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原创] 我的两个“伊甸”文友 [打印本页]
作者: 程宝林 时间: 2009-3-13 13:10 标题: [原创] 我的两个“伊甸”文友
我的两个“伊甸”文友
程宝林
1
白荒地
白荒地。这可能是东北一片荒原的名字,被白兄拿来,作了自己的网名。
我是在读了他的一篇写病中父亲的散文后,才知道他童年少年时代的一些旧事的。我们认识的时候,都太年轻,20出头,我们只有未来,没有过去。
现在,中年已半,未来日短,过去渐长了。
白荒地站在走廊里,说出一个当时很有名的中年作家的名字,问我是否认识他。那大约是1984年的事情。他说的是他叔叔。
我们比邻而居。他的宿舍就在我的宿舍旁边。我们在同一个食堂吃饭,在同样的教室上课。我们就读于北京某大学著名的“喉舌系”。我高他一级。
我们都写诗。刘湛秋译的那本普希金诗集,是我们最喜爱的诗集之一。
直到今天,在他的诗歌中,还能看到俄罗斯湛蓝的天空与白桦树的影子。
依稀记得,至少有两件趣事,与白荒地有关。
有一天,我骑车去西郊某单位看望一位毕业分配到那里的老乡。白荒地主动提出,陪我一起去。于是,两辆自行车,在西郊的田野间,穿行了一两个小时。
还有一次,他说手里有两张外国交响乐演出的票,请我一起去看。演出地点不远,就在海淀影剧院,演出者是南斯拉夫交响乐团。
20多年了,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这些小事,如果不是白荒地,就一定是他班上另外一位同学。
确切无疑的是,2006年春天,在加州旧金山湾区,我们重逢。他回国探亲后返回,住在妹妹家里,请我过海一叙。
我们去一家自助餐厅吃饭,说不完的话。白兄在1989年初夏之交,是颇经历了一番风险与历练的。去国之后,白兄克服重重困难,一口气,拿下硕士和博士学位,如今任教于某大学。郁结在他灵魂深处,对于那一个血腥夜晚的悲怆和悲悯,构成了他海外生活的精神主线。他的言说和坚持,无不与此相关。
“有些日子刀子一样/ 将人的一生一分为二。”这是我的诗,写给那个死我,又复生我的日子。那个日子之前的我,想搭乘那列风光的火车,去大家都想去的地方,像获邀参加一个派对;那个日子之后的我,只想独自下车,哪怕摆一个小摊,养活自己和家人。
吃饭间,白兄掏出一本白色封面的诗集来,是我的《雨季来临》,我1985年2月自费出版的诗集,当年曾经轰动诗坛和中国的校园。书的封面上,有一道深深的印痕,是上面压着其他书后留下的尘印,20年,已经无法消除。
他请我签名相赠。
1985年3月的某天,在我们大学的食堂前,我们班的同学,在卖这本诗集。300本书在半小时内售空。塞到我们手里的,大多都是食堂的菜票。
白兄当时买到书后,见我被要求签名的同学团团围住,就没有请我签名。
这一拖,就是20多年。
白兄从美国,回到北京久违的家里,为了翻找这本书,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当它被跨海越洋,带到我的身边时,带给我的,其实是一首诗。
关于友情,关于诗歌信仰,关于时间与空间,关于命运中的“遇”与“不遇”,人们通常说的那个“缘”字。
谢宝瑜
我与谢兄,并不相识。蒙《伊甸文苑》的为力女士牵线搭桥,谢兄将他的长篇巨作《玫瑰坝》寄赠给我。连夜阅读,书中的西蜀景色和古朴的人物语言,令我相当喜欢。“一火镰”就是“一会儿”的意思,“鼓朵”就是“逼迫”的意思。这部长篇小说的艺术得失,自然是另外的话题,单是浓郁的地方特色,和土改、合作化时期的时代氛围,就值得我一页页读下去。
遂写信给他,请他对自己略作介绍。有的人,将自己的网络生活和现实生活,绝然分开。在网上认识的人,绝不在现实生活中来往。这些人当然有这样做的道理和自由。但我不同。我希望认识并结交的,是有名有姓、有血有肉,有情趣有追求的人。和这样的人交往:电邮、电话、相逢、饮酒。这些才构成精神世界和内心生活。
谢兄很快就坦率地将自己的“简历”传给我了。
我惊喜地发现:我们的人生,至少在以下几个空间,发生过交错,虽然,这种交错,出现在不同的时间:
在我担任记者编辑的那座城市,他就读于当地最有名大学的英语系。
我曾经在80年代中期,被派到有“月亮城”之称的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首府西昌,担任驻站记者。一人独居,自由无比。
他曾经在这座城市的一所中学任教。
在西昌驻站期间,我曾去一个美丽的山城“越西县”采访。那里的苹果种植有悠久的历史。而他,恰恰曾经是越西县苹果站的技术员。
我记得,我住在县政府招待所,一座洁净的小院,梨花如雪。一位美丽的彝族乡女团委书记,到县城来学习,是我的邻居。在短短的两天里,这家僻静的招待所,只住着我们两人。一个来自省城的记者,和一个本地的彝族女干部。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故事,但没有故事的故事,也仍然算是一个故事吧?梨花如雨,青春如梦,那些诗意的日子!
