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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中篇小说] 七世寻情 [打印本页]

作者: 岑岚     时间: 2006-6-24 10:25     标题: [中篇小说] 七世寻情

(贴一篇另类的小说以助兴,请各位批评)

七世寻情

岑岚


我追着兰芝窈窕飘逸的身影,一直追到了“舍身崖”下。我远远地看见她接过孟婆递给的一只碗,急得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她好像听不见似的,其实,我们隔得并不远。只见她毫不犹豫一仰而尽地喝了碗里的“忘情汤“,然后飞奔上崖。
我心疼如绞,发疯般地冲过孟婆的茶摊,两个青面獠牙的夜叉也没拦住我。当我冲上崖顶,顶端无人,崖下如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云海翻腾,吞噬了我的兰芝!我伤心欲绝,痛呼一声:“兰芝,你等等我!”随即跃身跳下。

我很快发现我落脚在山崖下,这里却是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的一个美丽去处。一位白袍峨冠的中年男子盘腿坐在我面前的一块平展的石头上,面带着无比慈祥的笑容,那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最温煦的笑容,我在我严厉的母亲脸上从来看不到,只是在梦中见过我逝去的父亲曾经有过这样的笑容。不知为什么,我一下就跪倒在他面前,放声痛哭了起来。



我历来只是无声地流泪。当母亲怒斥我懦弱无能时,我惶惑地流泪;当兰芝哭诉母亲的岢刻虐责时,我心疼地流泪;当母亲逼我休去我一生挚爱的贤妻时,我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默默地流泪;当我听说兰芝的兄长逼她再嫁时,我痛悔地流泪;而当我得知兰芝投水殉情时,我麻木地告别母亲,决然出门自挂东南枝时却是没有一滴泪。我以为我的泪在我和兰芝短短的三年又苦又甜的婚姻生活中都流干了,谁知此时却会当着一个陌生人,没着一词地痛哭了起来。

世上没有人能理解我焦仲卿两难的境地:一边是我生性好强蛮横无理的母亲,一边是我美丽贤惠聪明能干的妻子,她们两人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离不开的女人。而母亲对兰芝的挑剔岢责,百般刁难,水火不容,好像是把我的心,我的幸福,我的生命放在磨盘上磨,一轮轮地碾得粉碎。

父亲早逝,母亲独自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还支撑起一份家业,她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定盘星,也从此养成说一不二出口成旨的派头和习性。别说是佣人丫环做错了事情要遭打骂,就是我――她唯一的儿子拂逆了她的意志,也是动不动就请出家法来惩罚不怠。古来专为天下女子定的“三从”就有“两从”在我家行不通。“出嫁从夫”,我父亲已死;“夫死从子”,如要这样,那比杀了我母亲还难受,也不会有我和兰芝的悲剧出现了。

兰芝家住镇东刘家山,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是远近闻名的知书达礼,又漂亮又能干的好姑娘,从十三四岁起,上门说亲的就挤破了门。当年母亲娶儿媳妇千挑万选选中了她,又千方百计托媒才说成,喜得合不拢嘴,比我都高兴。兰芝十七岁嫁到我们焦家园。洞房花烛夜,我揭开盖头一看,顿时心花怒放,原来兰芝正是那位我曾在井边向她讨过水喝而一见倾心的美丽少女!兰芝也羞答答地告诉我,她当时也对我暗生情愫。在所有只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结成的夫妻中,我们简直太幸运了,太幸福了!

当晚,我和兰芝情意绵绵,鱼水欢叙到天亮才沉沉睡去。直到丫环敲门才慌忙起来梳洗,误了一早向母亲请安的时间,惹得母亲老大不高兴,当时就没给我们好脸色。从此,兰芝就开始了受折磨,我们家的恶梦也就开始了。

新婚第三天,母亲说兰芝善织,交给她每天织两疋丝的任务。这简直是像董泳的东家财主给七仙女出的人力所不能完成的难题。七仙女有她的六位仙女姐姐帮助,兰芝只有靠自己。她不休不眠,夜以继日地织,每天还只能吃些剩饭残羹,最后也只是三天织出了五疋丝。这个速度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母亲仍不满意,要她继续织。深夜,我听见织机推挡一声声地响,就像敲打在我的心上。我想去陪陪兰芝,刚出门就被母亲拦了回来。她威严地说:如果我去看兰芝,看一次,就给兰芝加一疋丝!为了不给兰芝增加更大的痛苦,我只能默默地退回自己的房间。家里有良田千亩,又不是缺这几疋丝,母亲何苦要这样折磨兰芝!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婆婆教训媳妇了,而是变态的失去理性的疯子在摧残生命!母亲,您怎么变成了一个恶魔?可即使是一个恶魔,她也是我的母亲呀,我能有什么办法去阻止她呢?

三年的时间里,我和兰芝竟然有一千天不在一起,如同生死相隔。偶尔能在一起,我抱着她瘦弱的身子,心疼得直掉泪。她还宽慰我说:“这些天,我又织快了一点,就快要达到一天织两疋丝了。”我们天真地希望只要兰芝织到一天两疋丝,母亲就会消气,就会放过兰芝。可后来,兰芝的身体越来越弱,织丝的速度不升反降,还越来越慢,不但不可能达到一天织两疋丝,竟连一疋丝也很难办到了。我悲愤莫名,决心要去找母亲抗争,要不这样下去,她会把兰芝逼死!我也想过,我可以带兰芝离开家,在镇上租一小屋另居。我不要家中的财产,房屋良田都留给母亲,我只要我的兰芝。我有工作,我虽然只是一个庐江郡府衙里的小吏,饷银菲薄,但维持两人的温饱还是可以的。可兰芝不让我这么做,她既不让我去与母亲争辩,也不让我带她离开家。她说那样做我们就是大逆不道,难容于社会。我们两人都会受千夫所指,万世唾骂。既如此,还不如苟且活着,也许有朝一日,母亲会幡然醒悟,不再做这些既伤害孩子们又使自己生气,没好日子过的糊涂事了。




谁知母亲执迷不悟,竟然要我写休书休去兰芝,停妻另娶。我大吃一惊,伏地哀告,其实也隐隐地暗示:“如果您要赶兰芝走,那我就终身不娶了!”母亲大发雷霆,捶榻怒骂。我不再多言,鞠身行礼退出房去。母亲以为我已被吓倒,因为过去每当她一发脾气,我就赶紧认错自责,唯唯喏喏地退走。她只顾自己得意,却没注意我此次退是退走了,却没有认错。我没有错,兰芝也没有错,错的是母亲自己!

