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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排牙山(校对版) [打印本页]

作者: xzhao2     时间: 2008-3-10 20:00     标题: 排牙山(校对版)

(青冈's 小说)排牙山

1
大童和芳子都低着头,空气窒闷得要死。谁也不想多说话,房间里仿佛被凝固了,壁虎爬行的声音都听得到。

大童点了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他也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挽回了。

烟圈在空气中氤氲,越来越大,大到最后散尽了。这人生,这每一出上演的戏,无论多么光鲜,也免不了如烟如云。

大童说,我就真的不能收回你的心了么?

大童的声音芳子并不陌生,她把头扭过去,泪是流了下来。

芳子嗫嚅着说,大童,就算是我们有缘无分吧。

大童能够回想起来初见芳子的第一天,2003年五月份的一个礼拜六早晨。那个早晨芳子穿着一身雪白的运动衫,背着一个小包,长发披肩。大童忘不了芳子那能滴出水来的眼睛,芳子好细致的皮肤,面上总是带着笑容。

2003年那时候,大童还是户外运动的领队,几乎每个周末的早晨,他的身影都出现在市体育馆门口的雕塑下面。大童喜欢登山,那时候他甚至认为登山比生命中所有的其他事情都重要。

大童逐个点名,“轻轻微风”来没来?

芳子就从雕塑后面蹦过来说,我是“轻轻微风”,来了。

大童和芳子对视的一刹那,都有些震动。大童在想,户外活动中接触那么多女孩子,怎么第一次遇到让自己一下子就心动的人?芳子也微笑着向大童示意,大童身体健壮,个子高高,面庞棱角分明,是那种典型的男人形象。

傍晚的公园里,太太们带出来活动的小狗相互见面,总是要不停地把对方嗅个遍,狗儿们直接,就是要找合适自己性发泄的对象。人比狗文明,但是不管怎么文明,男女之间相互打量大体上还是要取舍接驳点,中意的人关系自然就会好起来,如果两个单身男女相互中意,接着是要恋爱的,最后慢慢就上了床。碰巧相互中意的人又都有了归属,那理智自会在适当的地方划上条标明友谊的无形之线,做好朋友也还是不错的。

大童和芳子都是单身,那眼光对视的背后,是一种欲望,他们相互之间明白得很。穿越那欲望的帘幕,就是两条赤裸裸的人纠缠在床上。

那次大童带队行走的线路是排牙山。排牙山在深圳的东部山野,因山顶有裸露的巨石俨如参差不齐的牙齿,故名,户外活动锻炼新人总会带领去排牙山。

大童是享了不少的福,那福气来自于芳子并没有多少户外经验,走起山来很吃力,于是领队大童拉着芳子,抱着芳子,拽着芳子,他背着芳子的包,在芳子气喘休休地攀爬之际,那浑身散发出的体香几乎就迷倒了大童。大童在芳子连连的道谢声中体味着美妙而无与伦比的男人快感,一种来自于男人对女人施与后获得的心理满足。

大童问,登山怎么样,累不累?

芳子说,开始还有些累,有你们帮助就不太累了。

芳子的脸上汗渍渍的,衬出了酡红,像未出闺阁的处女倚门回首那样的红,总令人神魂荡漾。脱去了外套的芳子,T恤紧紧地贴在身上,那曲线是最完美的。大童常说自然是上帝的造化,可是在自然面前的芳子,如今却是造化中的造化。

排牙山上有劲风吹。大童对芳子说,穿上外套吧,容易着凉的。


2
芳子事实上也忘不掉大童的爱,那爱不仅仅是翻云覆雨的性能量,更是点点滴滴的关切,那点点滴滴的关切逼得芳子喘息不过来,于是作为报答或者也是作为祭奠青春的一种形式,芳子依旧逃脱不了单身男与单身女之间的情爱定律——上床。

怎么说呢?芳子知道自己对大童有些好感,但是那感觉远远不如大童对芳子来的热烈。

从排牙山下来,已近傍晚,照例是山友集体会餐,会餐地点仍旧在老地方八卦一路食街。大童就靠近了芳子坐,一脸的喜气。

两杯酒下肚,芳子能看见大童的眼神里传达过不一样的东西,不仅仅是芳子看见了,还有朋友也看到了。

就有人戏谑着说:童领队,是不是看中了芳子妹妹啊,你看你色迷迷的?

大童说:我是看中了芳子妹妹,但不知道芳子有没有看中我啊?

芳子也开着玩笑说:童领队那么男人气,多少女孩排队呢,我想攀还怕攀不上。

有山友说:那郎才女貌,今儿晚上就这么定了,光棍童就娶了芳子小妹。

大童就嘿嘿地笑着打通关,轮流和座上的男女山友喝酒,芳子估摸着大童会喝多,她也并不想大童喝多,她发现大童喝多了酒喜欢胡乱说话,还不时地抓她的胳膊说笑。

在深圳泡过酒吧习惯夜生活的年轻男女们来说,他们都了解并熟悉“一夜情”那样的生活方式。大体上就是两个人在迷醉中互相中意了,然后开间房或者到某一人的家,排除一切情感的要素,只寻求最原始的一种发泄。一夜情以生理上的满足为目标,把工作生活中的压力全部转移到性上去,通过性欲来消解痛苦绝望和无奈。

芳子当然了解一夜情,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大童一边摇晃着开车,一边醉醺醺半开玩笑地说:芳子,我把你送到家里,你不邀请我住下来么?