住在西昌,无事可做的时候,我就骑车半小时,到位于邛海边的西昌师专,找我的诗友张建明老师。他住在一间农村式的土屋里。我们用一个电炉吃火锅,由于薪水微薄,基本上无钱买羊肉、牛肉、鳝鱼、泥鳅等吃火锅的材料,最多有点午餐肉,此外就是大白菜了。
后来,我赠他一联:
“白菜火锅犹堪忆
邛海明月最惹人”
谢兄长篇小说的故事发生地,在早已被撤销的西康省。当时的省府设在雅安。那是一座依山临水的小城,青衣江穿城而过。我的妻子尔雅就在那里长大。
谢兄是川人。川人善釀,白酒驰名世界。不知谢兄是否是一位饮者。圣贤寂寞,饮者留名,李白不是这样说过吗?
我在夏威夷,藏有茅台真品、泸州老窖特曲、大曲各一瓶,并极品铁观音一盒。
人在美国,犹如独步沙漠。美丽如天堂的夏威夷,则是沙漠中的戈壁。
有美酒而无可举杯相邀之客,有好茶而无可以品茗倾谈之友。
“天生我才有何用?”我一路奋斗,将自己奋斗到天之涯、海之角,四望茫茫,只闻涛声的地方了。
2009年3月12日,夏威夷无闻居
附录:
诗人伊甸笔下的:程 宝 林
1983年到1985年,我在浙江湖州师专中文系读书,担任学校“远方”诗社社长,与全国许多大学生诗人有过频繁的联系,比如许德民、傅亮、卓松盛、黄灿然、苏历铭、潘洗尘、包临轩、朱凌波、吕贵品、杨川庆、杨榴红、尚仲敏等等,其中还有北京人民大学红叶诗社社长程宝林。1984年年底,我收到红叶诗社寄来的一封为程宝林出版诗集筹款的信:
伊甸及浙江诗友们:很冒昧,但为了诗,为了一种愿望,我们不得不这样冒昧。本来,我们只打算将程宝林的诗集《雨季来临》印刷少许分赠诗友们。但谢冕老师却鼓励我们,为这本诗集写序,外地的一些诗友建议我们增加印数。我们何尝不这样想呢?仅靠程宝林卖掉录音机和漂亮的皮夹克,仅靠红叶诗社显然不够,于是,我们决定向诗友们借款集资,使这本诗集得以顺利出版,待诗集销售后,立即奉还……
信末的署名是“北京红叶诗社”。落款日期为1984年12月1日。
我当即寄了钱去,寄多少钱现在已想不起来,后来程宝林卖掉了他的诗集,就把钱寄了回来。
我的书架上至今还并排站立着两本《雨季来临》,扉页下方分别写着:“送给诗兄伊甸——宝林于1985年3月29日”,“送给老伊和他的女友甸小姐——宝林85年4月23日于人民大学”。诗集由谢冕作序,后面还有李小雨的评论。
那几年里,我和宝林大约有十几次在同一期刊物同一个栏目发表诗作,彼此都很熟悉对方的作品。虽然都一样地口语化一样地快节奏一样地充满激情充满幻想,但今天回过头来看,宝林的诗更清新更有情趣,而我当年的诗则明显地暴露出一种肤浅的乐观主义。
1985年夏天,宝林从人民大学新闻系毕业,他本来被分配在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能够留在首都工作,是很多大学毕业生梦寐以求的事。但宝林当时爱上了一位川妹子,为了爱情,他放弃了这个留在北京的机会,不远万里奔赴成都,在《四川日报》做了一名编辑。1987年,我和妻子到九寨沟旅行结婚经过成都,第一次见到了宝林和他又美丽又温柔的女朋友。
当年的宝林清瘦、朴素,虽然已工作两年,仍然是一副大学生模样,正如李小雨文章中对他的描绘:“黑瘦而单薄,眼睛遮不住一脸的孩子气,口中讷讷的,似乎话不多,但似乎又有许多话要讲,因为拘谨,而终于没有讲成……”我和宝林的性格比较相似,我们都出身底层,都有一种从底层社会带来的拘谨、木讷和敦厚。但由于彼此一见如故,双方的女伴又都是一样的善良和谦卑,所以我们的相处和交谈非常愉快。他和我讲了他对女友的深深的爱,他在报社遇到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比如报社对他请假参加青春诗会一事的阻挠),他对湖北老家亲人的牵挂等等,我们像老朋友一样互相信任,无话不谈。他把报社给他的那间单人宿舍让给我们住,又带我们去见了龙郁、孙建军等一些诗友。
