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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载]《如焉》洗刷当代中国小说的耻辱 [打印本页]

作者: xzhao2     时间: 2007-1-11 10:33     标题: [转载]《如焉》洗刷当代中国小说的耻辱

原題《紧接着理想主义的就是市侩主义、犬儒主义》

燕舞

在我曾经求学的那座城市,既有池莉那样畅销的通俗作家,也有方方那样我更偏爱的以思想取胜的作家。胡发云和方方都属于我在乡土本位情结下炫耀展示时愿意列举的“武汉作家”,在我的大学阶段,我所在学校的中文系主任就不遗余力地向我推荐胡发云的《老海失踪》和《死于合唱》等作品,大意是说这是一位被遮蔽的武汉籍“非著名作家”。

“她一直没有离开我,静静躺在卧室那个高贵典雅的黑陶瓶中”

胡发云就住在我所在的大学的对面,近在咫尺,但机缘却并没有让我去拜访一下他。几年后的这个秋天,在去一座海滨城市的航班上,我开始捧读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推出的胡发云新作《如焉@sars.come》。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就读了50多页,在我的蜗牛速度阅读史上还是比较罕见的。书的扉页是一帧胡发云双手托着下颌的照片,左边大约是一瓶兰花,右边是一个黑陶瓶。看了书的后记,才知道那个黑陶瓶存着他已逝的妻子李虹的骨灰,“2006年12月2日,是李虹两周年忌日。她一直没有离开我,静静躺在卧室那个高贵典雅的黑陶瓶中。”我害怕自己读着这样伤感的回忆会忍不住流泪,那样会让周围的乘客感到莫名其妙。

在2001 年春查出妻子患了胃癌后,胡发云觉得“从此,这世上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这样深沉的爱恋,足以让我对胡发云心生敬意,我产生了迅速电话他的冲动。后来,发现他的电子邮箱的用户名也是他自己和妻子两个人名字首字母的合写。至此,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理解作者的题首语了,“献给先我而去的李虹”,平静中蕴含着生死相依的眷恋。

一个执着的丈夫,就足以让我手不释卷地捧读《如焉@sars.come》。它讲述了寡居的中年女性茹嫣在儿子杨延平去法国留学后,开始接触网络(取网名“如焉”),并由此结识了民间思想者达摩,走近原“青马”(成立于“文革”期间的一个思想团体)的一些成员和他们的精神导师卫立文。茹嫣在同事江晓力介绍下与副市长梁晋生相识相爱,可是SARS爆发后,各方矛盾凸现,茹嫣的网络文章给梁晋生的仕途带来威胁,最后梁晋生与茹嫣分手,选择了也是干部家庭出身的江晓力。

有论者认为,《如焉@sars.come》以传统现实主义文学手法,对当代中国的社会、思想状况进行了深刻的描写,对于当代知名的“网络事件”以及非典期间的社会状况都有极为精到的描摹。书中还形象地刻画了经历动荡岁月后有清醒反思的卫老师、坚持民间立场的思想者达摩、在时代变化面前放弃自己立场的毛子等经典人物形象。

任何理论阐述在小说扉页的黑陶瓶前都显得无足轻重。熟悉胡发云的武汉大学历史系教授李工真等人都认为茹嫣是以李虹为原型的。胡发云说:“小说里的故事虽然与她无关,但是茹嫣身上的精气神,许多来源于她。我许多小说中的人物,都有她的影子,如《老海失踪》里的何必,《驼子要当红军》里的中欣,《思想最后的飞跃》里的袁源……”

回忆总是免不了伤感。 2003年的年底,在一些文学杂志和出版社的邀约下,胡发云开始写《如焉@sars.come》。到2004年3月16日完稿,胡发云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写完自己这第一部长篇小说,“我写的时候,李虹插空一节一节看着,像吃萝卜,我剥一截,她吃一截。完稿后她又连读数遍,改错,定标点”,“妻子是一个文字感觉很好的人,能一直得到她的喜爱,我总是很自得。“这是妻子见到的我最后一件作品”,胡发云对亡妻念念不忘,“似乎是命运的暗示,里面的两个男女主人公都是丧偶,都是中年”。