芳子忽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还真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主儿。

车子转过东门北路,大童又说了一句:芳子,就让我一个人回去么?

芳子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家里哪有地方放你?臭烘烘的。

大约一个月之后芳子才知道,那个晚上大童在滨海大道上飚车,车子开到了一百八十麦,结果超速给拍照,罚了钱。大童疯了似地驱车,他说挡风玻璃前面就是芳子的影子,芳子引诱着他飞奔,在高速越车的过程中,他体验到刺激,甚至是某种性兴奋。

芳子知道,大童的两句问话看起来直接粗鲁,可也正是大童那样的两句话敲动了她的心。见过那么多男人,要么虚伪,要么耍派,有钱的深圳男人都喜欢把性当成买卖,于是他们要么骄矜地做施舍的主子,要么就萎萎缩缩地做懦弱的奴才,像大童那样直来直去的男人倒还并不多见。

芳子依偎在墙边,任淋浴冲泄下来,那温热的水沿着头发末梢汇聚到肩头,在漫过乳房滑下柔软的身体。芳子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一杯又一杯喝了那么多啤酒,酒后的头是晕晕的,在晕晕懵懵的时候,芳子突然情不自禁地哭泣起来。

寂寞像一个野兽不时地袭击而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女人,一个女人,还有多少青春可供消磨呢?芳子不敢想下去,一丝一毫也不能再想下去。下了床,关掉房间所有的灯,远处高楼灯火闪烁,所有的安乐窝里都在上演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只有自己,自己在这漆黑的夜里无法入眠。

夜里芳子梦见了大童,大童用强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下坠的她,然后狠狠地吻了过来,紧接着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大童把手向身下滑去,芳子大叫着说:不行。

房间里死寂无声,是夜里几点钟?芳子也不知道。


3
大童看了一眼芳子,他总还是在喜欢着芳子,就像三年前初见芳子时一样,只不过,他已经明白,要挽回芳子的心已绝无可能。想到这些,一阵又一阵椎心般的疼痛让大童难以自持,烟灭了,就再燃一支。

初识芳子之后,大童就开始了猛烈的追逐。年近三十的大童再也无法忍受生命的孤独和空虚,该有的都有了,房子是宽敞的,面朝大海;车子也是崭新的,看着不错;票子也是有的,股票在渐涨,可能一个晚上自己就会多出来一套住宅。唯一缺少的就是女人,生活中的平乏只有女人的欲望才能来填充,忙了那么多年,大童需要安定了,他需要一个能和他共进共退的女人,一个能舒缓危机的女人。

到了周末,大童就主动打电话给芳子,要她一起出来参与户外活动,而且大童还亲自开车到罗湖接芳子。芳子对大童的举动很受用,女人是需要被照顾的,也是需要被爱的,不过直觉里大童并不是芳子想象中的老白马王子,但是大童巧遇了时机,他不见得是芳子最需要的人,但他却在芳子最需要男人的时候闯入了她的生活。

机遇对人很重要,大童肆意地和芳子开玩笑的那第一个夜晚,芳子就梦见了大童。那个梦如一隐秘的红线,牵住了芳子,让她再也无法逃离大童的身影。

第二个一起走七娘山的活动,行了半路,芳子再也没有力气上行,她气喘吁吁地对大童说:你们走吧,我自己下撤。童领队呼叫了前面的弟兄,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就一个人陪着芳子下山。

初夏的山野燥热而郁闷,汗水不停地从脖子上留下来,芳子看起来连下山的气力都没了。两个人坐在半山中央,听虫声一片,鸟鸣得也厉害。大童坐在下面的台阶,回首看芳子,巧的是芳子也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四目相对,在葱郁的山野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大童问:还好吧?用不用我背你?

芳子说:我哪里像个老太婆一样,还要你背?

大童给顶了一句,脸刷地就红透了。人多的时候,大童的玩笑还开得正常,这时候只是两个人了,大童反而小心翼翼,连开玩笑的勇气都少了好多。空气就有些沉闷。

芳子一下子又说:童队,你要是真背我,也行啊。

芳子说完,又寂静了。大童没有想到,芳子在拒绝之后会重新答应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大童说:那好吧。

芳子真的就伏在大童宽阔的后背上,大童清晰地意识到一对女人柔软的乳房触碰着他的身体,芳子也觉到一对庞大的手抄过了她的两条小腿。山路悠悠,大童走得有些吃力,登山包还挎在胸前,路要小心,每走一步,都要提防着下落。芳子看见豆大的汗珠从大童的头发上滑进登山衣里,她感觉到大童超高度的体温正在把自己融化,像冰一样一点点融化。

自从离开了父亲的怀抱,还有男人这样对待过自己么?以前的男友,那个粗鲁的家伙,他怎么会有这么细心?大童是我要寻找的男人么?芳子猛然间在大童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大童因为疼痛,一下子把芳子从后背上甩下来。大童说:干什么咬我?