无奈之下,我只有送兰芝回娘家。我想的是兰芝若在娘家呆一段时间,母亲看不见她,可能心情容易平静,等母亲的气消了,我再想法把她接回来。可兰芝并不那么乐观,她说她有不好的预感。这一夜,我们紧紧拥抱,互相叮咛,互道珍重,说一阵,哭一阵,哭一阵,又说一阵,仿佛生死离别。第二天早晨临走时,兰芝开箱取出一条亲手绣的腰带,亲手给我系上说:“腰带就如我的双手环在你的腰间。”又指着她陪嫁的红罗茜纱帐、箱帘等物说,“这些物件我就不带走了,即使将来新人不喜欢,留给你也可以睹物思人吧。”

  我送兰芝回家只有短短几里路,我们再怎么盼望车马慢点儿走,也没有多久就到了兰芝家的门口。随风飘来一阵桂花的馨香,三年前,我也是在桂花香中迎娶了兰芝,可三年后,我却自己把她送回娘家。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对深深相爱的夫妻竟要被活活地拆散?我强忍盈眶的眼泪打马离去了,到了村口再回头,泪眼朦胧中,还看见兰芝单薄的身影立在她家高高的门楼下。秋风吹起了她的绣夹裙的裙裾,她像只不胜风力的蝴蝶,我真担心她也会如飘零的树叶一样被风刮跑。

兰芝的话“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日日萦徊在我的心中,是我活着的唯一希望。但事情并不如我希望的那样有转机。兰芝回到家不几天,就有人络绎不绝地上门提亲。像她那么好的姑娘,谁不喜欢呀?世上也只有我母亲这样不可理喻的人会干出赶她出门的糊涂事!起初的提亲兰芝一律拒绝,但后来在她兄长的逼迫下,只好同意了太守儿子的亲事。而我母亲也不管我的反对,很快就向东邻女秦罗敷下聘了。

至此,我已经没有生的意愿了,但我还要最后去看一次兰芝。

我从府衙直接去刘家。离刘家山还有二三里远,我的马突然高声嘶鸣起来。马啊,我的好伙伴,难道你也通人性,知道这一次见面对我和兰芝的重要性,所以告诉兰芝我来了么?

果然,兰芝听到了马的嘶鸣,提前来到村前的小山坡上等我。她更瘦弱了,眼睛里闪着泪花的光亮,见我便露出一个微笑。这样的微笑,以前曾教我失魂落魄,沉醉不醒,如今又让我痛惜哀怜,伤心不已。她的纤手抚着马鞍,未语泪先流。我跳下马,张开臂膀,她就扑进了我的怀中。我搂着她的盈盈细腰,吻着她的乌黑秀发,恍若梦中!

我说:“今生我们还是有缘,到底做了一场夫妻。虽然缘份短,只做了三年夫妻。兰芝,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兰芝说:“我今生有幸,与你做了夫妻,虽然只有三年,还受了很多苦,可我不后悔。要是还有来生,我还愿意再与你做一次夫妻!”
“好,我们就等着来生再做夫妻吧!即使我们以后不能做夫妻,我也愿意与你在天愿做比翼鸟,”没等我说完,兰芝接着说:“在地愿为连理枝!”

分别时,两人执手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我一边痛哭,一边回想着我和兰芝的一切。越想越痛,越痛越哭。正哭得昏天黑地,忽然听到跟前有人说:“焦仲卿,你也该哭够了吧?刘家山的甜水井,现在已经被你的泪水变成一口苦水井了!”

我一下楞住了,停止了哭。说话的正是那位盘腿坐在石头上的白袍峨冠的中年男子,他还带着那感动我的慈祥微笑。那口井,就是我第一次遇见刘兰芝的地方,当时她在汲水,我向她要水喝。井水甜,兰芝的笑容更甜!也就是那一刻,电光火花,我们倾心相爱!我想了想,觉得不对,反驳说:“先生,您是开玩笑吧?我离那口井远得很,眼泪怎么到得了那里?再说我的眼泪又怎么会使井水变苦?”

眼前突然跳出一个看不出年纪,怪模怪样的矮个子,对我大叫着说:“大胆小子,竟敢对地藏王菩萨如此无礼!菩萨同情你的遭遇,将你的眼泪放到井里,以苦水警示后人,你还不赶快谢恩!”

原来石头上坐着的竟是普渡众生的地藏王菩萨!我印象中地藏王菩萨是头顶光环庄严肃穆高高在上的,没想到他会是这样随和可亲的形象,我赶紧俯身跪下行礼告罪谢恩。地藏王菩萨笑着说:“刚才你不是挺胆大的敢与我争辩,为何你就不敢与你母亲争辩呢?”
我急忙再次告罪,嗫嚅着说:“我也试着争辩了,可她老人家不听!”
地藏王菩萨说:“我知道你争辩过了,没有起作用。不过,要是你从一开始就明确反对你母亲虐待刘兰芝,态度也更坚强一点,她可能就会有所收敛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反正她也得到教训了,你和刘兰芝双双死后,她也后悔莫及,最后孤单凄凉地度过了晚年。”
“菩萨,您是说,我母亲她也去世了吗?” 菩萨点点头。我又问:“兰芝呢?她现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矮个子又蹦出来说:“她都投胎为人好几世了!你哪里找得到她?就你大哭特哭的这段时间,几百年都过去了!”

我茫然,抬眼看菩萨,菩萨微笑,我才相信矮个子说的是真的。
“那怎么办呢?几百年我就这样让兰芝孤零零地过了,我岂不是又负了兰芝了吗?”我跪请菩萨成全我和兰芝。
菩萨说:“你和刘兰芝‘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誓言已经实现了,焦刘两家把你们俩合葬在花山上,种上了松柏梧桐。”
“后人还编成歌,到处传唱你们的爱情,” 矮个子摇头晃脑地吟唱起来:“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我仍伏在地上长拜不起,请求菩萨帮助我找到兰芝,以践来生再为夫妻之誓言。

菩萨摇摇头说:“你和刘兰芝两千年之内没有成为夫妻的可能。即使连相见的缘份也不会再有了。除非――”
“除非什么?不管怎样,只要能尽快见到兰芝,陪伴在她身边,哪怕做猫做狗我也愿意!”
菩萨笑了,“说的就是除非你愿意放弃做人去做一只狗。”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菩萨说:“也好,因为你这一片诚心,我给你一次机会。” 菩萨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补充说:“看你一身黑衣,那就是一只黑狗吧。”

我感激涕零,再三拜谢菩萨的成全之恩。突然,身下一空,人便掉了下去,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地感觉到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四肢张开,脸朝上地在空中飘浮着。我收回右手,想摸摸自己的脸,却发现触觉不对,怎么?我的脸居然是横伸出去,鼻子和嘴突出,还长着毛!手的感觉也不对,我的手掌怎么那么小?指头也短短的,还有长而尖的指甲!我大惊,猛然一翻身,却像是翻了个悬空的斤斗,身子虽然直立了,可仍然悬在空中。我运动四肢,发现它们已经不是那么听使唤了。我甚至连把手臂与肩平齐张开也办不到!

我知道我醒了,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为何什么也看不见呢?现在我在哪里?难道我……真的变成了一只狗?

