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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连载:麻木部落的女人 (2) [打印本页]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6-12-16 21:10     标题: 长篇小说连载:麻木部落的女人 (2)

长篇小说连载:麻木部落的女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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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麻木部落的女人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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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麻木部落的女人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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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

                              洪学南是他们老家方圆几百里                       
                         地的,唯一一个走进高等学府的读书人


    洪学南的老家在僻远、闭塞、落后的山区——那个依傍在大别山山坳中的村子叫洪埕村。离洪埕村不远的一个面积不是很大的坪上,有五间下雨漏雨刮风灌风的土坯房子。洪埕大队小学和大队部都设在那儿。洪学南体弱多病又干瘦的父亲在这个没有门窗、没有桌椅板凳,更没有任何教学器材的、总共只有二十来个学生的洪埕大队小学里,既是校长又是语文、数学、音乐、图画、体育老师,还兼着大队的会计。时任大队小学校长的父亲,虽然出身贫寒,身居深山,但非常开明脱俗。不仅自己从来不放弃对精神生活的追求,而且对聪明好学的儿子洪学南更是寄予了无限的希望。他不希望聪明过人的儿子如他一样蜗居深山一辈子。他做梦都想着如何将儿子送出大山,让他到外面的世界去经风雨见世面,历练成为有大用之人。他相信他的儿子有这种能力。令他想不到的是,这样的机会是那样快地就降临了。降临到自己儿子的头上。这个给他们家带来福音给儿子带来幸运之神的年份,是1975年。这一年的夏季,里约地委分配了一个推荐贫下中农子女上大学的指标到洪埕大队。

   那天,公社通讯员小炯翻山越岭,将关于“指标”的相关红头文件啊各种表格啊等送到洪埕大队时,正好是放学的时候。汗流浃背气喘嘘嘘的公社通讯员小炯刚爬上坪,走近第一个教室,差点就同边低着头拍打着身上粉笔灰边往教室外走的洪学南的父亲碰了个满怀。“哟哟哟,这不是小炯吗,是那阵风把你吹来的。真是稀客稀客。是不是又给我们送什么好消息来了?”父亲清瘦的脸上的惊诧、激动的表情,显得有些夸张。他说着话的同时,还伸出粗糙干瘦的双手,热情地将小炯汗漉漉的双手紧紧握着,左右摇晃了几下才松开。“可不是。这次给你们送来的真是好消息哩。地委给你们大队分了一个保送贫下中农子弟上大学的指标。”说着的时候,小炯就将一份红头文件和一些表格什么的由斜背着的挂包中拿了出来,递给洪学南的父亲。又道:“喏,被推荐者的条件和要求都在上面写着。你们要按照文件上的要求严格把关。一定要把政治思想过硬,成份好,又红又专的贫下中农子弟选送到高等学府去深造哟。”洪学南的父亲,由小炯的手中接过文件表格什么的时候,心中莫名地怦怦直跳。如此同时,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在他的脑子中一闪而过……他甚至被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骇了一大跳……

    手中攥着“指标”好几天没对大队任何一个干部透露半点风声的洪学南的父亲,经过几天几夜的思想斗争,他最终还是胆大妄为地决定,将“指标”一事彻底隐瞒下来,不对大队任何一个干部讲。他要让自己17岁的儿子洪学南填了那份表格。在他做出决定的当天晚上,他让儿子爬在自家用土砖垒起的土台子上,在飘飘忽忽的昏暗的豆油灯下工工整整地填好了那份地委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分配到他们大队的——推荐工农兵上大学的登记表。儿子将登记表填好后,父亲在推荐单位一栏填写上了推荐意见,然后由随时都背在肩头的军黄挂包中拿出大队公章(他掌管着公章),慎重地盖上。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亲自将儿子填好的登记表及大队证明一并送往坳埔公社。

    一切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顺利进行。

    这年的十月,洪学南的父亲终于如愿以偿地将儿子顺利地送出了大山,送进了他们家几辈人都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北京化工学院。

    可是儿子虽然走出了大山走进了高等学府,父亲却因此而遭了殃。好像是洪学南离开山村的下个月初,父亲就因私自保送自己的儿子上大学一事,被人告发到公社革委会。公社革委会还组织了专案调查小组进驻洪埕大队进行了为期近一个月的调查。洪学南的父亲在接受审查的时候,对别人揭发的“利用职务之便私吞‘上大学的指标’;私自出据大队证明;私自加盖大队部公章将儿子保送到大学”的种种罪状供认不讳。还书面写出了深刻检讨,在大队部广播站多次念读。专案组在离开洪埕大队前,对洪学南的父亲作出如下处理决定:1、开除党籍;2、撤消其大队会计和小学校长职务,谴送回家务农;3、作出书面检讨。一是作为备案所用,二是利用广播反复向洪埕大队贫下中农通读检讨书,以示谢罪;4、致电北京化工学院,请求该学院对洪学南实施勒令退学处罚。

    专案组人员在向洪学南的父亲洪峰宣布处罚结果时,前面的几条,他都是心服口服地接受着,当听到最后一条处罚时,他的脸刷地一下苍白,心跳加快。他一下子跪在了办案人员的面前,涕流满面语无伦次地苦苦哀求:“求求你们,你们怎样处罚我都行,坐牢枪毙流放什么都行,就是千万别影响到孩子。孩子是无罪的。私自送孩子上大学的错误是我犯下的,不要把洪学南退回来,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人好了。不要牵扯到孩子。一切罪孽都是我造成的,与孩子一点干系都没有……你们发发慈悲吧……发发慈悲吧……”几个办案人员面对洪峰的苦苦哀求,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工作人员似乎动了恻隐之心,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征求别人意见似的说:“要不,我们将最后一条去掉。”其他两个人没做声。默了会儿,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的人又对洪峰说:“这样吧,今天的话我们就谈到这儿,对你的处分容我们重新考虑考虑,再作定论。”“你们一定不能将我的孩子退回来,我犯的罪,应该由我一人来承担。不要强加在孩子的头上……”不知是父亲殷切的护犊之心感动了办案人员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又过了几天的有天下午,当专案组人员再次对洪峰宣布处罚结论时,除了前面的三条没动之外,最后的“致电北京化工学院,请求该院对洪学南实施勒令退学处罚”这一条撤掉了。浑身因激动而颤抖不已的洪峰再次涕流满面地一下跪倒在了办案人员的面前,连连地对他们磕了三个嘣嘣响的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千恩万谢的话儿。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远在北京求学的洪学南对家中发生的一切变故一概不知。因为已经回家务农的父亲每次在信中,总是对洪学南撒着弥天大谎。为了使儿子认为他还在学校任着校长,父亲在给儿子的每封信中除了对他讲家中的一切如何如何好外,还经常告诉他他们大队小学发生的一些变化。比喻他在这封信中写道:我们学校最近分来了一个由省城某大学发配到洪埕大队接受劳动改造的右派分子李渊。我同他接触了一段时间后,觉得他的数学功底不错,就安排他任4、5年级的数学课。父亲还在信的末尾说这个数学课老师胆小怕事,谨小慎微得很。成天一副树叶掉下来像是怕把脑壳砸破了的鬼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右派。可是右派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呢?我也说不清楚。哈哈哈。父亲在信的末尾竟然写上“哈哈”几个字,以示他是在一种非常愉快的心境下结束的此封信。过一些时日,父亲在另外的一封信中还会告诉远在北京求学的儿子,说他们学校又发生了一些怎样怎样的变化,还会说谁家谁家的孩子读书如何如何用功,将来一定会有大的出息,这个孩子叫洪咏……等等。父亲每次的信,写得既朴实又逼真。有些事情的细枝末稍都写得清清楚楚,使读信的洪学南总有一种身临其境的亲切感和温馨。父亲为了使儿子能在外安心读书,真是煞费了苦心。而走出大山的穷孩子洪学南呢,他也真是没有辜负父亲的一片苦心。到大学后,他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学习成绩一路飙升。到第二学期,就被选为班上的学习委员,评得了一等奖学金。

     时间一晃就到了第二年的4月份。

     洪学南说:“在学校的时间过得真快,似乎是眨眼之功,就到了来年的春天。这年的春天真是多事之春啊。”洪学南在另一天,同刚下班回家的诸葛海俊相对而坐在门外的石板桌前,对他继续讲着他的经历:“4月5号的那一天,我本来是到天安门去劝同学们回学校上课的。谁知自己一走进天安门广场,就被那种悲怆激越的气氛所感染,完全忘了自己来是干什么的,甚至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来,就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喊起了口号,跟着长长的游行队伍往前走。就这样……后来,我都不知道是如何回到的学校,学生们被驱逐的情景真的是好惨烈啊,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哦,你就是为这事被……唉,瞧那些烂腮帮子的人瞎嚼你的坏话,我就恨不得上去扇他们几个大嘴巴。”这个时候,洪学南和诸葛海俊俩人都没敢将话说得很透彻。尤其是说到比较敏感的天安门事件时,他们更是说得模糊而笼统。但是,他们各自对对方所说的“那个事”,所指的是什么,又都心照不宣地明白得很。这是特殊时期的特殊对话的方式。这个时期的人们还没有由文化大革命的漫漫长夜的噩梦中醒来。整个社会环境都还处在一种很蒙昧的状态之中,人们对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还心有余悸。人们害怕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政治事件的深渊,身陷囹圄。

   关于洪学南过去的故事讲到这儿,我想该是煞尾的时候了。如果接着讲,那就扯远了。还是让我们回过头来接着讲发生在1999年的故事吧。

——待续
   
   注:无论如何,我已经打不开《麻木部落的女人》那条线了。我是凭着记忆连载的下文,不知这种记忆是不是对的,内容是否连接得上,若是不能连接上,那就是我记错了。那么,首先望请朋友们原谅,再次,待哪天我能打开那条线时,再修复。
   
   有天晚上,我在网上苦苦挣扎了三个小时,也没有打开任何一个网页,我们的网络好像处于病入膏肓了。烦心得很。
   还有,若章凝有时间,烦请你帮我将那条线连接到此条线上来,好吗?冬雪儿拜托了!!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6-12-16 21:12
长篇小说连载:

                                   1999年的洪学南,
                               满足了他师傅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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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某月的那一天,与诸葛海俊尽管不是骨肉之情,但血管中绝对流淌着诸葛海俊的血液的洪学南,见自己的龌龊事被师傅撞见了,尴尬得很。脸臊得红成了酱紫色。他将同他调情的妖娆女子支走后,连连跨了几步走到师傅的跟前,双手扶着师傅青筋凸暴的手腕,满脸羞愧,语无伦次地说:“师傅师傅您……您瞧……我……真是不好意……意思……让您……”“你,你也别不好意思。男人嘛,就这德行。世上那有猫不吃鱼的。”诸葛海俊嘴上是这样在说着帮洪学南解围的话,可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地暗想:“我今天这不是有事来求你吗,我那敢得罪你哟?搁在平日,让我撞上这种晦气的事龌龊的事,我不扇你两大嘴巴,我就不是你的师傅,我就不姓诸葛。唉唉,世道变了哟世道变了。世道变得疯狂了,世道变得淫荡了哟。那么好的一个后生,也变得跟畜生一样,没有廉耻。”

       不知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愧疚,还是为了讨好师傅,洪学南硬要他的师傅坐到老板椅上去。诸葛海俊死活不肯上去就坐。他说:“我一个糟老头子,那配坐那高级的椅子。我就坐这儿蛮好的、蛮好的。”说着,就在挨着老板桌旁边的一把藤椅上坐下了。见师傅坐下,洪学南忙不迭地递烟给师傅,给他点燃,而后又给师傅沏了杯上好的茶,殷勤地递给师傅,说:“师傅,您喝茶。”

      诸葛海俊欠了欠身子接过茶杯,说:“你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我是来找你的麻烦的哩。”“咝咝……”地一声,他响亮地啜了口茶又说。

    “有什么需我要做的,您尽管说好了。谈不上麻烦不麻烦的。”不敢在师傅面前有丝毫造次的洪学南,此时完全是一副俯首贴耳,乖乖得如听话又孝顺的儿子。

     诸葛海俊闷着头吸了口咽,又“咝咝”地啜了口茶,才吞吞吐吐地对洪学南讲了他此行的目的。他说:“你、你是晓得的,我这人一辈子都不愿意找别人的麻烦。可是哩、嗯……最近吧,我老是为一件事睡不着觉……”“师傅,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好了,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我会尽全力去办。即使是我的能力所不能及的,我也会想方设法为您解决。您,您就直说吧。”洪学南见师傅吭哧吭哧地讲了半天,也没讲到主题上去,很是着急地说。“那、那我就说了啊。”“你说吧。”“在你的面前,我就不拐弯抹角地说话了。”诸葛海俊说到此,又停了下来,乜斜着双眼望了一下洪学南,接着才说:“诸葛军男,我懒得操他的心,他就那德性,操心也没用。我的意思是,军男的媳妇可儿……你应该晓得,她还是蛮有能耐的,蛮有水平的。再说,她也算是这个厂的老工人了,在化验室呆了快二十年了,一直都没动个窝。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你给她重新安排一下,给她调个岗位,或者给她施加一点工作上的压力锻炼锻炼她……” “哎哟哟,”洪学南没等诸葛海俊的话讲完,就拍着脑门抱歉地说:“真是对不起,真对不起。我咋就忘了这一茬哩。这只怪我太疏忽了太疏忽了。没有照顾好他们。师傅,这样说吧,您今天回去呵,就放宽心地在家等着好消息吧。不要多长时间,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咋样。”“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诸葛海俊边说边起身准备离开。“哎,师傅,您还坐一会嘛。”“不了不了,你忙你忙。”说话间,诸葛海俊就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果然,诸葛海俊找过洪学南没过多久,可儿便由一名普通的化验员一跃成为厂团委兼职副书记。尽管是兼职的、尽管是团委副书记,尽管还没有脱离化验室,但在诸葛海俊的感觉中,可儿毕竟向将来能走上领导岗位大跨了一步。对这样的结果,诸葛海俊当然是感到由衷的满意。

     可是令他感到痛惜、感到始料不及的是,可儿兼职团委副书记没过多久,或者说可儿还没来得及进入团委副书记的角色,红星化肥厂的生产效益和经济效益就更是每况日下。红星化肥厂如全国所有在计划经济的襁褓中成长起来的老企业一样,被一浪高过一浪汹涌而来的市场经济大潮,三下二下就冲击得晕头转向,无所适从,元气大伤,节节败退。没有一丁点儿的应变能力和抵御能力。

    面对化肥厂日渐衰落的局面,当初那些削尖脑袋往厂子里钻的干部子弟,很快做出了反应,又开始使出浑身解数,动用十八般武艺和所有的社会关系,削尖了脑袋往厂外钻。那一年同可儿一起进厂的干部子弟,稍稍有点门路的或者父母亲还在其位的,几乎全部都调出了化肥厂。

    身处这股调动大潮中,同样是凡夫俗子的可儿,并不是视而不见熟视无睹。说实话,身为厂团委副书记的可儿,思想境界还真没有崇高到眼看着马上就要失业了,丢饭碗了,还要高唱奉献之歌的地步。她为工作调动之事,不是没有去找过父亲。可是碰了壁。

——待续
作者: weili     时间: 2006-12-16 21:23
http://www.yidian.org/viewthread.php?tid=4401.html

上一章的最后:

洪学南出院后,没有回到他的在大山里面的那个家,而是被他的师傅诸葛海俊直接接到了他的家中。洪学南在师傅家养病的那段日子,断断续续地对师傅讲了他的鲜为人知的经历。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6-12-16 21:55
为力,哦,你也能作技术处理啊.感谢你帮我链接了过来.
"洪学南出院后,没有回到他的在大山里面的那个家,而是被他的师傅诸葛海俊直接接到了他的家中。洪学南在师傅家养病的那段日子,断断续续地对师傅讲了他的鲜为人知的经历。"——这样看来,我还没记错。是对的。
不知为什么,上面的贴文我又打不开,无法进行编辑,只好等什么时候网络好一点时,再进行编辑了。
作者: weili     时间: 2006-12-18 11:32
“关于洪学南过去的故事讲到这儿,我想该是煞尾的时候了。如果接着讲,那就扯远了。还是让我们回过头来接着讲发生在1999年的故事吧。”

雪儿,你依照传统,看来这就是所谓“故事性”小说了。:)
作者: weili     时间: 2006-12-18 11:38
诸葛海俊欠了欠身子接过茶杯,说:“你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我是来找你的麻烦的哩。”“咝咝……”地一声,他响亮地啜了口茶又说。

是不是这样好一些:

诸葛海俊欠了欠身子接过茶杯,说:“你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咝咝……”地一声,他响亮地啜了口茶又说:“我是来找你的麻烦的哩。”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6-12-18 21:28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weili at 2006-12-18 04:38 PM:
诸葛海俊欠了欠身子接过茶杯,说:“你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我是来找你的麻烦的哩。”“咝咝……”地一声,他响亮地啜了口茶又说。

是不是这样好一些:

诸葛海俊欠了欠身子接过茶杯,说:“你太客气了,..

感谢为力在跟踪看我的小说.你帮我纠正的这种叙述方式,比我的那种叙述方式,肯定是更容易被读者所接受.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现在上网完全要同学生们打时间差,他们上课时,好像网要好用一些.但是远没有以前好用了.说不准什么时候断线现象依然存在.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6-12-18 21:36
小说连载:

                        为工作调动之事,
                              可儿回了一次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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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自己工作调动之事,可儿有天气喘嘘嘘地掂着大兜小兜的礼物,回了一次娘家。不巧得很,父亲不在家。是满头白发的母亲为可儿开的门。母亲将可儿让进屋后,不容可儿喘口气,就不冷不热地说了许多的气话。母亲说:“哟哟哟,稀客稀客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哩。你舍得回来呀。真是难为你了,你还记得有这个家哟。”母亲说:“要喝水自个儿倒去呵。我炉子上正炖着排骨汤哩,不敢少人的。”说完,就颠颠地往厨房走去。

    “家已非往昔日日欢声笑语的家,母亲已非往昔慈祥的母亲哟!”硬着头皮走进空旷、冷寂的家中的可儿,望着母亲已呈佝偻的背影,心中暗自为业已衰落了的家和母亲的苍老而悲叹。可儿在为久已没有回过的娘家的衰落感到悲戚的同时,也为自己遭遇母亲的冷漠态度感到分外伤心。但是她知道,这不完全是母亲的错。她没有任何理由怪罪母亲。自己落得如此下场,完全是昝由自取。由此,受到母亲冷落的可儿一点也不奢望得到母亲的任何宽宥。

   因为事实上,母亲对可儿回家次数少的指责的确没错。可儿自打同诸葛军男结婚后,回娘家的次数的确如母亲所指责的那样,真是屈指可数。虽然她同父母亲住在同一座城市,而且相距并不是很遥远。但是在她结婚后的十多年间,连这次回家算在内,好像也就回过二三次娘家。

    但是她又觉得母亲对自己的指责是没有道理的。她认为自己之所以十多年来就只回过娘家几次的局面,完全是父母亲一手制造的。

    她记得她婚后第一次回娘家的时候,是初婚的第三天,谓之回门。那真是一个让可儿想起来就心酸心寒的婚日。可儿的父母亲不仅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而且在他们新婚“回门”的那天,还让他们实实在在地吃了个闭门羹(可儿因此而痛恨父母亲长达十年之久,也曾发誓永不再走进父母的家门)。吃了闭门羹的狼狈和尴尬还有伤心,可儿至今都记忆犹新……

     可儿再清楚不过地记得,“回门”的那天,正好是个雨过天晴的星期日。通常情况下,已读初一的弟弟在这一天是一定要睡懒觉的,而父母亲也是会在家中接待络绎不绝的客人的。也就是说,这一天,父母亲的家中无论如何是应该有人的。然而这个是可儿婚日的星期日,这个本应是充满喜庆的星期日,父母亲的家中却唱了“空城记”。父母亲家姹紫嫣红的院落的门是“铁将军”铁面无私地把守着。

    新郎新娘“回门”的这天早晨,可儿掂着二瓶茅台酒、二条白金龙香烟、好几斤上海小白兔奶糖等礼品,坐在诸葛军男的永久牌载重自行车后面,喜气洋洋回娘家。当二个新婚燕尔的新人幸福喜庆地行至父母亲的家门口时,但见娘家独门独院的院门被“铁将军”把守着。看着“铁将军”锁着的院门,一直沉醉在新婚燕尔的甜蜜中的可儿,似乎一下子由天上掉进了冰窖,浑身透透地凉。禁不住一哆嗦,身子晃了晃,差点由自行车后坐上摔倒。人虽说没有由自行车后座上掉下来,但提在手中七七八八的物品终究没握住,一下子滑落了……酒瓶落地发出了清脆刺耳的响声。即刻,由精致的包装盒里面流出的浓香的酒洇湿了两条白金龙香烟及糖果等物品,很快又洇湿了一片土地……醉人的酒香顿时飘向蓝天白云明媚的天空、飘向父母亲紧锁着门的院落……诸葛军男见状,迅疾地双脚撑地,将自行车停下,右腿往后一撩下得车来。将自行车放稳后,慌忙弯下身子正欲拾掇狼藉于地的物什时,双眼溢满泪水的可儿将他拉住:“别捡,就让它这样。我们回家。”说完扭头就走。可儿心知肚明地知道,父母亲分明是在有意回避他们。可儿更知道,父母亲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她。可儿还看到父母亲正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在不远处盯着她。可儿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回娘家了。

    但是,这之后,相隔了大约有五年的时间吧,可儿带着快五岁的诸葛桥雄还是回过一次娘家的。那次回家是为考上大学的弟弟送行。可儿这次回家,父母亲虽没将她拒之门外,但是当着众多红男绿女、亲朋好友的面,也没给一点好脸色她看。冷言冷语的难听话可儿也听了不少。最后,可儿走的时候,好像还是和父母亲闹得不欢而散的。她依稀记得,那天晚饭也没吃就抱着儿子回了家

    ……

     这次回家,可儿明显地感觉到父母亲家中的景况远不如昨。昔日百花争鸣生机盎然的院落,现如今已是残花败柳野草丛生;往日宽敞明亮洁净的客厅,现如今却变得光线黯淡,阴冷肮脏;门窗玻璃好像有好多年没抹过,上面布满了尘垢和细细密密的雨渍;窗帘子的上方可能掉了几个卡子或环扣,一溜斜耷拉下来,如丧考妣的孩子,没有一丁点儿精神气;客厅中央的顶棚吊着的、很显气派的乳白色、荷花状的三层式吊灯的玻璃罩上,不仅落满了污黑的尘埃,还有好几个灯罩业已缺角少边地有了破相;四周的墙壁上业已有好多地方斑驳脱离得不成样子。客厅左侧墙壁上,有几处大块大块的灰暗色霉痕清晰可见;再看看茶几上,木制且老套又笨拙的茶几上零乱不堪,一片狼藉。茶几上堆满了书、报纸、烟灰缸、果皮,还有茶垢、烟灰、烟蒂、瓜子壳、菜渣、饭沫,用过的或没用的无数支细细的、两头尖尖的牙签散落得到处都是;已经落伍陈旧得不成样子的旧式棕红色真皮(猪皮的)沙发中,零乱地堆放着父亲和母亲穿过没洗或洗过没叠的各色半旧不新的衣物;再看厨房,并不见大的、镶嵌着白瓷砖的水池中,堆满了不知是多少天用过没洗的碗筷汤匙锅铲等物什。灶台上、碗厨中到处都是黑乎乎油腻腻脏兮兮。厨房的地面更是肮脏而油腻。整个地面几乎被污黑的油垢覆盖,脚落下去提起来时,鞋底下面就会发出“嘶啦啦”的响声(鞋底和地面的油垢分离时发出的那种响声);再看父亲辉煌时最钟爱的书房及父母亲的卧房,同样是杂乱、肮脏、龌龊。

    ——父母亲的家中无处不显现着萧瑟、冷寂、没落、衰败、凄凉的景象……

      几年之间,父母亲的家中衰落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件使可儿感到无比震惊的事情。

     ——待续
作者: 金凤     时间: 2006-12-18 23:39
冬雪儿好!是不是又断线了,没贴完。。。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6-12-20 22:34
金凤,你算是说对了,没贴完就断了线,真是抱歉得很。有时一封E都发不出去就会断线,这就是我们的网络。以前我会往网络中心打打电话反映情况,现在我连反映情况的心情也没有了,因为每次反映情况后,一点也得不到改善,只好听之任之了。
你看,昨天我将回你的一贴刚写好就又断了线.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作者: weili     时间: 2006-12-20 22:40
雪儿,要出差了,就别担心你们学校的网络了。

一路顺风!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6-12-22 01:24
长篇小说连载:

     在可儿的记忆中,父亲在位时,家门前,平素总是如贾府门前一样“满门口的轿马”。前来探访的人熙来攘去,络绎不绝。家中每日都是宾客盈门,高朋满座。阿谀奉承的、溜须拍马的、摇尾乞怜的、讨巧卖乖的,前来要求解决这问题那问题的,前来请示汇报工作的、找各式各样名目前来送礼拉关系的等等,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人都有。那时可儿的家中每天都充满着盈盈的、温和的、低贱的、朗朗的、甜甜的、献媚的笑声。不仅如此,家中什么样的活儿都会有人抢着干。根本用不着母亲亲自为了炖汤而须在炉前守候。连敲门声响起时,都会马上有人抢先去将门打开。再比喻,煤气完了或者快完之时,不用家中任何人说,就会有人抢着将煤气罐哼哧哼哧地背出去将煤气换回;再再比喻,可儿上学的时候,不想背书包了,也会有人马上殷勤地将她的书包背在身上,很亲热很和蔼地牵着她的小手将她极其负责任地一直送到学校门口。临了,还要问:可儿,等会放学时,阿姨(有时是叔叔)再来接你好吗?碰上可儿不高兴了,还要耍耍小性子,挑肥捡瘦,要这个接送不要那个接送的……那时可儿家中的卫生,都是可儿叫不上名的那些叔叔阿姨们主动每天早上很早就来为他们家打扫。那时任何人到可儿家来,都很谦虚、很自卑、很礼貌、很文质彬彬、很道貌岸然,很温温尔雅、和颜悦色。他们同可儿的父亲说话时,如果是站着,总是低着头,哈着腰,双手垂着,双腿还不敢站直,微微曲着,一副洗耳恭听,惟命是从低三下四的样子;如果是坐着哩,屁股只坐在凳子的边沿,身子则是前倾着,双手规矩地搭在大腿上,有时双腿还发着抖,唯唯喏喏地一副对训话者敬畏、惧怕、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可是现在……可儿想到此,“唉”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的同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句民谚:“落地凤凰不如鸡呀”。“哎呀呀,怎好将自己的父亲比作落地的‘凤凰’哩。应该将父亲比作、比作虎、‘虎落平阳被犬被欺’才对哩。在可儿的心目中,长得并不魁梧高大甚至很是瘦弱矮小(大略1、69米高的样子)的父亲大权在握时,无论如何应该是只威风凛凛虎虎生威的猛虎。

    可是,现如今……

     ……坐在零乱、寒冷、光线黯淡的客厅的沙发中想了一些七零八碎的往事的可儿,环视着阴冷、没有阳光照进来的屋子怅然若失久久……心中涌起一股隐隐的无以言状的哀愁如骨鲠喉。不仅仅是光为娘家的这副落拓凄凉景象,更是为自己陡生的某种预感——父亲业已风光不再了?!