芳子也不说话,大童就把芳子紧紧搂在了怀里,那双不安分的手在芳子的身上不停地游移。

芳子说:别乱来,我会喊人的。

5月的天气就那么热,大童感觉到一切都反常,是够反常的,那长长的山路上,第一次只剩下他自己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上帝就是这样安排的吧,大童想。


4
芳子是不敢回想大童对她的好,每动心一次,就有如针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试图从脑海里把她和大童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遮盖起来。好在时光是向前走,要不然芳子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但凡有活动,大童就很早开车去接芳子,然后转到市体育馆大门。芳子下车的一霎那,感觉上是极度受用的。那么多双年轻女孩欣羡或者嫉妒的目光一起袭来,芳子能没有感觉么?她不是不知道有很多女孩追求童领队可是都被拒绝了,唯有她芳子就像捡了个便宜样一下就莫名奇妙地征服了一颗成熟男人的心。别人的羡慕成就了芳子的幸福,是啊,这幸福是个什么东西呢?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和同侪人相比较而获得的优越感。

芳子不自觉地就有些得意,中巴车飞快地驶往郊野,在味道浑浊的车厢里芳子可以带头唱歌了,芳子那曼妙而清脆的声音击穿大童的耳膜,大童靠在椅子上面带微笑,闭目养神,大童眼前的芳子早已一丝不挂,站在卧室的中央舞蹈。

深圳速度远远地走在古老中国的前面,谈恋爱也一样。其实想想,人生苦短,哪里还需要那么多时间冥思苦想意义啊价值啊传统啊,不管你怎么想,恋爱中的男女之间最终还是要到床上解决问题的。大约第四次登山回到市区后,那天碰巧是个节日,男男女女十几人连吃带喝玩到深夜,即使玩到深夜大家还嫌不够,零零星星地有几个人先回家了,剩余的部队又都赶往歌厅,边喝酒边唱歌,大童彻彻底底地醉了,山友们轮番过来敬酒,敬得大童只有招架之功,再往后,大童就几乎瘫倒在沙发上了。

回家时是凌晨,车子开不了了。朋友们也都叫嚷着要芳子送送大童。有人说:芳子你不送大童谁送啊?你要不送就换个女孩送。芳子想就是尽义务也该送送大童,人家每次都到楼下来等来接,不送从哪个角度都说不过去。滨海大道上所有的车都疾行,这座城市夜半了还有人不休息,天知道他们都在忙些什么?芳子瞧着窗外,蒲葵和假槟榔树一晃而过,大童都靠在她肩上打呼噜了。送了大童后,自己怎么办?一会儿再说吧。

费了好大力气把大童拽进房间里,这个大童,一到了自己的家,意识不怎么就清醒了好多?大童的屋子还算干净,就是满身酒气和登山鞋发出的气味让人难堪,芳子把大童的鞋子扒下来扔到阳台上。大童稀里糊涂地说,晚上住在我家吧,房间随便选,住哪个你挑。大童又说,芳子你先去洗漱吧?芳子笑着说,不行你先洗,你们男人都色狼一样,赶我冲浴的时候你进来怎么办?大童就笑出声来,那我先洗。

芳子挑了张碟,音乐灌冲了整个房间,她捡起身边的一份《中国国家地理》,翻看了起来,约有十分钟的样子,大童从洗浴间出来了,只穿了个三角裤。芳子骂道,你个疯子,不能披上浴巾么,是不是把我当成你老婆了?大童就傻笑,回身取了条浴巾围上。

热水冲着芳子,她思维也是有些混乱,这么晚了跑到一个男人家里又洗浴又睡觉的,莫非自己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没有,为什么会来呢?她看见了大童健壮的肌体,甚至还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人这一辈子忙来忙去总还是离不了最后的欲望。那男人火热的身体,不正是自己需要的么?鲜花、金钱、名声,无论什么都不能抵挡空虚的侵袭,而唯有性,唯有性才是解决虚空的最直接手段。芳子迷了,晕晕乎乎。

穿上大童宽大的浴服走出去的时候,大童早已鼾声如雷,这样的鬼男人可是直来直去的,连泡杯咖啡聊聊天的心情都没有。芳子进了里面的卧室,显然很久没用过了,床单上落了灰。关掉灯,难以入睡,香港深圳界的灯光从很远的地方冒着熹微。

时代变了,一切都在变,如今每个人都在漂,漂到哪里自己也不知道。人生真的是如浮萍,那个夜里把芳子漂到了大童家。后半夜大童起夜,这次他全醒了,又冲了个热水,感觉到自己清清爽爽,这才去敲芳子的门。

芳子就整夜没有关门,大童上了床。那晚的床很松软,肉体的激荡击退了所有思想上的困惑,快乐其实真得很简单。什么也不想,只去做,把俗世所有的烦恼统统抛开,今夜的欢乐就要今夜享有。明天?明天或许世界大战就爆发了吧。

天亮起床之后,芳子开的第一个玩笑是:不是处女,失望了吧?