我的眼睛逐渐恢复了视觉,周围不再是那么漆黑一片了。我也已四脚踏在一个实在的地方,可以移动脚步了。我模模糊糊地看见自己的四肢,抬起左前肢凑近眼前,果然是只狗爪子!我试图抬头向上看看,发现颈项僵硬,简直没法向后仰头。我又举起不灵活的右前肢去摸摸变得又短又粗毛茸茸的脖子,接着使劲扭过身子来看,理所当然地发现了自己的弯弯的向上翘着的尾巴!天啊,我真的变成了一只狗!!地藏王菩萨果然成全了我的愿望!霎时,我百感交集,忽而极度悲伤,忽而又欣喜若狂。

人说“女要俏,一身素,男要俏,一身皂”,兰芝就最爱着绣花的白裙,她也给我备了多件黑色绣花袍。我记得我上吊之前特意换了身兰芝亲手为我缝制的绣花黑袍,我知道兰芝跳水时一定穿的是我最喜欢的那套绣花白衣裙。我们共赴黄泉时都穿着对方喜爱的衣服,这样才能让对方容易找到。

如今的我已是一只狗,一身乌黑柔软的长毛。兰芝,以前你总夸我体貌俊朗,也悉心将我打扮。我不会让你失望,我就是为狗,也是一只俏黑狗!

一个方向开始有了点亮光,我朝着那亮光奔去。

地藏王菩萨告诉我:狗活一岁等于人活七年,所以他让我有七次为狗的机会。他要我记住狗比人强的地方是嗅觉和听力灵敏度高,我明白自己目前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适应自己的新身体,充分发挥新身体的潜能。至于我怎么才能找到兰芝,那就看我与兰芝之间的灵犀相通,还有我个人的造化了。

菩萨最后说的几句话让我激动无比,他说,如果我能在我和兰芝无缘的两千年之间,利用我的七次为狗的机会,至少找到她六次,那我就能为我和兰芝争取到下一个两千年的夫妻缘分。不过,我要为此吃许许多多的苦头,还要一再以生命为代价。

为了能陪伴在兰芝身边,我可以舍身为狗;为了我和兰芝两千年后的夫妻缘分,我还有什么苦不能吃,什么罪不能受呢?至于生命,如果没有兰芝,我的生命毫无意义,为了能和她在一起,让我牺牲多少次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亮光处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想起孔老夫子立于河岸慨叹道:“逝者如斯夫!”我突然明白这就是时间河。矮个子曾说过我一场痛哭就过去了几百年,我决定把这几百年追回来。于是,我毅然决然地冲向上游,跃身一跳……
作者: weili     时间: 2006-6-25 10:31
岑岚,这篇写完了没有?能否一下全贴出来,好看,好评。

还有,这个中篇一共多少万字?

另外,有时间,请求你把在《中国作家》上发表过的《烹调风波》贴出来,让我们看看。先谢了。
作者: 岑岚     时间: 2006-6-25 11:16
为力,这篇是已经完成了的。因我担心一个帖子容纳不下那么多字数,才打算分批上的。这篇也不会超过两万字。可能够不上你的中篇标准。

《烹调风波》待我整理一下,随后贴出。
作者: 岑岚     时间: 2006-6-25 11:22     标题: [中篇小说连载]七世寻情(5-6)


  
等到我能记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是一个贵族人家的一条健壮的看门狗了。这家人过去一定是很有地位的,有留下的大宅院和门前的上马石作证。如今父母早亡,家道中落,虽说衣食不愁,可风光不再。不过兄弟二人,自己当家做主,想干什么干什么,倒也自由自在。大公子正是弱冠之年,风采神奕;二公子刚十五岁,调皮淘气。两兄弟都是满腹文韬武略,立志要干大事的人。瞧他们给我取的名字“黑羽射阳”,简称“黑羽”,表面上是因为我全身黑毛,跑起来如羽箭一样迅速,其实,后半截名字却隐含了他们兄弟要“射”中君主的心,实现出将入相的雄心吧。

两兄弟中,二公子与我最好,从不摆主人的架子,待我像哥们。他经常抚摸我的脖颈,拍着我的背。出外郊游时也带我去,让我趴在他身旁,他好靠着我一边喝酒吃肉,一边与朋友高谈阔论。有时两兄弟自己也经常辩论天下大事,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大公子待我就冷漠多了。我可以明显地觉察到他对我的戒心。不知为什么,我也对他有一种不喜欢的感觉。在他娶亲那天,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不喜欢他了,岂止是不喜欢,我简直是嫉恨他――因为他的新娘就是我的兰芝!当然,她其实不是兰芝,她叫梅欣。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我以为她是兰芝,无比激动地冲了上去,声音颤抖地叫着:“兰芝!兰芝!”,我撕扯着她的裙裾,使劲闻着她身上特有的芳香。

大公子当场气愤地踹了我一脚。二公子也不客气地把我赶出了屋子,让我独自在黑暗的院子一角黯然神伤。也就是在这时,我才明白我在投入时间长河时逆向太远,如今的我身在先秦,比我当焦仲卿的时候要早近千年!梅欣根本不是兰芝,她是兰芝的前身,不知多少世的前身,她与我没有任何关联。

但我对梅欣还是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除了着装和打扮不同,(呵呵,先秦时女子的装扮哪比得上我们既端庄又妩媚的汉服。)她从外貌到神情都和兰芝毫无二致。不过她的性格却活泼多了,还喜欢唱歌。每次见到她的背影我都激动不已,急切地追踪而去。要是当面碰上,我更是抑制不住兴奋地猛扑上去,绕着她团团转,使劲摇尾示好讨欢,有时还借机两爪搭上她的弱肩,伸出长舌要去舔她的香腮。这时的她难免尴尬,惊叫,但最多也只是红着脸娇斥一声:“黑羽,你讨厌!” 不过,我很快就省悟了自己的身份,停止了这种过度的表示亲热的行为。如今的我只是一只狗,不可能与兰芝再续姻缘,再说梅欣毕竟不是兰芝。

可大公子似乎对我很忌讳,自新婚第一天起,他就严厉禁止我进入他们居住的东院。要是见到我对梅欣的亲热举动,他轻则踢我几脚,重则会棍棒交加。我也不服,对他还以怒目、低吠,一时我们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好几次他都要对我下毒手。多亏二公子从中调和解劝,才救了我。

一次,大公子一身白衣飘飘地骑马出去谋官。他自负雄才大略,可以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关键是那些诸侯国的国君要肯重用他。大公子走后,二公子认真读书,勤奋练武,家中的事情一切由梅欣做主。他们两人都对我很关爱,有了好吃的总少不了我的一份。我尽心尽力地守家护院,闲时与他们玩玩,日子过得很快活。

三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正是将近晚饭时分。我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忠实地看守着家门。只见一个黑影远远地过来,摇摇摆摆就到了台阶下,我定睛一看,竟是大公子!他怎么如此潦倒,一身黑衣皱皱巴巴,脸上胡子拉渣。与临走时的踌躇滿志相比简直成了两个人!