    风光不再的父亲有能力帮自己改变命运吗?可儿在心中打了个大大的?号的同时,心头猛然地抽痛了一下。
可是,被生活打磨得没了棱角没了傲气没了斗志没有了个性,感到自己似乎已是走到生活绝境边缘的可儿,很快就否定了这种不祥的预感,或者说她不想直面这种不祥预感不想直面活生生的现实。另一种意识很快占领了她思维的上风。这种意识告诉可儿:父亲的权势虽然已是日落西山,辉煌不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况且,父亲是唯一能帮自己改变命运的人啊!那怕父亲现在只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呢,你也要牢牢地拽着这根救命稻草不放!

    决意拽住父亲这根救命“稻草”不放的可儿,就很坚定地坐在阴冷且没有往昔富丽喧闹的娘家的客厅的旧式沙发中,继续想着庞杂无序又漫无边际的心思。

    她想,父亲再怎样恨过自己,总不会绝情到不管他唯一的女儿的死活吧!?
    她想,父亲应该还是在内心深处疼着他们的唯一的女儿的吧!
    她想,父亲的权势再怎样日落西山,总还会有晚霞的余辉吧!从某种意义上讲,晚霞的景致还是很迷人很绚丽多彩的哩。
    她想,即便父亲权力的余热没有了,但是父亲在位时亲手扶植、培养的那些年轻干部们,现在也应该是大权在握,权倾一方了吧。
    她想,如果父亲肯为她工作调动之事,屈尊找找谁、或者打个电话给他曾经的部下、现已权倾一方的“官”们,这些经父亲之手亲自栽培起来的“官”们,总不会一点点面子也不给吧?!

    但是可儿又想,如果父亲因为不原谅自己而执意不管自己的事了呢?或者性格一向倔犟刚愎自用得很的父亲不愿屈尊去找他曾经的部下呢?……一想到这些,可儿刚刚被希望之手捂暖了一点儿的心,又是一阵哆嗦、惊悸、紧缩、心灰意冷……她在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到自己被一只冰凉如铁的手向深不见底的黑洞猛推了一把。她感觉到自己在无可救药地往下迅速沉没……沉向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渊。四周是那样的黑暗、坚固陡峭险峻,使她无以逃遁,使她找不到逃生之阶梯……黑洞洞口的四周有很多人在兴高采烈谈笑风生地看着她往下滑落,围观者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援助之手……她想她将必死无疑了;她想一个失业的、穷困的女人死于一种非命,死于一只黑手对她的摧残,死于人性的麻木不仁和冷漠,会有人给她鸣冤么?会有人为此而反省么?会有人悼念她么?会有人哭泣她么?即便有人哭,而那泪里面真心为她的死感到伤痛的成份又有多少呢?她想她死了,会有人记念她曾经有过的、但从来不曾辉煌过的生命历程么?会有人忆念她曾经有过的女儿身么?她在感到自己行将死亡的时候,反而对死亡没了恐惧,倒是有了痛快淋漓的解脱感。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在飞向还是在滑向或是在摔向那无底深渊的死亡之谷……这个死亡谷好深好深啊。她奇怪她在飞向或是滑向或是摔向死亡谷谷底的过程中,想了那么多问题,竟然还在深渊的空中飘浮着没有沉落,像是永远也到达不了死亡之谷的谷底。她现在才感觉到,原来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哀怨地嘘了口气,既然死也不是那么容易,那么飘浮在黑暗深渊过程中的可儿索性就想起了另外的一些事情。她在想到另外一些事情的时候,就开始一点点地痛恨起自己来了。她痛恨自己当初为了飘渺虚幻的所谓爱情固执己见的选择;她痛恨自己曾经有过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不媚俗、不媚权势的人生态度;她痛恨自己曾经有过的做一个诚信诚实诚恳的人的做人准则(她为此吃了很多亏);她痛恨自己在父亲权势显赫的时候对父亲权力的蔑视和不屑一顾的清高。她现在才知道,这种清高,这种不媚权势的生活态度在现实生活中是何等的脆弱;何等的渺小;何等地不堪一击;何等地如天外来客一样幼稚可笑。她痛恨自己对生活的省悟是如此之晚。晚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方才醒。她多想多想时光倒流啊,倒流到那弥足珍贵的童年时代,少年时代、青年时代。那个时候的可儿不仅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还是所有到她们家来玩的叔叔阿姨伯伯们的白雪公主。他们个个都宠着她疼爱着她,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谁会料到当年的掌上明珠、当年的白雪公主,在若干年后,竟然会成为一个灰头土脸、成天为柴米油盐、为吃穿住行而犯愁的穷妇呢。

    ……可儿在飞向深渊或滑向深渊或摔向深渊或坠落深渊的时候,忽然间她惊喜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抓住了一点点什么东西。是什么呢?哦,她感到自己好像抓住了父亲那双既陌生又没有一丝温情的绵软的手。是的,是父亲的双手。父亲的手好柔软好没有力量啊。如一团棉絮般柔软。这显然不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这双不是劳动人民手的手曾经抚摸过自己的头无数次;这双手曾经托起过自己,将自己高高举过他的头顶无数次。可是这双手,现在对她而言已经很隔膜,很疏远。完全没了往昔的温情和暖意。然而,无论如何,这双手亲爱的父亲之手,是一定能扭转自己的命运的啊。她告诫自己:必须牢牢抓住、抓住这双手。于是,她用劲将父亲那双冰冷又柔软的大手抓得很紧很紧,一点都不敢松懈……可是可是,当可儿正想将头偏侧过去靠在父亲的肩头撒撒几乎淡忘了的女儿娇时,却看到被自己紧紧抓住的那双手,并不是父亲的手,竟然是伊候健的?当她看到伊候健如女人般白皙细腻修长的双手被自己紧紧地拽着时,她的心狂跳不止。她糊涂了。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又会同伊候健在一起了呢?而且还没皮没脸地紧紧抓着别人的手。但是待她再仔细看时,被她紧紧抓在手中的又不是伊候健的手。她看到自己简直不知羞耻地,俯身环抱着伊候健的一条大腿。是一条赤裸的大腿。咦,咋抱着的又不是大腿呢?而是伊候健的阴茎……可儿看着伊候健露裸在外的硕大的阴茎高高向上翘着时,她就想伸手去握住它……她渴望他进入到自己干涸已久的体内。自己的体内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得到甘露的滋润沐浴了……她急切粗鲁地抓住伊候健的阴茎正要往自己已然润泽已然汹涌澎湃的体内塞之时,门突然间被人踢开了。诸葛军男裹着一股阴冷刺骨的寒风冲了进来,对着她兜头一脚踢来。“啊!”可儿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便醒了。

    被不知是春梦还是噩梦吓醒了的可儿,发现自己歪斜在沙发中,手里还紧紧地拽着一件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的衣物。可儿放下手中拽着的衣物,站起来,揉了揉涩涩的眼睛,后又伸了个懒腰,想想刚才荒诞的梦境,感到羞愧又难为情得很。脸上一阵火辣辣地发起烧来……她奇怪自己在这种时候、这样的环境下,竟然也睡着了,还做了这样一个荒诞无耻下流的梦。

    ——还梦见了伊候健。

    这是她自伊候健不辞而别后十多年以来,第一次梦见他。
   
     醒后的可儿,走到窗前,痴痴地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今天的这个梦在给她暗示着什么。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6-12-22 01:34
长篇小说连载:

                  一辈子也不会做家务活的
                 母亲,守在汤罐前的样子很是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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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客厅的沙发中睡了一觉的可儿,醒后揉了揉依然有些酸涩的双眼,双手呈V型地向上一举,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扬头看了一眼挂在客厅左边墙壁上的时英钟,见时针指在11点35分上,已是吃午饭的时候了,还不见父亲回来。到厨房去的母亲,好像也一直没出来过。可儿觉得母亲是在有意回避自己,或者说母亲根本就不欢迎自己的到来。这种被冷落的状况要是放在平日,可儿绝对是会毫不犹豫扭头就走的。可是今天不行哦。今天,可儿是一定要硬着头皮、说死皮赖脸也行,忍气吞声地等着父亲回来的。

     她暗暗告诫自己:无论母亲怎样冷落、怎样使脸色给自己看,必须等父亲回来再说。

     决心等父亲回来的可儿伫立在窗前,发了好一会儿呆后,折转身向厨房走去。

     同客厅一样脏乱的厨房里,一辈子都不会做家务活的母亲,一直守在白雾腾腾的汤罐前,很紧张慌忙的样儿。母亲隔不一会儿就要将汤罐盖揭开看看隔不一会儿就要将汤罐盖揭开看看。可儿站在母亲背后没一刻功夫,就见母亲连着将汤罐盖揭开了三次。见母亲炖点汤都是这副张惶忙乱的样儿,可儿情不自禁“卟哧”一声,笑了。她笑年近七旬的母亲至今连罐汤都不会炖的幼稚和纯粹。可是这个连汤都不会炖的母亲的一辈子,在可儿看来,过得极其顺畅,过得极其无忧无虑。表面看上去很威严的父亲从来没有厌嫌或责备过一搞就把饭烧糊了烧夹生了,炒的菜不是太淡就是太咸或是太辣的母亲。

     “可是,母亲的这一辈子真的过得很幸福吗?”可儿望着站在雾气腾腾中的母亲的背影,不禁暗自思量。

    “你不要在这儿站着嘛。到客厅去坐。等汤炖好了,我舀碗汤你喝。”母亲再次揭开汤罐盖,欠着头,望着沸腾的汤罐内对可儿说。

     站在母亲身后的可儿的嘴嚅了嚅,像是要说什么,欲言又止。隔了会儿,可儿还是忍不住吞吞吐吐地绕着圈儿说:“妈,那个有心思喝您炖的汤哟。”“么样,俩口子吵架了?”母亲头也不回地问。“不是。可是,我们马上面临的问题比俩人吵架还要让人怄气。”“桥雄不好好读书?”“也不是。”“那是……是跟你婆婆的关系闹僵……”“不是不是。”这次可儿没等母亲的话讲完就打断说:“是为我们那个厂现在连工资也快要发不出来怄气咧。”“厂里没钱发工资,又不是你一个人,你怄那闲气干嘛呀。”“妈,你不晓得哟,那年同我一块进厂的几个干部子弟,他们都早已找门路调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没调走咧。要是厂子效益好,也无所谓。别人有门路,有关系,调就调呗,我从来没眼红过。可是……可是,现在连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看那阵势,我看离破产也不会有多远了。我要是再不想办法调出那个鬼厂,到时候厂子真的一宣告破产,全家人可就真是没有活路了。我想……我…想您在老爸面前帮我说说情。让老爸想想办法帮我调个单位。最好是将军男也一起调……”“这件事呀,你得亲自跟你爸谈。不怪我不管你的事,你这个忙我真还帮不了。”当过小学教员的母亲依然勾欠着头,望着白雾腾腾的汤罐内,冷冷地说。

    母亲对自己的困境持如此冷漠的态度,这是可儿不曾料想到的。眼中噙满泪水的可儿真想甩门而去。再也不要回这个没有一丝温暖的家了。但是,转而一想,这能怪母亲对自己的事漠不关心吗?要怪只怪自己当初太幼稚,伤父母亲的心伤得太深。当初自己若不是固执己见地嫁给诸葛军男,父母亲也不会不管自己,自己也不可能落得如今这般境地……“唉,这真是自食其果、咎由自取啊。”受到母亲冷落的可儿,自责多于怨恨地暗自这样想想那样想想,最终倒还真是把对母亲的满肚子的怨气给想没了。她走到母亲身边,双手搭放在母亲瘦削的肩头,轻轻地左右摇晃着母亲的身子,娇嗔(她已好久没有在谁的面前这样撒娇了)地说“妈咦,你可不能不管你的女儿呀。你要是不帮我说话,爸他更不会管我的。您真是忍心看到您的女儿失业没饭吃的那一天吗?”母亲将汤罐盖重又盖上,车转身,多少有些疼惜又有几份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女儿憔悴、蜡黄、额头和眼角周围已有不少皱纹的脸,道:“你也算是说对了一半,我是不忍心看着我的女儿失业,看着我的女儿没饭吃,看着我的女儿受苦。可是,我没能力帮你解决这些问题呀。我对你明说了吧,不是我不愿在你爸面前为你说情,而是我根本就不敢在你爸面前提到关于你任何一个方面的话题。自打你嫁到诸葛家后,你爸可没少同我吵架。至今只要一谈到你,他的火气就大得不得了。总说是我把你宠得这样任性不听话的。还说、说甚么儿不成器父之过女不成器母之过……”“嗯,汤炖得好香啊。”可儿心烦母亲的、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唠叨,故意打断母亲的话说:“妈,汤炖好了。”说着,伸手就将煤气给灭了。

   “哦,汤炖好了。那我舀碗汤你喝。”母亲说着,就踮起脚尖在挂在墙壁上的碗橱中拿出一个大号岔口搪瓷碗,硬是要盛一碗排骨汤给可儿喝。“妈,你要是真心疼女儿,就帮我在老爸面前多为我说说情,请老爸也请您原谅我年少时的无知和任性。喝汤的事就免了吧。”可儿将母亲手中的搪瓷碗抢了过来,放进碗橱中说。可儿将碗放进碗橱后,双手抱着母亲的双肩,将头贴着的母亲头说:“妈,您也辛苦了半天了,到外面去坐坐吧。”蛮撒娇的样子。

    可儿拥着母亲走到阴冷的客厅,母女俩落座后,她接着又说:“妈,你不能不帮我呀。我千错万错总归是你们的女儿吧。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女儿到时没饭吃吧。同我一起进厂的几个干部子弟,别人早就远走高飞了。现在就落下我一人在那儿挪不了窝(这样的话,可儿已经对母亲说过几次了。不知是她忘了,还是有意识地重复)……现在厂子还在苟延残喘着,70%的工资也好60%的工资也罢,每个月总还算有点工资发。可是,厂子的实际情况早已是资不抵债了,市会计事务所早就在对我们厂进行清产核资。看这阵势,离宣告破产的日子不会有多远。”可儿说着说着,心里就酸了起来,很不是滋味,眼睛也湿润了。她真想在母亲面前大哭一场。可是……

     可是,母亲似乎一点也不体谅可儿的苦处和难处,依然尖刻地说:“这个时候你才晓得、才记起来我是你的妈呀?当初你咋就不听你妈的一句话哩。当初你若是听了我的话,跟人事局的那个小阎谈了,现在还用得上你来操这份心吗?人家小阎,现在是人事局局长了。你瞧人家的老婆,过得多滋润、多烫贴。四十好几的人了,看上去还像是大姑娘样的水灵。这叫什么?这叫家宽出少年!人家那才是叫生活。再瞧瞧你……唉,我真是不想说你哟。40刚出头的人,老得看上去像是50多岁的老太婆……”“妈,你这不是往我的伤口撒盐、捅刀子吗?我也晓得自己错了,可是时间能够倒流吗?人世间有后悔药卖么?没有。”可儿脸露不悦地说。“好好好,你嫌妈的话不中听。不中听,你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听呗。你的事呵,你自个儿找那老头子说去呵,妈是管不了的。”母亲说着这样的话时,还气哼哼地伸手将可儿正在给她捶背的手扒拉了一下。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6-12-22 01:40
长篇小说连载:
                     由外面回来的父亲,见到可儿时,
                    一下子将刚才还笑眯眯的脸子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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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要找我老头子说甚呀?”母亲的话音刚落,头戴白色太阳帽,身穿浅灰色运动衣的父亲,肩扛门球棒,手提一只小方木凳和一只装着杂七杂八物什的网兜,笑眯眯地由外面进来。

     “爸。”见父亲回了,可儿起身叫他,还向前走去准备接父亲掂着的七七八八的物什。见是可儿,父亲刚才还笑眯眯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绕过已经走到跟前的可儿,向另一个房间走。母亲连忙起身去接下父亲手中的物什,小声说:“女儿叫你,你就答应一声呗。这大一把年纪了,咋还像小孩一样耍性子。”母亲说完,瞪了父亲一眼。之后,就拿了由父亲手中接过的七七八八的物什,往另一个房间走去。母亲走到房间门口时,还是忍不住车转身,向尴尬地站在那儿的女儿使了个眼色。可是,低垂着头,尴尬地站在那儿的可儿,并没有看见母亲使的眼色。母亲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便进到房间里面去了。

     客厅中剩下已有十多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陌生得形同路人的父女俩。父亲瞅都不瞅可儿一眼,径直继续往另一间房间走去。“爸,您……您可不可以陪我坐会儿?我有话对您……对您说。”可儿拘谨地向父亲走近了几步,乞求道。父亲的脚步稍有停顿,但看得出,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稍许,背对着可儿的父亲冷冷地说:“有那个必要吗?”“爸,我请求您原谅我的过去。我知道我使您失望,也伤了您的心。您现在咋样惩罚我都不为过。可……可是您怨也好恨也好,我总归是您的女儿吧。您总不能眼见女儿就要没饭吃了也不管吧……”可儿声有哭腔地说。“现在说这些话,现在失悔,现在要我原谅你,有何意义有何意义?现在失悔能改变已成为事实的一切吗?啊!现在你能重新嫁人吗?啊!现在你能回到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时光中去吗?啊!”父亲说话时的态度是强硬的、语辞也是尖锐刻薄的。没有一丝温情、没有一丝怜惜。
“……”泪水再次溢满可儿的双眼。她低垂下头,无语以对。

     片刻,依然低着头的可儿声音喑哑地说:“爸,我……我……这么多年都过去 了,您就一点也不想原谅我吗?”        

     “……”这次轮到父亲默不做声。

     客厅的气氛很沉闷、压抑、僵持。有着浓重的窒息气息。

     一直在另一个房间暗地里关注着父女俩谈话的母亲,见客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僵持,就悄没声息地由房间里走了出来,冲着老伴说:“女儿有话对你讲,你就坐下来听听呗。她这不是在向你承认错误吗。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不管咋说,她总是你的女儿吧,又不是你的仇敌。再说了,她的婚姻木已成舟这许多年了,外孙桥雄都快长成大人了,你对女儿的婚事还在耿耿于怀,这就没有必要了嘛。你当领导当了一辈子,难道就不晓得既往不咎,难道就不晓得得理人处且饶人,难道就不晓得充许人犯错误,也充许人改正错误的道理嘛。”到底是当过教师的母亲会说话,三下二下就将执意要离去的父亲说得车转身回到了客厅。

     父亲虽然留了下来,但脸依旧绷得紧紧的,不苟言笑。他僵直地站着,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瞧你这个鬼样子,脸拉得比丝瓜还长。谁欠你三五斗高粱没还咋地。”母亲说着,双手将一脸严肃相的父亲按进了沙发。

     “嗯……嗯,是这样的,”母亲望了一眼脸相依旧凝重的父亲,也有些生气地说:“你总是找碴儿指摘女儿的这不对那不对,你想过你自己承担起了做父亲的责任吗?说起来你也做过一方政府的官员,可是,我们家谁沾过你一点点的光?得了你一点点的好处?你给谁谋过那怕一点点的利益?以前你在位,怕影响你的工作,怕影响你的形象,怕别人说你以权谋私,我从来不强求你为这个家,为孩子们谋点什么利益。即便女儿现在求你出面帮她办办调动工作的事,也不是什么违法违纪违犯原则、污七八糟的事情嘛。当初你有权的时候,要是将女儿安排好了,何至于出现现在这种局面呢。”母亲说完,身子一车,将背对着刚坐下来的父亲。一直站在一边没吭声的可儿见母亲为自己的事埋怨起了父亲,心中很是歉疚和不安。她说:“爸妈,我……我真是愧对你们二老。在你们的晚年我不仅没能力对你们尽孝道照顾你们,还总是给你们添麻烦,让你们跟着我操心怄气。爸妈,我真是对不起你们!我……”可儿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她走到父母亲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母亲连忙起身去扶可儿,道:“可儿可儿,你这是干吗哩?你这个样子,真是让妈心痛。”说着的时候,狠狠地又瞪了一眼一脸苦丧相地坐在沙发中的老伴:“你真是铁石心肠啊。呵!女儿的生活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也不能全怪她嘛。你这个做父亲的当真就没有责任。对你讲清楚哦,这一次你要是不管女儿的事,我可就跟你没完嗫!你也不瞧瞧,这个大院中谁家的孩子还像我们家的可儿一样,至今还在一个破厂当工人。而且马上就要成为失业工人……女儿当初嫁给了工人,能全怪她吗?你当初不把她安排在那个鬼厂中,她会认识那个诸葛家的小子吗?再说了,当初我们这个大院里的姑娘嫁给工人的,又不是我们家可儿一个人啦。人家严副市长的女儿严虹,当初不也是嫁给了一个祖辈几代都是工人的工人么。你瞧瞧人家严副市长是怎样做父亲的,啊。人家严副市长离休之前提出的首要条件,就是要市委将他的女儿女婿由磷肥厂调进市行管局,否则就不下来,就不让位子。人家严副市长是官不比你大,还是权不比你大?人家怎么就晓得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哩?人家到末了了,还是要为自己的子女着想,还是要将自己的子女安排妥当。你倒好,女儿嫁了个你不称心的女婿,就像犯下了永不可赦的大罪,一辈子就该在水深火热中生活……这么多年来,女儿几时求过你,找过你。平素你不理女儿也好,不管女儿也好,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女儿就要失业了,就要没饭吃了,你还铁石心肠、冷酷无情地不闻不问。你还像个做父亲的么?你还配做父亲么?”母亲像是找到了出气口,连珠泡儿似地往外直倒於积已久的话儿。听了母亲的这番话,可儿才如梦方醒地深深体会到了对自己总是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的母亲的内心,其实是那样地疼爱着自己关怀着自己。瞬间,一股暖流如电流般由心底深处汹涌而出,迅速传遍全身,她真想扑进母亲的怀中,一股脑儿地向母亲吐尽这么多年来的酸甜苦辣。

    可是,她没有。

    可能是母亲的一番话起了作用,使父亲对女儿动了恻隐之心。父亲一直绷得紧紧的脸逐渐地松驰了许多,也温和了许多。

    亲爱的母亲见父亲的脸相柔和了些,就知道他对女儿的抵触情绪有了松动,便冲着一直低垂着头的可儿说:“女儿,别伤心了别伤心了。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没有迈不过去的门槛,九九总是要归一的,问题总是会得到解决的。你爸也不是完全不管你。他就是恨你在婚姻问题上没有处理好,没有听他的。现在的事实又在充分地证明着,当初你的选择完全是一种错误。那个时候你若是听了我们的话,何至于落得如今这种地步。其实你爸呀,他这人就是老虎不吃人,样子难看。他心里还是疼着你、惦记着你的……”