大童笑着说,深圳还有处女么?两个人就拥抱成一团,等着阳光从斜射变成明晃晃的刺目。


5
大童斜靠在沙发上,眼前的芳子已如同陌路人。人可真是复杂的动物,每个人都在变化,今天和昨天不同,明天和今天可能又不同,今年和去年不同,明年和今年就更不同。

大童和芳子就算正式恋爱了吧,芳子也不知道,稀里糊涂最好。要说是恋爱,芳子似乎还没什么感觉,要不说没恋爱,连觉都睡过了,还能叫没恋爱么?大童住在南山,芳子住在罗湖,有时候大童就在芳子家里过夜,有时候芳子又跑到大童家里过夜,距离是有,但有热情维系着,其他什么都不算问题。

一个晚上大童凌晨三点钟醒来,他突然想要芳子,因为他梦见她了。给芳子电话,芳子睡得正香:干什么啊,人家睡觉呢。大童说:一会儿给我开门,我这就过去。芳子也夜半的时候跑过大童家,那晚上下大雨,罗湖电闪雷鸣,而南山不过毛毛细雨,芳子也没电话大童,上了出租车就奔南山而去。大童两点多才回家,酒气熏天,看见芳子正气恼恼地上网。大童说:你来就先给我电话啊,要不然我怎么知道啊?芳子说:怕是我们没缘份,好不容易想你一次,来家里还扑了个空儿。晚上大童要做,芳子拒绝了。芳子说:热情一旦抵消,就不再回来了,我不想做戏给你看。

早晨大童犹豫了半天,跟芳子说:你搬过来住吧,把罗湖的房子租出去。芳子说:见鬼,我搬过来住?搬过来我就是你的人,我只想是我自己的。大童说:那你早晚不都得搬过来住么?芳子说:这个可不定,哪天故事结束了,我想来怕都还没有机会呢。

事实上,芳子搬过来一段,断断续续住了有两个月左右,而就是这两个月奠定了后来的危机。

芳子倒没觉得大童有什么不好,但总有一点儿说不清的东西横亘在心里,芳子试图捕捉住那东西,徒劳。每当屋子里只剩下芳子一个人的时候,那无名的情绪屡屡绕上心头,她只想问自己,到底爱大童什么?是钱?是他强有力的身体?还是别的什么?这是个无解的难题,给了芳子种种无数的猜想。

大童这个人啊,没什么不好,可是有些太实际了。芳子越来越发现,大童主要的话题不离两个,一个是股票,还有一个就是登山。只要拿起报纸,大童准先翻阅那财经版,只要酒桌子上一聊天,他就非说登山不可,说起登山遇到豹子野猪也算是乐事儿,但要不厌其烦地叙说每次登山的经过,谁累了,谁走不动了,谁摔了跤等等,时间一长,芳子就感觉到不是一般的乏味。

就是做爱于大童来说,也像那流水作业一样,机械而无聊。芳子总是感觉到女人一旦到了大童的手里,马上就会让他失去兴致。有次芳子在罗湖想让大童来接一下,芳子想去咖啡店吃餐饭,两个人聊几句,不想大童说要事,过不来。等芳子自己赶到南山,大童居然像猪一样睡得特舒坦。

芳子想是不是该到离开大童的时间了,那已是大童和芳子相处了两年左右的时候。那时,大童带芳子一起登排牙山,队伍里新来了一个小弟弟,叫汪风。


6
世界上最震颤人心的东西是什么?不是金钱,也决不是权力,而是青春。金钱或者权力只能让人陷入愈益无边的欲望之中,常常不能自拔,无法自拔。芳子体会到了这一点,她不缺钱了,普通人渴慕的房子她也有了,美国欧洲也都走了,如今她几乎什么都不缺,但是她并不满足。夜里对着镜子发呆,她看见自己眼角的微纹,她惊异而恐怖地发现自己正在衰老。衰老意味着什么?衰老意味着世界正在抛弃你,衰老意味着激情不再。

仿佛真是没了激情,不仅仅她,大童也没了激情。有两个多月没做爱了吧,芳子记不得,她和大童正陷入生活乏味的怪圈。漆黑的夜里,芳子仔细地端详自己,是该离开大童了,就像离开从前那个男友一样。

登山队伍里汪风的闯入,造成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震动。

几乎所有人都说汪风是真正的帅哥,瘦削的身材,灵动的眼睛,优雅的举止不言自明地表现了良好的家教。汪风不多说话,这样让他看起来不会过分粗鲁,但是他恰恰很会幽默,有大胆的女孩子挑逗他,汪风避重就轻,四两拨千斤,很巧妙地逃避各种各样的语言陷阱。一次在车上有女同伴说:汪风帅哥,给你介绍个女友怎样?汪风就说:哎呀,不用了,我妈每周末都在莲花山公园帮我摆摊,我信息库里的女孩都没时间挑选。

汪风才从学校毕业,拿了计算机的硕士学位。有女伴调侃汪风:汪风你多大了,告诉老姐呗。汪风说:我刚17岁,精力可旺盛了呢,天天湿床。事实上汪风已经22岁了,22岁正是人生最好的年龄。

芳子和汪风第二次登山,两个人一起落在了后头,碰巧是聊天的好时机。

芳子问汪风:老弟,除了登山,平时还做什么活动啊?