我惊奇地迎上去,摇摇尾巴,叫道:“大公子,怎么是您?一路辛苦了!欢迎回家!”
可他却突然大发雷霆,骂道:“瞎眼的畜生,怎么连本公子也认不得?还冲我瞎叫唤什么呀!”
我委屈地说:“我没有瞎叫,我只是欢迎您回来。”

他更是气愤,对准我就是狠狠一脚,把我踢下了台阶。我的头恰好撞在了上马石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二公子和梅欣闻声出来,一看我倒在地上血流满面,两人你一声我一声地叫着“黑羽”,我才悠悠醒来。

二公子抱起奄奄一息的我,回到屋里,梅欣拿来药和干净的布给我包扎。大公子悻悻然地跟进来,解释了一番。

二公子不解地说:“兄长,你回来了,黑羽对你叫唤,那是他在欢迎你,怎么是不认识你呢?再说,就算是他认不出如今穿旧黑衣的你就是三个月前穿白衣骑白马的大公子了,那也情有可原,他毕竟是一只狗嘛。将心比心,要是他跑出去时是只黑狗,回来时却成了只白狗,你会怎么想呢?”

大公子不由理屈,没话说了。而我听到二公子的这一番话,竟忍不住地咧嘴笑了起来,随即,就在梅欣替我包扎的纤纤玉手中离去了。

大公子对我的怨气并没有消散,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没准他已经意识到我和梅欣后世的情缘吧?吃一千年以后的醋?也太没有胸怀了!他把我的肉拿来下酒吃以解他未能实现抱负的闷气和隐隐的嫉妒之心。不过,吃过我的肉后,他再次出门,就功成名就了。这是题外话,略去不说。



我的新主人是一对年轻的农民夫妻金祥和梁娥。他们自己有房有地,独门独户地住在一个山谷里。男耕女织,夫妻恩爱,过着与世无争、丰衣足食的日子。

他们待我很好,当我是家庭的第三个成员。平日,金祥下地干活,梁娥倚门送夫,我则蹦跳着送他到地里。撒欢跑几圈后就依照金祥的指令回家陪梁娥去。到中午,我又跟随梁娥去给金祥送饭。在地头,他们快乐地吃着午餐,我却到处乱跑,听到喊声才跑回来吃一块带肉的骨头。这肉,通常是腊肉,而腊肉骨头是最有滋味的,是我的最爱。

梁娥怀孕了,金祥走进走出都哼着小曲。他不再允许梁娥再去地里送饭,这任务就交给我了。梁娥把装着饭菜的钵子包好装进布袋里,再用布仔细地缠在我的背上,这样无论我再怎样快速奔跑,也能安安稳稳地把饭菜送到地里了。尽管布缠着我的身体紧紧的,让我有点喘不气来的感觉,可我还是很乐意这样做。“大黑,”他们叫着我的名字,“你是一只最能干最聪明最忠诚的狗!”听听,还有什么话能比这样的夸奖更让一只狗自豪的呢?

终于等到梁娥生产的日子了。金祥从十里路外请来的接生婆把他赶到厨房去烧水,更把我赶出了门外。趁她没注意,我从厨房又溜回堂屋里。没有谁能理解我的心情,激动、焦虑、期待交织在一起,使我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团团地转了几圈后,只好钻到桌子底下趴着,靠地面的阴凉降低自己热血沸腾的体温。

一声嘹亮的婴啼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在朝霞的绚丽光彩中,我看到了金祥怀抱里的那张闭眼恬睡的可爱小脸。兰芝,我终于盼到了你!

初为人父人母的金祥和梁娥欣喜异常,百般疼爱这个女婴,见她闭着眼睛都带着微笑,再大点一逗她又会发出“格格”的清脆笑声,故取了个小名为笑笑。

有了笑笑后,我不再愿意出去玩耍了,成天守在笑笑的摇篮边。笑笑要睡了,我会轻轻地推动摇篮轻声叫着哄她很快入睡。笑笑一哭,我就知道她是饿了还是渴了,还是尿了,我会把正在织布或做饭的梁娥带到该拿的东西旁边。金祥和梁娥都夸我是笑笑的好保姆。他们哪里知道我和笑笑的渊源?半岁多的笑笑已经可以坐在摇篮里了。她的小手经常抚摸着我的头,有时还揪我的头皮,揪得真疼啊!可疼我也高兴!她还喜欢伸出小手让我舔手心,我一边舔,她一边格格地笑。看着笑笑一天天长大,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感动和甜蜜。

过去家里虽然没有养猫,有我在,老鼠一般也就是小偷小摸的,没干出什么大坏事。这年不知为什么,老鼠成灾。数量多不说,个头还特大。家里的粮囤都被咬破了,金祥跟梁娥说了好几次要到山下的集市上买一只猫回来,因为农活太忙走不开一直拖着没办。这样我就增加了一项任务,夜晚也不能好好睡,得注意老鼠的动静。

那时正是收割季节。逢到此时,金祥下地割稻,梁娥要去晒谷。家和笑笑就交给我了。笑笑醒时,我陪她玩,笑笑睡下,我就到处巡查。头一天,有一两只老鼠出来偷食,让我赶走了。第二天,几只老鼠又出来了,我看准机会扑上去咬死了一只大的,其它的就吓跑了。第三天,老鼠更多了。我从厨房到库房,咬死了好几只。可是情况有些不对,我刚赶跑几只,更多的又从另外的洞口溜出来了。我正忙得顾东顾不了西,猛然间听见笑笑的哭声。我冲回卧室,正好看见一只大老鼠在笑笑枕边,张口咬住了笑笑的小耳朵!我腾空跃起,一口就把这只该死的老鼠咬成两截。笑笑还在哇哇大哭,我看着她流血不止的小耳朵,心疼至极,只好伸出舌头舔去鲜血抚慰她。

恰在此时,金祥与梁娥冲进了屋子。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一楞,我感到很抱歉,跑前去正想解释,谁知金祥就将手里的镰刀使劲劈下,我顿时感到背颈裂开,血流如注,我踉跄了几步,想问金祥为什么,忽然坚持不住,倒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感到金祥的大手在摇晃我,还有梁娥的呼唤声,笑笑的哭声。我勉强睁开眼,看见的是泪流满面的金祥:“大黑,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泪水和血水糊满了我的眼睛,我再也睁不开眼了。迷糊中,感到笑笑的小手摸在我的脸上,我心一激凌,一痛,就不知所以了。
作者: 岑岚     时间: 2006-6-25 11:25     标题: [中篇小说连载]七世寻情(7-8)