《如焉@sars.come》写好后搁置了一段时间,没有找到出版社。2005年夏天,胡发云的同学肖远将它贴到网上,此后便以电子版的形势迅速传播。杭州学者傅国涌便有一份打印本的《如焉@sars.come》,定价40元,因为借的人多了磨挲得厉害,傅国涌珍藏起这个打印本不大愿意借阅外人了。2005年的秋冬之际,作家出版社的资深编辑袁敏调到浙江的《江南》杂志任主编。她从学者丁东那里收到这部小说的电子版就喜欢得不得了,当即决定拿来发表。

最后,《如焉@sars.come》只删节了3000字,就以23万字的篇幅尽可能全貌地呈现在 2006年第一期的《江南》上,而一期《江南》的总篇幅也就40万字,如此破例全文发表一部长篇在《江南》的历史上也属罕见。《如焉 @sars.come》让销量不足2000册的《江南》今年第一期发行量增至11000册。杭州一个广东籍的商人偶然看到这部长篇后激动不已,一举买了 500份《江南》分发给自己的员工。

近年以回忆京剧名伶的写作知名的作家章诒和略显夸张地推荐胡发云和他的小说:“六朝无文,唯陶渊明《归去来辞》而已;当代亦无文,唯胡发云《如焉》而已。”在《如焉@sars.come》的单行本于2006年岁末终于出版时,杭州的知名学术书店枫林晚在推荐时更是夸张得和本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相提并论:你可以不读《我的名字叫红》,但不可以不读《如焉》!

书店和作家的推荐或许有些夸张,但来自书业记者众口一词的褒奖却是事实。搜狐网读书频道的一位编辑在MSN的签名档上赋诗一首:“年来好书何处说?如焉往事叹消磨。丁庄梦碎浑闲事,太平风物已无多。”一家读书报的记者干脆在MSN上写下:“2006年还剩下2个月,你读《如焉》了么?”《如焉@sars.come》的策划人张万文于是很骄傲地在MSN上宣称:“《如焉》,洗刷当代中国小说的耻辱”。

《如焉》,洗刷当代中国小说的耻辱

说“当代亦无文,唯胡发云《如焉》而已”,说“《如焉》,洗刷当代中国小说的耻辱”,未免都有些过,但极富思想性却是《如焉@sars.come》的最大特色。我甚至怀疑胡发云是迫不得已才用小说的形式来曲折地全貌呈现他那些洞见。

在对比海内外中国人的爱国差异时,胡发云在小说中写道:“有意思的是,两位去国多年,早已是美籍华人的何兄和刘兄,倒成了反美爱国人士。而在大陆继续受党教育的几位,却对眼下国事微言多多,其中最激烈的,当属达摩。”这样的差异,几乎是读者有目共睹的,区别在于胡发云把这些常人所见写入了自己的小说,诸如此类的常识发现让这部小说具备了强烈关怀现实的品格。

还是借着达摩的口,胡发云继续感慨:“思乡与爱党爱国两码子事嘛。近些年,许多老知青也思乡,思得柔肠寸断。当年指天发誓,以后撒尿也不朝那个方向撒的人,终于熬不过,呼朋唤友结伴回乡,去看望当年的土屋当年的乡亲。这只是一种对逝去生命的眷恋,不是热爱上山下乡吧”,“你们在海外,有许多乡愁,就想要爱国”。

在小说的前五分之一的章节里,最出彩的部分莫过于达摩、毛子、何其业、刘苏等前“青马”成员集体看望他们共同的精神领袖、早年一路坎坷晚年才重获幸福的卫老师。本来是提前给卫老师祝贺八十大寿,但最后的交流却变得异常沉重。卫老师在老伴儿的钢琴伴凑下唱起了《在贝加尔湖草原上》等俄苏歌曲和《夜半歌声》、《梅娘曲》、《黄河颂》等西方民歌和中国早期左翼歌曲。此时,达摩却“不合时宜”地追问卫老师:“许多年来,一直听到您对极左文艺、意识形态文艺的批评,可是您一唱起歌来,就是这些东西啊。”