汪风就说:踢足球,也打羽毛球。

芳子又问:别的爱好还有什么?

汪风说:画画。

芳子问:画什么画?

汪风说:随便涂鸦,我妈是艺术学院的老师。

芳子说:你的爱好够高雅的哈,还干别的么?

汪风说:弹钢琴。

芳子说:你男孩子弹钢琴?

汪风说:男生弹琴奇怪么?李云迪和郎朗都是男的啊。

汪风说完就大笑,芳子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婆婆妈妈。

芳子说:我这么问你你不烦吧?

汪风说:怎么会呢,我还喜欢和你聊天,我觉得你人特好。

芳子简直是出其不意,说她特好的人真是不多,连她自己都常常觉得自己古怪得不得了,偏偏汪风就说她好,芳子就回想着和大童恋爱那么长时间,大童都没夸过她好。反倒是大童总是嫌她阻拦自己出去应酬喝酒,嫌她总说自己滥花钱。

山路越来越陡,汪风登在前面,不时地回手拉芳子。热气上涌,芳子不停地出现幻觉,拉她的人一会儿就从汪风变成了大童,一会儿又从大童变回了汪风。

路边有山茶树开得旺盛。芳子说:这花真漂亮。

汪风说:你过去我拍照片给你。

芳子就站在峭壁前,身后幽谷深深,花开烂漫。汪风不停地左右调试数码相机,芳子就看着他。山风吹过来,汪风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他拂去头发,芳子看得呆了。

年轻的气息如电流一样直逼过来,这世界还有什么能比青春更宝贵?看他脸上的神情,那没有被世俗刷洗过的神情,就像造物主的特别制作一样。汪风身上有一种令人着迷的东西,芳子被击中了,就在排牙山顶。

天,地,野花,所有的一切都在看着芳子,看着芳子在瞬间爱上了一个少男。芳子猛地坐下来,扭过头去,泪水滚滚而下。

汪风问:芳子,你怎么了?

芳子说:你先走,我自己呆一下。

大自然果然神奇,它能摧毁一个世界,又能重建一个世界。


7
爱情是一剂迷药。在汪风的身上,芳子是第一次彻底地体会到一个人被爱情迷倒的感觉。芳子需要这种感觉,每当夜里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的时候,她做出最最大胆的判断:她一生中追求的终极东西,或者说能让自己灵魂得救的东西,就是获得汪风的爱。她梦想着汪风拥抱着自己的肌体,疯狂而凌乱地吻遍身上的每一点每一处。哦,爱情,终于如狂风暴雨般地袭击了自己。

芳子开始阅读乔治桑的传记,她想弄明白是什么让乔治桑浑身充满了魅力,而后那些男人争先恐后地围着她转,连那个肖邦都为爱憔悴。芳子也去找关于莎乐美的小说,这个神秘的女人是如何让尼采疯狂的,这个和身边无数男人有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女人是如何成为里尔克的情人,又如何成为弗洛伊德的密友。爱情渐趋让芳子入了迷宫,一个晚上大童叫醒她:芳子,你睡觉不要老喊汪风的名字好不好?芳子说:我梦见汪风在把我拖进泥潭。

汪风和大童、芳子都成了好友,偶尔就从桃源村过到大童家里喝酒聊天。

汪风每次过来喝酒,大童都把芳子从罗湖接过来,一起玩一起笑。有了汪风的在场,芳子兴致总是很高,以至于她能和大童两个人一起玩投骰子。大童是喜欢饮酒过量的人,白酒、红酒、啤酒什么就都喝,而且每次都不少喝,不管喝多少,芳子已经不再过多地过问了。芳子知道,自己正在背离大童,早早晚晚她和大童都会面对那一天。

因为陪着汪风喝酒,芳子也是不少喝的。酒壮女人胆,平时梗在胸口的话,喝了酒,芳子就可以尽情地倾诉。

芳子说:大童,你还是应该少喝些酒。

大童说:为什么要少喝酒呢?喝酒是我喜欢的事儿。

芳子说:把大量时间都放在喝酒上的男人总不可取。

大童说:女人的要求就是高,我现在什么都有了,还想取什么呢?芳子你到关外看看那些打工妹就知道一个人该取什么了。

芳子说:大童,我以前一直都没看透你,精神堕落得这么厉害。

大童说:也算不上堕落吧。

汪风坐在一边听他们两人对话,插不上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童就问汪风:小风,你说我这怎么就算堕落了?芳子说得我稀里糊涂的。

汪风说:芳子你别要求太高了。童领队这样的成功男人在中国都能排到前五百万,上个月我们去贵州,那贫穷的乡下,男人们只能抱着肩膀看天,一天又一天地度日,挣十块钱都难呢。童领队可是什么都有,芳子你知道你气死一堆女人呢?

芳子绝对有些愤愤然:你们两个真是唱一个调儿的,说来说去总是最后不离钱,你们是不是以为男人有钱就能拥有一切啊?