这回我是一只刚三个月的令人爱怜的小黑狗。在早春的清冷的晨风中我站在长安南郊的五典坡上,等着我要寻找的人。
如弱柳扶风,一步步地,她上坡来了。荆钗布裙,素面浅眉,脸庞清瘦,惟有那双亮眸依旧清水盈盈,薄唇不点自红。她手提一只竹篮,身后还背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婴。我热泪难抑,迎面跑了过去。我的兰芝,如今她已是王宝钏,低声惊喜地对背上的孩子说:“山儿,看,一只多可爱的小狗啊!”她刚蹲下身子,我一头就扑进了她的怀抱!久违了,兰芝!你的怀抱多么温暖舒适!山儿从她的背上下地了,走过来要小狗。他一把揪住我的后颈皮,就把我提起来了。哎哟,好疼啊!两岁的孩子就有这把子力气,真不得了,怪不得将来也是一个当大将军的材料!幸好兰芝,哦,是宝钏托了我一把,不然我可就要大声叫疼了。

兰芝此回投生到了唐朝的宰相家。本来应该是锦衣玉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谁知她偏不喜欢那些王孙公子,要来一个抛绣球择亲。不料绣球恰好落在一个身高体壮,相貌堂堂,却不文一名的棒小伙薛仁贵身上。宝钏前不久出去游春遇到一群纨绔子弟,若不是薛仁贵出手相救,她恐怕就受人欺侮了。薛仁贵“英雄救美”的义举赢得了宝钏的芳心,所以才有这抛绣球择亲,目的就是要名正言顺地亲选薛仁贵为夫。宝钏那嫌贫爱富的宰相父亲极力要她悔婚,可她坚决不允,毅然与父亲断绝关系,跟着薛仁贵回到了他在长安南郊五典坡下的寒窑。不久,薛仁贵征服红鬃烈马,别妻从军报国求功名,如今已走了三年整。

宝钏在薛仁贵走后半年多生下儿子薛丁山,她母亲曾携物前来探望,看到女儿住在一贫如洗的寒窑里,母亲禁不住掩面痛哭。她父亲也捎话说只要宝钏同意离开薛仁贵,就可以回府继续当她的相府千金小姐,日后再择佳婿另嫁。宝钏再次拒绝父亲的要求,从此与父母家断绝来往。她独自抚养幼儿,过着凄苦的日子,矢志等待夫君凯旋归来。

宝钏对爱情的坚贞让我敬佩,我也理解,现在的她是王宝钏,而不是刘兰芝,心下的失落感依然压抑不住地涌上来。可是,宝钏的生活也太穷困了。薛家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寒窑简陋,衣食无着。每天旧衣破衫,野菜充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心疼她,也心疼山儿。我要尽我的能力帮助她,我不能给她以丈夫的关爱,但愿能为她分忧,给她和山儿带来一些小小的快乐。

我很快就长成了一只大狗。每天,我陪着母子俩去外面挖野菜,到人家收获过的地里去捡麦穗、谷穗。他们累了,寂寞了,我会表演连环滚、倒立、装死等特技给他们解闷。漫长的冬夜,我挤在母子俩的中间,用我的体温给他们增加一些温暖。我一有空就在坡上沟里奔跑,有时能抓到只野兔什么的让他们打打牙祭。有人要欺负他们,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解救,我的尖牙利齿连狼都害怕,何况几个小混混?

每月的初一、十五的下午,宝钏都独自去坡上翘首眺望远方。我总是悄悄地跟在她身后,远远地看着她。夕阳的光辉落在她的头发上、肩上,绘出一个令人砰然心动的剪影。她像一尊精工刻出的石雕一动不动,那么沉静,那么完美。我知道她是在等薛仁贵,心中又酸又痛,为她,也为自己。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山儿逐渐长大了。七岁他就会上山砍柴,八岁就能下套捕兔,十岁能拉满弓,十五岁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神箭手了。随着山儿的长大,生活明显地好转了,至少衣能保暖,食可裹腹了。可是他妈妈却一天天老了,她还不到四十,头发就已经白了一半,眼睛也花了。我也老了,虽然我每天都随山儿去打猎,可我再也跑不快了。
那是个中秋过后的日子,我随山儿在坡上。一行大雁飞过头顶,山儿一箭射去,箭到雁落。我急忙跑下坡去叼雁,却见一个穿铠甲骑黄马的将军翻身下马,先我一步捡起落雁,一看,箭正中脖颈,赞一声:“好箭法!”随即提雁牵马上坡。我心知蹊跷,也不做声,跟随而去。

将军指着山儿箭上刻的一个“薛”字,问道:“你姓薛?难道你与薛仁贵有什么关系?”山儿骄傲地说:“他是我爹。”那将军从身佩的箭壶中拔出一支箭,柄上也有一个“薛”字。原来他就是薛仁贵!

父子相认的情景我就顾不上看了,我急忙回头往家跑,我要告诉宝钏,她等待的人一走十八年,终于回来了!这一趟急跑耗费了我几乎全部的力气,等我拉扯着宝钏出门时,他们父子俩已经走到了半山坡。山儿欢快地大喊:“娘,我爹回来了!” 宝钏先是一楞,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前去。

我倒在窑洞的门前,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看着宝钏的背影。我不放心,我担心薛仁贵会不接受已经不再年轻的宝钏。最后,我看到薛仁贵伸出大手臂,一把搂住了宝钏,又一把搂过来山儿,一家三口欣喜地哭成了一团。

我闭上了眼睛,我想,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现在我是皇帝宫中颐妃娘娘身边的一只宠物狗“机灵”。颐妃娘娘其实并不喜欢狗,她从不抱我或抚摸我,也不愿意我靠近她的身旁。我的兰芝,现在叫玉儿,是颐妃手下的宫女,专门负责照料我。玉儿才是我最爱的人。这是我生活最舒适的一段时光。玉儿无微不至地关怀着我,不仅是出于职责,也是发于内心。由于她是宫中地位最低的小宫女,其他的人总是要欺负她。只有我才是她相依为命的好伙伴,才真正关心她,爱护她。

每日,玉儿都要为我梳理长毛、洗澡,还时常给我剪指甲。清晨傍晚去皇宫的后花园散步是我们最愉快的时光。我们追逐,欢跑,却不能发出声音,比如不能笑出声来。我气愤,我要叫唤,可我张不开嘴,因为我的嘴上套了一个金箍。我只能哼哼唧唧地表示委屈,玉儿就会蹲下来搂抱我,抚摸我,轻声安慰我说:“机灵,乖乖,别生气,等回去就给你取下。”

一到吃饭,就是我履行重要职责的时候了。颐妃娘娘所有的食物都要玉儿先夹给我一一尝过,娘娘才会正式用膳。颐妃娘娘是皇帝的新宠,皇后和原来受宠的妃子把她视为眼中钉。颐妃娘娘怀孕了,有次吃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的,差点流了产。颐妃娘娘怀疑是后宫哪个嫉妒的妃子给她下了毒,此后皇帝就命人找了我来试膳。

