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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评凡草的《情人节的神秘电话》 [打印本页]

作者: 廖康 时间: 2006-8-4 00:44 标题: 评凡草的《情人节的神秘电话》

建议在为小说集所选的作品前写个小评论，抛砖引玉如下：

凡草的短篇小说《情人节的神秘电话》情节非常简单，但是通过某人在情人节点歌错给了电话号码这么一件小事，不仅反映了西方生活、工作中的不同习俗，而且还生动表现了一位中年妇女丰富的思想活动和内心深处隐隐的企盼，让我想到电影《尼罗河惨案》结尾时，大侦探波罗说的那句话：“女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激起爱情。”

情人节，女主人公在电话上听到一只缠绵浪漫的歌曲，有如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毕竟，这位中年妇女的生活虽然充实有加，却浪漫不足。这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展现在她对这神秘电话的猜测中。并且，女主人和她丈夫的性格在她的猜测中活起来了。她想到部门的上级，捎带出西方文化和公司生活的一点；想到自己好问的学生和潇洒的实习医生，发乎于情，止乎于理。当然，她更多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先生；淡淡的一点责备，其中透着依恋和自豪。他犹如那“执戟明光里”的良人，坚实而可靠。然而，她甚至用不着“还君明珠双泪垂，”那“明珠”并非有意送来的。她也只是在猜想中，情感开了个小差，而更多的是企盼“木头发芽开花”。夫妻两人都是在美国奋斗成功的典型中国人，他们的生活有一点儿中国家庭的典型缺憾。凡草用清淡的笔调把这缺憾描写出来，男士们也许该留意呢。

情人节的神秘电话

(小小说)

凡草

已经是早春时节，仍然大雪纷飞。她好不容易穿过冰天雪地赶到办公室，看到电话的讯号灯闪着红光，就打开了留言机。一边听，一边匆忙地放皮包，除手套，解围巾，脱大衣。正伸着手去挂大衣，却被留言吓得一愣，连大衣也跳了起来，“我的甜心，情人节到了，我特意请歌星送上一首歌来表达我的深情厚谊。” 随后便是一只缠绵浪漫的歌曲。

她探头看看，还好，办公室附近没有人，就急忙关上门坐下来，一边听，一边犯糊涂。今儿下大雪，没看见太阳从哪边出来，居然从天上掉下来个情人，会是谁呀？首先排除了家里那主儿。别看他一副艺术家的外貌，头发不理，胡子拉喳，其实是个典型的科学家。没听人说么，科学家的职业病就是在鸡尾酒会上当哑巴。和他一块儿生活了十几年，她又诊断出了另一种病症：和所有的鲜花店首饰店都是冤家。除了当年初相识，投她所好，端来过几盆绿油油的植物，以后就压根儿再没见过他的礼物。别说情人节了，生日，结婚纪念日，母亲节，圣诞节……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要不是有她惦记着，他大概连自己多少岁都得搬着手指数一遍。

孩子们长大了，他们也奇怪，爸爸怎么从来都不送礼物。可他振振有词：“礼物的定义是什么？你们要的什么东西没得到？”
“那妈妈呢？你从来也没给妈妈买过东西呀！”
“嘿，你们这些小傻瓜。别人送礼物，是因为各人有自己的小金库，互送礼物拿的是自己的钱，动的是真格的。咱家可不一样，你妈是家里的财政部长，金融大权一把抓，想要什么自己就办了，省得我买的不称心。”

她听了哭笑不得。当年倒是他管家，银行帐号搞得乱七八糟，不但没利息，开支票还要倒付手续费。帐单到期忘了付，支票过了期才去存，不但没拿到钱，还被银行罚款退支票。真不知道，他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过的日子。可他倒是挺想得开，男人当然要做大事，娶媳妇才是管家的，没等她埋怨，就拱手交出了财政大权。