大童赶紧说:芳子,我的小姐,求你了,我可没那么说啊。
汪风也补充:芳子你看你,就往歪里想,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啊。

芳子大口地喝了酒,自己离席去上网,不再理会那两个男人随便说什么。网上扫了扫,也没什么新东西可看,几个山友在QQ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黄色笑话,芳子也不想答茬,不过过了一会儿,还是发上去一句话:操,你们天天不实践就在网上就这么泡着,就等到老也摸不着女人的屁股,一帮懦夫。

大童和汪风喝得昏天黑地,其实汪风喝得不多,就是大童一杯又一杯自己灌自己。芳子坐在一边看他们东扯西扯,两个男人凑到一起就有了比较,芳子越发地感觉到自己的所爱决不是一个化身成了钱的男人。钱再多,也无法化解心灵上的空虚,看看大童,除了喝酒,除了清点股票,除了那看似强壮的身体,钱能解决他什么问题呢?他银行还有那么多钱,只可惜他女友的心早就已经远远地飞离了他。一个男人,当女人疏远了他,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汪风明显就高过了大童一些什么,是些气质抑或是别的什么,芳子暂时还说不出来。


8
汪风自然邀请大童、芳子和其它几位要好的朋友去过他的家。汪风家也算宽敞,卧室和琴房都对着远处的螳螂山。芳子能看出汪风的小资情调,沙发厚厚的,布置在落地窗玻璃前,如果累了,躺在沙发上斜望远处的山或者白云,多多少少有些享受。汪风家里太干净了,以至于一尘不染,芳子几乎就没见过这么洁净的男人。

芳子笑着问:风老弟,你是不是有洁癖啊?这屋子弄得好像样板房。

汪风说:我妈才有洁癖,我还算好些,屋子收拾不干净我没法休息。

芳子对着大童说:你要是能有汪风一半干净就好了,每次我都奴隶似的帮你收拾大半天,那我收拾的速度也没有脏得快。那房间里现在到处都有烟味。

大童笑着答:我要是也像汪风那么干净,我不就成他了?汪风啊,你勾了我家芳子的魂儿,她睡觉时还能念叨你。

芳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没想到这种事情大童也好拿出来开玩笑,况且还有其他的朋友在场。芳子瞥了一眼汪风,汪风也红了一面脸。

汪风红脸是因为他有事前的心理准备,有些事情,一旦挑破了,就不好掩盖。

汪风感觉到芳子是确确实实地喜欢上他的时候,真还有些吃惊:什么?芳子,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可一直是朋友来的,再说,我有那么可爱么?大童是所有女人的偶像,你竟然会转而喜欢上我?求你别开玩笑。

那次大童去北京办事,登山后聚餐,大家酒都没少喝,饭后汪风送芳子回家。坐在出租车上,芳子不知道忽然从哪里冒出的勇气,一股脑地把想说的话都说给了汪风:风老弟,别怪我,我说几句话。你们是不是都看大童和我挺合适的,其实我们的心早就散了。风老弟,从第一次见了你,我就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这感觉压在我心底好长时间了,今天我说出来,也给自己松松气,我喜欢你。

汪风又说:芳子,我们可是不可能的。尽管我喜欢你的性格,但你毕竟是大童的女朋友,再说,眼下我就没想过找女朋友,时间还长,我想再自由几年。

芳子就落泪了,她拉住汪风的胳膊,整个人把头靠在了汪风的肩上。汪风任由她哭,既然他给不了芳子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就任由她哭吧。

芳子啜泣着在汪风的耳后说:我都几次梦见你了。

汪风说:奇了怪了,你到底喜欢我哪里?我一没钱二没势。

芳子就答:喜欢就是一种感觉,没有为什么,或许正因为你没钱我才喜欢你。

汪风身上触动了一下,芳子倒是第一个和他以这种方式交流的女人。一个女人不爱钱,这世界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么?

朋友们在汪风家里只是坐了个把钟头,汪风很少在家里开伙,说好了,汪风请哥儿几个在楼下的湖南菜馆吃辣。大家闲坐了无事,大童就问汪风给弹弹琴听。汪风说很久了没弹琴,最近工作比较忙,压力大,也没什么心思弹琴。

大童起了个头儿,另外几位朋友也来了兴致,都想听听汪风的琴声。

李旦说:汪风,你就弹一曲吧?别装了,是不是我们没长欣赏音乐的耳朵就觉着没意思啊?

汪风赶紧回话: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你们别埋汰我。我弹琴的水平实在一般,害怕伤了你们的耳朵。

李旦又说:没事儿,我耳朵上保险了,今儿个就给你强奸一次。

汪风说:你们真想听啊?

这次芳子说:真想听,早就想听了。

客厅里很快便充满了琴声,曲子低沉,每一键都直击人心。汪风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节奏地律动着,房间里一片寂静,那乐曲带出的悲伤如一个心碎的梦。大家就都呆了,芳子也呆了,一曲终了,芳子便示意汪风再安可。芳子卧在角落里,还是流出了泪,她感觉汪风这曲子演奏得过于忧郁。

芳子问:哪里的音乐?

汪风说:来自凯尔特。

芳子又问:什么名字?

汪风说:the day I lost my love.