一试半年多,食物中从来没有发生任何问题。我倒是饱享了口福,只是看着玉儿可怜,从来都是只能吃些残羹剩饭,有时还要受大宫女大太监的打骂。不过,谁打骂玉儿要是给我碰见了,我就会冲上去撕扯他们的袍角裙裾,低声吼叫吓唬他们。我是皇帝亲赐的宠物,没人敢惹我,几次过后,也就没人再敢欺负玉儿了。但心里是否仍然嫉恨就不得而知了。

颐妃娘娘喜诞龙子后,全宫都喜气洋洋,虽然这已经是第七个皇子了,可毕竟是位皇子。小皇子满月那天,皇帝来颐妃宫中喝满月酒。宴席开始之前,照例由我试膳。玉儿从每个盘碗夹菜时,我看见皇帝眯着眼从她玉藕般的手臂瞄到五官精致的粉红脸蛋上。十五岁的玉儿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光彩照人的美少女,怪不得吸引住了皇帝惯于猎艳寻欢的目光。我同时也看到颐妃娘娘当即就沉下了脸。

阴谋在黑夜里悄悄进行,我们却毫不知晓,欢快地享受了早晨散步的兴奋。

早餐时,颐妃娘娘看着玉儿夹好准备递给我试膳的一大盆精美食物,笑眯眯地说:“玉儿,你辛苦了这么久,从来只是吃些剩饭菜,今天我就赐你与机灵一块吃。”
玉儿跪下连说:“奴婢不敢。”
颐妃说:“我谅你也不好意思与机灵吃一盆,这样吧,把我餐后的燕窝银耳羹赏给玉儿吧。”

旁边站立的大宫女忙进后面取来一小碗羹汤。我发现她递碗给玉儿时手有点儿发抖,眼神紧张地看着玉儿将一小勺羹汤放进嘴里。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鬼。我猛扑上去打翻碗,但见玉儿一惊,呆呆地看着我说:“机灵,你怎么……”话没说完,就倒在了地下。

大宫女脸色一变,嘴唇哆嗦着说:“这羹汤有毒!有人想谋害娘娘!”

真可恨!明明是她和颐妃合谋害死玉儿,却还在这里贼喊捉贼!

我急疯了,围着玉儿打转转,千呼万唤她也不再醒来。她七窍流血而死,肯定那羹汤下了最毒的毒药“鹤顶红”。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我纵身扑向那大宫女,扑向颐妃娘娘,宫中一片鬼哭狼嚎,宫女各自逃生。最后,我踩着满地狼籍,回到玉儿倒下的地方,舔食了地上的毒残羹,趴在玉儿身旁……
作者: 岑岚     时间: 2006-6-25 11:29     标题: [中篇小说连载]七世寻情(9-10)



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也是方圆百里的一个有名的游览地。春天,粉红花海引来成群蜂蝶;夏末,蜜桃飘香,招来四处商贩。

这几十亩的桃园是陶家的产业。我就是陶家养的一只看园狗,名叫“卫陶”,据说我的上几代狗前辈都是叫同一个名字,显然,我的名字体现了我的职责,就是要护卫陶家和桃园。

桃园深处是一座大宅院,里面住着业主陶家寡居的母亲和独生女儿。按说这陶家女儿喜英长得是百里挑一,又绣得一手好花,早已名声在外,找个好婆家本是不难。可陶母一心要承续陶家的香火,所以,下定决心要招一个“上门女婿”。可是,一般人家谁愿意把自己的儿子让出去?愿意上门的,陶家又看不上。一来二去,喜英就十八岁了。

十八岁的喜英正是豆蔻年华,性情活泼,她不可能像母亲一样总呆在屋里。天气晴好时,她就会走出屋子,在桃园里漫步,或者坐在桃树下绣花。喜英正是我的兰芝再世,只要她走出屋子,我总是跟随着她,陪伴着她。

那个阳春三月天,喜英在一株花朵盛开的桃树下摆好了绣架,开始绣一幅大型的桃花图。我静静地趴在她的脚边,享受着桃花人面相映红的美景。

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孩子们的清脆笑声。这一定是镇上小学校的老师带学生来桃园里春游了。忽然,我感觉到有一股热辣辣的光线投射到喜英俊俏的脸蛋上,跳起来一扫瞄,原来是一个身穿浅灰色长袍,围着白色丝围巾的英俊高个青年正毫无忌讳地盯着喜英看。喜英也敏感地觉察到了那道眼神,抬头一看,正好对上那青年的眼睛,不由脸蛋飞红,迅速埋下了头。我一下子呆住了,喜英这眼神与当年兰芝在井边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难道她喜欢上面前的这位青年了么?嫉妒让我马上冲上去对着他吼叫了起来,还好理智又马上控制住了我,吼叫了两声,我又后退了。

青年径直走到喜英身边,观看她的绣花,不停地赞美着。他又打开自己手中提着的画架,就在喜英的身旁作起画来。我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人一个绣花,一个作画,不时交谈的和谐情景,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如今的我并不能给喜英幸福,如果有人能使她快乐,幸福,我即使满心酸楚,不也是要为她感到高兴吗?

事情进展非常快,那小学校的教师林天然对喜英一见钟情,每天放学后都要来桃园闲逛,周末更是整天在园子里画呀写呀,没完没了。如果不见到喜英,他就是等到天黑也不离去。我竟然被他感动了,不但不赶他走,还与他成了朋友。甚至还帮他传信给喜英。当然,我首先确定的是喜英喜欢他。她时刻都在盼着他来,而他来了,又不敢直接去见他,只是在窗前,或者躲得远远的在园子里偷偷地看他。

陶母并没有阻止他们的接近,她甚至暗暗高兴,要是有这么一个才貌双全而又心地善良的小伙子来当女婿,那她后半生就有靠了。那天她主动请林天然到家里来喝茶。当林天然勇敢地向她说了自己的心事,并请求她的允许时,她自然同意了,但少不了有一个条件,就是他必须要做陶家的“上门女婿”。听了这个条件,林天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桃园里举行了热闹的婚礼。朝气蓬勃的新郎给桃园带来了活力和喜气。

不久,喜英怀孕了,陶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可幸福的生活只持续了半年。

一个寒风呼啸的冬夜,桃园里潜进来十几条黑影。我感到大事不好,立即发出狂厉的尖叫。林天然带了几个家人冲出来。
大门的台阶下站立着一队虎彪彪的汉子。只见为首的中年人对着林天然鞠身一揖说:“少爷,老爷请你回家完婚!”   
林天然一摆手说:“休想!我早说了那婚姻我不承认。大管家,还是请回去吧!”
“那你也不能自做主张当人家的上门女婿!”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谁也管不着!”
中年人冷笑一声,“我是管不着你,可老爷管得着你,祖宗的家法也管得着你!”
“我就是不回去!”
“那就别怪小人鲁莽了!”