     ……母亲的感情总是这样在父亲和女儿之间左右摇摆,一会儿倾向女儿,在老伴的面前为女儿说话,一会儿又倾向老伴,在女儿的面前为老伴说话。母亲这种在父亲之间左右摇摆着她的感情的结果是,将老伴儿和女儿各打了五十大板。
“哎哎哎,你别拿这些话来诳我啊。我又不是三岁二岁的小孩,要你给我戴高帽子啊。”父亲温和地说。父亲的态度明显地缓和多了。

    母亲给可儿再次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同父亲去谈谈。

    受到母亲的鼓励,可儿怯怯地望了一眼一直没用正眼瞧过她的父亲,结结巴巴地将刚才对母亲讲的关于厂子即将破产和想调动工作的事儿复述了一遍。可是,父亲基本上没等可儿将话讲完,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双手往前一摊,说:“我现在已经退休在家好几年了,那儿有能力解决你这破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哦。更何况,现在那个单位不是人满为患,想调工作,谈何容易。”刚刚缓和了一点情绪的父亲,一下子又激烈了起来。说话时的语气和态度粗暴蛮横得很。说完,就不管不顾大踏步地向书房走去。

    “嘭”地一声,书房的门被父亲重重地关上了。

     刚刚显得和谐了一点的气氛,一下子又凝固了。话还没说完的可儿惊诧不已地望着被情绪突变的父亲“嘭”地一声关上了的门,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唉,你也不要怪你爸动不动就对你发脾气,你……你也的确使他伤透了心。加上他刚由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心气一直没平。肝火大得很。平日还不是一搞就为鸡毛蒜皮的事跟我吵闹不休。我真不知遭了那辈子的孽哟,碰上了这么个犟冤家。”母亲望着紧闭着的书房的门,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说。

     面对父亲的粗暴态度和突然离去,心情原本就很糟糕的可儿,很是惊慌失措无所适从起来。乱糟糟的心境更加郁闷、哀伤……她斜侧着身子,木木地望着被父亲重重关上了的书房之门,愁眉苦脸地窝着腰坐在沙发中,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母亲起身,拍了拍可儿的肩头,安慰说:“算了算了莫怄气莫怄气。怄气又解决不了问题,中午你就别走了,就在这儿吃饭。你到厨房去帮我把饭煮上,我进去劝劝那个老东西。”说完,就起身往被父亲关上了门的书房走去。

     可儿进厨房将米淘洗好后,倒进电饭煲,放了适量的水,插上电源后,复又回到了客厅。她甩着手上的水珠刚刚坐下,就听到由书房内传出的父母亲一高一低的对话声:

    “你看你,那儿像个做父亲的样子哟,一点涵养都没有。动不动就发火。”这是母亲低声指责父亲的声音。母亲的声音虽然很小,坐在客厅中的可儿隐隐约约还是听到了一些。母亲说:“你不想管她的事,可以好好说嘛。何必动辄就发那么大的火哩。有那个必要吗?真是……女儿又不是你的出气筒……”“她的事我是肯定不管的,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说东说西的。你最好让她走,现在就走。我看着她就心烦。”父亲说这些话时,声音很大。像是生怕客厅中的可儿听不见似的。
父亲大声说的话,坐在客厅的可儿当然是听得清清楚楚。可儿还听见了母亲压着声音说的话的内容。母亲说:“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这么绝情。女儿的日子像以前那样能过得去,你不管她,我也不强求你。问题是女儿现在马上面临着失业丢饭碗了……”“丢饭碗咋啦?饭碗要丢了才想起了还有一个父亲啊。当初她不是那么有志气有主张吗。现在你叫她还是拿出当年把我这个做父亲的,把你这个做母亲的话当作耳边风的志气来呀,何苦要来找我。对你讲清楚哦,过去我管不了她,现在我同样也管不了她,也不想管她……”父亲冷酷、刻薄得令人心寒的话语夹杂着恼怒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地传出了书房,掷地有声地传进了可儿的耳中。

    听着由书房传出的、父母亲高一声低一声的对话,可儿伤心、无望到了极点。她没等母亲出来,就不辞而别地缓缓走出了业已失去温情、亲情的家。尽管伤心,绝望到了极点,但可儿绝不是如我们想像的那样,双手掩面而泣地冲出的家门。不是。她是缓缓地,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的业已如往昔判若二重天的家……

     ……

    若干年后,可儿在一次同我的交谈中,回忆起那一幕时说,那时她的心情极其复杂、懊丧、悲伤。且又充满渴望和幻想。她说说实话,当时她是非常痛恨父亲的无情,也痛恨自己曾经有过的无知。她渴望、幻想着母亲能在她没走出多远的时候将父亲说服——同意出面为她工作调动的事找找人,托托关系。她说,那天她走出老远了,还在幻想着听到母亲的“可儿,你爸叫你回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然而,这个可儿渴望听到的呼唤声,终究也没有在她的身后想起。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6-12-22 01:46
长篇小说连载:
                         可儿木然地走在商业
                       一条街上,回忆起了一些往事[/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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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心欲绝的可儿踟躇蹒跚地由父母亲家走出后,走进了父母亲的小院通向闹市的一个僻静而狭窄冗长的小巷内。在这人烟稀少而冗长的小巷内,她终是克制不住自己地嘤嘤哭泣起来。她边走边落着伤感的泪,一点也不避讳人们看见……
不过,可儿走出狭窄的小巷时,她的情绪已趋平静。眼泪也在不知不觉之间,都往心里面滚了。她木然地继续往前走着。一阵扫地风迎面吹来,将一个很大,但业已皱巴得不成样子的黑色塑料袋和一些枯黄的树叶、肮脏的纸屑吹了起来,一下子贴在了可儿的裤腿上,继尔又嘶嘶啦啦地落了地,被风吹得忽左忽右地向前翻滚着……

     可儿望了一眼刚才还在裤腿上贴着,现业已落地,继续在风中翻滚着、嘶嘶啦啦作响的、被人用过后丢弃的黑色塑料袋,一种莫名的同病相怜感油然而升。她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如同这个被人废弃的一次性黑色塑料袋,被人使用过后,其使用价值一旦丧失,就被无情地抛弃——这是人的定数?还是生命过程的必然结局?
对此,可儿找不到答案。

    找不到答案的可儿心中由此而更加凄惶、空落、郁闷。她木讷、机械、没有任何目标地继续往前走着。当她由小巷的尽头拐进商业一条街时,一阵由各种叫卖声及流行歌曲声组成的嘈杂、喧哗的声浪迎面扑来。细细一听,这些叫卖声真是五花八门丰富多彩。“下岗牌卤鸡蛋咧,5角钱一个”;“清仓大甩卖,跳楼大减价罗”;“羊毛衫10元钱一件、羊毛裤15元钱一件,走过路过莫要错过,错过就要后悔一辈子哟”;“收购旧彩电旧冰箱旧抽油烟机旧洗衣机哟”,等等南腔北调的叫卖叫买声,夹杂着由多家卖影碟、光盘的店铺门口竖着的近半人高的音箱中播放的“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什么每一个妹妹都那么憔悴……”、“你说我俩长相依/为何要把我抛弃/你可知道我的心中/我的心中早有了你……”“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等歌声;卖者和买者的讨价还价声:“你以为你是个么鸡巴了不得的东西哟,咯婊子养的。”“你才是婊子养的。你成天涂脂抹粉打扮得活像你妈的个妖怪,站在这儿卖弄风骚,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两个妇人吵架的对骂声和着各种声音汇成的巨大声浪,萦绕、飘荡在商业一条街的上空,似乎是在为商业一条街的繁荣昌盛景象呐喊助威。

     可儿由冗长狭窄的小巷走出来后,路过的第一家店铺,是本市书法界一知名人士经营的“阳光书画社”;紧挨着“阳光书画社”的店铺是“艳后鞋城”;再往前看,依次是“千里马车行”、“金盾专卖店”、“李宁专卖店”、“邓亚平专卖店”、“时光倒流沐浴中心”、“新加坡饼屋”、“烦恼丝美容美发中心”、“555酒店”、“多伦多糕点店”、“加强联合二元店(据说这个店铺是几个下岗工人合股经营的)”“凯帝咖啡屋”“拿破仑酒吧”等等五花八门、名目繁多的店铺,一个连着一个一个挨着一个。流光溢彩、令人目不暇接、千奇百怪的广告牌和震耳欲聋的音响,将这条宽50多米,长2000多米的街市的商业气息烘托得无比的强烈,一派欣欣向荣,繁荣昌盛的景象。

    此时,凄惶、木然地行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的可儿,莫名地想起好多年以前,有次同诸葛军男逛街(她已经有好久没有同诸葛军男一起逛街了)的时候,俩人为这条街上到底有多少店铺而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事儿。可儿还清楚地记得,那次他们走到一个卖烧烤的摊位旁时,她硬要诸葛军男买几串羊肉串吃的情景。

    “好香啊,买几串羊肉串吃吃吧。”可儿站在一个新疆小伙子摆设的烧烤摊位旁,说。
    “你饿了?”诸葛军男问。
    “不饿呀。”可儿答。
    “不饿!?不饿,吃那门子的羊肉串嘛。不得钱死呀。”诸葛军男不客气地说。
    “不饿就不能吃羊肉串么。羊肉串又不胀肚子。”可儿一脸不悦地说。
    “……”诸葛军男的嘴张了张,本想说什么的,见可儿脸露不悦,便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哎哟,真是没情趣。跟你这种人走在一起,就是倒胃口。算了算了。不要你买了不要你买了。你买了我也不会吃了啊。”可儿说完,噘起嘴,旁若无人地加快步伐往前直走,将诸葛军男很快就甩在了后面。她在气嘟嘟地往前走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伊候健。她想,要是换了伊候健,肯定不用她说,他就一定会给她买羊肉串。可是……

      可是,当被可儿甩在后面的诸葛军男追上她的时候,手中拿着10串热乎乎、香喷喷的羊肉串。

    “给。”诸葛军男将香喷喷的羊肉串递给可儿时说。一个简单的“给”字,和诸葛军男递过来的十串热乎乎的羊肉串,使可儿好生感动,心中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嗯,这才像我的好老公。”接过羊肉串,可儿说。

    可儿同诸葛军男为这条街上有多少店铺的争执,就是在可儿将最后一串羊肉串吃完后发生的。

    可儿吃完最后一串羊肉串时,他们就走至一个叫“新大陆摩托车行”的店铺门口。“新大陆摩托车行”好像是今天刚开的业。由门口地上厚厚一层红红黄黄的鞭炮碎末来看,就可断定刚才一定放了不少的鞭炮。一条由店铺门口差不多铺至街中心的崭新的猩红地毯,更是给“新大陆摩托车行”增添了喜庆色彩和一种说不出的霸气。店铺门口两边竖立着的音箱里面播放出的、不是一般商家播放的那种通俗流行歌曲,而是古筝弹奏的《梅花三弄》。可儿虽然觉得“新大陆摩托车行”门前放《梅花三弄》曲子,很有点不伦不类,但她还是居足了片刻。她绝对不是想买摩托,而是太爱听古筝弹奏的《梅花三弄》了。

    诸葛军男见可儿在车行门口居足不前,以为她想买摩托,便说:“走吧走吧。我们现在那儿有钱买摩托哩。”诸葛军男边说边拉起可儿的手往前走。“不买,不买难道就不能看看么?”可儿说。可儿说归说,人还是很不情愿地随了诸葛军男往前走去。

   “我真搞不懂哦,巴掌大一点的地方,就有这么多的店铺,能赚钱么。”俩人闷着头走了会儿,可儿打破沉寂地说。“嗨嗨”诸葛军男“嗨嗨”一笑道:“你真是爱操冤枉心,别人赚不赚钱与你有甚关系。”“我看肯定是赚钱的。要不然,这些人吃饱了撑的,跑到这儿来瞎吆喝。现在又是不提倡为人民服务的时代,谁会做亏本的买卖呢。”顿了会,诸葛军男又说。

   “我看这条街上,最少有1000多家店铺吧。”可儿没有将这条街上的商家们赚钱不赚钱的话题同诸葛军男讨论完,就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看最多超不过800家。”诸葛军男说。可儿执拗地说:“1000多家。”诸葛军男强调说:“700多家。超不过800家。”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可儿提议:“那好,我们用事实说话。我们俩人一人数一边,看看到底有多少店铺。谁输了,回家后谁就干三天的活,以示惩罚。”胸有成竹的诸葛军男当然同意可儿的提议。俩人便开始认真地各数一边。结果可儿数的这边是348家,诸葛军男数的那边是375家。348+375=723家。
可儿输了。

    女人对数子的概念总是迟钝而模糊的。或者说,至少我笔下的主人翁可儿,对数子的感觉是迟钝而模糊的。只要是涉及到数子的问题,她总会输给诸葛军男。

    可儿这天同诸葛军男为商业一条街上到底有多少店铺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压根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来——做自己的老板。

    可是,她终究没有成为生活的大赢家。

    ……

     这一年的这一天,到父母亲家寻求帮助未果的可儿,在后来的几年中,同所有失业者一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彷徨、迷茫、浑浑噩噩又杂乱无章的生活。如一只迷途的糕羊,东撞一下西撞一下地尝试着开过餐馆;还在街上租了间十几平米的小门面儿,摆上几双鞋,开过鞋店;也摆过卖旧书旧杂志的地摊;做过服装生意等等。而最终的结果一律都是以失败告终,甚至屡屡血本无归。

    可儿生意场上的屡屡失败,无疑使她本是窘困的家境更是雪上加霜。当然这是后话,我们暂且不表。
还是让我们接着可儿由父母亲家里踉跄而出的那一天讲下去吧……

     可儿这天由父母亲的家中踉跄而出,走进喧嚷嘈杂的街市时,没有色彩的阳光正无精打采(可儿感到那天的阳光不仅没有色彩也没有精神)地高高悬挂在有几朵白云飘浮变幻着各种图形的中天。给大地并没带来多少温暖的冬日,此时正白晃晃(可儿觉得四季太阳的色彩是各个不同的。春天的太阳是淡红色;夏季的太阳是火红色;秋季的太阳是金黄色;冬季的太阳是惨白色)地照耀在每一个不知由哪儿来将要到哪儿去、行色匆匆忙忙碌碌的人们的身上。可儿木木地望着熙来攘往大呼小叫兴致勃勃的人们,竟然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该去何方。便索性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漫不经心地遛哒起来。
并不宽敞的街市中间一溜长是烟雾缭绕的卖烧烤的、卖卤鸡蛋卤干子卤海带卤藕卤鸡翅鸡爪卤鸭脖的;卖针针脑脑和女孩子们喜欢的发卡、各式各样的头饰、蝴蝶结、贺卡、明信片儿等等品种繁多的小饰物的;卖镂花沙发套、电视套的;卖水果、甘庶、水煮荸荠的,等等五花八门的小摊小贩的摊位。隔10米8米远就能看到一个个算命卜褂的盲人被三两个路人围着,瞎子明目张胆把一个女孩子的左手握住抚摸许久后,就胡诌瞎编着她的命的富贵、八字的不好或好或有吉有凶什么什么的。有个围观者不知是看不过去瞎子的胡诌还是为了取乐,大声地说:瞎子呦,你这样会给人算命,咋不把自己的命算好一点哩。你给你自己算算,看你几时能转运……“你个葫芦瓢,在这儿瞎嚼么事呀。还不快给老子夹鸡巴滚蛋,我又没占你的地盘。你要再捣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啊。”哦,原来他们是同行。同行总是冤家的……再往前走不远的另外一处,有几个妇人,正在打着场子,准备玩一种猜牌下赌注的骗人的鬼把戏。她们吆吆喝喝诈诈唬唬地往地上铺着一块红蓝相间的方格子塑料布。铺好塑料布后,其中一个妇人由拎着的一个花布袋中拿出一副扑克牌,蹲下身子边往塑料布上发扑克牌边吆喝着:“哎哎,猜牌赢钱啊猜牌赢钱啊。你们瞧你们瞧,这是一张红桃K,你赌它是红桃K,我翻过来时它还是红桃K,那么你赌几多钱我就再加一倍地给你多少钱。”……可儿看到有几个穿着邋遢的乡下人好像已经动了心,快要钻进她们设计的圈套之中,上她们的当了。可儿想上前去提醒那几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可是很快,她又看到几个行迹可疑的中年男人在场子周围晃荡。可儿知道,那必定是正在打场子、准备行骗的妇人们的一伙。这几个贼男人会随时对任何一个阻碍或揭露场子内的妇人们骗术的人大打出手。看到这局势,可儿准备上前提醒乡下人的勇气,像泄了气的皮球,顿时稀哩哗啦地消失得了无踪影……剩下的就是自己对自己的嘲笑和不耻——人啊人,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面对罪恶和丑陋势力你竟然能无动于衷!

    ……可儿在商业一条街上心事重重无所事事闲逛的这一天,是接近岁末又临近圣诞节的日子。里约市的人们(尤其是年轻人)不知由何年起,开始对过洋节日,有了乐此不疲的浓厚兴趣。可儿看到,有好几个店铺的玻璃大橱窗上,已然涂抹上了色彩斑斓的圣诞树和戴着小红帽的白眉白须的圣诞老人及红红黄黄绿绿的小花、小朵、小汽球点缀其中;“圣诞大减价”,“岁末跳楼大放血”、“圣诞酬宾大热卖”、“亏本大甩卖”等等龙飞凤舞的广告牌满街都是。由一个叫“下岗再就业利民店”门口立着的两个大音箱中传出的“品牌衬衣品牌衬衣10元钱一件,10元钱一件啊”的沙哑的叫卖声,似乎与街上渐浓的洋节日气氛有些格格不入。其实这沙哑、近似歇斯底里的叫卖声,在这条街上业已叫喊了好几个年头了。

    刚开始的时候,可儿看到的情景是这样的:看上去30岁刚出头、似有神经质倾向的商贩,那时根本就没有门面。有神经质倾向的商贩只是将那些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各式各样的男女衬衣,很随意地摊放在一个破旧的竹床上或是一扇窄长的、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的旧木板门上,一只瘦骨伶仃的手,举着一个陈旧的、油漆已经斑驳脱离得不成样子的扩音器,凹陷着的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过往行人,声嘶力竭地喊:“10元10元啊10元一件的品牌衬衣啊……不买就要后悔一辈子啊!10元10元啊10元一件的品牌……”有一次,可儿还看到有神经质倾向的小摊贩的摊位被几个工商管理人员给掀翻了,他的10元钱一件的品牌衬衣,全都被工商管理人员放进边三轮摩托车的车斗内拖走了后,小商贩很无助地蹲在一边无声地抹泪的情景;还有一次,可儿刚走到正在喊“10元10元钱一件……”的小摊贩的摊位跟前时,突然喊声嘎然而止。但见他惊惶失措地边将旧木板门上摊放着的男女衬衣往一个很大的编织袋子中装,边神经质般地左顾右盼着对其他商贩们喊:“快跑快跑,工商的来了工商的来了。”之后,拎起装满衣物的大编织袋,如惊弓之鸟般向不远处的一小巷狂奔而去,一会就跑得没了踪影……几年之间,这个当初没有门面没有固定摊位的、一搞就被工商管理人员撵得到处乱跑的小商贩,现如今已是鸟枪换了大炮。不仅花500元钱到市电视台去录制了原汁原味的,店老板自己本土的叫卖声(店老板后来告诉可儿说,他本来是想请一个播音员帮他录制的。可是他们的要价太高,就放弃了),还拥有两个规模不小的门面。店铺起了一个非常平民化也很能吸引众多低收入消费者的店名:“下岗再就业利民店”。“利民店”经营的是全一色的减价商品。如减价毛线、减价服装、减价皮鞋、减价床上用品等等,林林总总经营着不下20种减价商品。

    可儿行至“下岗再就业利民店”门口时,一种莫名的诱惑和亲和力涌上心头。她甚至产生了想去找那个有着沙哑嗓音的店老板攀谈的冲动。她在“利民店”门前踟躇了片刻,便佯装买东西的顾客走了进去。店内包括刚走进来的可儿在内,就只稀稀落落的二三个人,生意好像并不咋好,一点也不红火。而且,由店内经营状况来看,很有点“惨淡经营”的意味。可儿在店内转了一圈,见生意如此萧条,很快打消了与店老板攀谈的想法。便踱出了店铺,再次融入喧哗的街市。
可儿木然地走在喧嚣的街上,看着熙来攘去的红男绿女们快乐的容颜,觉得自己和自己的生活离他们竟是那么遥远,那么隔阂,那么不可比拟。不禁一声叹息,更加了一层的忧悒在了心头……

     ……这一天,红星化肥厂的女职工可儿,就这样在迷迷糊糊懵懵懂懂、似是而非的悲戚和怅然木然中度过了。

     可儿回到低矮、破旧的家中时,已是掌灯时分了。婆婆正在张罗着吃晚饭……

   ——待续
作者: weili     时间: 2006-12-24 22:46
雪儿,这个长篇一共多少字?

待读下文。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1-25 09:57
长篇小说连载:

                              红星化肥厂正式宣告
                             破产之前的几次职工大会

   
     红星化肥厂苟延残喘地拖至来年的三月份或四月份,最终还是在职工一片反对的呼声中,正式宣告破产。在这一年的三月份或四月份的某一天,红星化肥厂上任不到二年的厂党委书记洪学南同房地产开发商余维汉签订了变更“土地产权使用合同”书。显而易见,变更“土地产权使用合同”一经签定,化肥厂厂区的土地使用权,就不再属于红星化肥厂了。职工们愤怒地说:这完全是房屋开发商对国有资产的巧取豪夺,是国有资产、国有土地的严重流失。

    市宇宙房屋开发商余维汉将化肥厂厂区买下之后,没要多长时间,就三下五除二地将近500亩地的厂区夷为了平地。昔日红红火火过的化肥厂,从此彻底由这座城市消失,由人们的视野中消失,由人们的记忆中逐渐淡出……

    1999年的春末,对红星化肥厂近千名职工而言,真是一个灾难性的季节——痛心的日子。

     公正地说,红星化肥厂在宣告破产之前,也曾多次象征性地举行过全厂职工大会。但是,每次的大会总是开得不了了之,无果而终。甚至后来几次的大会,简直就成了职工和厂领导的对峙大会。台下和台上的对立情绪几乎达到了箭拔驽张的白热化程度。有些职工在会上还采取了一些过激的行动,出其不意地一家伙冲到主席台上,拿起厂党委书记面前的麦克风就向书记的头上砸去。会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会议也不得不被迫中途停止。

     这种暴力事件,是在化肥厂就“红星化肥厂申请破产的相关事宜”,召开的第二次全体职工大会上发生的。当时厂党委书记洪学南刚将“红星化肥厂申请破产报告”宣读完毕,台下的职工就一下子炸开了锅。议论的声音、吼叫的声音、捅娘骂老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工人们说:“这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国有资产流失吗?”
    工人们说:“他们当官的捞饱了,捞足了。他们贪污的资产足够他们几辈人用也用不完啦,当然不在乎厂子存不存在。”

   工人们说:“企业改革就是让企业破产让工人失业让工人没饭吃啊。这是一个么世道哟。”

    工人们说:“这不是明摆着当官的们搞的金蝉脱壳之计么。让厂子破产了,他们的非法所得就变成了合法所得了。”

    工人们说:“工厂破产了,叫我们这些工人咋活呀。我们这些老不老少不少的人,怕是出去给别人当保姆,人家都不会要呦。”这是温和一些的女工们在愁眉苦脸地说。其中也有可儿的声音。

    工人们说:“把厂子搞垮了,这些当官的还不是一样的高升,说不准化工局局长的位子在等着他们去坐哩。”

    工人们说:“这真是一个贪官污吏大行其道的时代,完全不顾老百姓的死活。”

    工人们说:“好端端的一个厂,硬是活生生让一代一代的蛀虫硕鼠给吃掉了,搞垮了。老子真想去狠狠揍一顿这些贪官污吏们,出出这口恶气。”
工人们吼着说:“把历年的财务帐目公布出来。就是破产,我们也要看个清楚明白啊。”

    进厂不到一年的、毕业于省化工学院的大学生於可说:“说句公道话,化肥厂落得现在这步田地,也不能全怪这些领导们。市场经济就是这么残酷无情。不进则退,没有中庸之道可走。我们厂的产品无法被市场认可、接受,更别说能占领市场多少份额,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现状。而这种残酷的现状并不是一个领导二个领导能解决得了的。我想,大家最好是换位想想。那个领导又愿意将自己的工厂搞垮呢……”

   “哎哎哎,”大学生的话还没说完,就引来了不少的被他的话激怒了的反对者。他们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指责他说:“领导给了多少好处你了,你这样拍他们的马屁。好端端的一个厂就这样说垮就垮掉了,他们当领导的不负责任,谁负责?哦,他们大权在握时,八面威风,为自己大捞好处。现在工厂不行了,他们置工人的死活于不顾,就想拍屁股一把灰(方言:推卸责任——作者注)——走人。这样的人与过去的资本家有何区别。你还为他们说话。”