9
一个固执的女人一旦迷上了一个男人,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芳子陷入了对汪风的爱恋之中,再也无法自拔。只要汪风上了网,芳子就再也不理会别人,她甚至整晚上都呆在电脑前,就为了等待汪风的出现。

一个晚上,大童电话给芳子,要请她单独出来吃宵夜。

大童说:芳子,你别傻了,不要试图离开我。

芳子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童说:到了这种地步,我们还是把话说开了好。你不应该再爱上别的男人。

芳子说:我爱上谁了?

大童说:就算我再愚昧,我也知道你喜欢上了汪风。但是我告诉你,你得不到他。

芳子说:大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我们有多久没在一起过夜了?

大童说:有几个月了吧。

芳子说:我们彼此都失了兴致,生活在一起又有什么快乐呢?我们的生活仅仅就是为了以后生个孩子继承家产么?

大童说:芳子,你别离开我,我还是喜欢你。只要你能收回你的心,我什么都不计较,你有爱别人的权利,我却有爱你的权利。

芳子说:大童,我没有嫌恶你什么。我只想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跟你在一起,我有一种无形的压抑,你用金钱的光芒遮掩了我的一切,我喘息不过来。我没有钱,我没有势,但是这辈子我只想做一回我自己。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妈妈的故事,我不想重复那样卑微而老旧的生活,我需要做我自己。

大童说:芳子,你知道当初我喜欢你什么吗?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理想中的样子,现在也是。你身上有一种我永远都寻找不到的东西,不要离开我,尤其这个时候不要离开我,离开我,你会后悔的。

芳子再就没说了什么太多的话,既然心意已绝,多说什么似乎用处都不大。

这期间汪风倒是也邀请芳子吃过一餐饭,这顿饭吃得芳子更消极。

汪风说:芳子我很感谢你,你喜欢我这是我的荣幸,但爱是相互的。

芳子说:我们的事儿你告诉大童了,是不是?你知道我眼里的爱情是多么纯粹么?爱情一旦蒙了阴影,就像那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也不能再去收它。

汪风说:你如果非要这么做,怕我们最后是连朋友做不成了?

芳子说:不可能,这个时候我管不了那么多。

汪风说:我们不能再接触了,你已经成了危险人物。

芳子说:危险就危险吧,我从没有对男人这么动情过。就算得不到你,你凭心说一句话,我这个人怎么样?

汪风说:芳子你很出色,要不是你是大童的女友,男人追你都会追疯的。你人特好,我们做朋友都做得那么好,但不管怎么说,我就是没法喜欢上你。

芳子一边听着,就流下了泪,又扶在汪风的肩上哭起来。咖啡茶座里乐声袅袅,芳子和汪风同时听到了钢琴的第一声,居然是the day I lost my love。

芳子想,这是天意吧?


10
往事如烟,忽地来,又忽地去。

芳子抬头看见大童打开了红酒,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又给芳子倒了小半杯,还没等把酒拿过来,大童就自顾自地昂首先干了,随后再倒上一杯。

大童说:芳子你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真的要离开我了,是么?

芳子说:我也是没办法,心里没了爱,生活在一起也是虚假的。不过大童,我还一直感谢你,即使我走了,也忘不了你对我的那些帮助。

大童说:芳子你想过没有,你走了我怎么办?

芳子说:梦想嫁给你的女人排成长队,总之是我不适合你。

大童说:芳子,走之前,我再给你两句话,不要像飞蛾那样,生命太短暂,我们谁都折腾不起;还有啊,芳子,你实在是过分的理想,你距离残酷的生活实在太远了。你什么时候能现实起来,你看看这城市,唯独你一个人在不停地逃亡,你想过最后能逃亡到哪里么?

芳子说:可能这就是命运吧。大童,我没能把握住你,也许真的会是我这一生中的失败。不过,事已至此,败就败吧。

大童说:你能得到汪风么?

芳子说:有过程就够了,过程本身已让结果失去了意义。

大童说:芳子,为了我们曾拥有的过去,干一杯吧。

芳子和大童就用力地碰了一杯,大童一饮而尽,随后像疯子一样狼嚎起来。芳子第一次看见男子气十足的大童会这样嚎啕大哭,她知道自己伤了大童的心。已经伤了心,还能补救么?补不了的,任凭谁也补不了。

芳子趴到大童耳边说:大童,我走了,晚上十点钟我还和一个朋友见面。

芳子轻轻地带上了门。出了门,芳子感到浑身无比的轻松,那轻松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感觉,或许是负疚,或许是摆脱了心理包袱,芳子拿捏不准。

汪风已准时等在酒吧里,看来好像也喝了很多酒的样子,兴致高昂,不同于以往。汪风示意芳子坐下来,早给芳子叫了一支Heineken。

芳子说:汪风你知道我今天做了什么事情么?

汪风说:和大童摊牌了,是不是?

芳子说:汪风,我等你,等你答应我的那一天。

汪风说:芳子,绝无可能。我已经和你说过几次了,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芳子你别这样,你这样,会造成所有人都痛苦,你知道么?