那人一挥手,其他人一轰而上,抓住林天然就架着往外走。看他们人多势众,陶家的家人们也不敢上前,只有我冲上去嘶咬,我决不让他们夺走喜英的幸福!搏斗中,我的头上挨了重重的一击……



我再次为狗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我的主人是一个又聋又哑的孤儿,今年十四岁,村里人都叫他“哑吧”。哑吧没给我取过名字,他也没法取,因他经常冲着我“呼呀,呼呀”地喊,村里人就依音叫我“虎伢”,这真是个好名字,一般属虎的男孩才会有这样响亮的小名。“伢子”是当地话“男孩”的意思,但是不知道的人听来好像我的名字是“虎牙”。无论是“虎伢”还是“虎牙”,我都配得上这个名字。我的个头很大,抬起头足可到一般人的胸前。我也有尖利的牙齿,再硬的骨头都能啃得动。我叫起来声音宏亮,气息绵长,三里外都能听见。我的奔跑速度更是群狗难及,我是村里所有狗中当然的头领。在我的保护下,村里没有哪个淘气包男伢敢欺负我的小主人。


有一天,村里人迎来了一家城里的下放干部。
队长安排姓柳的下放干部家住进了哑吧家。哑吧兴奋地跑去帮着他们搬东西,让他们住在堂屋东边的两间空房里。哑吧自己住在西边的前房,后房是个堆放杂物和工具的储物间。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家人的独生女儿,她大概七八岁左右,瓜子脸盘,尖下巴,一对弯弯的秀眉,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要不是那两条齐肩的小辫提醒我时代的不同,简直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兰芝。我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没有像以前几次重见兰芝时那样鲁莽,慢慢地走前去凑在她的脚边向她轻轻摇尾示意。没想到这样友好的行动都把她吓了一跳,她尖叫一声,跳了开去,躲到了她妈妈的后面。她妈妈,一个长着对和善的大眼睛,在初秋的炎热天气里却奇怪地戴着一顶蓝色有沿帽的中年女人一把搂住她,笑着说:“南南,别怕,这大黑狗是向你表示友好!”

南南,原来这就是兰芝现在的名字!哑吧叫着“虎伢”冲过来,抓住我,把我按趴下,又抓住南南的小手,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着。那一瞬间,我与兰芝过去几世的悲欢离合全部涌上心头,我不由低下头,眼中湿润了。忽然,一只白嫩的小手轻拍着我的脑门,南南凑近我,吹气如兰:“虎伢,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怕你了,咱们做好朋友吧。”这轻柔的声音立时化解了我心中的伤痛。

哑吧和我从此有了一个新家,一个幸福、快乐的真正的家。首先哑吧有了自己的名字丁松山,他穿上了从来没穿过的新衣服,新鞋子,盖上了新被褥。南南妈去了一次县城后,他还吃到了从来没有吃过的苹果。当然,我也多得到了三个人的关爱。松山带南南去砍柴,还教她劈柴、烧火;领着她去捉鱼,掏鸟窝……这样的事情当然少不了我的参与。

但是有许多问题我弄不明白。

南南爸刚从“牛棚”里放出来不久,身上还带着重伤,所以什么都不能干,整天躺在床上。听说他的肋骨被打断了两根,牛怎么会“打”人?说牛踢人还差不多。而他为什么会到牛棚里呆着,城里也有牛吗?

有天我还看见了南南妈洗头,咦,她的头发被剪得像――用句人常说的话来形容――“像狗啃的”,尽管这话对我们狗不公平。城里的理发师怎么技术这么差,怪不得南南妈要整天戴帽子了。

后来我才从村里人口中知道是“文化大革命运动”把南南的爸爸妈妈运动成这样的,也是“运动”把他们全家运动到乡下来的。

虽然“运动”给南南一家带来了很多痛苦,可我和哑吧都感谢“运动”。要不是“运动”,南南一家也不会到这个小山村来,我也不可能与兰芝――南南重逢;而“运动”送给了哑吧一个新家,他有了爸爸妈妈和妹妹。

岁月流逝得很快。南南妈的头发长长了,南南爸的伤也基本好了。他们白天和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晚上还到夜校里教村里以前没上过学的年轻人识字。松山早就是个半劳力了,在干农活时,他还常常帮南南妈一把。

南南去了远在五里外的大队小学读书。每天清晨,我都要送她去上学,一直送到三里路外的小河边。小河的河滩足有几十米宽,可河水却只有十几米宽,没有桥,要过去就得涉水。好在清亮的河水只有齐膝深,在九月怡人的天气里,南南随着村里的其他孩子一起,挽起裤腿,欢蹦乱跳地过了河。下午,我又早早地迎到河边,去等他们放学。南南一看见我就兴奋地向我挥手大叫:“虎伢!”等不及她脱鞋袜,我就会踩得水花四溅地冲过河去。我把身子立起来,想和南南做最热烈的拥抱。可她怕我把她的衣服弄湿了,总是调皮地转身跑开。拥抱不成,我就绕着她转圈圈,趁她坐在河滩的鹅卵石上脱袜子,用我打湿了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去轻拂她的面颊。她抹一把脸上的水,哭笑不得地大叫:“虎伢,你这个大坏蛋!”然后我们就追逐着过了河,一路欢笑着走在田间小路上。

冬天的河水倒是浅了,可还是免不了要涉水。每次看到南南冻得红红的小脚丫,我都特别心疼。松山特地从很远的地方寻来了十几块大石头,依次摆在河里。过往的人都可以借光从石头上一步步地跨过河了。

春天时常常下雨。雨要是下得稍大一点,引起山洪暴发,那条清亮的小河就会变成一条咆哮的黄龙。

那天早上,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南南去上学时,南南的爸爸妈妈也同时出门,他们要走二十里路去公社参加下放干部每月一次的集中学习。下午三点多,雨越下越大,后来就成了瓢泼大雨。快到南南放学的时候了,我急忙来到河边,雨虽然停了,可河水已经非常浑浊,水位上涨,河面也已经变宽了许多。不过山洪还没有来,我顺利地泅过了河。

南南和小伙伴放学了。看着越涨越大的洪水,孩子们有些犹豫。有个大点的男孩子领着大家手拉手地走下了水。南南走在最后,我跟在她旁边。这时,我看到松山急急地向河岸跑来,我激动地叫了几声,告诉他我们在河里。还差几米就到河边了,就见上游一个几尺高的洪峰劈头盖脸地冲下来了。南南一个趔趄,松开了与前面那个孩子紧拉着的手。我抢上一步,南南的手抱住了我的脖子,我顺势让她趴在我背上。随后,大浪淹没了我们,裹挟着我们向下游漂去。好不容易又浮了出来,南南呛水了,连连咳嗽。幸好她还是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没有松手,我这才放心了。