   “你去问问那些坐在主席台上的头头们,看他们有几个人把心思用在工厂的生产和工人的利益上着想过。你再看看坐在主席台上的那些家伙们,那个不是肥头大耳红光满面穿得体面。这都不是海吃海喝海贪把他们撑得这么体面的。凭他们的工资,他们能穿得这么体面么。”

   “你再看看他们抽的烟,我们一月的工资都买不回他们抽的一条烟。我们这个厂就是被这些贪官们海吃海喝海贪搞垮的。还换位思考,我们马上饭都没得吃的,坐在台上的那些家伙们咋不换位为我们这些人想想?想想我们失业后,一屋老小(方言:全家人——作者注)怎么活下去。”

    ……

    人们在乱哄哄地冲着大学生发泄着、讨伐着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平日看上去没有一点脾气,总是一副温吞水样子的林乔宇一家伙冲上了主席台,拿起洪学男书记面前的麦克风,就往正还在讲话的书记的头上砸去。“啊,有人在打洪书记。”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乱哄哄的台下顿时安静了下来。俄刻,又掀起了一般新的骚动和混乱。人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有的踮起脚尖,有的伸长脖子,有的干脆就站到了座椅上,还有的往主席台前跑去想看个究竟。已有好几个保安上了主席台。上到主席台上的保安和主席台上就坐的几位厂领导们都在大声呵斥和拉扯手中还死死抓着麦克风不放的林乔宇。场面极其混乱。平日少言寡语得如女人样文文弱弱的林乔宇,此时看上去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激烈、暴怒、蛮横得很。身子一挺一挺地同几个保安奋力撕扯着,声嘶力竭地嗥叫着。发出的嗥叫声是尖利的、撕心裂肺的,带着某种绝望的气息。完全不是他平日的声音和平日的他的神态。

    一改往日文弱相,而此时正在激烈、暴怒地吼叫着的林乔宇,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几个保安强行地架下了主席台。

    林乔宇在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的挟持下,身子一挺一挺地左右扭动着的身影还没完全由目送他的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人们接着又看到了双手捂着头,鲜红的血由指逢间不断渗出的洪学南书记也被几个保安扶着紧随其后地走出了会场。

    人们目送着与平日完会判若两人的林乔宇和血流满面的洪书记,有的唏嘘不已;有的叹喟;有的像是受了感染,也激动地大声嗥叫起来;也有不安和怜悯的人在暗暗地为林乔宇担忧着,捏着一把汗——“林乔宇怕是要吃官司了。”有人低声地说。另一个说:“唉,胳膊咋能拧过大腿哟。”

      “散会散会。”在人们的议论声中,副厂长大声地说。

       这次的职工大会,就这样草草地收了场。

   ——待续

     为力,今天我好不容易挣扎着看爬了上来,能打开网页,也不知这种好的状态能维持多久,我赶快贴文吧。
作者: weili     时间: 2007-1-25 10:01
雪儿好,

你母亲都好吧,最近太忙,我争取这个周末给你打个电话。保重啊!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1-27 21:31
感谢你,为力!感谢你对我母亲病情的关心!也许是你和朋友们的祈祷感动了上帝,我母亲恢复得还算理想,现在可以下床走路了,当然是要人扶着.看来不会病瘫在床上度余生了.这是我们最后怕的一种结果,值得庆贺的是这种结果终是没有发生.可是后遗症还是落下了,有轻度老年痴呆症状.意识有时很混乱.见我母亲这种状态,心中总不是个滋味,而我又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尽心吧,尽心让我母亲的余生过得好一点更好一点,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愿望.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1-29 10:25
长篇小说连载:

                                             接二连三发生的一些事情   
   
      红星化肥厂的第三次全体职工大会,是在下下个星期三举行的。

    这次大会是以对话的形式进行的。洪学南书记因伤还没痊愈,加上思想上有情绪,没有参加此次会议。主持此次会议的人是厂长于路。主席台上就坐的有:市化工局副局长周长生;厂党委副书记荻加凡;工会主席韩默涵;副厂长肖勇等。吸取上次的教训,会场加强了一些保安措施。据说林乔宇打人事件发生后,化肥厂派人到市保安公司请了一些身手不凡的保安队员。全副武装的保安们不断地在会场的周围走动,很有点戒备森严的味道。有局领导亲自坐镇,保安力量的加强,这次会议开得还算安全顺利。再没有发生类似于林乔宇的暴力事件。林乔宇正如工人们所预料的,已因故意伤人,扰乱公共秩序而被刑事拘留。毫无疑问,林乔宇的被拘留,在工人们中间起到了某种无形的震慑作用。

    但是,职工们对厂领导的强烈抵触情绪,始终弥漫着整个会场还是显而易见的。人们只是换了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表达这种抵触情绪。会场上,没有多少人听领导的讲话,即便是副局长讲话的时候,会场秩序也是混乱得很,一片嘈杂。主持会议的厂长实在看不下去,就亮起嗓子吼了几次:“下面的同志们请不要讲话!下面的同志们请不要讲话!你们的声音比局长讲话的声音还大,真是不象话,太不象话了。”但是无济于事。下面依旧一片叽叽喳喳的嗡嗡声。有的人还故意大声地问:“我们听局长讲话,他能保证我们不失业吗?他能保证我们的厂不破产吗?他能保证我们不丢饭碗吗?他要是能保证我们化肥厂不破产,保证我们有饭吃,我们不仅安静下来听他讲话,还举双手拥护他咧!”“我们听领导的话听了几十年了,结果咋样哩?还不是落一个叫你失业不商量的下场!”“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不像话。企业破产这是大势所趋嘛。远的不比,就是本市的破产企业,我们又不是第一家也不是唯一的一家。”“既然是大势所趋,那你们还装模作样地召开啥子职工大会么。这不是明摆着脱了裤子放屁——糊弄人么。”“厂子破产了,你们这些狗日的当官的当然不心疼。当然不愁冇得(方言:没有——作者注)得饭吃。因为化肥厂垮了你们照样可以到另外的单位去高就,你们照样可以升官发财。可我们这些当工人的咋办?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咋办?你们想过么?”一些平日看着温温顺顺、寡言少语的职工,都像是一夜之间完全脱胎换骨了,变得既能说又敢说。他们对厂领导甚至局领导,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客客气气。工人们说:这些狗官们把好端端的厂子搞垮了,搞得近千号人失业丢饭碗了,他们一点也不心疼,一点也不自责,我们还尊重他们干嘛!也有人说,厂子马上就破产了,他们还是啥子厂长哦。

    ……

    再后来的一二次大会,大多数人就索性赖得参加了。
当然了,这些对职工大会不再感兴趣,对领导的讲话再也不想听的工人们,并不是放弃了关心工厂和自己命运的权力。而是他们决定采取另一种比较极端的方式——打着“我们要吃饭,不要失业”的横幅标语上街游行,静坐。

    这个提议是工人们在一次自发的集会中,不知是谁提出来的。工人们的每次集会,都是在业已停产多时的冷冷清清又空旷的车间里进行的。车间里面的机械设备因好长时间没有生产而早已锈迹斑斑,落满了厚厚的尘埃。有的机械设备的零部件不知是被什么人早已拆得零七八落,一片狼籍。一点也看不出往昔热火朝天生产过的迹象。车间的凄凉、荒芜景象,像是在静静地向它们的主人诉说着被时代无情抛弃后的落寞和无奈。

    在再一次的集会上,有人提议说:“我们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坐以待毙。活命的饭碗被人给夺了也不敢吭声。既然厂领导和局里都解决不了我们提出的问题,我们完全可以找上级政府呀。我们上街游行,到市政府门前静坐,引起社会的广泛同情和政府的重视,这总还是可以的吧。”这个声音是由黑压压的人群的后面发出来的。马上就有人附和:“是呀是呀,我们的条件一点也不高嘛,我们就只要有口饭吃就行。只要化肥厂不宣告破产,我们降一级二级工资都行。”“嗨,我们厂1000多职工,要是全都上街游行,那声势还是蛮大的咧。一定会震动整个里约市。”“大家不能凭一时冲动蛮干。中央有明文规定,不申请或未经公安局批准的游行,是违法的。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这是最近以来,大家一直视为主心骨的机修车间主任李强说的。“那……那,我们可以到市府门口或国道上静坐啊,静坐总不违法吧!”“就是违法,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饭碗也快要丢了,抓进去正好有人管吃管喝管住。”“你以为号子里面的饭是白给你吃的呀。一样是要交钱的。”“到市府门前静坐,他们是不敢抓人的吧?”最后,到市府门口静坐的提议,在这次集会中,得到了大家一致热烈的拥护。

    隔日一大早,红星化肥厂的工人们自发地、一呼百应地打着“我们减工资,也要保住国有资产!”、“揪出侵吞国有资产的蛀虫,还我化肥厂昔日的辉煌!”“我们要吃饭,不要失业!”“化肥厂的破产,就是国有资产的变相流失!”等横幅标语,前往市府大院门前静坐。

    静坐的队伍浩浩荡荡到了市委大院门口后,李强指挥大家,分两边坐。工人们在大院门口的两边坐下后,办事向来认真的李强还宣布了几项静坐纪律:一不要堵大院的门;二不要堵塞交通;三不要到处走动;四除了喊口号外不要大声喧哗;五一切行动听指挥。李强末了说:我们只有这样做,才能不会授柄于想找我们茬子的人。“李强李强,我们听你的。你咋说我们保证咋样做。”有几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说。

    这厢的工人们坐在门前黑压压的一片,加上围观的人,不下有千号余人。影响不可谓不大。

    工人们的静坐很快就惊动了市委市政府。市政府当即责令市信访办的全体工作人员全部出动,到静坐在市府门前的工人中间去做劝解、安抚、疏散工作。“尽量多做劝说工作,要动之以情晓之理,不要激化矛盾。”市府秘书长布置完工作后,末后又对信访办主任强调说。

    接到市府指令后,市信访办的全体工作人员丝毫不敢怠慢,全都放下手中的活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静坐的现场。当然,同信访办的工作人员一起赶到现场的还有市交警大队的部分警察。他们接到的指令是:维护好交通秩序,不要同工人们发生直接冲突。

   静坐现场的局面,比信访办的工作人员想象的好多了,一点也不混乱。甚至可以说是秩序井然,也没堵塞任何交通要道。静坐的工人们除了有规律、间接性地喊一些诸如:“我们要吃饭,我们不要失业!”“严惩腐败分子,还我工厂蓝天!”等口号外,基本上不大声喧哗,也没人乱走动。

    信访办的工作人员赶到现场后,有几个自家亲戚中也有下岗失业的工作人员,对这些“我们要吃饭,不要失业”的工人们,的确动了些恻隐之心,同情之心。他们平易近人地、面带微笑(他们这样的一副表情不像是来处理问题的,倒像是来同朋友或熟人拉家常的)地走进静坐的工人队伍之中,双腿一盘,也同静坐的工人们一样,席地而坐,使出浑身解数做着说服工作。

    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在信访办工作人员“深入”到静坐的队伍中去做说服工作的时候,眼睛高度近视,但处理起类似问题来很有一套的信访办主任,却电话联系了一个姓单的神秘人物。很快他就从这位姓单的神秘人物那儿知道了谁是此次“静坐”活动的主要组织者和始作俑者。

    “他叫李强。是个在群众中威信比较高的车间主任。若是将他的工作做通了,‘静坐’问题也可能迎刃而解。”这是单姓神秘人物,在工人们到市府门前静坐二十多分钟后在电话中给信访办主任提供的信息。信访办主任很快就找到了这次静坐活动的主要组织者李强和夏安们,并将他们请到了信访办办公室。     

    一行人到了信访办办公室,信访办主任很是殷勤周到地对头脑并不复杂,很多时候都是意气用事的李强们又是让座又是递烟又是倒茶又是温和耐心、善解人意地问这问那。有些话题信访办主任还故意随着李强们之意说。他是想用温和温情同情之情消解代表们心中的抵触情绪,进而达到拉近与李强们之间的距离。“只要心与心之间没有距离和隔膜,一切事情就会迎刃而解。”这是信访办主任一向坚持的工作态度或者说信念。后来事实证明,他的这种“温情主义”方法还是蛮奏效的。

    谈话刚开始的时候,是信访办主任听,李强们七嘴八舌地讲。李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了他们到市府门前“静坐”的理由及所要达到的目的:“讲良心话,”他们说:“我们这样做,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如果化工局能解决好我们厂的问题,我们是绝对不会用这种伤别人也伤自己的方式出现在市府门前的。我们的条件并不高啊,只要有工作可干,有口饭吃就行。”“我们强烈要求市委市政府对红星化肥厂的破产问题,重新审理,就是破产,也得给我们工人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听说我们厂破产后的土地使用权要转让给余维汉,这是我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的。”“让里约市唯一的一家化肥厂破产,如果是市政府的意图,我们以为市政府的这种作为是非常欠考虑,更是对国有企业不负责任的表现。”“市委市政府要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化肥厂破产后,我们这些工人咋办,总不能让我们去喝西北风吧,总不能让我们饿死吧。”“我们不要失业,我们要饭吃。”“化肥厂若是破产,就是国有资产的严重流失。”李强们说到最后,竟然将横幅标语上的话也用上了。

    在李强们唾星飞溅、激动地述说着的时候,信访办主任不时地打断李强们的讲话,问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当然还夹杂着说一些安抚、体恤、同情的话儿。总体来说,对话的气氛还算融洽、温和。整个对话过程没有发生任何不如人意的事情。

    李强们七言八语地讲完他们认为要讲的理由和要求后,还递了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给信访办主任。李强们说:“这是我们厂500多名职工签了名的‘关于红星化肥厂的情况反映’信函,希望主任一定要转交给市政府主要领导。我们希望市政府领导看过这封信后,对我们红星化肥厂拿出一个正确的、能符合民心民意的处理意见来。”信访办主任很郑重地伸出双手接过沉甸甸的信封,但是没有立即正面回答李强们所提出的问题。而是顾左右而言它地绕着圈子说了很多同情工人们啦、理解工人们的苦处啊,为工人们的命运担忧啊等等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话。末后,才是拍着胸脯,言辞凿凿、情之切切地对已经受了感动(被信访办主任的和和蔼或者是友善所感动)的李强们说着一些官样的话:“我想,在这次的会谈过程中,双方应该是愉快而有诚意的。我也相信通过这次沟通,在很多问题上我们是能够达成共识(“什么问题能够达成共识?”李强们暗自在心中问。但是,没有谁好意思说出口)的。你们看,”主任说到这儿,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接着道:“你们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工人们在外面怕是坐得很累了吧。再说这样坐下去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呀。你们是不是给市委市政府一点时间,给我一点面子……这样说吧,一锯两把瓢(方言:干脆利落之意——作者注),我们的谈话结束后,你们到市府门前将工人们劝回去,我哩,立即就到市委去如实反映你们反映的情况。”“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回话呢?”“这个……这个,我这人喜欢实话实说,什么时候能给你们回话,我现在也不好给你们一个确切的答复。但是请你们相信我,我会尽最大努力为你们办事!”领头人李强们觉得信访办主任的态度的确还算诚恳,话又说到这个份上,觉得再纠缠下去也没甚意义。就说:“行行。我们相信你,也不想为难你。我们这就去将工人们带回去。但是,我们也不敢保证能说服工人。到现在,市委领导一个都没出面……别说是工人们不服气,就是我们自己也不愿就这样不了了之地走人啦。”“我这就是奉了市委领导的指示,来做你们的工作的呀。我把自己抬高一点说,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就是代表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嘛。”“你既然代表市委领导,那我们问你,你能拍板解决我们今天提出的所有问题吗?”“这个……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希望你们要给点时间给市委市政府。我相信,市委是会给你们一个明确答复的。”信访办主任态度暧昧,语意含糊不清地说。李强们将头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会儿后,李强说:“这样吧,我们看在你还算是个本份(方言,老实或有承信之人——作者注)人,我们就相信你一回。但是我们得告诉你,不管你们市委要用多长时间讨论红星化肥厂的问题,我们只等三天。三天以后,要是没有准确回信,照样我们会再来的。到那时,参加静坐的人,可能比现在还要多。”李强说到末后,也没等信访办主任有何反应,就将手向上一招,道:“我们走,伙计们。别在这儿耗着。”说完就旁若无人地大步流星向外走。其他几个人,尾随其后也鱼贯而出了信访办办公室。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1-29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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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强们一离开信访办办公室或者说他们没离开之前,信访办主任就已经暗暗地非常得意于自己的说服力了。李强们一走,他便迫不急待地向市长打电话。他在电话中向市长汇报说:“市长,我将关于红星化肥厂工人静坐的情况向您汇报汇报。”“嗯嗯,你就拣重要的说吧,我这儿还忙着哩。”电话那头的市长冷淡地说。“哦,是是,”信访办主任哈着腰,在电话这头唯唯诺诺地:“我拣重要的说。是这样,我们信访办一接到市府指示就立马行动了起来。我们兵分二路……”“我不是刚才不是已经对你讲了吗,我这儿很忙,你要拣重要的说。我不听过程,只要结果。你明白了吧。”这一次,市长的音量提高了八度都不止,几乎是吼着说的。

    这厢已是骇得出了一头冷汗的信访办主任,哈着的腰更是哈得历害,连连点着头小心翼翼地说:“对工人们的说服工作虽然有很大的难度,但是结果还算可以。静坐人员现已撤离静坐现场了。”“这该言简意赅的,不该挨克了吧。”汇报完后,信访办主任暗自想。

    其实此时正在“风情岛桑拿中心”享受泰式按摩的市长,听到这儿,才在电话这头慢条斯理地:“嗯嗯啊啊”地表扬了信访办主任几句。表扬他在最短的时间内疏散了静坐的人群,为稳定里约市安定团结的局面做出了贡献。说到末后,市长像是对自己刚才粗暴的态度有些歉意,就又说了些:“你们辛苦了辛苦啦!我代表市政府,向你及你们信访办的全体同志表示衷心地感谢。”之类的话。说完就挂了线。

    可是,当信访办主任与市长通完话,同干事一起来到市委大院门口时,市委大院门口的局面完全不是他对市长所汇报的那样——静坐的人们都已撤离了现场。事实是,政府大院门口依然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坐在那儿,丝毫没有要离去的迹象。而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种局面,一下子就将沉醉在受到市长表扬的喜悦之中的信访办主任激得心惊肉跳。他的脸顿时像受了重创而失血过多的伤者一样变得苍白。他心急火燎、几乎是踉跄着三步并作二步地往大院门口奔去……老远,他就听到李强在做着劝说工作的声音和工人们的反对声时而还有口号声此起彼伏地传过来,继而传到更远的地方……

   “噫……这个李强们,搞的什么名堂?答应得好好的事情咋就变了褂呢。”信访办主任看到不远处的情景暗暗吃了一大惊,顿时冷汗直冒。信访办主任那里知道,这次静坐的组织者李强们,刚才那么容易被他说服,其实是工人们的一个策略。也是组织者李强们和工人们注定要合谋演的一出双簧戏。这个策略是一次他们在开会的时候定下的。工人们似乎早就料到市委主要领导是不会轻易出面的,大不了让一个无足轻重,根本没有实权,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虚职领导来搪塞一下局面,将静坐者打发走完事。“可是我们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啊。我们是要饭吃啊。我既然走出了静坐的这一步,就要坚定地走下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是江梅的声音。

    “对,江梅姐说得很对。既然我们迈出了到市委市政府门前静坐的这一步,那么我们就要有坚决走下去的决心。不过在方式方法上我们还是要讲一些策略。比如,到静坐的那一天,如果市委主要领导不出面,那么我们就这样,”又一天,工人们又在车间集会,商讨“静坐活动”相关事宜时,可儿说:“我们就要装的装红脸(方言:听话、或容易被说服者——作者注)装的装黑脸(方言:不听话者或是对抗性很强的人——作者注)……”“对对对,可儿说得很对。红脸就让你们领头的人当。我们工人就当黑脸,责不罚众嘛。”“静坐的那一天,弄不好,市里肯定是要我们派工人代表去谈判的。去谈判人的态度,可不能太强硬了哟……”“是的是的是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嘛。去谈判的人一个劲的当红脸就是了。”可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老是被工人们打断。大家七言八舌地说:“:“我们没吃过猪肉,可看见猪在地上走嗫。过去我们看过一些闹工潮的、像《风暴》啊这样的电影,里面谈判代表的态度太强硬,他们就吃了眼前亏哟。那个叫林祥谦的工人代表和法律顾问施洋,先后就惨遭杀害了嗫。”“你瞎扯八拉地讲么事哟。那是什么时代,那是旧社会,现在是什么时代,现在是新社会,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你蛮会唱高调哩,马上就要丢饭碗了,还在硬撑着说自己是国家的主人。你回去当你瞟眼(一种眼疾病症——作者注)老婆的主人还差不多。”工人们说着说着就相互开起了玩笑。   

    大家质朴、真诚的情谊,和乐观的生活态度很让组织者李强们感动。这个时候的氛围,这个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情谊,真有点同甘苦共患难的悲壮意味。将人间温情、真情、相互关爱之情几乎演绎到了极至。工人们的心,没要谁拿捏、搓揉,强迫,指示就紧紧地拧成了一股绳……有这样的群众基础和背景,信访办主任如何能看到令他满意的场面呢。

   ……

    当然,此刻的组织者李强们,确实在做要工人们撤退的说服工作。他们对坐在地上的工人们说:“伙计们,伙计们,大家静一下大家静一下。刚才我们同信访办主任交涉过了,信访办主任已明确表态,马上将我们厂的情况作为重点问题向市里主要领导汇报。他已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定会给我们明确答复。既然这样,今天我们就撤吧。”

    “不行,不行哦。我们不能走。信访办主任算老几呀。政府这不是明罢着在敷衍我们,糊弄我们吗。”“要市长们出来跟我们对话,要市长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要他们给我们说说清楚,为什么要一个好端端的企业破产?企业破产了,政府如何安置我们这些工人?”李强的话音刚落,有几个性子刚烈的男人大声吼着说。其中也夹杂着几个女人的尖叫声。可儿的声音叫得最响。

    可儿不仅是这次活动的积极参入者还是重要组织者之一。但是,她却是她们家中唯一一个参加这次静坐活动的人。

——待续
作者: 金凤     时间: 2007-1-29 19:49
冬雪儿:真高兴同时在网上碰上。问候!!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3 10:10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金凤 at 2007-1-30 12:49 AM:
冬雪儿:真高兴同时在网上碰上。问候!!