芳子说:汪风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汪风说:我也不知道。我也一再跟你说,你不应该离开大童。

芳子趴在桌子上哭了,汪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喝了一口酒,对芳子说: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晚上回家注意安全。

芳子一个人又喝了四支酒,站起身来,感觉到天旋地转。拿出手机,摁下去的第一个电话竟然还是大童的,芳子摇了摇头。电话那头传来一位女孩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寂寞的夜,芳子第一次感觉到无处可去的滋味,哪里是家?这么多年来,她苦苦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追来追去最后还不就是一张温暖的床,恩爱的两个人,或者是一个调皮的小孩,再加上一排永远都读不完的书?

大童,大童,大童是这冰冷世界里的唯一依靠,这偌大的城市,自己又能去哪里呢?

出租车司机问:小姐,您喝得太多了。请问您去哪里?

芳子口齿不清地说:蛇口,鲸山别墅。

芳子晃晃悠悠地上了楼,就觉得自己还是离不开大童,连房门的钥匙都没有归还给主人。打开门,屋子里酒气熏天。一脚就踩到了一支红酒瓶子,这个大童,肯定又是自己烂醉如泥。

打开灯,再打开卧室的门。

芳子惊呆了,大童赤条条的四肢朝天,鼾声如雷,一个男人也赤条条地拥抱着大童的一条大腿,两个人睡在一起。

那个男人是汪风,他醒了,惊愕地看着张开嘴的芳子。


11
汪风送行会朋友们是这样定的,白天去登排牙山,中午在山顶吃自助餐,欣赏山野景观,晚上在八卦一路聚会,大童领队买单,多少人来参加都没关系。

登山的一路朋友们都很兴奋,汪风是话题的中心,大家都祝愿汪风到了美国好好学习,以后做跨国高级人才。汪风联系了弗吉尼亚大学去学金融,这个决定做得很快。

有朋友问:风子,以后还回不回深圳了?

汪风说:当然回来,你们等着我吧,但怎么也得个六、七年吧。

一路上大家从汪风谈到美国鬼子的移民政策好,中国一有优秀人才,老美就能给吸引去,然后就留在那里再也不回来。

芳子已经有一段没见到大童和汪风了,大童打电话给芳子,芳子也犹豫了半天,最后才决定要来为汪风送行。芳子穿着一新,新运动衫,新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别致,也神采飞扬,不过汪风还是看出了芳子眼底的憔悴,一切的快乐都装出来的。大童有些成熟了,这次不怎么开玩笑,胡子也有两三天没修整。汪风气色一如从前,不过神态多了些拘禁。

芳子又走到了最后,汪风停下来等她。

有好长时间两个人都默无一词,似乎无话可说。

还是芳子更善于打破僵局:汪风,祝福你去美国,不过我可是不希望你因为逃避我的缘故。

汪风脸红了大半,说:芳子,你不记恨我,我要感谢你。

芳子就说: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爱自己和爱别人的权利。我理解你,你不用担心,其实这没什么。如果我再聪明一点儿的话,早就应该悟到这一点,你们给我个出其不意,我真的没想到。

汪风说:我喜欢大童,就像大童喜欢你一样。我在最不应该的时候进入你们的生活,最近我越来越感到负重。

芳子说:不要有负担,我的世界远远没有那么狭隘。每个人都有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利。我们今天就不谈这些了,好吧?

晚上大家酒喝得很凶,连一向文静的汪风也开了杀戒,芳子被动应战也不少喝,二十多人的包房里混成一团。

芳子感觉到脑袋发晕的时候,呆坐在椅子上良久,不停地审视大童和汪风这两个男人。男人们混成一堆,芳子觉得这个时候该走了。乱哄哄的人群,没有人在意芳子的来与去,芳子感觉到很自在。出了门,凉风拂面,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饭店旁边有一株老榕树,芳子稳了稳,扶住了树身,随即大口地呕吐起来,用湿巾擦了擦口,直起身。

大童和汪风就都站在眼前,芳子想找个依靠,却不知道该靠在谁的身上。芳子看见大童哭了,汪风也转过身去。

大童有很久没登山了,网上也很久不见了,后来有朋友说,大童已经移民去了澳门。大童曾经跟芳子说,他很喜欢欧洲,也许大童是想通过澳门再移民到欧洲吧。芳子也消失了,消失在千余万人口的拥挤城市中。像生活中常常出现的情景一样,某个或某些熟悉的脸孔在不经意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难寻痕迹。

排牙山还是老样子,政府正在把它规划成郊野公园。每个周末去登山的人还是那么多,不过谁也不知道那山间的小路上曾经有哪些人走过,又曾经发生过哪些故事。

岁月如风,所有人都是会消失的。

The end.
作者: weili     时间: 2008-3-10 22:06
主持工作速度太快,再赞!请你给青冈发短信告知一下。他同意后。我们邀请他加入短篇组。:))
作者: xzhao2     时间: 2008-3-11 07:55
He said - agree.
作者: thesunlover     时间: 2008-3-11 08:05
奉命将青冈拉上这条贼船!
作者: 青冈     时间: 2008-3-11 08:39
我先去看会儿电视,演纪录片《复兴之路〉,哈哈哈。
一会儿再来研究贼船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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