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逃学的日子 [打印本页]
作者: 八十一子 时间: 2006-5-21 19:26 标题: 逃学的日子
逃学的日子
八十一子
日前见到有人最近在中国西南地区拍摄的几帧照片,拍的是农村学校里孩子们上课的情形。在一间黑洞洞的屋子里,孩子们坐在石头上,就着石头和木板搭成的课桌,或者在自己的膝盖上摊开书本,津津有味地读着课文。几个男孩子污脏的手脸象极了我儿时的伙伴们。
小时候特别喜欢逃学。父母工作流动性大,我则每年至少换一次学校,印象最深的是读三年级时换了三所学校。这些学校多在乡村。记得有一次搬家到了黔北一带,到一所乡村小学插班,跟着校长进教室时,老师正在用方言讲课。黑板上大书“蜻蜓”二字,老师却指点着它们教我们念作“点灯儿”。“蜻”字念“点”,“蜓” 字念“灯儿”,还带着儿音。想也想不通。拿出课本,课文却是我在上一所学校已经念过,所以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也还可以勉强听下去。但是课本上也找不到哪里注了这两个字的怪音。下课后问其他孩子,原来当地话管蜻蜓就叫“点灯儿”!你说不逃学我又怎么办?
逃学的乐趣很多。比如说冬天里到后山去烧炭就是一大乐趣。黔北的冬天也满冷。教室的门窗都是破的,灌着风。两手冻得通红,拿不住笔。自己就找个大一点的铁皮罐头筒,在筒身靠底部一圈用钉子打上一些眼,筒口穿上铁丝拎着,就成了个小炭炉。烧个小炭火放在脚下,不时烘烘手。清早去上学,从食堂里给自己买个馒头带上,给老师也带一个。走在路上,会合了同学,多拎着这样一个小炭炉。从别人的炉子里取块燃着的炭,放在自己的放好了木炭的炉子里,抡圆了胳臂把炉子甩它几圈,火就燃得旺旺的。中午用它来烤馒头,或是烤跟农村同学用馒头换得的煮红薯。用的木炭要自己设法。到学校后山,在斜坡上刨个二尺大的坑,里头一层层放好柴棍。柴是上好的极硬的青杠杂木。坑的顶部顺着坡掏条小沟,用石块和土盖好,就成了烟囱。点上火后,看看燃到一定程度了,用石片把坑盖好,用土封上,坑底留一小洞通气。看到烟囱尾部青烟袅袅,就可以走开了。过两个时辰回来,把气孔堵上,让火熄灭,再刨开石片,就得到木炭了。烧出的木炭除自己够用外,还可以很慷慨地拿些给同班的女孩子们。
有时候索性伙同三、五人到山里头“打游击”。人分成两伙,一方守,一方攻。我们喜欢守,不喜欢攻。攻山头不光是累,更重要的是很危险,要 “玩命”。守的一方先上山去,收集大小木头石块,在路口上做成“滚木擂石”。这些滚木擂石要堆的很巧妙,并在底部做上机关,见攻打的人上来了,发一声喊,把机关使劲一拔,滚木擂石就轰轰地滚下山去,阵势很吓人。不过,我们都有经验,见石头木头飞来了,要么靠在大树后,要么躲在土坎下或巨石背后,等它们飞过。只要不站在路上就行。后来想想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受过重伤。大概我们的力量有限,搬得动的木头石头的块头一般不够大。另外,山坡上树木也茂密,滚木擂石的作用有限。可有时候也有大块的石头滚的很远。有一次,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块大石头跳跃着,奇迹般地越过各种障碍,顺着山坡一直滚下去,终于在坡脚一户人家的土墙上打出一个洞来。我们一哄而散,并且接连几天不敢到那一带去。悄悄地令其他孩子打听,没听说有人受伤,才又从新在那里出没了。只是再也不敢在山坡下有人家户的地方放滚木擂石了,无论那人家离得有多远。
读高小时住在一个小镇上。学校后头的山里有座小庙,是我逃学后喜欢去的地方。在庙后的菜园里找个角落坐下来,读些《十万个为什么》之类。那个庙里有两个和尚。他们多在菜园里忙着,并不理会我。其中一个和尚模样十分古怪。一样的剃得光光的头,一样的青布直裰,他却是极高极瘦象棵竹竿,佝着身子。站在他跟前看他,他那颗脑袋跟悬在半空中似的。他高鼻深目,还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开口讲话倒也是地道的当地话。除了样子怪一点,人倒很和善。那时候,大城市里已经闹起“文化大革命”来。乡镇上也出现了戴红袖章的“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弄得人心惶惶。渐渐地,学校里不上课了。有一天,我又去那座庙。走到后头的菜园里,却见一个角落的地上散放着一些石佛的头颅。我兀自站在那儿呆呆地看,听见身后有人来,转身一看,是那个怪和尚。他站在我身边,忧郁地望着那些佛首,对我说,出去不要对人讲。原来这些佛像的头颅来自大一点的地方的一些庙宇,是被“破四旧”的人们打坏了的菩萨的残部。我站了一会儿,悄悄地退出了菜园,后来再没有独自到那个庙去。即便和伙伴们去了,我们也不去庙后的菜园,也不知道那些佛像的头颅后来怎样了。
那时候,我和我的伙伴们是坐在木头制作的长凳上,在刻满了字的木头课桌上读书的。将近四十年过去了。现在看到的那几帧照片里的孩子们却坐在石头上,在石头课桌上,甚至在自己的膝盖上读书。或许他们会更懂得珍惜自己的机会罢。
作者: 廖康 时间: 2006-5-21 20:28
八兄也忆旧了。
作者: 八十一子 时间: 2006-5-22 13:56
Originally posted by 廖康 at 2006-5-22 01:28 AM:
八兄也忆旧了。
还好还好。偶尔忆忆旧还谈不上是老的标志。听说判断男人有没有老的真正标准是在他看来是否所有的女人都好看。男人要是看着每个女人都好看,那他就一定是老了。 有鉴如此,我走在街上就特别注意看看有没有很丑的女人。这个习惯很误事,让人漏过很多看美女的机会。
作者: 简杨 时间: 2006-5-22 14:02
>>男人要是看着每个女人都好看,那他就一定是老了。<<
不是因为老了,而是因为有了宽容之心。
作者: 余立蒙 时间: 2006-5-22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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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学校后山,在斜坡上刨个二尺大的坑,里头一层层放好柴棍。柴是上好的极硬的青杠杂木。坑的顶部顺着坡掏条小沟,用石块和土盖好,就成了烟囱。点上火后,看看燃到一定程度了,用石片把坑盖好,用土封上,坑底留一小洞通气。看到烟囱尾部青烟袅袅,就可以走开了。过两个时辰回来,把气孔堵上,让火熄灭,再刨开石片,就得到木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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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爷是行话. 我托毛的福, 少年时随父在皖西大别山下放四年多. 与农民打成一片. 多识鸟兽草木之名. 那里烧炭用栗树, 不是普通栗树,而是一种叫白栗杈的, 不粗不细才合用. 青杠木沉重硬密, 烧出的炭一定火力劲足.
作者: adagio 时间: 2006-5-22 16:27
八兄文字常有沈从文的感觉,一定和小时在西南一带的经历有关。
我在黔出生,小时还在苗家寄养过。呵呵,和八兄认个老乡吧。:)
作者: 八十一子 时间: 2006-5-23 07:10
Originally posted by 简杨 at 2006-5-22 07:02 PM:
>>男人要是看着每个女人都好看,那他就一定是老了。<<
不是因为老了,而是因为有了宽容之心。
谢谢简杨美言。
作者: 八十一子 时间: 2006-5-23 07:13
Originally posted by 余立蒙 at 2006-5-22 07: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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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托毛的福, 少年时随父在皖西大别山下放四年多. 与农民打成一片. 多识鸟兽草木之名. 那里烧炭用栗树, 不是普通栗树,而是一种叫白栗杈的, 不粗不细才合用. 青杠木沉重硬密, 烧出的炭一定火力劲足..
余兄这才真是行话。好的栗木炭敲起来当当响。
作者: 八十一子 时间: 2006-5-23 07:23
Originally posted by adagio at 2006-5-22 09:27 PM:
八兄文字常有沈从文的感觉,一定和小时在西南一带的经历有关。
我在黔出生,小时还在苗家寄养过。呵呵,和八兄认个老乡吧。:)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阿达久还记得黔东南的秀丽山水?
作者: adagio 时间: 2006-5-23 14:07
我只在贵阳和凯里呆过,6岁时就随全家迁回原籍了,不记得见过秀丽山水,只记得天气总是阴郁,街上萧条,行人也难有喜色。那时文革后期,估计大人的日子不好过的。
一晃就30多年了,我近年常想回去看看,怕是认不出什么来了。
作者: 八十一子 时间: 2006-5-23 21:22
Originally posted by adagio at 2006-5-23 07:07 PM:
我只在贵阳和凯里呆过,6岁时就随全家迁回原籍了,不记得见过秀丽山水,只记得天气总是阴郁,街上萧条,行人也难有喜色。那时文革后期,估计大人的日子不好过的。
一晃就30多年了,我近年常想回去看看,怕是认..
是啊,曾经是号称‘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的地方。不过,跟我见到过的很多地方比,倒也没有特别贫困太多。那时候的中国,大概只有上海还像个人住的地方。
作者: fancao 时间: 2006-5-23 21:28
这次回国,到贵阳看了看,倒是个挺美的地方。只是人太多,黔灵公园里挤满了人,花溪也是人山人海,都挤不进去,干脆就不去了。附近的几个钟乳石公园也很漂亮,可惜开发过度,钟乳石全变成土黄色的。
作者: 八十一子 时间: 2006-5-23 21:59
凡草去了云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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