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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墓地 [打印本页]

作者: 如梦 时间: 2007-2-10 23:02 标题: 墓地

每天上班都会经过一块墓地。因为是开车，总是匆匆而过。但那儿正好有个红绿灯，有时就能停下来稍稍多看上两眼，尽管看不真切。

它不象是一般市民的墓，好象是阵亡军士之类的。有些墓碑很高，水泥做的，象华盛顿DC的方尖碑。墓地并不大，沿街是齐腰高的密密的白栅栏，左右和后面都是高大阴森的松柏，象天然的屏障，把墓地和周围的世界隔离开来。那些高矮不齐的墓碑，就象一群隐士，静静地站在那里，真正的与世无争。

和中国的坟墓比起来，我更喜欢西方人的这种墓。没有隆起的坟堆，似乎就少了点凄凉的感觉。死者的家属要是住的近，常会在墓前放点鲜花或花圈。圣诞节的时候，好多墓碑前都有松枝扎的花环和圣诞花。

小时候觉得人死了就象睡着了一样，所以从来不怕。我外婆死的时候，正好是轮到我和一位表哥陪在身边。外婆那时已经很虚弱，一直昏睡着，偶尔微微睁开眼。喂她吃东西得用喂小孩子的勺子，一点一点灌进嘴里。那天喂完晚饭，外婆忽然大睁开眼，声音很硬郎地和我们说话，还想坐起来。可是没多久，就觉得累了，要躺下。看她的眼渐渐闭上，又微微睁开，又闭上。我们不知道，以为她是快睡着了。旁边床上的家属是位上了点年纪的大嫂，走过来看了一眼，就神情紧张地对我们说，还不快去喊人，老太太不行了，直翻白眼呢。

果然，外婆就这么眼睛翻着翻着地去了，象睡着了一样，很安详。直到现在，我还一直觉得只要能象外婆那样没有痛苦地走，死有什么可怕呢。

有一次和朋友一起去给他父亲的墓送花环。花环是松枝做的，上面缀着一些红色的小果子，是在路上的超市里买的。

墓地在一座小山上，很安静地俯瞰着下面的小城，车子能一直开到墓前。把花环放下，我环顾着四周。大概是因为圣诞节快到了，好多墓前都放着圣诞花或者象我们这样的花环。他父亲的旁边，站着一个小小的墓碑，碑前却放着一盆小松树。墓碑上是个女孩子的名字，1970 – 1988。这个女孩子只活了十八岁。

回家的路上就一直想着这个女孩子。十八岁，是因为生病还是车祸呢？这么年轻，可能还是个大学生吧？墓前的松树看上去是新近放在那里的。她的父母一定很想她，一直都来看她。她爱过么？当年的情人还会想着她么？从去世的时候算起，她睡在地下的时间倒快赶上她活着的时间了。再过几年，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如果这个墓园还在的话，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大部分就是躺在那里渡过的。

我们将来大概是不可能回国去养老了。将来我们的墓地会在哪里呢？

也要选在这么一个小山上。要是人真有灵魂，晚上就可以站在那里，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然后，飘落到自己想见的人窗外，在灯影茶香中，静静地一起待一会儿。

活着，家是我们的归属。死了，墓地就是躯壳和灵魂的栖身之地。而往往，人在墓地渡过的时间要比活着的时间长得多了。

人在世上活着，真的只是做了一次很短很短的过客啊。

作者: weili 时间: 2007-2-11 11:17
下面是我长篇小说追逐18章里的一段，与你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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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的上午，扫墓的人不多，象往常一样，这里安宁恬静。是啊，死人远远多于活人的地方，当然寂然，当然沉默。成百上千个坟墓，被松树、橡树、枫树等树墙，分成了几个群组。柏油马路四通八达，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坟墓。

顾磊把车停下，走了出来，他正好面对着，是一座竖满十字架的小山包，这里有一个全世界基督受难十字架的小型展览。

依次顺序，从上到下，木头的、金属的，石头的；南美风格，东欧形状，爱尔兰特色，最巨大辉煌的，是从菲律宾海运而来的合金十字架，足有三层楼高……

这种景观实在震憾人。如果人的死亡都能和基督耶稣的替人受难联系上，那么这桩事情，的确不算悲惨。所以，每次来这里，顾磊都在幻想，是否应该买下一个大合墓，把自己的所有亲人：爸爸、妈妈、姐姐和女儿，都移来这里团圆。这里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氛围又是这样的自由。他羡慕所有能够安息在这里的幸运生命。

的确，在这个小城郊区的公墓中，每一个逝者都是独特的，幸运的。他们的坟上，环绕簇拥着不同的树木、花朵、吉祥物；亲人们为他们特意建造的墓碑，也是大小、形状、颜色有别；最奇妙的，是镌刻在墓碑上的语言，来自于世上如此众多的国度；埋藏的人呢，有加拿大土生土长的，当然也有众多的移民。顾磊能分辨出德语、俄语、拉丁、朝鲜字，中文......

读着这些陌生人的墓志铭，就好象理解了每一个逝去的可贵生命。顾磊又想起了复仇王子几百年前那庄严的诘问：生，还是死，哪个更好？

突然，他的眼睛被照耀了一下。不是因为他在一桩洁白的墓碑上，看到了一个美丽飘逸的女子肖像，而是因为在她像片的旁边，有那火红颜色的深厚镌刻：

THE BELOVED

You who dwell in the gardens,
The companions listen for your voice –
Let me hear it!

THE SHULAMITE

Make haste, my beloved,
And be like a gazelle
Or a young stag
On the mountains of spices.

这是什么英文诗？怎么这么熟悉哟？哪里见过？

顾磊在脑海中翻译着，回忆着。原来如此，他反应过来了，这是圣经里，雅歌中，第八章的最后一段：

你这徜徉于园中的可人
既然同伴们能听到你的声音
请让我也听到！

快来，我的最爱，
如羚羊，似小鹿地奔来
让我们相聚在幽香弥漫的山顶上。

恒远隽永的世纪对话！

爸爸和妈妈的骨灰，被撒在了那条夺去了他们生命的河流里；姐姐顾清的小尸体，埋在了园阜乡下；而宝贝女儿顾星星，正孤独地一个人，呆在华中市的人民公墓里……

顾磊一遍又一遍地朗诵着，这雅歌之中的歌中之歌。他是多么希望，能和自己的全家人一起，手拉着手，久久地拥抱，不管是死是活……

让我们相聚在幽香弥漫的山顶上！

作者: 如梦 时间: 2007-2-11 22:28
为力好. 我是学着把一些情绪写下来,写的不好. 谢谢鼓励.

作者: weili 时间: 2007-2-12 10:57
你写的很好。写随笔是好习惯。不然时过境迁，就忘了。

作者: thesunlover 时间: 2007-2-14 12:19
感同身受，如梦写得很不错。

我也喜欢游览北美的墓地，呼吸那里的空气，看那些鲜花，看那些墓碑，碑上的文
字和照片，特别是生卒年月。见到特别年少的，我深深叹息；见到比我小些的：噢，
你竟然已经先我而去了，不可思议；见到比我大不多的：如果我象你，也来日无多
了；见到老寿星，我赞美一声。

墓地是最能让人安静的地方，墓地是沉思冥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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