然后,然后……二十二年天各一方,再无见面机会。这几年在报刊和网络上陆陆续续读到他的一些散文,发现宝林还是当年那个率真、耿直、胸怀坦荡、见义勇为的宝林,当然更成熟,更有力量。他写故乡和亲人的那些散文,字里行间有一种悲悯和反思的沉重,比如他的《归国纪事——归葬》,虽然写的是他亲身经历的事,实际上是对苦难的中国农村社会的深刻解剖,读后让我感慨良久。另外,他在自己的博客上直言不讳地谴责某些缺乏良知的御用学者,体现了他思想的敏锐和信念的坚定——这是我特别赞赏和敬重的地方。
但愿有一天,能与宝林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突然相遇,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在我认识的诗友中,宝林是让我感觉到可以彻夜长谈的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作者: weili 时间: 2009-3-13 13:50
‘我们就读于北京某大学著名的“喉舌系”。’
我们当年不敢就读这个“喉舌系”,你们读了,相对于我们,你们就是勇敢的人们。
所以你们现在写东西,才能下笔成章。:))
作者: 白荒地 时间: 2009-3-13 14:07
是的, 那是东北一大片荒原的 名字, 曾经跟童年的伙伴去那里玩, 一望无边(在孩子眼里) 开满摇曳的野花,也有溪流。
作者: 杨林 时间: 2009-3-13 15:27
Originally posted by weili at 2009-3-13 10:50 AM:
‘我们就读于北京某大学著名的“喉舌系”。’
我们当年不敢就读这个“喉舌系”,你们读了,相对于我们,你们就是勇敢的人们。
所以你们现在写东西,才能下笔成章。:))
我不是文人,但也有幸与一些文人成为朋友。宝瑜兄是我见过面的挚友,白荒地是我未曾谋面的朋友。
你们出口成章,甚至出口成书。我能出口成句就不错了。
作者: youming 时间: 2009-3-13 18:29
极度认同:
----我希望认识并结交的,是有名有姓、有血有肉,有情趣有追求的人。和这样的人交往:电邮、电话、相逢、饮酒。这些才构成精神世界和内心生活。
作者: 文英 时间: 2009-3-14 09:59
在各位先生面前
我就是个小学生
什么都不懂
作者: 老牛 时间: 2009-3-14 11:31
喜欢这样介绍文友的文章,淡淡地,可以喝着茶磕着瓜子或者喝着咖啡吃着甜点慢慢看。呵呵!请多写写!
作者: weili 时间: 2009-3-16 14:09
然后该写廖康、文取心了吧?
作者: 冰花 时间: 2009-3-18 19:29
程兄的散文很耐读~~~
作者: 如梦 时间: 2009-3-18 19:49
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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