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文章写到这里 就可以结束了,但回到旅馆后的经历我不得不提一笔。到旅馆后我照例在游泳池内游两圈, 然后在游泳池边的酒吧喝上一杯。 酒吧内有个年轻女子在自斟自饮,另外有一群西装笔挺的人围着一个白发披肩的老者聊天。那老者风度翩翩,好似个落魄艺术家或者过气的老嬉皮士,穿着潇洒却有些破旧,其他人则对他毕恭毕敬的, 只听他一个人抽雪茄神聊。我坐在那里,想喝完就走,但那女子向我问好,希望同我聊天,我开始还以为她是小姐一类想离开,但后来知道她是波兰来开会的专业人士,搞国际法的律师。因为我到过她波兰的家乡垮可夫城,于是话很投机,我聊起肖邦,聊起历史上波兰饱受德国和俄国的侵略,曾经亡国一百多年,我说,如果不是波兰优秀的文化,波兰不会重新复兴的。那波兰女子点头赞同。“不对,是我们解放了你们的国家!”(we liberated you!), 从吧台另外一边,那老人开始突兀插话,于是,我以及那名波兰女子,同那个老人争论起来。 后来又谈到国内刚刚过去的新奥尔良卡翠娜飓风灾难,我表示,政府救援不利,他竟然说:“一群黑鬼,谁在乎他们”(A bunch of blacks, who cares), 我对如此缺乏同情心的人感到愤怒,同他争论起来,他说那群黑人是人渣,水灾过后街道首先卖的不是食物和水,而是毒品。 因此不值得救。 他还为伊拉克战争辩解,并从国际战略角度谈,我正好对此还有些研究,将他反驳得哑口无言。不过,当我说他是共和党保守派的时候,他不以为然,他说,两党的政客都为我帮忙,我不需要选举,我收买政客(I don’t need to vote for them, I buy them),他这样狂妄让我这个记者出身、也颇见识过一些大人物的人感到不齿, 我禁不住说了几句话刺激他。因为同我辩论的时候, 他一直引用一知半解的孔子的话,我这时说。你知道吗?孔子说:“寡廉鲜耻,鲜矣仁(if you are lost to shame then you have no affection)”。这时,他的保镖秘书出来说话,他说:“你知道你是跟谁在说话吗?(young man , do you know who you are talking to?)他是投资200亿美元,在世界各地开设很多赌场的、、、”。我回答到:“我不在乎(I don’t care),错误就是错误的, 不论有钱没钱”。我临行告诉他,孔子还说,三人行 必有我师,让他不要自以为是。他倒是一改傲慢态度,要同我交朋友, 还给了我名片,约我第二天见面在一起喝酒。
回到住处,我想了很多,一天内认识两个人,竟然都是五十七岁,一个善良但无家可归;一个腰缠万贯、呼风唤雨,但没有任何同情心,要是他们综合起来就好了,因为一个人希望帮助别人,但没有能力;一个有能力,但不愿意。我第二天同那赌博兼地产大亨喝酒,他却避谈政治,开始大谈如何从一个穷小子、一个第二代移民来美国创业成功的经历,接着询问我在中国周边哪些地区投资赌场风险小,中国还有多少年能开放赌博业等等,谈话变得客气,但因为没有思想的交锋,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毕竟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我无法和他交朋友。
离开西礁之后,瑞塔飓风即将来临, 我感到不安,打电话给老坎尼,他还是那句话,不要为我担心。他还补充说,你知道吗?飓风最坏的结果就是家中房子倒塌,无家可归,而我,没有房子可以倒塌,至于无家可归,我早已经为此准备好了( I am so well prepared for it),说完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得眼泪几乎流出来。我脑海中浮现出那天黄昏我同老坎尼在西礁道别时的情景:他羸弱的身躯推着摩托车和自己的全部家当,在小雨中茕茕走向他的栖身之处:一座大桥洞,当时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禁心酸,为什么一个诚实、善良、勤劳的人,其人生的黄昏如此凄凉?
我放下电话,又准备上班了,忙着挣钱供我的车子和房子,古人云:“ 无欲则刚”, 现在我真不知道我和老坎尼谁开心的时刻更多,尽管我这辈子不会走他的路。
暴风雨就要来临了,我心中默默为那飓风袭击得老坎尼祷告:但愿这位老人平安,愉快而且长寿。飓风过后,看新闻佛州一家赌场严重损坏倒塌,我拿着名片一查资料,原来那赌场果然是那同我大谈孔子的赌博业大亨的,我见后忍俊不禁:反正他多得是不义之才,损失点儿也好,重新建设还能提供些就业机会,当地古巴难民可以多喝鱼头汤了。
11.16.05 改毕作者: 杜欣欣 时间: 2006-4-11 15:25 好像以前读过此文,当时就觉得写的好。老坎尼那一段写的好。我曾在佛州住过,去过好多次西礁,那里一直令我怀念。作者: 白荒地 时间: 2006-4-11 15:31 谢谢杜欣欣的夸奖, 我近日没有炮制新的东西,所以拿这篇旧作充数.作者: thesunlover 时间: 2006-4-11 20:08 荒地好文,长而不腻。
对不起抓到个小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