭我也领教过，在我们给她洗澡的时候----就好象我们要杀了她，这一身跳蚤和灰土的小流浪儿。
作者: tukeli 时间: 2007-9-18 14:47
很受感动！那个年代就是这样的，很准确，很有代表性，这件小事放映了当年的时代精神。Lord of the Fly里面的英国小孩不也是一样？结尾也好。我们土家人看问题还真近似。
作者: weili 时间: 2007-9-18 14:49
写的是够感憾人的。
我有一只猫FRED是生病死的，临死时大叫，满眼恐怖万状，我现在也忘不了它当时的表情。我想它是真不想死，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作者: thesunlover 时间: 2007-9-19 08:54
多谢各位点评！
我们从小接受的是仇恨教育，残忍本能被激发，良善天性被摧残，小小年纪就如此
嗜血。我们怎样对待动物，我们也就怎样对待人。本文想要表述的就是这个。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9-19 11:38
Originally posted by thesunlover at 2007-9-19 01:54 PM:
多谢各位点评！
我们从小接受的是仇恨教育，残忍本能被激发，良善天性被摧残，小小年纪就如此嗜血。我们怎样对待动物，我们也就怎样对待人。本文想要表述的就是这个。
无言无言无言！
使我想起了现在，常能看到这样一些报道：某高楼顶层站有一自杀者，下面围观者高喊：跳呀跳呀快跳下来呀！随着人们“跳呀跳呀”的尖叫声，“轰”地一声，自杀者跳下了楼。高楼上的自杀者，也许正在生与死之间犹豫，是人的冷漠、嗜血将他推上了断头台。
红通通的大窟窿——彤
作者: 金凤 时间: 2007-9-19 14:17
这种事情在那个时代确实很普遍。现在的猫儿，狗啊真幸福。
Originally posted by tukeli at 2007-9-18 07:47 PM:
很受感动！那个年代就是这样的，很准确，很有代表性，这件小事放映了当年的时代精神。Lord of the Fly里面的英国小孩不也是一样？结尾也好。我们土家人看问题还真近似。
作者: thesunlover 时间: 2007-9-20 11:43
谢雪儿纠错！“红彤彤”用于形容太阳，这里不合适，“红通通”好象可以，比如形
容烧红的钢锭等。我改为“红得发黑”了，更接近实际情况。
回象罔：“完整的猫骨架”，应该是自燃风干所致。动物尸体被其它动物所食后，
骨架会遭破坏，骨头散乱于地。
作者: thesunlover 时间: 2012-8-17 18:31
提起来给诗大姐看看。
作者: 诗人之赋 时间: 2012-8-17 19:49
下班回来我一边吃东西一边拜读了章凝的大作。
我在文革中是属于应该被乱棒打死的那一类，道县就是我工作的邻县，只是他们迟了一步而已。那时我愿作一只猫！因为它肯定是出身贫苦，没有海外关系，无须遭斗争和批判。人道是：“寧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
从昨天起，我回到家中就要去后院看看那隆起的小小土堆，觉得我的猫咪还安然在其中，心也就稍稍好过些。我们的猫还只有十岁，正当年少，无灾无病的突然去了，我们是没有准备的。猫咪把我们的家当它的家，我们也把它当作我的家人。我常说这里住着两个半人，猫咪只是不会说话，它甚么都懂。
作者: xyy 时间: 2012-8-21 15:42
不管白貓黑貓，不管野貓家貓，一旦誤入大院深處，爭渡？爭渡？惟是一條死路。
作者: thesunlover 时间: 2012-8-21 16:19
北京长大，最恶两类人：一为地痞流氓，多为工农或小市民出身；二为高干子弟，也就是进城当家作主泥腿子的下一代。
京城司局长算小官，但这些高干子弟基本上就是本文里的这种货色。现在这班人开始接管中国了，于是“屠猫”变做“屠人”。
作者: 诗人之赋 时间: 2012-8-21 18:17
幽幽故国，不堪回首。中国这么多人，为何要来这遥远的地方？
小猫咪悴死一周了！这些天我们都很难过，平时每早起来要做的事现在都不要做了，出门去总觉得家里有人，现在也没有了。无穷的怀想和婉惜萦绕在心头。它平时看我们回来总是趋向前来，那样温顺，纯洁，我在网上找寻小猫悴死的原因。因为它死前健健康康活活泼泼，怎么会死的？
有人说小猫对自己的死是有预感的，它们不会在家中等死，多半会跑出去。有的一去不复返，再也不会来了。我们的猫还算好，它让我们看见它，不然，我会天天对着园子喊它。变成神经病！
我过去常常摸着小猫说：”来世不要做猫，多可怜！“
我们有来世吗？
作者: xyy 时间: 2012-8-23 15:01
看來詩大姐應該考慮“續弦”了。
作者: 诗人之赋 时间: 2012-8-23 19:31
我和我先生都不打算再养别的小动物了！太多的心理折磨！
今早对面的邻居过来搬走了我们小猫玩耍的架子，她还很喜欢。附件 1 : 
0001_meitu_2_meitu_8.jpg (2012-8-24 15:56, 149.86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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