对不起金凤,我今天才看到你的留言.感谢你的问候!没能在那天给你回贴深表遗憾.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3 10:16
长篇小说连载:

                  可儿本是想动员公爹和丈夫
                 一起参加这次活动的,但是……


可儿本来是想动员一向老实巴交,但还算明事理的公爹诸葛海俊和一向萎缩、怯弱胆小怕事的丈夫诸葛军男一起参加这次工人们自发组织的静坐活动的。可是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可儿刚将自己的这种想法说出口,就立刻遭到了包括婆婆在内的全家人的激烈反对。公爹和诸葛军男不仅表示自己坚决不会参加这种既“破坏安定团结”又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说不定还会惹出更多麻烦的静坐活动,而且还一致极力反对可儿参加此次活动。

全家人反对可儿参加静坐活动的理由充分,态度坚定,完全没有一点点商榷的余地。尤其使可儿刮目的是,一向看似蔫啦叭叽,没有一点性子,但也还算明事理有正义感的公爹,却是反对她参加“静坐”最激烈的一个。饭桌上,一听可儿动员他参加“静坐”,他本来就黝黑苍老的脸,一下子涨得乌紫,脖茎的青筋暴暴的。他语气坚定态度蛮横地说:“我们这个家是党员之家(哦,一直忘了交待,诸葛海俊父子俩和可儿都是党员),革命之家,光荣之家啊!我们这种根正苗红,几代人都是受地主阶级压迫剥削的贫雇农的家庭,怎样能去干同党同社会主义同政府作对的事儿呢?呵、啊?游行、静坐,这不是明摆着跟政府对着干么?这不是明摆着往党的脸上往社会主义的脸上抹黑么?啊!”他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然后一字一顿地又说:“今、天,我、就、把、话、说清楚,是、我们、诸葛家里的人,明天、一个也不准出去起哄,参加啥子游行、静坐。谁去了……就……就甭想再进这个家门。”这是可儿同诸葛军男结婚以来,第一次看到公爹发这么大的火。公爹唾沫四溅地说完这番话,就将碗筷朝桌子上猛地一摔,双手背到背后,歪着头,气哼哼地走了。没吃完的半碗面条和着汤汤水水由摔倒的碗中立刻流得满桌子都是……一直苦丧着脸没吱声的婆婆,赶忙起身去灶台拿了一块油腻腻黑乎乎的抹布,边擦流淌在桌子上的汤汤水水,边阴阳怪气地说起了风凉话:“如今的媳妇真难伺候,吃个饭都不让人安生。总以为自个儿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动不动就游行啦静坐呀,反对这反对那呀,能得就像是能把整个天都撑起来……又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轻几重。”诸葛军男在他母亲的唠叨声中,冲着可儿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后,也恶狠狠地说:“厂子破产了,失业的又不是你一人,你着那门子急嘛啊。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你算那路的神仙,你算老几?”“我怎么不着急呀,工厂破产了,我们一家子的生活就没着落了呀……”“一个妇道人家,你有撑天的本事能扭转乾坤啊。你一参加静坐、一参加游行,这个厂就不破产了?大家的工作就能保得住了?真是笑话哟。你就放自知之明一点吧啊,不要成天同那些不晓得天高地厚的男人鬼混在一起瞎起哄。鬼晓得你们混在一起想搞一些么名堂。”诸葛军男打断可儿的话说。说完就端起印有“红星化肥厂食堂”字样的墨绿色岔口搪瓷碗,边往嘴里扒着鸡蛋炒饭,边向门外走去。

学习成绩还算可以,长得又瘦又高如豆芽菜的高中生诸葛桥雄呢?他此时也正端坐在不大的饭桌边漫不经心地往嘴里扒着饭,边看似很专心致志地看一本名叫“数学练王”或“黄冈秘卷”的高考辅导资料。完全一副没受任何干扰,全神贯注读书的样儿。可是,当爷爷和父亲走出家门后,他却抬起了头,用怪怪的目光看着母亲,以一种与他年龄和学生身份完全不相符的、世故又老道的口吻说:“妈,您何必为了那个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鬼‘静坐’,同家里人闹得众叛亲离呢。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你们的闹腾还没开始,就注定没有好的结果。或者说注定就是以失败告终。这是历史的经验。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人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世事怎么还没看透,活得咋还这么幼稚无知哩。”说完,儿子也将碗筷轻轻放下,起身拿起桌上的辅导资料,漠然地看了一眼低着头,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桌上一盘小白菜的母亲,走了。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3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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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临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用脚一勾,将自己刚才坐着的方木凳一下子倒了。方木凳的倒地声,将被全家人的斥责弄得心烦意乱的可儿吓了一大跳
吓了一跳的可儿抬头望着儿子离去的、还很显单薄的背影,惊愕地发现陆续离桌而去的三个男人,竟然是那样地如出一辙——都是罗圈腿、外八字,走路如鸭。便凄然一笑,起身也离开了稍动一下就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都要散架垮掉的破旧的饭桌。

    可儿家这天的晚餐,是在非常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的。

    但是,到了明天没等天光大亮,几乎一夜末眠的可儿,还是摸黑悄悄地起了床,胡乱地洗了把脸(怕弄出了响声,连牙都没敢刷),就偷偷地溜出了低矮的家门……

                            工人们还是
                          没有等到市长的出面


   静坐在市委大院门口的工人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怒吼声,并没有将市委任何一个关键性人物吼出来。静坐的工人们同信访办主任及信访办几个工作人员僵持到下午1点多钟的时候,因为又饥又渴,口干舌燥,大多数人都显得体力不支,疲惫不堪。人们喊口号的声音已然没有上午的响亮、整齐。气势已然没有上午的雄威、磅礴。

    就在静坐的人们感到无望,但还是在不断地喊着“我们要吃饭不要失业”“我们减工资,也要保住国有资产”的口号时,一个个儿不很高,秃顶、鼠眼、尖腮,大腹便便,相貌阴沉的人物,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由市府办公大楼走了出来。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瞧瞧,市长终于出来了。”这一声叫,使刚才精神还疲疲塌塌的人们为之一振。人群中一阵骚动,人们不约而同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呼啦啦地一家伙都站了起来。站在后面的人,踮起脚尖,前倾身子,伸长脖子,满怀希望地向市委大院里面张望。背对着市委大院,对工人们正在苦口婆心地做着劝说工作的信访办主任,见工人们都站了起来向大院里面张望,不禁也扭头向身后的大院内望去。随之,身子也跟着转了过去,接着连忙向被工人们称之为“市长”的那人迎面走去。人们见信访办主任对来者持如此敬畏的态度,就更加确信那个大腹便便的人一定是市长了。人们看到信访办主任和“市长”很快走到了一起。又见他们站在一棵被截去枝枝丫丫的光秃秃的梧桐树下,在说着什么。但见信访办主任的嘴快速地一张一合,并打着手势,像是在作着什么解释。一副焦虑、委屈、无奈的样子。他们谈了大略三五分钟光景的话,就一起向又喊起了口号的人群走来。

    他们来到工人们的面前,信访办主任抬起双手,一下一下地往下压着说:“同志们同志们,静一静静一静。市委领导派董副秘书长看望大家来了。下面请大家(他本准备说:“请大家鼓掌欢迎副秘书长讲话”,又觉得在这种场所说这样的话,实在太不适宜,便改了口)……请副秘书长对大家讲话。”

    “哦唔唔”,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怪叫声。“嘘……嘘”有人还打起了尖利的口哨。有人干脆用语言直接表达不满。他大声地说:“又来了一个搪塞、敷衍我们的人。”“政府对我们平民百姓完全没有一点诚意。”“现在有几个当官的在真心实意地管平民百姓的死活哟。”“见个市长比登天还难,这那儿是人民的公仆哦,完全是人民的老爷。”“伙计们伙计们,大家安静下来安静下来。说再多发泄的话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还是听听这位副秘书长怎样说吧。”李强发话说。在李强的一再劝说下,人们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副秘书长走进人群,“嗯嗯”地清了清嗓子,语气温和、慢条斯理地说:“同志们同志们,我是代表市委市政府来看望大家的……大家辛苦了!刚才,嗯,信访办主任对我介绍了一下大致的情况。大家‘要吃饭不要失业’的要求并不高嘛啊。但是、但是,嗯,用这种形式来向政府提要求,是不是有些欠妥呢(声音放得更轻更柔了些)?是不是有些走极端了呢?”明显的是在指责,众听者也感到很不舒服,但副秘书长的声音是那样轻柔,那样温和。脸上一直笑眯眯的、一副和善相。民间有句俗语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火气冲天的工人们面对这张棉里藏针的笑脸,在瞬间有点束手无策。心里虽然窝着火,却又无法生起气来,更找不到反驳的依据。这正是副秘书长所需要的效果。这也是副秘书长处理棘手问题的一贯作风,很凑效,屡战屡胜。因此,副秘书长在市委大院里得了个雅号:“软刀子。”

    但是今天这把“软刀子”在群情激愤的工人面前,有点走麦城,有点失了效。

    眼看着局势正在向副秘书长所期待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几乎是在同时可着嗓门发出了质问:“我们不走极端,政府会重视红星化肥厂的问题吗?”“刚才那几位同志就说得不太对哟。市委对化肥厂历来都是很重视的。尤其是对化肥厂在近几年改革进程中,所发生和发现的问题,更是给予了严重的关注。我在这儿可以明确地对你们讲,对于大家今天提出的问题,市委一定会在近期内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请你们相信党,相信人民政府。人民的政府咋会让自己的人民没有饭吃呢,啊,是不是。你们就放安心地回去吧啊,我以我的人格、我的党性担保,无论化肥厂会不会破产,政府都会妥善、圆满地解决好你们今后的生存问题、吃饭问题、再就业问题的(每个“的”字都拖得很长)。当然了,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哟,就是希望大家以后在提要求的时候,向政府提意见的时候,是不是注意一点方式方法呵,啊?不要动不动就游行啦、静坐啊。这种方法既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也伤大家的身体伤大家的和气嘛啊!”“要我们马上离开这儿也不是不可以,要我们以后不静坐不游行也可以,但是,你要给我们一个确切的答复日期。”有几个工人说。“是哦是哦,你给了我们明确的答复,我们立马就走。谁稀罕在这儿坐着丢人现眼。忍饥挨饿。你以为我们愿意这样做啊,这不是逼的么。”又有几个工人附合着说。还有人持怀疑态度地说:“你算老几哟,你要我们相信你,你说的话能算数么?”“是啊,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你的人格能值几个钱啦?”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8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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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秘书长在一片质疑声中,依然面带微笑,一点也不急躁、恼怒。他和蔼可亲地看着冲着他说着各种怪话的人群,打着优雅的手势,耐心地说:“你们要求见市长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问题是市长他们不在家啊。你们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那么你们完全可以派代表到市长办公室去看看,看我欺骗了你们没有。”“我们也不是说不相信你,我们就是要求你给我们一个确切的答复时间嘛。”嘈杂的人群中有人这样大声说。“嗯,这些人,乍然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其实难对付得很呢。一点也不讲情面。这样下去,可真叫我下不了台呀。”副秘书长在应付自如地回答着静坐的工人们提的各式各样尖锐的问题时,焦虑地暗自思忖。俄刻,他在信访办主任的耳旁嘀咕了几句什么,就由挺括的西裤口袋中掏出手机,边拨号边走出了人群。他站在警戒线内的一空档处,不知同谁通了会儿话。通完话后,复又走近人群,边优雅地打着手势边说:“喏,刚才我就大家提出的有关问题,请示了在海南考察的市长。市长让我转告大家,三天之内一定给你们明确答复。市长的话应该有权威信吧。”“市长真是这样说的吗?市长真的就会把我们工人的事当回事吗?”对副秘书长的话,人们还是持怀疑态度。“你们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但是你们对一切都持怀疑态度,这就有点不对了哟。”副秘书长笑容可掬地说着批评人的话。

     李强将几个组织者叫到一边,几个人凑到一起,叽叽咕咕地这呀那地商量了一阵后,李强们复又走到黑压压的人群前,击着双掌对大家说:“既然市长答应三天之内给我们答复,那我们就回家等三天吧。伙计们,走人罗。”李强对工人们讲完话后,又走到副秘书长和信访办主任的面前说:“我们就相信你们二位一次,回家等三天。你们可不能欺骗我们嘞!如果欺骗了我们,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们自己去想。”说完,就同几个组织者带头离开静坐现场。工人们随之也拍打着屁股、收卷着横幅标语等物什,有几个人还将别人丢在地上的空矿泉水瓶捡起放进掂着的布袋中,呼啦啦地跟随其后,没一刻功夫,刚才还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一下子就全走光了。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8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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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后

     搁在平时,三天的时间,应该是很好过的,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可是相对于有所期待有所期盼的红星化肥厂的工人们,这三天的等待却如同等了三年或三十年那么漫长难熬。然而长也好短也好,好过也好,难熬也好,时间终究是要往前推进的。这不,让红星化肥厂巴巴地看着的三天期限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第四天终于来临。

    第四天到来的时候,市政府的确派了管工业口的副市长到红星化肥厂现场办公。

     然而,在此之前,也就是在前三天的某一天,市委市政府就“解决红星化肥厂若干问题”召开的专题会议上,在派与不派市政府主要领导到红星化肥厂现场办公的问题上,领导班子的意见很不统一,各执已见。反对派市府主要领导到红星化肥厂现场办公的人认为:如果就因为红星化肥厂部分职工到市委门前静坐过、示威过,我们就派领导到红星化肥厂去现场办公,是不是有损政府的权威性和严肃性,长闹事者的威风了呢?对聚众闹事者的迁就,说轻一点是怂恿。说严重一点,是姑息养奸,养虎为患。再说严重一点,从某种意义上讲,也会因此而导致社会更多的不安定因素的繁衍和扩展。其后果是不堪设想。

    主张派市政府领导去现场办公的人说:大家都知道,目前,红星化肥厂是我市存在问题比较多的几个老大难企业之一,历史遗留问题多,人员包袱重,债台高筑。最重要的是,红星化肥厂是我市实施破产方案的试点企业之一。在实施破产方案的过程中,如果不把问题处理好,处理妥当,将职工与企业的矛盾处理在萌芽状态之中,势必会影响到我市日后企改工作的进程。况且,市委或市府领导到化肥厂去现场办公,不仅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还能增强政府在人民心目中的亲和力和感召力。这种政府与工人零距离对话的方式,只会增强人民对政府的信誉度,增强政府的凝聚力和公信力。绝对削弱不了政府在人们群众中的威信。
双方的观点都十分鲜明,态度也坚决、言辞也凿凿。

     在两种绝缘不同意见相持不下之时,市委书记快刀斩乱麻地拍板定夺说:“能否将红星化肥厂的问题解决好,的确是关系到我市日后企改工作能否顺利进行的重要环节。为此,我们作为一级地方政府,完全有必到企业中去,去了解企业的难处、工人的疾苦,去同工人兄弟们进行一次二次甚至三次四次零距离的交流……”市委书记讲到此,停顿了下来。威严的目光扫了一眼会场的每一个人,随后慢腾腾地点燃了一支玉溪牌香烟,重重地吸了一口,接着又讲“我们派市府领导去现场办公,当然不是象有些人讲的那样,是妥协(市委书记说到这儿,语气逐渐加重)、是姑息养奸,更不是助长什么歪…风…邪……气(几乎是一字一顿了),啊啊啊。我们是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市委书记的声音提得更高了),啊,嗯嗯,向人民群众宣传党的改革开放政策。人民的政府是干什么的啊,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嘛,就是要解决人民群众的疾苦嘛啊。王跃文副市长,你是管工业口的(市委书记的声音低缓了下来,亲切了些)市长,”市委书记凝重地望着瘦高的、眉宇间有个深深的“川”字一直紧紧锁着的、刚由梦泽市调来的王跃文副市长,说:“由明天上午起到下个星期……今天是星期几呀?”“星期四。”有人插话答。市委书记搬起手指算了算,接着又说:“到下个星期二,你的主要任务就是给我到红星化肥厂待着,现场办公几天。现场办公的几个主要目的你要记住:其一,代表市委市政府,解答红星化肥厂工人们就化肥厂破产的相关事宜提出的任何疑问。切记,在回答问题时,一定要慎重从事,不要授柄于人;其二,要多作解释和劝说工作,多讲解党的关于国企改革的方针政策。尽最大努力将职工与企业与政府的对立情绪压到最低点。要对他们多讲在改革的进程中,总是会有阵痛和有人作出牺牲的道理;其三,在回答关于红星化肥厂是否破产的问题上,态度要明朗,不能含糊其辞,遮遮掩掩。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遮遮掩掩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就明确地告诉他们,红星化肥厂的破产是势在必行,大势所趋,也是符合时代潮流的,更没有违背党的方针政策。但是,讲话时一定要审时度势,注意策略和方式方法,不要惹出新的麻烦。更不能再次发生前几天的那种局面。如果再次发生静坐局面,恐怕我们今天在坐的就都要集体下课了。伙计,你这次去红星化肥厂,肩上的担子很不轻哟。”书记讲到此,又停顿了下来,拿起同手机放在一起的一盒玉溪牌香烟,抽出一支,丢给坐他斜对面的王跃文副市长,接着讲:“当然罗,我是相信你的能力的,相信你是一定会把红星化肥厂的事情处理好的。”王跃文副市长双手接住书记丢过来的香烟,受宠若惊地连连说:“我一定一定保质保量地完成书记交给的任务。”“不是我交给你的任务,是党、党委交给你的任务。”书记修正说。

      ……

     专题会议的隔日上午,闻讯随副市长到红星化肥厂现场办公的有市电视台、电台、市报社的记者等拉拉杂杂一大帮子人。前呼后拥,威风八面。在现场办公还没正式开始之前,报社和电视台、电台的记者们硬是要就“红星化肥厂破产”等一系列问题采访副市长。结果被副市长的秘书和化肥厂的几个头头找种种理由给挡驾了。

    副市长现场办公的地点,是在红星化肥厂的会议室门口不远处的一个坑坑洼洼的篮球场中进行的。现场办公本来是安排在会议室举行的,可是没有谁愿意走进那个已然肮脏得不象样子、满地都是厚厚的尘埃、纸屑、垃圾、一堆堆两头尖尖的灰黑色干硬的老鼠屎,还有一汪汪的黄不拉叽的不知是水渍还是尿渍的会议室。

    早上8点钟的时候,副厂长将会议室的门打开时,一股难嗅的霉味、臭味、骚味扑面而来。使得随副厂长其后的一群人连连倒退几步。倒退好几步的人们还是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会议室的西墙早已破了个1米7几的大块头男人稍稍弯一下腰就可钻进去的大窟窿;会议室的窗玻璃,全都不知何年何月何时飞到那儿去了;会议室墙壁上的喷朔涂料(上个世纪90年代初、中期最时尚、最昂贵的一种室内装饰涂料。这种涂料只流行了很短一段时间,就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已然斑驳脱落得不成样子,墙壁上到处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霉渍和发黄发黑的水渍;会议室内的桌椅没有一个是正经八百立着的,全都断胳膊缺腿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够了够了够了,这样一个脏乱差的地方谁愿意进去呀。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8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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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人们连连倒退的时候,副市长在厂党委书记洪学南的陪同下也快走到了会议室门口。有人提议:“现场办公换个地方吧。”威风凛凛地还在往前走的副市长不明就里地反问:“为何要换地方?这儿不是很好吗?”“太脏了。”有人说。听了此话,已然走近会议室门口的副市长,站住了,他望着刚才说话的年轻人问:“你是本厂的吗?”“不是,我是市电台的记者。”副市长冲着记者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些记者怎么得了,怎么得了啊!骄娇二气十足,严重脱离人民群众,严重脱离生活。工人们能呆的地方,我们咋就不能呆?我们不能同人民同甘共苦,咋又能当好人民的记者、当好人民的公仆呢、嗯啊……啊……”副市长的一席话,说得记者很不自在地低下了头,脸也红了。

    在副市长语重心长地教导记者的时候,洪学南走到会议室门口,伸头向里面张望了一下,见里面的确是太龌龊太肮脏,非常气恼。车转身,向站在不远处的副厂长招了招手。副厂长刚一走近,洪学南就愠怒地责问:“怎么搞的嘛?啊。我不是好几天前就叫你安排人打扫一下布置一下的吗?咋到现在还是这种鬼样子?”“我是安排了人来打扫的呀,可是别人不来,叫我咋办。”副厂长苦丧着脸申辩。“你连个打扫卫生的人都安排不了,你这厂长当得称职吗?”“到这种时候了,还想摆厂长的谱哟。厂长现在算个球呦。厂在,你就是厂长,厂马上就要破产了,你还算是那个鸡巴厂的厂长。”副厂长满腹牢骚地说。一嘴的脏话。“自己还在把自己当个人物,现在那个买你厂长书记的帐哟。”这句话洪学南没听见,副厂长是低声嘀咕的。“你就不能……”洪学南本想说,“你就不能亲自打扫一下嘛”的,觉得不是很妥,便把下半截话忍了回去。

    无奈之下,洪学南和副厂长,还叫上了厂党委副书记、工会主席等几个人,急忙由各自的办公室搬出了几张桌子,靠背椅,摆在了梧桐树下,算是临时搭起了一个露天会场。

    桌椅摆好之后,洪学南书记诚惶诚恐地去请被工人们围着问这问那的副市长就坐。

    面对满腹积怨的工人们的各种各样的尖锐、刁钻古怪的提问,副市长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和体谅。在整个现场办公的过程中,他很有亲和力,很平易近人,很有拳拳之心血浓如水,体恤民情民意的高尚风范。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和谒、宽容的微笑。说话时的语气也很苦口婆心,语重心长。他语调低缓,心情沉重,慢条斯理地说:同志们,同志们、工人阶级兄弟姐妹们,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们对你们是非常、非常关心的啊!今天,市委领导特别委派我来看望大家。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大家致以最亲切的问候……你们为我市的经济建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是我市人民有目共睹的……”“既然你们当官的也承认,我们厂为本市的经济建设作出过贡献,为什么还要拿我们厂子开刀?要我们厂破产?”“别来这些花架子。直说吧,你们政府将如何处置我们这些工人。”有几个脾气暴烈的人,打断副书记的话质问。“刚才是谁在说,请站出……”坐在副市长旁边的洪学南,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身子向前倾斜着,挂满血丝的双眼在人群中寻找着说话者,恼羞成怒地说。副市长将他拉了一下,低声说:“这个时候,大家的心情、情绪肯定是不好的。我们要多做细致耐心的说服工作,要理解他们的苦衷。千万不能乱来。不能以硬碰硬。不要激化矛盾嘛。作为领导者,该忍的时候就得忍,该受点气的时候就得受点气,该挨骂的时候就得挨点骂嘛。”经副市长这样那样一说,洪学南只好灰头土脸地悻悻坐下来,低声嘀咕:“现在的工人真是太无法无天了,谁都不怕,什么话都敢说。简直到了反动的地步。”

    等满肚子憋屈的洪学南坐下后,副市长依然面带笑容,继续温和地对闹哄哄的人群说:“其实,市委、市政府领导同你们一样啊,面对红星化工厂这种局面,心情是沉重、难受的。谁也不愿意看到工厂破产,工人下岗、失业这种局面发生啊。但是我们谁也抵挡不了市场经济‘优胜劣汰’的规律。尤其是在社会大变革时期,总是会有阵痛的,总是会有一部分人作出牺牲的(他的“的”字说得很重,拖得也比较长)。残酷地说,也许,我们红星化肥厂就是社会转型期,作出巨大牺牲的一个部分。由此我代表……”

   “说来说去,还是要把我们厂牺牲掉。”
   “干嘛就要我们红星化肥厂作出牺牲?”
   “我们红星化肥厂不是一开始就这样不景气的呀。我们也很优胜很辉煌过的呀!”
   “刚才你不是也说过,我厂对里约市的经济建设也是作出过贡献的吗?现在干嘛又要把我们牺牲掉呢?”
    “我们红星化肥厂是小娘养的呀,就该我们作出牺牲……”
    “你说得不对哟,现在世道变了。现在小娘养的伢比大娘养的伢金贵宝贝得多哟。我们是大娘养的,是黄脸婆养的。”
      工人们乱哄哄地大声说着一些发泄积怨的话。

      ……

     “是啊是啊,大家说得很对,很对嘛。谁也不可否认,我们红星化肥厂,曾经为本市的经济建设作出过功不可没的贡献。”副市长对工人们的怨气话、难听的话一点也不计较、纠缠。他只是按他自己的思路继续心平气和地讲道:“为了民族利益、国家利益,我们化肥厂的干部职工从来就有勇于牺牲、勇于奉献的精神嘛……你们今天的牺牲,将会为本市新一轮的经济建设的腾飞趟出一条崭新的路来。历史将会永远铭记住你们的,你们的牺牲精神将会永垂史册!万古长青!里约市的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毕业于某函授专科学校但实际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副市长很得意于自己在此处用了“新一轮”、“趟出”、“你们的精神将万古长青”等一些既高屋建瓴又很有扇动性的词汇。暗自感觉这些词汇真是用得太生动太贴切了。

     果然,副市长这番情真意切,且高瞻远瞩、气势磅礴又充满体恤之情的话儿,三下二下就将刚才还有很多怨气、很多想法,很多愤懑要发泄的职工们,一个个说得哑口无言,一个个说得既沮丧又无地自容。工人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自私自利、心胸太狭窄、太鼠目寸光、太为小我打算、太不顾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着想了。不由地,尽管化肥厂即将破产这一铁定的事实,依然如一座沉重的大山,重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但是,他们一个个还是心怀愧意地垂下了头,刚才一个个怒发冲冠的气势不知被一种什么力量瞬间消解得没了一丁点儿底气。

    会场的气氛,很显然在向着副市长设想和希望的效果发展。

    但是就在此时,一个与此气氛不怎么和谐的声音响起:“要我们为大局着想,谁为我们的生存着想?谁为我们1000多名职工今后的吃饭问题负责?”这是可儿发出的质问。可儿的质问,一家伙将人们的情绪重又激怒。“是呀是呀,要我们为大局着想,谁为我们的生存着想过?谁为我们今后的吃饭问题想过?”“说来说去,厂子破产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既然是这样,这现场办公会开得还有啥意义呢?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人们刚刚平静了的情绪,再次被激怒了起来。瞬间,会场又是一片嘈杂、喧哗。质问声、叫骂声、喝倒彩声不绝于耳。任凭厂长、书记喊破喉咙,要“大家安静下来、安静下来”也无济于事。深感到这次对话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实际意义的人们的情绪,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人们说:“说了个半天,这个厂还是保不住啊。我们还是要失业,我们还是要丢饭碗啦。”

     人们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哟,叫这些当官们的也奉献奉献,失业试试。看你们还唱不唱得起高调来。”

     人们说:“这哪儿是现场办公嗫,完全是来耍嘴皮子的。来说空话、假话、套话、官话诓我们这些大老粗的。”

     人们说:“解决不了我们的吃饭问题,保不住我们的工厂,我们还费神费时在这儿听他说个球。真是浪费时间罗,走啊走啊……”

     人们见有人提倡走,就真的三个一群四个一伙地走出了会场。“大家不要走,大家不要走嘛……”洪学南和其他几个厂领导声嘶力竭地喊,也没拦住往场外走的人们。没要三二分钟的光景,刚才还是人声沸鼎的球场,一下子空寂了、安静了……

    副市长到红星化肥厂现场办公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红星化肥厂的工人们打着“我们要吃饭不要失业”等更多的横幅,到市府门前和312国道上连续静坐了三天。