开始她还想改变他，礼物寄托的是份情感，哪儿只是件东西？到了这个节那个日，就提醒一句，先给他买上份礼物。可是他既不开窍，又不领情，不管什么礼物，吃的穿的用的，实用不实用，除了啤酒，一概斥为劳什子。时间长了，她不但没能改变他，反而被他影响了。本来嘛，她从小过的节日可都是红彤彤的，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些鬼名堂。仿佛只知道中国的七夕象是情人们的节日，还记得，在一弯淡淡的月光下，数着天上的星星，听老人们讲鹊桥相会，吟“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只不过，就连这么点儿浪漫也被那场红色的大风暴席卷而去，从来也没学会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而他从小就飘洋过海，是过着这些节日长大的。见得多了，看得透了，反而不当回事了。他不在乎，她还计较什么？

罢了，既然嫁了个木头人，也就跟着刻木头吧！她才犯不着为繁荣市场做贡献，从此干脆不再找这些麻烦，省钱省事，何乐而不为？再说，除了这么点儿浪漫细胞，家里家外，他也能干着呢。他想的可都是实惠的，车子坏了，从不要她操心，知道她不爱开车，上哪儿都当驾驶员。俩人相依为命，平时家务分担，有事一起协商，虽然少了这么点儿胡椒面，照样能吃中西大餐，日子还不是过得和和睦睦的。

只是，眼前这个迷她还挺难解开，这歌到底是谁送的？这种服务更是商人的圈套，比一大把鲜花值的银子多了去，不管是什么人，当不了情人还是个朋友，没有今生或许还能修个来世，总不能就这样蒙在鼓里，让人骂她少情寡意。

该不会是那个老头吧，原来那个部门的头头？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情人节，快下班时发现办公桌上多了枝白玫瑰，盯着想了半天也不明白。看看同部门的其他人，几乎每个女子的桌上五颜六色都有花。一个要好的女孩子看她那个傻样，就告诉她，这里有个习惯，每年情人节统一买花。送花人把收花人的名字写在一张心型的纸上，贴在布告栏里。只要看见布告栏里有你的名字，就可以去领花，却不告诉你是谁送的，自己猜去吧。

她可猜不出来，刚来这里不久，认识的人没几个，谁会给送花？女孩子一边笑着替她分析，“你得的是白玫瑰，不难猜，”一边指着自己桌上的花，“白色象征纯洁的友谊，粉红色代表浪漫的爱情，紫红色表示火热的追求。我这几朵花，紫红色的是男朋友送的，白色是那个老头送的，这是他每年的习惯，本部门每个女子都有，不必多心。只是，这粉红色的，哈哈，” 女孩子拿起来晃了晃，眨眨眼，没有说下去。

第二年的情人节到了，她又在忙忙碌碌中度过，压根儿就忘记了还有送花这回事，快下班时才发现了一粉一白两枝玫瑰。那个女孩子笑话她，“看你成天忙得什么劲，难怪你先生不送花，送了你也忘记领。秘书要关门回家，只好按名单给你送过来。”这回她可是更糊涂，这枝粉红色的玫瑰是谁送的？脑子里转了几个圈，想起前些天整理东西时丢了婚戒，最近倒是有人挺热乎，别是闹出了什么误会，就急忙回家翻箱倒柜。第二天上班时，那个平时挺能谈得来的同事突然问她：“最近家里出了些什么事情，你今天又把婚戒戴上了？” 果然，还有眼睛盯着呢，看来这些小事也大意不得，惹上麻烦可不好玩，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忘了戴婚戒。

第三年，她换了个部门，不在老头手下了，那个同事也换了工作，情人节不但没有红玫瑰，连白玫瑰都没了影，这个电话应该与他们无关吧？

那，会是谁？那个经常缠着她问问题的学生？那小子聪明伶俐，只是搞不清楚究竟要学什么，已经转了好几个系换了无数个专业，多年下来，变成了念书专业户。总以为自己是个老学生，常爱和这些新老师们开玩笑，没准是那小子的恶作剧？

要不，是刚来的那个住院医？那倒是个很帅的小伙子，活泼可爱，生气勃勃，每天上班十几个小时，还有空参加体育运动，打得一手好球。就是傻得不透气，热情过火。有次跟着她做实验，甜言蜜语说了一大堆，害得她看了几次手指，是否又丢了婚戒！莫非是小傻瓜的傻劲儿上来了？