我抬头看到松山在岸上飞跑。河道将要拐一个大弯,前面有一块突出的巨石,我利用弯道减缓了激流的速度尽量靠近巨石边。松山也来到了巨石上,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把南南顶起来了,松山终于把她拉上了巨石。松山刚要伸手来拉我,一个浪头打来,我支撑不住,就被洪流卷走了……
作者: 岑岚     时间: 2006-6-25 11:31     标题: [中篇小说连载]七世寻情(11)

十一

我闭着眼睛,趴在一个藤编的筐里,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惴惴不安。和我挤在一起酣睡的都是一个月大的小狗,它们身上的颜色有黄的、白的、花的,惟有我是一只小黑狗,也惟有我才是清醒的。

经过一次次的寻找,我的嗅觉灵敏度越来越高。这回,我不必再等到兰芝的下一次投胎。仅仅过了三十多年后,我就找到了柳南南的信息,尽管她早已经离开了中国大陆,跑到了地球的另一边。

按照地藏王菩萨对我的许诺,在两千年之内我为狗七次有六次寻找到兰芝,那我就为我们的下一个两千年争取到夫妻缘分。前六次我都顺利地找到兰芝,可如果我跑错方向,在先秦找到了兰芝的前身梅欣那次不算,这一次就是我最后的机会。

今天是周六,我喜忧掺半地在一个大宠物商店里等着南南的到来。快中午时分,我觉得有些疲倦,正想悠悠睡去,忽然感到一道电流击中了我的心脏。我一个激凌,睁开了眼。一位衣着朴素大方的中年女性就站在筐边,这不是南南吗?眉眼虽然依旧,身材仍然苗条,可毕竟已经人到中年(她现在的年纪比她妈妈当年还要大吧?),眼角的细碎皱纹隐隐可见。不过她的眼神却还是那么清澈,那么明亮,浑身上下透出成熟娴雅的气质。

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一骨碌爬起来,仰头望着她。南南,我可等到你了!我想向她摇摇尾巴,表示亲热,这才发现自己的尾巴竟然被切去了一大截,只剩下一小截尾巴根,根本没尾巴可摇,再怎么使劲,也只能使尾巴根颤抖几下而已。我赶紧看了看别的小伙伴,发现它们和我一样都被截去了尾巴。我心里直恨美国佬,好好的,把我们的尾巴截去干嘛?怎么这么残忍,不但摧残了我们的肢体,还剥夺了我们表达感情的一种重要方式!

我这边只顾恼怒,南南的目光却集中在我的身上,大概觉得似曾相似,眼中不由露出诧异。她回头招呼:“宋端砚,快来!”一个个子虽高但比较瘦削的男子马上走过来,口中说着:“看见中意的了吗?”这大概就是南南的丈夫吧,瞧这名字,肯定他老爸是个书法迷,才把砚台、毛笔之类的给儿子当名字。

我还在七想八想的,南南已经把我轻轻地抱起来了,对着宋端砚说:“看,这小黑狗多可爱呀,你看它的两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让我想起了虎伢……”听到她提到我以前的名字,我的心里一感动,差点没流泪,她还记得我!
宋端砚接过我,仔细端详着我激动得水汪汪的亮眼睛,煞有介事地说:“嗯,连我也觉得好像以前认识它呢!那我们就把它抱回家吧!”

就这样,我跟着南南夫妻俩回了家。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认识家里的其他成员。他们都是放大的照片,镶在镜框里挂在墙上,第一是挂满了一面墙的全家福,不同的全家福,有他们的小家,有宋家的,有柳家的,每家都有好几张。我看到了南南和她的爸爸妈妈,还有松山的合影,那是在松山家的门前照的黑白照片。咦,右下角还有我的后半截身子,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翘得高高的!还有松山自己全家的合影,他和他端庄朴实的妻子已经当了祖父母了,一人抱一个孙子高兴得嘴都合不上。在上楼的楼梯墙边,南南和宋端砚的女儿从小到大的照片挂了一长排,长得既像南南又像宋端砚,是个美少女。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了。女儿走了,家里成了空巢,夫妻俩心里空落落的,决定养一只宠物,我这才有机会来此陪伴他们。

这是我为狗以来最舒适、幸福、安宁的日子。南南和宋端砚很恩爱,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们对我照顾得很好,简直是无微不至,我现在是他们争相表示关爱的对象,我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注目。我的任务就是给他们增加一些乐趣,这对我还不是小菜一碟,使他们高兴是我的拿手好戏。

一次次地在兰芝身边为狗,我的感受也在逐渐地转变。从起初对她的不可抑制的热烈的爱情慢慢地转化成一种只要相守就心满意足的亲情。这并不是说我对兰芝的爱有了变化,而是我对自己目前的身份逐渐加深了认识。我对兰芝的爱是永恒的,可在我不可能与她有夫妻情缘的漫长两千年,我惟有真诚地希望她得到她应该有的幸福,我还会尽我的全力去帮助她得到这样的幸福。只有她幸福,我才能安心。看着她幸福,我也感到幸福。

南南他们住在一栋两层的独立小楼,前院后院都各有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坪,后院的草坪尽头还有一大片树林,足以让我尽情地欢跑了。闲下来,我就静静地端详那些墙上的照片:南南爸、南南妈,还有松山和他的妻子孩子,他们都对着我快乐地笑着,我知道他们都生活得很好。我想念他们,南南说她父母前年曾经来这里住过半年,明年也许还会来。

日子是平静的,也是温馨的,我在好日子里沉醉。我虽然享受着眼前的每一天,但我更盼望着我与兰芝真正重逢的那一天早日到来。到那时,我将不再是一只黑狗,而是还我英俊少年的原貌,我和兰芝倾心相爱,再续前缘……
作者: weili     时间: 2006-6-25 13:35
谢谢岑岚。

如果有时间,因为这篇是完成的,我还是认为放入一帖为好。我们那些三万多字的中篇,放入一帖都没有故障。

一万以上的小说,我一般是打印下来看,如果不是一帖,就比较麻烦。其实这样放着也有这样的好,人们可以一部分一部分地看。

我在这里瞎唠叨,也不知道其它人喜欢怎么看?
作者: 文章     时间: 2006-6-26 09:11
岑岚,读过曾宁的一个短篇<女娲的诅咒>,和你这篇有异曲同工之处。好像大家都在走浪漫主义的路了。
作者: 岑岚     时间: 2006-6-26 13:24
为力,谢谢指点。可我对该系统还不熟悉,不知道如何把已有的帖子合并。所以只能这样继续了。如果你能帮助把这几个帖子合为一帖,节省空间,我非常感谢!以后上贴我会把文章一贴上完的。因为除了长篇以外,我的单篇文章没有超过三万字的。

文章:曾宁是写此类故事的好手。她有好几篇神怪的故事。我只是偶尔尝试一下而已。而且是在我女儿的怂恿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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