    工人们的静坐和游行,并没有达到他们所要的结果。更没有阻止住红星化肥厂破产的步伐。没过多久,红星化肥厂还是在工人们的一片反对声中,终究还是宣告破了产。

    最后连厂区也是以最低廉的价格卖给了房屋开发商余维汉。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8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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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儿在领取她的工龄
                        买断费时,同财务科长吵了一架

   
     红星化肥厂正式宣告破产后,可儿和丈夫诸葛军男,同化肥厂的其他职工一样,算回了一笔数目少得可怜的钱——工龄买断费:27000元钱。

   起先,可儿是死活不想领这笔钱的。可儿在领取这笔钱的那一天,很是蛮横、撒泼地同财务科科长大吵了一架。可儿同财务科长吵架的理由是:她同诸葛军男的工龄买断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就只27000多块钱。她脸红耳赤地同财务科长大声争辩:“我和我男人的工龄加起来有四十多年啊。四十多年的工龄,就值这么一点点钱。我们的青春全卖给了这个厂,到头来就这么不值钱。你们这些当官的是不是太黑、太歹毒了,太不顾工人的死活了,太不把工人当人了??”
红星化肥厂在发放工龄买断费的那几天,拒绝领钱的、大吵大闹的人远不止可儿一人。几乎每个前去签字领钱的工人不是骂骂咧咧,就是大吵大闹,或者干脆就拒绝签字领钱。有的甚至恨不得要动手打人。那几天,财务室里,总是嘈杂而混乱,乱哄哄的,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宁静和祥和。

    财务科科长是个干瘦得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刮走的40多岁的女同志。叫向嫒。本来就瘦弱的向媛在向工人们发放最后一笔钱的那段日子,人是更瘦了一圈还多。她每天面对前来领钱的工人们的愤怒、吼叫甚至谩骂,总是不厌其烦地、耐心地作着几乎是千篇一律的解释。她软声细语地对脸红脖子粗地冲着她发火的工人们说:“伙计们,伙计们,你们有怨气也不该往我们身上撒呀。我们还不是同你们一样,是拿了最后一笔钱,就回家的人。我的心情何尝不是同你们一样,想多算点钱装进荷包。可是现实明罢在这儿,想也是没有用的痴心妄想。我劝大家还是乘早领了这笔钱,早回家早谋点事做做。你们要硬是不领,苦的总是我们这些干具体事的。不会有那个当官的再来过问此事的。”向嫒的这些话往往还是有些说服力的。她是在以柔克刚。每每她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大家时,财务室就有了片刻的安静。继而,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后,无奈地说:“唉,也是哟,我们不领钱,这不是害苦了人家财务科的几个人么。认命吧,我们工人就是这么个命。各人早点领了钱回家,找生活出路去吧。”说完就到出纳那儿把字给签了。有人带头签字领钱,刚才还吵着闹着不愿签字的人们,就只好一个个唉声叹气,愁眉苦脸,无可奈何地把字给签了钱给领了……就这样,财务室里在好长时间里,来了一拨又一拨先是愤怒怨恨,后是无可奈何地把钱领走的人们。

    “我和我男人咋只算了这么一点钱?”满脸涨得彤红,站在出纳办公桌对面拒绝签字的可儿,算是第几拨来领钱的人,谁也不晓得。这天,她同所有来领钱的工人们一样,当看到自己和丈夫微乎其微的工龄买断费后,情不自禁地就吼了起来。

     会计向媛由抽屉里面拿出计算器,走到可儿身边,说:“你别急你别急嘛。我算给你看。你和诸葛军男的工龄加起来有四十五年,对吧?”可儿点点头算是认可。向嫒低头先在计算器上按了“45”的数字,然后对可儿说:“你看,45(工龄)乘以600(每人每年300元计算)元,不正好是27000元吗?”“我没有说你的算法是错的,我是说我们的卖命钱不应该只值这一点。”可儿一反平日斯文,大声吼着说:“我们最宝贵的青春,我们一辈子中的一大半时间都奉献给了化肥厂。最后就这样不值钱了啊,最后就落这样凄惨的下场啊,最后就被一脚无情地踢开呀……”可儿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起来,泪水也如决了堤的洪水直往外涌……

      其实可儿同财务科长吵架,绝对不是她的本意。或者说,她想都没想过,她会同财务科长吵这么一架,同财务科长伤了和气。她当然知道,财务科长只不过是一个执行政策的人而已。同她吵架,向她发泄,真是冤屈了她。况且,平日里,她们的关系也相处得很是不错,情同姐妹。可是,可儿连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在签字领钱的时候,就忍不住同财务科长吵了起来哩。搞得大家都很伤心、难过得不得了。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12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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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儿失业后最先想要
                               做的事是开一爿店子


可儿领回她和诸葛军男的那笔工龄买断费的第二天,吃过晚饭,一切收拾妥当后,她便挨着正在看电视的诸葛军男坐下,边织着毛衣,边试探性地将自己想开家商店的想法讲了讲。没料到,她的想法只说到一半,坐在他们前面看电视的婆婆,扭过头来用混浊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可儿,尖刻地说:哼,当个工人都当得失了业,还想去做生意。你以为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呀,你以为人人都可以做生意赚大钱啊。一个女人家,不安份守纪在家遵守妇道,相夫教子,还要异想天开地去做那门子生意。你是不是想把那点子后半辈子的养命钱拿出去打水漂漂啊。别到时候亏得连裤子都没得穿的哟。婆婆还说:家里本来就穷得叮当响,加上你和你男人都失了业,你折腾得起,我们诸葛家可折腾不起嗫……再说了,有几个正经正两(方言:规矩之人——作者注)的人去做生意的。不过哟,你要是硬想做生意呀,也不是不可以的。你先由我们诸葛家搬出去,你爱做么事就做么事去,谁也不会管你。

说完,前年因摔了一跤而落下腿疾的婆婆就起身一瘸一跛地向隔壁的那间屋子走去。
“你妈的话说得真是难听。我说的是开商店又不是说开妓院开茶楼。我是凭我的双手出去挣钱,又不是去卖身。”婆婆走了后,可儿冲着丈夫吵了起来。

“你也别怪妈嚼你,你我都是当了半辈子的工人,谁也没有一点经商的经验,我们咋能去开商店哩。妈也是好心,还不是怕我们到时候吃亏。这二万多块钱可是我们后半辈子的养命钱啊。”丈夫为母亲辩护着说。“一大家子就这样成天大眼瞪小眼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想办法去挣钱,就是一座金山银山也会花光啊,何况就只区区的二万多块钱。这二万多块钱,够我们后半辈子用吗?”“那也不能眼睁睁地拿去打水漂漂啊。”
  
对开商店本来就没有多少信心和把握的可儿,经婆婆一唠叨,丈夫一反对,刚刚滋生的一点点勇气,给说没了。
自此,可儿同化肥厂所有失业的工人们一样,浑浑噩噩、无所适从地过了一月又一月迷惘、困顿,时间多得不知如何打发的、百无聊奈的日子。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
                          伊候健出现在可儿面前时,她想逃


就在可儿在窘困的经济状况下将日子过得无头无绪,杂乱无章的时候,十多年前愤然离去的伊候健,却戏剧性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好象是华英先看到的伊候健。

华英和可儿,因为都是失业在家,因为都是家庭主妇,因为又是隔壁邻居,她们就每天早上总是相约着上街买菜。
隔天一大早,可儿起床后,简单地梳洗完毕,就到搭建在屋前的矮小的厨房里面去,舀了一平碗米放进电饭煲淘洗过后将电源插上,就出了门。她路过隔壁华英家门口时,如往常一样,伸头往她家光线暗淡的门洞里望了望,喊着问:“华英华英,买菜么?”“买买买…你等一……”华英含混不清的回答声,是由她家门前的左侧搭建的低矮的棚屋里发出来的。好像是在涮牙。果然没一会儿,就有牙刷同搪瓷杯碰得“磕磕磕”响的声音和水在嘴里“咕噜咕噜”响的声音传了出来。又过了片刻,“哎哟哎哟,慌死我了慌死我了。”腋下夹着一只枣红色皮革钱夹的华英边说着,边双手粗枝大叶地往脸上抹着雪花膏啊或是其它什么霜的由低矮的棚屋里走了出来。“我又没催你,你慌么事咦。”可儿说。“你是没有催我,可是我自己不好意思让你久等啦。本来我是蛮早就要起来的,一大清早的,我家那个死不要脸的老东西,不晓得发了哪门子邪,缠着我非要干那事不可,搞得我昏头耷脑的起不了床……”“这大一把年纪了,你们还有这么大的骚劲呀,我算真是佩服你们。我和我家军男早多年前就不在一起睡了……”

二个年龄并不算老的下岗女工,边走边说着妇人们之间的悄悄话儿时,就走到了通往菜市场的必由之路的小巷口。俩人一前一后踮着脚尖左闪右晃地刚走出又脏又狭长、且成年累月总是污水横流的小巷,拐进人声嘈杂的菜市场时,华英就象早有所料似地(后来她对可儿说:你说出鬼不,我一出巷子口,就硬是感觉到了伊候健在别处向我们走来。我就向我感觉到的那个方向一望,他还真的在不远处向我们走来了哩。我第一眼看到他时,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心灵感应啊”华英末了说),冲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地方,大呼小叫地对可儿说:“咦唷咦唷唷,可儿可儿,你瞧你瞧,那是不是伊候健啊?”不待可儿回应,接着她就像是年轻了十岁似地,双手高高举起猛烈地摇晃着,又是蹦又是跳地大喊大叫:“伊候健伊候健……”华英喊伊候健时的那种架势,就像是要飞起来的样子。甚至她真是在眨眼之间的功夫,就已然“飞”到了伊候健的身边。华英是那种干什么事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女人。正是她的这种粗粗拉拉不拘小节的个性,使她本来长得不错的相貌大打了折扣。也使她的感情屡受挫折。人们说,人又不是长得不漂亮,就是性格像个男人,没有一点女人味儿。人们说,有几个男人会爱上性格像个男人的女人哩。

然而,人们没有看到华英对感情的专注和深藏不露的一面。

华英是在可儿的后一年进的化肥厂。华英刚进化肥厂时,特想当一名车工。她觉得一个女孩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站在车床前,干着技术含金量特高的活儿,是一件很荣耀、很神气的事情。可是结果事与愿违得很。刚进厂时,在车间里劳动锻炼了一段时间后,她被分配到了厂部宣传科。为此,她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思想情绪。上班也是三天打鱼二天晒网,甚至有几次在没有请假的情况下,就无故不上班了。迟到早退对她而言,那更是常有的事了。一个刚进厂的青工,这样无视劳动纪律,吊儿啷当,在那种年代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这种无视劳动纪律的行为,若是被所在基层部门的中层干部通报给厂领导,是要受到严厉的处罚无疑。轻则全厂通报批评,重则记过处分。但是,时任宣传科副科长的伊候健并没有将华英不遵守劳动纪律的问题向厂领导反应,而是私下里找华英长谈了一次。许是伊候健谈话的方法得当,或者是伊候健没将华英不遵守劳动纪律的行为,通报给厂部领导的做法感动了华英,这次谈话的结果很是成功。自此,华英不仅再也没有迟过到,旷过工。而且对宣传工作,也有了热情,工作干得也很出色。写的稿件除了在本厂广播站播放外,还时有新闻稿件在市广播电台广播,也经常有稿件在市周报上发表。后来好像还被市广播电台聘为特约通讯员什么的过。
华英由不喜欢在宣传部工作,到最后成为宣传部骨干的这种变化,到底是真爱上了工作而产生的呢?还是因为爱上了人而产生的?谁也不知。只有华英自己知道——她是在伊候健在那个烟雨朦朦的黄昏,在厂宣传部办公室找她谈了那次话后,如痴如醉地暗恋上了伊候健。由此,若干年后,华英在同可儿的一次闲聊中,对可儿说过:“我那时哪是爱上了那份工作哟,我是暗恋上了伊候健,然后才爱上的那份在他领导下的工作。我当初暗恋他的那种痴迷劲啊,现在我每每回想起来,就又懊悔,又恨自己当初咋的那种傻劲,爱他又不敢对他表白,只是将对他一腔的爱恋发泄在工作之中。这是不是、是不是人们所说的叫、叫做爱屋及乌啊。”

华英在这次的谈话中,还一点也不忌讳地告诉可儿说:使她万分伤心的是,她对伊候健的爱慕之情,他似乎没有一点点的察觉。或者换句话说,伊候健对她的这份痴情故意做出没有感觉的样子。尤其是当她得知伊候健追可儿追得辛苦而不言放弃的时候,她真是忌恨死了可儿,更痛恨伊候健对自己的无情寡义。最后,连她自己也不知是为了报复谁或是惩罚谁(当时,她的确是抱着报复和惩罚的心态找的她现在的丈夫),在本厂的修理车间,找了个个头比她矮背又驼腿又瘸的车工晁阿大做男朋友。相处了半年后,因为有了身孕,就辽辽草草地把自己嫁给了使她怀上身孕的晁呵大。“现在落得跟你一样,夫妻双双失业把家回了呦。”华英末后调侃地说:“这就是我曾经有过的、不被任何人知晓的暗恋史。那个时候的人真是老实哟,心中蛮爱恋那个人的,怎么就不敢表白呢?不敢向别人表白自己的感情也就罢了,反过来还要恨别人对自己的薄情寡义。真是哟,我们这一代人咋就这么愚昧呢?活得真是又累又苦。你看现在的青年活得多潇洒多自由多痛快。想咋样活就咋样活,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哩。”“你们这些喜欢舞文弄墨的人是不是都有这种毛病,这种德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想着初恋啦暗恋啦婚外恋的,丑不丑哦。”可儿见华英这大一把年纪了,还像少女一样对别人津津乐道自己曾经有过的风流韵事时,一点也不脸红。从内心里反感厌恶,就老实不客气地回敬了她几句。“可儿,你可不能这样说我哟。我们是同事又是邻居,你看我是不是那种朝三暮四、水性扬花的女人。我这一辈子,真心实意爱过的人就是伊候健。我今天对你讲的事情,这么多年了,我对人说起过没有?没有。我是把你当作亲姐妹,才对你讲了掏心窝子的话。你可不能笑我哟。今天既是对你讲了,我索性就对你讲个透彻。说起来不怕你笑话,这大一把年纪了,我的确爱回忆对伊候健暗恋的那段经历。你是没有那样爱过,当然就不知其中的甘苦。那是一段让我爱得最惊心动魄的经历,更是我作为一个女人最幸福的经历。虽然是失败的,但是每当我回想起来,心中就有一种酸酸的也是很温馨幸福的感觉。说心里话,至今,我还是蛮想那个人的……”“哎哟哎哟真是酸真是酸臭!”可儿用手指羞着脸说。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12 01:29
远在千里之外的伊候健真像是感觉到了华英对他的思念一样,在华英对可儿讲出了深埋在她心中几十年的恋情后的第二天,突然就来到了里约市。然而事实上,他又绝对不是为华英的思念而来的。

……

听到华英喊出“伊候健”三个字时,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可儿,心先是“格噔”地“咚咚”跳了几下。尔后,她又似信非信地双手搭成遮阳棚状(此时,她正面对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向华英“飞”去的方向望去,果然,但见人头攒动的街东头,有一个衣着不俗、气度不凡、英俊倜傥、向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的男子,着实很像当年不辞而别的伊候健。

当可儿真切地看到街东头的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就是伊候健时,闪现在她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赶快“逃”。因为可儿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的可儿了。她的梦想和她的容颜,已然被生活的柴米油盐给消解、吞噬了;她的曾经光泽、细腻、粉粉嫩嫩又秀丽的脸庞已然被生活的岁月腌制成了一块腌臜、没有一点色泽的老咸菜,布满着衰老的绉纹和哀愁;她的曾经苗条阿娜的身段,已然被岁月的双手搓揉得皮肉松垮雍肿不堪。昨天晚上,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她又同丈夫诸葛军男吵了一架,怄得一夜都没睡好觉,噩梦不断。一大早起来,她对着镜子梳洗时,发觉原本就肉嘟嘟又松驰的眼袋一夜之间更是松垮得历害。皮肉松垮的双眼圈儿也是黑的,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又象是多出了许多,给原本就人老珠黄的脸颊凭添了更多的憔悴,更多的暮气和晦气。此时她的头上顶着一头稀疏、枯黄梳得还算光亮的头发;她的额头和眼角的周围都布满密密的粗细不均深浅不一的绉纹;她脸颊的皮肉浮肿松垮得历害;她双眼的目光更是黯淡混浊的,甚至有些呆滞、木讷;精神更是疲疲塌塌、萎糜不振。总之吧,可儿的脸相和浑身上下,整个就是写满着愁苦、压抑、憔悴、怄气。与喜气、与润泽、与丰腴、与妩媚、与幸福、与妖娆、与秀丽等等美妙的字眼绝对无关。再来看看她的穿着及其“装备”吧。她的上身穿的是一件又肥又大,印有“红星化肥厂”字样、且业已洗得泛白、袖口毛了边的男式工作服;下身穿条早已过时的黑色条纹状的、左裤腿上有个地方还破了个小洞的高弹踩脚裤;脚上穿的一双圆头半高跟牛皮鞋,看上去倒象是新的,但看得出,业已过时多年。这双牛皮鞋好象是现在已读高二的儿子过十岁那年,他的、当时在上海交通大学读书的舅舅送的。可儿一直舍不得穿,等舍得拿出来穿时,早已成为老古懂了。她长满老蛮且粗糙的手中,拎着的是个上个星期三,在二元店里花二元钱买来的一个月牙儿形状的、枣红色皮革钱夹。钱夹里面装着有限的十元或是十五元毛角票,这也可能是她们全家一天用来买菜的钱。

……

深感自己寒酸、窘困、哀愁、美丽不再的可儿,决意不见伊候健。她迅疾地转身犹逃走,甚至已经仓皇地逃进了小巷,但是早已“飞”到菜市场东头去了的华英,却在那边大呼小叫地喊了起来:“可儿可儿快过来呀,真的真的是伊候健回了嘞。你在那儿磨磨叽叽么事哟。还不快过来。”

可儿不得不很不情愿地硬着头皮走出了小巷。

“可儿,不想见老同事啦。”当可儿刚走到伊候健他们身边的时候,伊候健用调侃的口吻说。
伊候健说话的语音,变得很有点南方人的味道了,拖泥带水的。一个“啦”字拖很长。人也显得比十多年前更帅气、潇洒,更有味道,更有气势。完全是那种事业有成的男人的帅气和潇洒。

然而此时,伊候健的内心,却远没有他所表现的那么轻松、潇洒。他是在以轻松的表象掩饰心中的隐痛。当他第一眼看到完全面目全非,苍老得不成样子的可儿时,心就象被什么尖锐的利器猛地戳了一下,由然地,一种怜悯和心痛涌上心头,喉头也有些哽咽。只不过,这一切,都被他轻松、洒脱的假象给严丝合缝地掩盖了。没有露出一点点的珠丝马迹。

“哪……那儿会呢。”觉得自己邋塌又落拓得快不成人样的可儿,在伊候健伸出手要同她握手的瞬间,怔忡住了。完全一副手足无措,窘态万分的样子。她的手情不自禁地在工作服上来回擦了擦,最终也没勇气将长满老蛮的手伸出去。在她将自己的手往背后缩的时候,早已没有血色的蜡黄的脸上,竟然莫名地涌起了早已褪尽的红晕,浑身也一阵阵地躁热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尴尬地笑了笑说:“握手就免了吧。”

真的,伊候健突然间回到里约市,不要说使可儿们感到意外,就是连他自己,也是万分没想到的。依据那年那月那天,他怀着肝肠寸断的心情离开里约市时痛下的决心和后来为此而经受的种种磨难,这生这世,他是万万不会再来里约市这个使他痛心,使他差点万念俱灰之地的。

而可儿呢?可儿在婚后的日子里,尽管有很长一段时间,时常在独自一人时,也会暗暗想念那个很有文艺细胞、说话文学腔很浓、给过她很多在诸葛军男这儿感受不到的花前月下的脉脉温情的伊候健时,免不了,会为逝去了的那份美好、浪漫的情感而黯然神伤,长长地哀叹生活的不测,命运的多舛。可是,她做梦也没想过,这生这世还会有与旧时的恋人相见的时候。

真是哟,真是,生活的变数有时就是这样不可确定、不可预见。相隔十多年都杳无音信的旧时恋人伊候健,竟然象是有意回来看她的落泊看她的穷困看她的衰老看她的丑陋一样,不给她一丁点修饰自己的时间,不给她一丁点的准备时间,突然间从天而降。使她猝不及防。

猝不及防的可儿;双眼眶浮肿脸色蜡黄的可儿;心间塞满哀戚的可儿;穷困、僚倒、邋遢的可儿;这天上街买菜时,上身穿着一件非常不合身的、洗得泛白的肥大男式工作服,手中拈着一个二元钱买的人造革小钱包的可儿;钱包里根本没有多少钱的可儿;失业后无着无落无滋无味混着日子的可儿;为了柴米油盐、为了生计、为了经济的拮据,三天二头同婆婆或丈夫发生龌龊发生口角的可儿,见到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旧时恋人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或者匍匐在地大哭一场。
然而事实上,可儿强忍着心中的悲戚,没哭,反而笑了。尽管她的笑是硬挤出来的,尽管她的笑脸比哭脸还难看,毕竟她是以笑脸相迎了伊候健。

可儿“嗬嗬”笑(“真是苦脸强把笑脸行哟。”这是可儿的内心独白)着说:“哟嗬嗬,没……真没想到是你啊。真是稀客稀客哟,几时来的。”说完就很不自然地垂下眼睑,用手扯了扯绉得象腌菜的上衣。“刚到。”伊候健说:“我也没想到,一到里约市就会碰上你们。看来,我们还真是蛮有缘的啦。”接下来,伊候健还告诉可儿和华英,他这次来里约市,是代表他们公司到里约市来同一家贸易公司洽谈一笔业务的。他说:“昨天飞到的武汉。今早坐最早一班长途汽车来的里约市。这不,刚下车,就特别想到厂子里去看看。看来,我对化肥厂还是有感情的哟……”“我看你呀,你根本就不是对化肥厂有感情,而是对化肥厂的某个人有感情吧。”伊候健的话没讲完,华英就酸不溜秋地打断说:“不是有这样一种说法吗:你对一个地方留不留恋,就看那个地方有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红星化肥厂里可有可儿哩。”“哎哎哎,华英华英,我平日没有得罪过你呀,你对我何必要这么刻溥。”在伊候健面前已经自卑得无地自容的可儿,觉得华英此时的这番话,完全是在有意地嘲讽挖苦她,给她难堪。就又恼又羞地说。还举起拳头,在华英的肩头轻轻地捶了几下。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12 01:30
伊候健对华英的这种说法,倒是显得坦然多了。他没有象可儿那样强烈反感,也没有认同。他只是顾左右而言它地接着讲了一些其它七零八碎的事情。之后,还将他认识的原化肥厂的同事们一一地问过。

伊候健在讲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的时候,讲得很笼统,很概括,一点也不具体。可儿和华英她们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她们谁也没有去深究,更没有谁细细地问他:这十多年间,他都在干什么?到了哪些地方?现在在那个单位工作?结婚没有?有没有孩子?生活过得怎样?这次来里约市是代表的那家公司同里约市的那家公司签什么样的合同?如此等等,女人们最关心的细碎话题,可儿们一概没问。她们没问不是因为她们不想问,也不是她们对伊候健的一切不感兴趣,不是!而是因为她们凭着女人特有的敏感,已经由伊候健的衣着打扮、举手投足之间,早已看出他物质的富足和事业的成功是她们这等人不可企及的。索性,她们就懒得问这些,免得引来更多的烦恼,更多的自卑。

就在可儿他们仨人站在一处,七扯八拉地说着一些扯东扯西的话儿时,一辆摩托风驰电掣地由可儿的身后呼啸而过。可儿情不自禁地扭头望了一眼绝尘而去的摩托,但见呼啸而过的摩托车上坐着一对很是时尚的青年男女。坐在车尾的那女子浓妆艳抹披肩金发飘飘,上身慵懒、娇柔地腑贴在年轻的摩托车手的背后,右手柔柔地环抱着年轻摩托车手的腰,另一只举得齐头高的手,很优雅地拿着一块被咬过一小口的饼干,那姿态既妖娆又幸福、任性,真是风情万种……不知何故,瞧着摩托车车后坐着的女子,可儿的心中蛮不是滋味。是羡慕?是忌妒?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咦,那个摩托车后面坐着的女孩子,是不是江梅的姑娘啊?前段时间不是说她涉嫌卖淫被抓了的吧,咋地,放出来了?”很显然,华英也看到了摩托车上的那对男女,她一惊一咋地说。

——待续
作者: weili     时间: 2007-2-12 11:04
雪儿,
我也不知道E为什么总是乱码,请你用不同的方法读,试试。
估计现在春节期间往国内打电话也难,先祝你过年好!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15 10:23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weili at 2007-2-12 04:04 PM:
雪儿,
我也不知道E为什么总是乱码,请你用不同的方法读,试试。
估计现在春节期间往国内打电话也难,先祝你过年好!