还有谁？……歌曲唱完了，她还是百思不解，本想重头放起，再听仔细一些，可已经到了开会的时间。接着是上课、答疑、做实验、写报告，等到精疲力尽，又要赶回家接孩子做饭，再也没时间重听这个电话。

等他回到家，她突然心神一动，没准儿他脱胎换骨，木头发芽开花，也浪漫了一回。正好孩子们从学校带回来一堆糖果，就拿起来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可是一脑门的心思，忙了一天，又累又饿，哪能想到这上去，愣了半天没明白。
还是孩子们接得快：“今天是情人节，我们在学校和小朋友们交换礼物和卡片呢。”他们话头儿一转，奇怪地问爸爸：“你怎么没给妈妈买花？”

他心里半哂着，女人家都一样，就是婆婆妈妈，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十八岁的小女生，读了半本红楼，听了一曲西厢，看了两套琼瑶，唧唧歪歪地追求浪漫还情有可原。几十岁的人了，孩子也老大了，整天过日子就够累得，哪儿还有这些劲头。喜欢花花朵朵，平时自己买一把不就完了，非得赶着过节买，还非得要我买，喜欢这些虚套套，落入了商人的圈套还开心，这么多年的书岂不全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正想着数落几句，抬头看见她的脸色，嘴巴张开话又咽下，千万不能惹事生非，免得吃不成这顿晚饭。到底还是科学家的脑子灵，眼睛一眨就来了主意，指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说：“有花，有花，你们看，满天飘洒的全是花。”

她哭笑不得，一边吃饭收拾，一边带着几分遗憾说起了那个神秘的电话，“本来还以为是你这块木头开了花。”可是，他正忙着看球赛，离终场只有几分钟，两队打成了平手，紧张着呢，哪儿有兴趣听这样的婆妈事。眼睛盯着电视，伸手掏了半天，把那张已经存进了银行的工资回执单递了过去，“明儿你自己去买，要什么花任选就是啦。”

这一夜，他翻来复去，唉声叹气，为的是喜爱的球队功亏一篑，盼望着明年能打个翻身仗。她辗转难眠，心神不宁，还在想那个电话，一个个地掰手指头。大医生小教授，研究生实验员，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老美老中，朋友倒是不少，可是这情人，却实实在在猜不出个头绪。

第二天一早，雪消日出，她可是真真切切地看了个清楚，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急急忙忙赶到办公室，又打开了留言机，再听那个录音，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电话的开头还有一段：“亲爱的珠丽，在情人节的清晨，你的情人要我们转达这个信息给你。” 珠丽，无论如何和自己的名字对不上，一定是弄错了电话号码。唉呀呀，不知是哪个冤大头，可惜了多少银子！她的心顿时轻松下来，下班时高高兴兴抱回来一束鲜艳的紫玫瑰。

Feb. 14，2006初稿
July 27, 2006二稿

作者: 余立蒙 时间: 2006-8-4 00:58
这篇的确是精品. 一气流转, 细腻活泼.
怎么给漏了? 以前没读过.

廖兄好眼力!

作者: 尚能饭 时间: 2006-8-4 07:50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余立蒙 at 2006-8-4 05:58 AM:
这篇的确是精品. 一气流转, 细腻活泼.
怎么给漏了? 以前没读过.

廖兄好眼力!

廖兄说出了我早就想说而欲言又止的话，他可算是中国中年夫妻中最不“木头”、最有“男人气”的好先生--只不过要注意有时不要勾错了手。。。

作者: fancao 时间: 2006-8-4 22:21
廖康，
本来只是一时乘兴的调侃之言，把几个真真假假的小故事编在一起，却让你悟出这么多的道理来。这下咱自己也觉得挺深刻的了。

多谢立蒙，尚兄。
还是有老乡好，有人给捧场。

作者: fancao 时间: 2006-8-4 22:22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fancao at 2006-8-4 08:21 PM:
廖康，
本来只是一时乘兴的调侃之言，把几个真真假假的小故事编在一起，却让你悟出这么多的道理来。这下咱自己也觉得挺深刻的了。

不过，我可是有改动了几句，待会儿重贴一下。

多谢立蒙，尚兄。
还是有老乡好，有人给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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