卫老师对这个好问题表示了肯定,“又戳到痛处了”。卫老师回忆说,他在苏联解体后又去过一次俄罗斯,离第一次去相隔四十年,“心情非常复杂”,他熟悉他们很多的作家艺术家、随口就可以说出一大串名字来,有的他还见过,“如今,他们中的许多人被历史遗忘了,唾弃了,有的在痛苦与自责中自杀或死去了。这种悲怆,一个局外人很难体会到。我们和他们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可以说同病相怜。特别是我们这一代,就是他们的思想文化喂大的。”

越往下讲,卫老师越悲怆:“红场还是那个红场,冬宫还是那个冬宫,涅瓦河也还是那条涅瓦河,甚至那艘世界闻名的阿芙乐尔战舰都还停泊在那里……但是一个庞然大物的苏联不见了,那些狂热地献身于它的人们也不见了”,“客观地说,他们当中许多人是极有才华的,在任何一个正常的社会里,哪怕在沙俄时代,他们都会成为俄罗斯民族的骄傲。今天,我们依然可以看到,沙俄时代那一串串灿若星辰的名字,他们的小说,他们的绘画,他们的交响乐和他们的戏剧,依然是俄罗斯甚至是全人类的文化瑰宝。但是苏联时期那些天才们不见了,很少人再记起他们。”

还是在小说中,作者借主人公之口一再抛出如下论断:“年轻人,特别是年轻的知识分子,理想主义热情烧完了,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市侩主义犬儒主义。利益的诱惑,对于年轻人来说,更加不可抵挡。当精神的满足、道德的满足已不可得的时候,物质的满足、权力的满足,就是最好的代用品。”

“卫老师说,不要太轻易相信大街上的景象,不要太轻易相信大众的情绪,中苏友好的时候,他们游行过;反对苏修了,他们也游行;文化大革命了,他们更是天天游行;把刘少奇永远开除出党,也一样游行……”

诸如此类的真知灼见,借着小说人物之口一一道来,可胡发云还谦虚:“这不是我的思想。是小说中人物的思想,也是他们的行为,他们的故事,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军人打仗,小贩卖菜,官员开会一样。这样的生活在酒桌上,客厅里,旅途中,处处可见。”胡发云还特别强调:“卫老师的那些话,是写到那儿的时候才出来的。当然,对于卫老师那些人,我了解,观察了数十年。”据说,卫老师的原型是前几年去世的武汉籍著名诗人曾卓。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以小说名义刊行于世的文本极富思想含量,所以在今年四月份举行的“《如焉》学术研讨会”上,与会学者邓晓芒、艾晓明、崔卫平、丁东、傅国涌等都给予了《如焉》相当高的评价。南方一家周刊甚至以“思想界炮轰文学界”的耸人听闻的标题报道了这次研讨。但在秋天的江城武汉,胡发云回忆起那场热闹的研讨却格外冷峻: “‘炮轰’只是一次媒体用语。所谓思想界,也只是十来个学人个体,其中许多在体制外,自食其力,没有上得正席的。这不算是一次真正的交锋。暗夜里一阵乱枪,子弹变成漫天烟花。实际上双方关心的问题,面临的困局,很多都是一样的,如果真正开始一次理性的探讨,我想是有益的。”

巧合的是,就在我要结束这篇文章的时候,一位武汉来的朋友突然登门拜访,他补充起了关于4月份那场研讨会的“八卦”。据说,研讨会是武汉市一位喜欢胡发云作品的副市长赞助的,有人提议在胡发云身边留个座位给准备来敬酒的副市长,但执拗的胡发云硬是让先到的朋友们坐满了自己所在的那个桌子,因为这个研讨会的参与者都不是以官员身份参加的。知识分子胡发云的个性可见一斑。

武汉的朋友还盼望着胡发云的电话,他想探究当年高干子女李虹在胡发云深陷牢狱时是如何义无反顾地住到门不当户不对的胡家,如何顽强而决绝地以“儿媳”的名义照顾起胡发云的父母。朋友想搞清楚《如焉@sars.come》文本之外的胡发云。也许,《如焉@sars.come》的一路飘红红,是最可以告慰亡妻李虹的在天之灵的。胡发云记得,“2006年12月2日,是李虹两周年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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