为力,新年好!
你那天电话中说给我E的,我怎么没收到?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15 10:27
长篇小说连载:

                             看上去已然很富有、
                         很成功的伊候健,放声恸哭了


伊候健请可儿和华英还有原化肥厂宣传科的米米、唯唯,化验室的江梅、素素等几人在里约市最豪华的“王朝酒店”聚会,是他谈成了业务,准备起程回南方那座城市的头天晚上。席间,大家都冲着十多年没见面的伊候健唏唏嘘嘘惊惊诧诧,或虚情假意地恭维,或真心实意地羡慕地说了很多这样那样的场面上的话。他们说:嗨,难得呀难得。已经发达了的伊候健还记得这个破工厂,还记得破工厂的这帮穷哥们姐们儿。这份情谊在这种年代,真是弥足珍贵弥足珍贵啊!他们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嗫。想当初,你刚分到我们厂子来的那会儿,就有一种鹤立鸡群不同凡响的架势。我记得你刚来我厂的那会儿,我还同谁、谁呀,打过赌,我说你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定然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他还不信哩。他们说:唉,我们这辈子算是玩完了,当“弱势群体”算是当到底了。把最好的时光都奉献给了化肥厂,现在成了半拉子老头老太婆的人了,却又失了业。现在我们出去卖苦力,怕别人都嫌老了哟!他们说,伊候健,你比起十多年前,完全是判若二人。现在在你的身上,似乎看不到从前那种孤芳自赏、高高在上、曲高和寡、咄咄逼人的影子了。他们说,伊候健的言谈举止之间,虽然还是透着一股遮挡不住的睿智、果断及锐气,但那是同亲和、宽容、幽默、包容等品质揉合在一起的睿智和果断。一点也不令人讨厌等等等等。总之,这一天,大家在席间,搜肠括肚地拣选最美妙的词汇来恭维伊候健奉承伊候健。当然,大家在恭维奉承、吃喝笑闹、推杯换盏之间,也没有忘记询问他一些陈芝麻乱谷子的事儿。同他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有几个感情脆弱、曾对伊候健说过三道过四的女同胞,不知是感动还是愧疚或是还有其它什么原因,在伊候健向她们敬酒时,搞得热泪盈眶,嘤嘤啜啜起来。女人的泪,往往在很多时候是非常惹事生非的。这不,几个女同胞一伤感,其他的人都像是受了感染一样,刚才还笑逐颜开的脸,顿时挂上了伤愁相。使得原本比较活跃喜庆的场面没有任何过度,就一家伙罩上了郁闷低沉的气氛。男人们闷着头喝酒,几个流泪的女人低头用餐巾纸一个劲地擦泪。

“嗨嗨,老朋友相见,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搞得象开追悼会似的。这样不好这样不好哦。大家高兴一点嘛大家高兴一点啦。”伊候健见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场面突然陷入伤感之中,心中多少也是受了些许的感染,但表面上还是很达观地说。
“是啊是啊,”伊候健的话音一落,江梅就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说:“我们这个弱势群体中好不容易出了个能人,出了个成功人士。而且这位成功人士离开我们十多年了都还没有忘记我们这帮穷哥们姐们,特意千里迢迢地来见我们,请我们下馆子,今天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啊。来来来,我借花献佛,为了表示感谢和祝贺,我提议大家都举起杯来向…向我们的老同事老朋友伊候健、伊老板敬一杯。”大家呼啦啦地起身响应,一起向伊候健敬酒。

大家一齐向伊候健敬过酒后,接着又一个个轮番地向他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有人借着酒劲,直截了当地问:“伊候健,你是不是特味回来看可儿的。我们可是沾可儿的大光了。”有人酸溜溜地说:“可儿,我…我说句你……你不爱听的话,说你有福气你又没福气,你把伊候健这么好的个男人放跑了。说你……你没……没福气,也还真是蛮有福气的。虽然嫁了个穷老公,可有个富情人在想着你嗫。”这个时候的伊候健,就已经喝得很有点高了。脑子晕晕乎乎,整个身子就象飘了起来。站起来向别人回敬酒时,身子老是歪斜着左摇右晃,脚如同踩在棉花堆里面,没有轻重高低。说话时,僵硬的舌头在嘴中直打转转,词不达意。他说:“我……我真是钱烧…烧腰包了呀…我。花钱叫…叫你们……你们来乱嚼我的舌头……根……根呀……。我我这……这不是把你们都……都请来了吗?咋……咋就是为为了可可儿…儿呢……呢。人咋就这这么样呢……既既然你们说我是为了可儿,那那我……我就单独同可可……儿喝……喝一……” 伊候健端起酒杯,边说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欲同可儿单独喝一杯酒时,话还没说完,另一个也是喝高了的酒鬼不管不顾地打断他的话说:“说…说真的,伊……伊候健,看…看你这派……派头,怕……怕是在外面享尽了荣…荣华富贵…贵吧。身边……边肯定是……是美女如…如云,日日美酒夜……夜旌歌……歌吧?”听到这样的玩笑,已是醉了七八分的伊候健心中莫名地涌起一种不爽快和痛楚。十多年来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事业中的挫败感情上的失意都如默片一般,一古脑儿地在眼前活蹦乱跳一一伤心的往事历历在目。但是,也许是为了在昔日的工友们面前保留一个完美的形象,也许是为了使聚会的喜庆气氛延续下去,伊候健极力控制着涌上心头的伤感情绪。可是,结果糟粕得很。他越想控制自己的情绪,越是适得其反,说出来的话和表现出来的行为,完全和自己内心的想法背道而驰。不自觉地,道出了他一些不为人知的生活的另一面。他将端在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人也随之歪斜着坐了下来。“唉”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后,很动情很伤感地说:“你……你们看到的是我风……风光、得…得意的一面。可……可是你、你们那里晓得,我……我是在看不见的刀光血影中谋生啊。商场如战场啊,你……你们知道……道啵。”他说:“我心中的沧桑和痛……我心中的孤独和……和无…无奈,你、你们那……那个又知晓呢?你们别以为这这世上,就弱势群体的日子不好过。其……其实,有钱人的日子比弱势群体的日子更不好……好过。说…说个你们不爱听的话,弱……弱势群体只…只是为……为柴米油盐、为没……没钱而愁。可……可是有钱人的日子是在用身价性命作赌注的,是……是每时每刻走在刀……刀刃上的人生。我们过的是……是浮华秀场上的孤独日子……是在看不见的刀光血影中打……打拚的人……人……生……”话还没说完,伊候健竟然趴在桌子上“唔唔”地放声恸哭了起来。

伊候健酒后吐真言的一番话,真是语惊四座。他的恸哭更象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刚才还在嘻嘻哈哈、吵吵闹闹,觥筹交错、行令猜拳、借机相互打情骂俏的男女们,顿时都像是得了失语症一般,全都哑了。大家目瞪口呆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尔后都不约而同地望着趴在桌子上恸哭的伊候健,不知如何是好。

隔了会儿,见伊候健趴在桌上痛哭流涕,自己心中也很难受的华英走到他的身旁,劝慰说:“伊候健伊候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嘛。一个大老爷们的,哭成这样,搞得大家心里都很难受。你要是信得过我们这些老朋友老同事,就把你心中的苦处,给我们大伙儿说说,不要弊屈在心里。那样对身体不好。”
      
“不、不会吧。伊哥。商场上有你说的那么残酷那么险恶吗?富人们真像你说的那么……那么狡诈歹毒诡计多端么?你是不是喝多了,在这儿说酒话哟。说一些骇人的话来诳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泡子。我们都还蛮想你带着我们到商海里去搏一搏哩。你今天这样一说,那我们不就没戏了。”坐在伊候健旁边的米米,以完全不同于华英的方式,一边轻轻摇着趴在桌子上恸哭的伊候健,一边半是调侃半是玩笑地说。华英和米米左劝右劝着伊候健的时候,其他的人也附合着七言八语地说了很多安慰的话。

眼下的伊候健,他真的是彻底地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醉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今夕在何方;醉得说出口的话和心中想要表达的意思总是口是心非地唱着反调。比如说,他听到米米说“你是不是喝多了”的时候,他心中的那个我一再地叮嘱自己:“要笑要笑”。他要自己笑着说:“你说我喝多了,你说我醉了?真是笑话哟,就凭你们几个,就……就能把我灌醉,我……我再喝两斤酒,也……也是没有问题呀。”可是结果呢,他费了老劲想抬起趴在桌子上、如同灌了千斤铅的头颅,但是徒劳得很,沉重的头颅怎样也抬不起来。反而,身子更加张扬、更大幅度地扑伏在桌子上更是大声地嚎啕起来。嘴里咕咕哝哝地嚼着一些谁也听不明白的酒话。

经伊候健这么一闹腾,原本就是强装笑脸来赴宴的同事们,就再也提不起吃喝的兴致了。有几个很想向他讨教经商经验的人,见他如此状态,也只好作罢。大家三三二二交头接耳小声嘀咕。有的说:“看上去,他混得还是很不错嘛,咋就哭得这般伤心呢?”有的说:“他生意中肯定遇上了什么麻烦。”“不会吧,刚才他还好好的嘛。”“肯定是喝多了的原因。再怎样理智的人,只要喝多了,就会失态的。”“可是,他的这个失态是不是失得脦大了点。再怎样失态,也不能像娘们一样哭啊。”“这你就不晓得了,喝酒喝醉了的人的表现各个不同。有一种人醉了是哭;有一种人醉了是默不作声、只是憨睡;再一种人醉了就要捅娘骂老子。往往骂的都是平时跟他不对劲的人;再再一种人醉了就是大喊大叫……”“哎哎,是不是他看到人老珠黄的可儿伤心哦。”“别瞎说别瞎说。”……在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东议论西的时候,华英给可儿使眼色,要她过去劝劝伊候健。可儿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起身走到仍扑伏在狼籍一片的酒桌上,但业已停止了嚎啕的伊候健的身旁,粗糙的、长满老蛮的、有几个指夹缝里藏着黑垢的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嘴嚅了嚅,“……”像是要说什么,结果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旁,黯然神伤地叹息……

伊候健满腔盛情宴请旧时同事的酒席,就这样被他自己的一顿嚎啕给搅得充满了哀伤。

但是,这次的聚会,至少还是有一个人是高兴的。那就是华英。在酒宴刚开始的时候,华英在众人的哄闹声中亦真亦假地同伊候健手挽手地喝了交杯酒。也算是遂了她的一个心愿。不管怎么说,她总算同暗恋多年但没有结果的旧时恋人零距离地挽了一次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了交杯酒。

……

大家闹闹哄哄咋咋唬唬地扶着醉得一塌糊涂、歪歪趔趔地完全不能走路的伊候健,由灯火辉煌的王朝大酒店出来,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一出酒店的门,李强就拦了一辆正好开过来的“的士”。“的士”停下后,他对扶着伊候健的几个人说:“来来来,把他扶上车把他扶上车。”几个扶着伊候健的人就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进了车。安置他坐好后,李强将后车门关上,走到驾驶室旁,弯下身子将十元钱递给司机,说:“师傅,请你将这位先生送到……”“李强李强,伊候健醉成这个样子,一个人到宾馆怕是不行吧。”李强的话没说完,可儿走上前,拉了一下李强的衣襟,很不放心地说。“那你把他送去不就得了。”不知是谁在人堆的暗处开玩笑似地说。“送就送,可儿。又不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真是,别人刚才付的一千多块钱的酒席,算是喂了狗。吃完嘴一抹,就不认人了,就乱嚼别人的舌头根子。走,可儿,我跟你一块去送。”华英说着就将可儿一拉,打开后车门要进去。“不行不行。”可儿往后退着,连连摆着手说。“我和你在一起,你怕那个说嘛。”华英很是生气地说。“我怕那个说哟,这大一把年纪了。再说,我就是想跟人家伊候健咋样,人家伊候健也未必看得起我这满脸皱折一身横肉的半拉子老太婆呀。我是怕我们俩个女将弄不动他。”这时,李强像是过意不去似地对可儿们说:“对不起对不起,还是你们女人心细,会关心人。这样吧,你们俩人就别管啦。我同邢质斌将他送到宾馆去得了。”快人快语的华英说:“这还差不多。这才象人做的事。不过我和可儿还是要去的。他醉成这样,身边没个人招呼着,晚上要出了事咋办。”“我就不去了吧,去那么多人干嘛。”不是很情愿去送伊候健的邢质斌见华英说她和可儿要去,就乘机推辞说。李强说:“行行行,有可儿她们去,你不去也行。”说完就同华英和可儿一起坐进“的士”,一忽儿,“的士”就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剩下的几个人,在回家的路上,大家边走边议论。有的说:“嗨,我真弄不明白,伊候健为什么要请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穷光蛋们的客?他真的是钱烧包啊。”似醉非醉的宇文化打着酒嗝,说:“这……这还不明白,他是怜悯我们这些失业工人呗,他是在施舍感情呗。”又一个人说:“我觉得他是在我们面前炫耀。”再一个人说:“你们说得都对,也不……不对……”说者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脚下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走在他旁边的元霸伸手将他扶了一把,说:“老兄,小心点小心点,小心摔跤哟。”他在黑暗中对扶了他一把的元霸点了点头,算是表示感谢。接着又说:“他……他是在可儿面前摆谱。”“我跟你们的看法不一样”落到人群后面去了的元霸说:“我认为伊候健还算是一个比较重感情的男人。他今天的失态,我觉得有大部分原因是为可儿现在的生活处境伤心。另外嘛,也可能怜悯我们这些穷人吧。在现在这种物欲横流的社会,像伊候健这样对穷人还保持着一份怜悯之心、对人老珠黄的旧时恋人依然有着眷顾之情的人,实在是少而又少,更是弥足珍贵啊……”“咦哟喝,伙计,几时变得象个文学博士的呀。说话文绉绉的,让人酸掉大牙。”有人打断元霸的话,讥讽地说。“不管我是不是文学博士,我反正说的都是实话、真心话。对已经很发达了的伊候健至今还记着我们,还瞧得起这帮穷哥们,还请我们到这么高级的酒店来吃喝的行为,我是发自内心的感动的。不象有些人,一点也不讲良心。吃了别人的,喝了别人的,嘴还没抹干净哩,一转身就瞎嚼别人的坏话。”元霸很是生气地回击道。“哟哟哟,良心值多少钱一斤啦?现在这种社会傻子才讲良心哩……”

……

大家一路上争着吵着,脚下的路就显得特别的短。没要多长时间,一华里多的路程就走完了。原化肥厂家属区很快就展现在了这帮人的面前。一进家属区,大家就哼哼啊啊地打着招呼,陆陆续续各自回家。有几家的窗灯随即亮了起来,还有家的媳妇在大声地呵斥着:你个死鬼,死得那里去逍遥了的,这么晚才回,一身的臭酒气,还不去洗洗再进来睡……使得万籁俱静的夜空有了片刻的骚动和不安。稍许,一切又都归于静谧的夜晚应有的宁静……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15 10:28
长篇小说连载:

                              荣归故里的伊候健
                             单独地邀请过一次可儿


伊候健这次回里约市,不仅成功地签定了他们公司与里约市枫叶电器集团公司的一笔500万元的定购合同,又如愿以偿地邀请红星化肥厂的朋友们聚会了一次,还忙中偷闲地单独邀请了一次可儿。

伊候健表面上看上去,是那种感情游离漂浮于粉脂堆里的、花花公子式的男人。但实质上,他的骨子里是很传统、很怀旧的。虽然那年,在可儿举行婚礼的那天,他不辞而别地离开里约市至今已有十多年了,但是时间并没有湮灭他对可儿的怀念之情。他在南方那座城市的这么多年,身边确实从来没有少过女人,也有过一段非常短暂的婚史。而且同他周旋、同他有着千般万般感情纠葛的这些女人们,个个漂亮又精灵,有的也很善解人意。她们个个既温柔可爱又智慧独立,其中也不乏有让他心动、也很谈得来的女孩。可是不知何故,每当同她们深交一段时间后,无缘无故地就会滋生厌倦情绪,就不想继续交往下去了,更别说能同谁达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因此,至今他依然是孓然一身。

至今依然孓然一身的伊候健,是在宴请化肥厂的老同事们后的第二天上午邀请的可儿。他本来是想单独地将可儿约到他下塌的宾馆里来,好好地叙叙旧,重温一下旧情。他还想告诉可儿,当他看到她现在这种糟糕的生活状况和精神状态时,心中非常非常难受。因此他准备在物质上无任何条件地帮她一下。给她一笔钱,让她开一个商店什么的。“当然,如果条件成熟,”伊候健想,“也不是不可以同她缱绻缠绵一番的。尽管时间将她的俏丽和容颜褪尽,使她苍老、憔悴不堪。”这都无法抵毁他对可儿刻骨铭心的眷恋,当然还有不尽的怜悯。可是结果呢?结果事与愿违得很。他不知可儿是真不懂他的心呢,还是害怕独自面对他,在明天上午九点多钟,可儿如约来到宾馆的时候,身后却跟着华英和江梅。可儿的这种做法,不仅使伊候健大感意外,同时使他的自尊心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昨天晚上,她是答应了一个人来的呀,怎么今天就……

昨天晚上,可儿和华英还有李强他们几个人将伊候健送到宾馆后,一直伺候他到第二天凌晨3点多钟、见他的酒劲基本消失,他的人也基本恢复到常态才离开的酒店。当可儿他们说要走时,已经清醒了许多的伊候健,非要起来送送他们。他说:“我起来送送你们。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辛苦了一宿。”边说边起身穿衣服。可儿和华英同时将他正要穿的衣服抢了过去,丢在沙发上,说:“你别送别送。你看,我们三人一起走,热闹得很,要你送甚哩。”“不送送你们,我心里过意不去啊。”“要说过意不去,应该是我们过意不去。这么多年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们没招待你,反而要你请我们的客。还把你灌醉了。”“好了好了,客气话我们就不多说了。下次等他来,我们凑份子也要请他一次客。”李强打断华英的话说:“伊候健,你好好地休息吧,我们走了。”说完就带头往外走。“也行,尊命不如从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啊,你们一行好走好走。”伊候健欠了欠身子说。“等会你要喝水的话,这只暖水瓶里面有水。这暖瓶里面的开水我刚才到服务台去拿来的新鲜开水。”可儿站在床头边,指着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只暖水瓶,对伊候健说。“我们走了,你就早点休息吧。”可儿说完,就随了李强他们往外走。

“可儿,你回来一下,我还有点事要对你讲。”可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伊候健在后面喊。听到伊候健单单地叫自己,可儿的心中莫名地“怦怦”地又狂跳了几下。但是,她佯装着没听见似地继续往门外走。走在她前面的华英转过身来,将她一推,说:“伊候健在叫你,你没听见啊。你去快去看看吧。我们在楼下大厅里等你啊。”“别人大老远来一次不容易,你就好好陪陪他吧。难得别人对你这个人老珠黄的半老徐娘不嫌不弃的,你就别装了吧啊。我真是忌妒死你了。”后面的一段话,华英是将嘴贴在可儿的耳边小声说的。说完,将可儿往房里面一推,自己往门外走去。临了,还顺手将门也给带上了。“华英,你……”被强行留在房间内的可儿欲伸手去拉门,但手到中途还是停了下来。她迟迟疑疑地走到伊候健的床前,问:“你……”“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就是想明天上午你单独一个人到我这儿来一下,好吗?我想跟你单独聊聊。”“这……你看……我”“哦,你别误会了。我只想单独地请你吃一顿饭,叙叙旧。算是对我们曾经有过的那段感情的一种纪念和重温吧。我真的是很怀念我们那段纯真的感情,我更懊悔是自己不小心把那么美好的感情给弄丢了。那个时候我们虽然贫穷,但是我们却拥有世上最美好、最纯粹的爱情和对生活的无限憧憬……现在虽然富有,虽然看似成功,可是很多时候,我不知道我成天在干些什么?甚至我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目标是什么?即便有目标,那也就是为了钱!人一旦成天只是为钱而奋斗着的时候,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可儿可儿,你不知道我的内心有多么空洞,多么荒芜,多么无依无靠……”伊候健说着说着,眼圈就又红了,眼中溢满了泪水。

可儿痴痴地、木木地望着眼圈儿又红了的伊候健,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的心中对伊候健的这种表白,既怀疑又感动。她不知道伊候健对自己的这种眷恋之情的表露是真实的哩?还是醉了之后的胡言乱语。但是,她感觉到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被伊候健的言行深深地感动了。她在感动中快要有点把持不了自己了。一种尘封已久的柔情在一点一点地洇漫着她已然麻木、干涸了的心灵。她感到一般暖流在心间汹涌翻腾开来……她好想坐到他的床前,去好好、细细地看看他,看看他还是不是那个二十多年前爱她呵护过她的伊候健……她更想问问他,像他们这种有钱有地位活得又体面的人,为什么也说活得累活得空洞活得艰难活得苦涩。同时,她也想把自己的苦楚和生活的不如意还有时而对他的一点点思念之情,向他一咕脑儿地诉诉。她这样冥想着的时候,就真的走到了伊候健躺着的床前。就在她要坐到床沿边还没坐下之时,她忽然间看到了自己那只伸到床沿边的丑陋、粗糙、苍老、有好几个指夹缝里面沉积着黑垢的手。这双不仅苍老,还长满老蛮又污黑的手在无情地告诉她:你已经很老很丑陋了!你已经是为人妻为人母的老女人了,心怎么还像少女般不安分呢?回去吧回去吧,你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富有、成功、体面的男人,他之与你已相隔着万水千山,你的生活在贫穷中,在那间低矮、破败、昏暗、潮湿的平房中……可儿像是被自己这双苍老污黑的手吓着了、激醒了,她将那双如锯锉般粗糙的手迅疾地缩了回来放到背后。她双手背在身后,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将身子往床里面移了移给可儿让出坐儿的伊候健,见可儿忽然间变得惶恐、畏缩起来,甚是不解地问:“可儿,我邀请你明天到我这儿来是不是有些过分?使你很为难是吗?”“不是不是。我高兴都来不及哩。咋会……”可儿连连摇着头说。“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当然,你要是感到很为难,明天你完全可以不来。你千万不要强迫自己。不过明天上午,不管你来,还是不来,我都会在这儿等着。”“……”可儿的嘴嚅了嚅,像是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顿了会,她才说:“我来我来,我明天一定会来送你。”

……
   
可是到了明天上午9点多钟,听到门铃响起,多少有点激动的伊候健将门打开时,看到的不仅是可儿,还有华英和江梅。当他看到可儿身后的华英她们时,先是一愣怔,但是很快转而为热烈欢迎的姿态,热情地将她们让进了房间:“请进请进。”“没想到吧没想到吧。没想到我们会来吧。”华英一进房间就嘻嘻哈哈地说。“想到了想到了,老同事的感情就是不一样。就是让人感动。”伊候健内心虽然对可儿将华英她们带来的行为很有想法,但表面上,他还是很有涵养很亲和地说。边说还边将早上上街买来的香蕉给可儿她们一人剥了一只递给她们。
   
他在递香蕉给可儿的时候,望着比江梅、华英苍老许多的她,心中隐隐作痛。这个时候他似乎才明白,可儿之于他,已经是一个很遥远的过去,是永远也不可能拾回的一段记忆……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15 10:28
长篇小说连载:
                               可儿和她的
                            下岗女工妇女儿童服装店


可儿下决心租下门店做生意,是伊候健走后的下个月月初。

可儿开门店的决意已定后,顶住全家人的反对,在商业一条街的末端(地段虽然不好,但租价便宜多了)租赁下一个不是很大的门面。可儿将店名起得极其直白:“下岗女工妇女儿童服装店”。

门面租下来,该办的经营手续办齐后,可儿按照“利民店”老板的指点,所有的商品清一色都是到汉正街购回的大路货、便宜货、打折货。“利民店”老板对她说,汉正街的货便宜,好出手。“利民店”老板在给她传授了经营之道后,又强调,不允许可儿经营同他相同的商品。“利民店”老板说:“既然你说是来向我讨教,那我就先小人后君子,把丑话说在前面。经商就得遵守经商的行规,我这儿经营的商品,你最好是不要经营,别到时候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利民店”老板最后说的一席话,很有点欺行霸市的味道。可儿只好避开了“利民店”所经营的消费市场大,利润又高的商品,经营的全是童装和中老年女装。

“下岗女工妇女儿童服装店”开业的那天,前来恭贺、捧场的人还是很有些的。那情那景还真有点儿宾客如云的味道。场面也很热烈、喜庆。同可儿关系甚密的几个姐妹们凑了份子,买了二个一人高的大花篮放在店门前的左右两旁;还买了一块三米宽五米长的长方形的猩红地毯放在店铺中央;还有人送了几块写有“恭贺开业志禧”、“生意兴隆”、“下岗不丧志”、“四季发财”“财源滚滚”等字样的贺屏。经由这几样物品一装饰,使本不见大也不见奢华的小店子,一下子像模像样、很显气派起来。其场面就很有点象在电视里面常看到的商家开业的那种喜庆的味道。

前来祝贺的嘉宾们除了说些“可儿有志气、有胆略、有气派”的话外,更多的是感叹可儿的勇气和她如同脱胎换骨般的气质。大家说:“可儿可儿,你可是我们的榜样呦。你是我们厂第一个正儿八经地经商的人咧。你真的是给我们带了个好头咧。”“可儿,你今天的气质真好。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好的气质哩。”“咂咂,可儿,瞧你今天这身打扮,完全是女强人的形象了呢。真是真是哟,人靠衣妆,马靠鞍啦。”“那当然罗,当老板了,精神就是不一样。”……正在此时,一个长得很富态穿戴也很入时的中年妇人,气喘嘘嘘地挤到可儿的跟前时,一脸的惊愕相。像是不认识可儿似地上下打量着问:“嗨嗨嗨,可儿,你吃了么灵丹妙药哟,几天不见,你的身段就变得这样苗条。跟我透透秘密,我也想减肥咧。”可儿嫣然一笑,道:“我那里有劳什子减肥的秘诀哟。多干活、多操心、多怄气就是最好的减肥秘方。你要是真心想减肥呀,你就多……”“哎哟哟,瞧你说的,就像是那个愿意长得像个肥猪一样。”胖妇人打断可儿的话,嘁嘁喳喳地讲。可儿说:“你要真心想减肥容易得很,你跟我一样,找个门面,操劳操劳开商店的事儿。然后三番五次地到汉正街去进货,保你不出半月,你这一身的膘就会掉下去一多半……”

“可儿,你今天好漂亮哟。搞得我们差点认不出是你了。还以为是你请来捧场的那个歌星哩。”“噫……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可儿还真有点像……像一个叫……叫什么来着的歌星咧。”可儿同胖妇人的话没说完哩,又一拨人抬着个大纸箱子和一些礼品就挤了过来,七言八语地说着一些恭贺、赞美的话。他们这几个人是:领头的是原机修车间主任李强,依次是车工韩士其、铣工段锐,镗工钟珊、钳工郝天民、瑜瑗、腊狗,邢质斌等人。他们送来的礼品是一台29寸的长虹彩电,一块写有“巾帼不让须眉”字样的贺屏和一艘写有“一帆风顺”字样的舰艇模型。“哎哟哎哟,你们来就是为我捧了大场,还送这么多东西来,真让我不好意思。”可儿喜眉笑脸地、谦逊地迎接着李强他们。富态妇人快要被李强们挤到一边去了的时候,似乎才想起一直捏在手中的红包还没有给可儿。她举起手中的红包,倾斜着身子,大声地说:“可儿可儿,刚才只顾欣赏你,忘了正事。红包还没给你哩。一点点儿小意思啊,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咦哟,你能抽空来给我捧捧场,我就感激不尽了,送礼搞么事哩。我不受礼,你就……”可儿伸手推让着说。“那不行那不行,你一定得收下。你要是不收下,那肯定是嫌我送少了。”胖妇人边说边将红包强行塞进可儿的手中。

“下岗女工妇女儿童服装店”开业的这一天,也难怪所有见到可儿的人都大吃了一惊。因为这一天,平素从不讲究衣着打扮,更不化妆的可儿,在江梅们的一再怂恿下,穿了一件做工很精细、梅红底色白碎花加厚真丝质地的旗袍(江梅送的);高高绾在脑后的发髻,是江梅一大早给她盘的;江梅还给她的脸上略略地施了些脂粉;淡淡地描了下眉、嘴唇涂的是梅红色唇膏;脚上穿的是一双综红色的尖头、细高跟半筒春秋皮靴(江梅们凑份子给她买的)。可儿一经江梅她们给她如此这般一妆扮,加上近段时间由于过度的操劳,人比先前瘦了一圈还多,就显得比往日苗条、俏丽了许多。完全与一个月以前那个精神成天萎靡不振、总是疲疲塌塌、皮肉松夸的可儿判若两人。

开始的时候,可儿很不习惯这样的装束和打扮。觉得别扭又装腔作势。在江梅给她化妆的过程中,她有好几次要将穿着特别扭又使人束手束脚的旗袍给脱了,换上她早就准备好的一套银灰色涤纶套装(她结婚的那一年买的)。可是,江梅不许。江梅将银灰色套装抢过来,丢进一个纸箱内,说:“拉倒吧你,这种衣服你还穿得出去。”江梅说:“你可是我们化肥厂失业女工中第一个下海经商的人。经商就得有个经商的样子,经商的头脑。商人是什么,商人就是不仅会赚钱,还要会花钱,会消费。如果你只想着赚钱而不会花钱,那你赚钱搞么事呢?以前,我们这些女工们的女人味儿,全都被化肥厂的氨臭味给熏没啦,连同女性的意识也被成天穿着的清一色的灰或蓝或白色的、又肥又大的工作服包裹得麻木了、消失了。现在我们好不容易不再嗅氨臭味,不再穿工作服,不再同那些有毒的化学物品打交道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将自己打扮得女人味一些,妩媚一些呢?”

“是啊是啊,我们也是女人,我们也要学会享受生活。”穿著一向讲究、时尚的江梅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的姐妹们拍手连连称是。

“可儿,你是蛮上妆的咧。稍稍化下妆效果就非常好。等会我帮你把妆化完后,你到镜子面前去照照,你就会知道你今天有多美。一点也不比那些所谓的美女们差分毫。女人啊,就是要学会善待自己。善待自己的容颜。”江梅边给可儿上妆边鼓励她说。

“唉”可儿叹息道:“江梅,我晓得你是在鼓励我这个半拉子老太婆子。我已是丢四十往五十里奔的老女人了,那儿还美得起来哟。不过,我觉得你有很多话也说得很对,命运、生活不善待我们,我们要自己善于待自己,自己对得起自己。以后,我听你的。你让我穿啥我就穿啥,你们要我涂脂抹粉我就涂脂抹粉。只要你们不背地里说我是个老妖怪就行。”“谁说你呀,真是。现在五六十岁的老太婆都穿红戴绿,涂脂抹粉的。你还不到五六十岁吧。”江梅边细心地给可儿描眉边说。“那是别人有钱有闲功夫有心情啊。我们穷得连饭都快吃不饱了,那还有闲钱让我们涂脂抹粉哟。”可儿说。
“你不是由今天起就已经是老板了吗。再说了,即便是没钱,我们也不能亏待自啊……”

“可是,我怎么老是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问自己:我真的要当老板了吗?我真的当老板了吗?”

可儿打断江梅的话说。“当然是真的呀。你现在就是正宗的老板了呦。若是不信,你将自己的手指伸进口中咬一下,看疼不疼。”围在她身边的众姐妹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

可儿在店铺后面的小间里,在江梅的帮助下梳妆完毕,就被早早赶过来的众姐妹们簇拥着来到店铺前。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她把店铺门打开,清晨的一缕阳光,正好由街对面的那栋房子的屋顶上斜着照射过来,正好照在店铺门楣上的“下岗女工妇女儿童服装店”的招牌上,使得门楣的招牌上象是撒了一层金粉,熠熠生辉,耀人眼目。

显而易见,可儿的“下岗女工妇女儿童服装店”开业的这一天,是个晴朗的春日。可儿没有记日记,可儿忘记了她的商店开业的那天的具体日子,但是她记得很清楚的是,那天的确是个晴朗朗的春日。可是这个吉祥的开业之日,并没有给她的命运带来根本性的改变,反而将灾难性的打击早早地埋伏了下来。这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

我所要接着说的是,可儿还记得自己在这一天,始终处在激动和感动之中。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为她捧场,为她祝贺。原化肥厂的工友们,几乎来了一多半。大家在恭贺可儿的同时,似乎也受到了许多的启发。很多人私下里窃窃地相互鼓劲地说:一定要学可儿的样子,人穷不能志短,下岗不能丧志。一定要另辟一条谋生之道,活出个人样来。

——待续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15 10:29
长篇小说连载:

                        灾难之手又抚摸了一下可儿

可是谁也没想到,可儿用她同诸葛军男的二万多元钱的工龄买断费和倾其家中所有积蓄投资经营的门店,在经营了三个月零二天的时候,却遭遇了一场意外的大火。

这场大火使可儿血本无归,欲哭无泪。

大火不仅将门店全部资产烧成灰烬,而且也将可儿对生活的信心几乎也烧没了。

谁也不知道那场大火是如何在清晨之前的什么时候发生的。上帝象是有意要将苦打苦拚的可儿推到生活的悬崖边,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本来可儿平日每个夜晚总是会在门店睡觉的,可是这天她没有在门店睡觉,从而使她失去了救出商品的机会;本来可儿每天的下午4点钟,总是会将门店一天的营业款送到店铺斜对面的工商银行去存上的。恁是那一天,真像是要出鬼的。因为她准备明天一大早到汉正街去进货,她不仅没将一整天的营业款送到银行去存,而且在那天下午3点多钟的时候,还到银行去取了一大笔钱,一并锁在门店的保险柜中。可儿后来万分失悔地说,如果那天晚上,她在门店睡觉,发生火灾时,她是一定能够抢出一些商品来的,至少能够将保险柜中的钱抢出来呀。但是别人说:可儿要是那天晚上在商店里睡觉,别说抢不出一点商品来,恐怕连她的性命也要给搭上哩。可儿逃了这一劫,也算是老天对穷人发的一丝丝的慈悲哟……

发生火灾的头天晚上,可儿因等一个顾客来拿停放在她店门前的自行车,商店的门就比平日关得要晚了一些。那位顾客好象是到晚上十多点钟才来取走他的自行车。这位顾客将自行车取走后,可儿便将店门关了。

关了店门后,可儿如往常一样,将放在小间仓库墙角落的单人刚丝折叠床拿了出来,展开放至店铺中央。将垫絮、床单铺好后,她真想如平日一样,立马倒到床上好好睡它一觉。可是今晚不行。因为明天要到汉正街去进货,今晚她必须要回家一趟。一是叫诸葛军男明天到店里来帮她照看一下,再者她还想回家洗头洗澡,另外她还要回家拿一些零碎的东西。如拿一个烧水用的电壶、进货用的镀铬小拖车等物品。

如果不下那场雨,可儿回家洗完头洗完澡,将该交待的事对诸葛军男交待完后,是会于当天晚上回店子的。碰巧的是,她刚一到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直到深夜12点多钟了,一阵赶似一阵的大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洗过头洗过澡后,可儿梳着刚洗完的湿漉漉的头发,走到低矮的屋檐下面,望着屋外风声雨声一阵紧似一阵的漆黑的夜空,觉得这雨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下了。暗想,今晚是回不了店铺了。便车转身回到屋内,将屋门关了。可儿东顺一下西拣一下地收拾起零乱的屋子。她将堆在儿子床上的一堆洗过的衣服叠好后,分别放进几个纸箱子内,将灶台上的碗筷洗过后放进厨柜,将儿子散乱地堆放在三屉桌上的课本啊练习薄啊草稿纸啊等等收拾停当后,时间就快到凌晨一点了。可儿双手向上呈V状地一伸,仰着头,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就脱了衣服在儿子诸葛桥雄(儿子在校住)的床上躺下。

没要一会的功夫,可儿就进入了梦乡……

“呜呜呜……”大概是凌晨3点多钟的样子,一阵阵尖利的警笛的尖叫声,划破静谧的夜空。

睡得正沉的可儿,依稀是听见了这阵阵尖利的警笛声的。可是,她以为是梦中的情景或者是……反正,睡意正浓、以为是在梦中的可儿,压根儿就没想到那尖利的警笛声会与她有何关联或者是在向她预告着灾难的降临。此时,她的嘴中含糊不
清地咕咕哝哝地嘀咕了一些什么,接着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可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朦朦亮了。雨,好像也停了。她翻身伸手将床头灯摁亮,又闭眼躺了一小会儿才翻身起床。起床后,可儿象是瞌睡还没睡醒似的,她迷糊着眼睛,边仰着头不断地打着哈欠边穿衣服。衣服穿好后,顶着一头乱如鸡窝般的头发,趿着一双补了补丁的灯心绒面料、塑料底的拖鞋,慢腾腾地走到一只方木凳前,拿起放在方木凳上的、有好几处因掉了搪瓷而铁锈斑斑的、上面印有“红星化肥厂奖”字字样的搪瓷洗脸盆。她将脸盆顶在腰际间,伸手将挂在墙壁钉子上的、已然看不出原色的洗脸毛巾取下搭在肩头,再又在既是餐桌又是写字桌或是梳妆台的油腻腻的方桌上拿了一只缺了一个小口的玻璃杯,还拿了牙刷牙膏一一放进破旧的洗脸盆后,端着脸盆懒慵慵、踢踢踏踏地往屋外不远处、建在路口边的、用水泥、砖砌的公共用水池走去。

可儿们住的房子,是那种建于60年代末70年代初没有洗手间、没有厨房的如鸽子笼般的平房。平常洗菜呀、洗衣呀、洗脸呀、刷牙呀、涮洗痰盂呀什么的,全都是在屋外的公共用水池用水。

此时,可儿在露天公共用水池边放着哗啦啦的自来水刷了牙洗完脸,天光就更加明亮了一些。可儿收拾了口杯、洗脸毛巾等物什一应放进脸盘,端起脸盆准备往家走的时候,一对男女并肩拖着一板车茄子、青椒、西红柿等蔬菜由水池边走过时没头没尾的对话着实使她吃了一大惊。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莫名地笼罩了她。她但听见,肩膀上勒着一条车胎皮拉绳,身子微微向前倾着同男人并肩拉着板车的妇人说:“咦哟,烧得真是惨,不晓得烧死人没有。”男的说:“真是奇怪,深更半夜的咋就起了火呢。怕是有人故意纵的火哟。现在的人都像是活怨了,动不动就是杀人放火……”说话的声音渐次地远了。等惊诧不已的可儿醒过神来想问一声:“是那哒失火了”时,别人早已拐了一个弯儿,走得没了影子。

可儿端着脸盆急匆匆回到家中,将脸盆一放,大声地喊着诸葛军男:“军男军男,我先走了啊,你快点到店铺来啊。”说完,头也顾不得梳,骑上自行车,风一样地往商业一条街狂飙。

可儿骑着自行车狂飙到商业一条街时,刚进街口,就有一阵阵难嗅的焦胡味迎面扑来。街上的人比平时的这个时候多出了好多倍。人们三五一群四个一圈地站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嘁嘁喳喳地谈论着什么。由于人声嘈杂场面混乱,可儿一句也没听清大家都在说些什么议论着什么。不远处的悲戚哭声和捅娘骂老子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可儿的耳中。而且哭声和叫骂声就是由她经营的商店那个方向一阵阵传过来的。听到由自己经营的商店那个方向传来的哭声,可儿更是惶恐、胆颤心惊了起来。凌晨那对男女的对话再一次地在她的耳畔重重叠叠地响起:“烧得好惨罗烧得好惨罗……”一阵天旋地转向可儿袭来,她有些难以自持了。她感觉自己连同自行车就要訇然倒地了。甚至她的自行车很快就歪了。她的人也就势下了自行车。她扶着歪斜着的自行车,正想问身边的人时,没等她开口,却有一位40多岁的妇人蛮是同情地喊着她说:“咦咦,你不就是‘下岗女工妇女儿童服装店’的老板娘么?你还不快去看看啦,你们家的商店全都烧光了。”“你们家才被烧光了呢!我与你无冤无仇,一大清早的,你咋这样咒我呀?”那妇人的话音刚落,可儿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着说。

“噫,今个儿我真是起早了咧,闯见了个鬼哟。好心好意地对她说,她却跟我发起横……”“走走走走,别人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不准这一把火让人家倾家荡产了。搁在谁的身上谁也受不了,我们就少搅和了吧啊。”没等那妇人的话讲完,就有几个息事宁人的婆婆妈妈们上来,边劝说边将满肚子委屈的妇人拉着往人群外走。“这咋能说是我在瞎搅和呢,她家店铺本来就被烧了么,我还不是蛮同情她的咧……”那妇人被几个人拉着,身子向后拚命倾着,头扭过肩头,望着苦丧着脸冲着她吼叫着的可儿,抱屈地辩解着,声音渐渐远去……

这厢的可儿,其实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告诉她家店子被烧的妇人并无恶意,她甚至也感觉到了那妇人的善良和对她的同情之心。她的内心本来还是非常感激那妇人对她的一片同情之心的。结果她自己也不晓得怎么脱口而出的,竟然就变成了对别人的怒吼和咒骂。

可儿对那妇人的辩解没加理会,推着车子心急火僚往前走。可是没走多远,只觉脑袋“嗡”地一下,像是要爆炸似地疼痛了起来。她的人也随之踉跄了一下,差点晕倒。但是,她默默地告诫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她强撑着负重得如有大山压顶般的身子,推着自行车踉踉跄跄地往自己苦心经营的商店蹒跚走去。每向商店走近一步,她的心就紧缩一点,越走近商店她的腿就越软。软到难以承载她那负重的身子。她是多么多么希望那妇人告诉她的和街上人们正在议论的火灾不是事实啊。她是多想多想那场火灾独独没有烧着她的商店啊。

可是可是可是呀……

远远地,她看到了她的商店和左邻右舍的几家商店的上空还在袅袅地冒着淡淡的烟雾,满街充斥着难闻的、塑料制品及化学仟维物品被烧焦的焦糊臭味,就是由她们那几家业已烧成废墟的商店弥漫开来的。好几个店子的老板娘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瘫坐在地,或双手拍打着浊水四溢的肮脏的水泥地嚎啕大哭,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暗暗嘤泣;有几个男老板在烧成废墟的店铺前捶胸顿足,仰天干嚎。场景十分凄惨。看到这幅惨景,一路上胆颤心惊趔趔趄趄而行的可儿,到底还是没等走近她的商店,就一下子瘫软在了街中心,不省人事……

——待续
作者: tugan     时间: 2007-2-15 12:58
他们同可儿的父亲说话时,如果是站著,总是低著头,哈著腰,双手垂著,双腿还不
敢站直,微微曲著,一副洗耳恭听,惟命是从低三下四的样子;如果是坐著哩,屁
股只坐在凳子的边沿,身子则是前倾著,双手规矩地搭在大腿上,有时双腿还发著
抖,唯唯喏喏地一副对训话者敬畏、惧怕、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
描写得好!

拿起洪学男书记面前的麦克风,就往正还在讲话的书记的头上砸去。
洪学南

信访办主任哈著腰,在电话这头唯唯诺诺地:“我拣重要的说。是这样,我们信访
办一接到市府指示就立马行动了起来。我们兵分二路……”“我不是刚才不是已经
对你讲了吗,我这儿很忙,你要拣重要的说。”
描述得好

学习成绩还算可以,长得又瘦又高如豆芽菜的高中生诸葛桥雄呢?他此时也正端坐
在不大的饭桌边漫不经心地往嘴里扒著饭,边看似很专心致志地看一本名叫“数学
练王”或“黄冈秘卷”的高考辅导资料。完全一副没受任何干扰,全神贯注读书的
样儿。可是,当爷爷和父亲走出家门后,他却抬起了头,用怪怪的目光看着母亲,
以一种与他年龄和学生身份完全不相符的、世故又老道的口吻说:“妈,您何必为
了那个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鬼‘静坐’,同家里人闹得众叛亲离呢。我可以明
确地告诉您,你们的闹腾还没开始,就注定没有好的结果。或者说注定就是以失败
告终。这是历史的经验。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人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世事怎么还
没看透,活得咋还这么幼稚无知哩。”说完,儿子也将碗筷轻轻放下,起身拿起桌
上的辅导资料,漠然地看了一眼低著头,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桌上一盘小白菜的母亲,
走了。
诸葛桥雄比我们都明白。

他们来到工人们的面前,信访办主任抬起双手,一下一下地往下压著说:“同志们
同志们,静一静静一静。市委领导派董副秘书长看望大家来了。下面请大家(他本
准备说:“请大家鼓掌欢迎副秘书长讲话”,又觉得在这种场所说这样的话,实在
太不适宜,便改了口)……请副秘书长对大家讲话。”
信访办主任脑子快,有喜剧效果。

副市长冲著记者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些记者怎么得了,怎么得了啊!
骄娇二气十足,严重脱离人民群众,严重脱离生活。工人们能呆的地方,我们咋就
不能呆?我们不能同人民同甘共苦,咋又能当好人民的记者、当好人民的公仆呢、
嗯啊……啊……”副市长的一席话,说得记者很不自在地低下了头,脸也红了。
领导对陌生人会“耐心地”去教育。                     
                  
在副市长语重心长地教导记者的时候,洪学南走到会议室门口,
伸头向里面张望了一下,见里面的确是太龌龊太肮脏,非常气恼。车转身,向站在
不远处的副厂长招了招手。副厂长刚一走近,洪学南就愠怒地责问:“怎么搞的嘛?
啊。我不是好几天前就叫你安排人打扫一下布置一下的吗?咋到现在还是这种鬼样
子?”
领导对老部下会不客气地教训。

华英末后调侃地说:“这就是我曾经有过的、不被任何人知晓的暗恋史。那个时候
的人真是老实哟,心中蛮爱恋那个人的,怎么就不敢表白呢?不敢向别人表白自己
的感情也就罢了,反过来还要恨别人对自己的薄情寡义。真是哟,我们这一代人咋
就这么愚昧呢?活得真是又累又苦。你看现在的青年活得多潇洒多自由多痛快。想
咋样活就咋样活,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哩。”“你们这些喜欢舞文弄墨的人是不是都
有这种毛病,这种德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想著初恋啦暗恋
啦婚外恋的,丑不丑哦。”
喜欢华英这个人物。

当他第一眼看到完全面目全非,苍老得不成样子的可儿时,心就象被什么尖锐的利
器猛地戳了一下,由然地,一种怜悯和心痛涌上心头,喉头也有些哽咽。
刻骨铭心的爱。

开线(3)吧。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17 13:09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tugan at 2007-2-15 05:58 PM:
他们同可儿的父亲说话时,如果是站著,总是低著头,哈著腰,双手垂著,双腿还不
敢站直,微微曲著,一副洗耳恭听,惟命是从低三下四的样子;如果是坐著哩,屁
股只坐在凳子的边沿,身子则是前倾著,双手规矩地搭..

土干,冬雪儿给你拜年啦!
感谢你感谢你一次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我的小说.真的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动的了!
遵循你的旨意,我再另开3线,但我不会链接2线,烦请你帮我做个链接,好吗?
作者: 三川     时间: 2007-2-17 13:14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冬雪儿 at 2007-2-17 06:09 PM:
土干,冬雪儿给你拜年啦!
感谢你感谢你一次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我的小说.真的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动的了!
遵循你的旨意,我再另开3线,但我不会链接2线,烦请你帮我做个链接,好吗?

你只管开线,我给你连接。
作者: 三川     时间: 2007-2-17 13:27
“伊候健,你是不是特味回来看可儿的。
特为回来看可儿的。

可是,结果糟粕得很。他越想控制自己的情绪,越是适得其反,
结果糟得很。

粗糙的、长满老蛮的、有几个指夹缝里藏着黑垢的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嘴嚅了嚅,

雪儿总是描述这双手,重复几次了,每次读到这双手,我就叹息。描写的好。

他今天的失态,我觉得有大部分原因是为可儿现在的生活处境伤心。另外嘛,也可
能怜悯我们这些穷人吧。在现在这种物欲横流的社会,像伊候健这样对穷人还保持
着一份怜悯之心、对人老珠黄的旧时恋人依然有着眷顾之情的人,实在是少而又少,
更是弥足珍贵啊……
真是少而又少。在英国电视上看到一个著名的,我最喜欢的女演员,她有无穷的魅
力,虽然已经满脸皱纹。她说:“变老不是坏事,我可以安心演戏,不再为自己的
皮肤,腿形,容貌而牵扯更多的精力。”多好的话啊。

不象有些人,一点也不讲良心。吃了别人的,喝了别人的,嘴还没抹干净哩,一转
身就瞎嚼别人的坏话。
嘿,雪儿厉害。这话我写不出,可心里都是委屈。

就在她要坐到床沿边还没坐下之时,她忽然间看到了自己那只伸到床沿边的丑陋、
粗糙、苍老、有好几个指夹缝里面沉积着黑垢的手。这双不仅苍老,还长满老蛮又
污黑的手在无情地告诉她:你已经很老很丑陋了!你已经是为人妻为人母的老女人
了,心怎么还像少女般不安分呢?回去吧回去吧,你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富有、成功、
体面的男人,他之与你已相隔着万水千山,你的生活在贫穷中,在那间低矮、破败、
昏暗、潮湿的平房中……可儿像是被自己这双苍老污黑的手吓着了、激醒了,她将
那双如锯锉般粗糙的手迅疾地缩了回来放到背后。她双手背在身后,连连倒退了好
几步。
又是大段地形容这双手,感人。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7-2-17 13:34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三川 at 2007-2-17 06:27 PM:
“伊候健,你是不是特味回来看可儿的。
特为回来看可儿的。

可是,结果糟粕得很。他越想控制自己的情绪,越是适得其反,
结果糟得很。

粗糙的、长满老蛮的、有几个指夹缝里藏着黑垢的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土干,非常感谢你!你,你让我的双眼都潮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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