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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玫瑰坝》(4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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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bxie
时间:
2006-6-20 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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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玫瑰坝》(40-05)
“之就是真正的共产主义了?”郭发贵竭力掩盖着自己的失望说。
“老郭,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好不好?”侯亚昆板起面孔,盯着郭发贵说。“这种口气很不好,很危险。别人也许会误解你的意思,以为你是一个坏分子。”
郭发贵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我们在生产力还不太发达,物资还不太丰富,集体财富的源泉还没有充分涌流的时候只能这样做。因为种种的因素,我们今年的生产的确是受到了一些挫折,我们的生活的确是会差一点,我们的确是会苦一点。可是,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因为我们有人类历史上最先进的共产主义的生产关系。就像走路一样,我们有时要走上坡路,有时要走下坡路。但是,只要我们的方向对头,我们就一定可以走到我们的目的地。大家不要因为我们今年走了一些下坡路就灰心丧气嘛。”侯亚昆把自己的目光从郭发贵的身上收了回来,继续说道。“马克思早就从理论上科学地证明了共产主义制度是无比优越的。苏联人民取得的辉煌成就也从实践上充分地证明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是正确的。明年,当我们的人民公社的优越性发挥出来以后,我们的生活就会有一个显著的改善。”
玫瑰坝人民公社管理委员会雷厉风行,第二天就在伙食方面实行了真正的共产主义的“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分配原则。
此时正是农闲的季节。按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计划用粮的光辉指示,社员们此时应该吃得少一点,吃得稀一点。因此,在“大灶”吃饭的普通社员每人每餐可以打到两汤瓢只见青菜不见玉米粉的稀糊糊,或者三汤瓢青菜煮洋芋片。地主分子、富农分子、反革命分子和坏分子则在“四类分子灶”吃饭。他们的食物同普通社员的一样,只是数量减少了一半。普通的党员、普通的干部和执行任务的民兵以及有其它重要任务的人在“中灶”吃饭。除了可以打到同“大灶”一样的食物外,他们每人每餐有一个用二两玉米粉做成的玉米馍馍作为补助。产妇在生了孩子后可以享受十天的“小灶”待遇。她们每餐除了可以多吃一个用二两玉米粉做成的玉米馍馍外,还可以再吃一个煮鸡蛋。如果没有鸡蛋就吃两个烤洋芋。公社的领导干部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地为革命工作,为社员们服务。他们的工作非常繁忙、非常辛苦。为了他们的工作需要,他们也可以在“小灶”用餐。普通的社员如果生了病,则由大食堂的主任管理员陈德华根据具体情况,安排他们去“小灶”或者“中灶”吃饭。
实行分灶吃饭,定量吃饭后,侯亚昆发现,他如今有了新的权威,要搞什么工作都比过去容易多了:如果有人发牢骚,他就让这个人去“四类分子灶”吃两天伙食,很快就可以把这个人的“牢骚病”治好。那些党员、干部、民兵等革命骨干因为有了一个玉米馍馍的补助,革命的热情就更加高涨。他们干什么都比以前更加努力,执行起对敌斗争的光荣任务时也就更加坚决,更加果断,更加勇敢了。
唯一令侯亚昆感到意外的是,实行分灶吃饭、定量吃饭后的第三个月,富农分子林家轩和王文仁二人先后非正常地死亡了。侯亚昆是玫瑰坝人民公社的实际领导人。他见公社里饿死了人,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发慌。他第一次注意到,很多四类分子的本来是非常瘦削的脸现在竟然发肿发亮,看起来像是一个个暗灰色的用淡墨画上五官的大水泡。那些阶级敌人走路时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结束他们的罪恶的一生。
一天,陈德华向侯亚昆报告说,大食堂粮仓里的存粮即将告罄。如果不立即采取措施,要不了多久,不仅阶级敌人会全部饿死,就连广大的社员群众也有饿死的可能。
实行分灶吃饭、定量吃饭后不久,侯亚昆曾经和新任的公社文书费建新一起作过一些计算。他们当时的结论是,幸好那次从社员们的家里搜出来的粮食比较多,而敞开肚子吃饭的时间又不太长,按照普通社员及其子女平均每人每天四两粮,四类分子及其子女平均每人每天二两粮,普通的党员、普通的干部以及值勤的民兵平均每人每天八两粮,公社领导干部平均每人每天一斤二两粮计算,大食堂粮仓里的存粮可以一直维持到秋收。他们当时没有预料到,县委为了大力发展农业生产,增强人民公社的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决定在县城附近的白泥湾修建为子孙万代造福的“红军水库”。玫瑰坝人民公社虽然远离水库的受益区,却也遵照县委的指示,发扬共产主义的风格,派出了一支由六十五个强劳力组成的突击队,支援“红军水库”的建设。当然,既然是发扬共产主义的风格,各公社就不应该收取任何报酬,却必须向本社的突击队提供食物。考虑到突击队队员们的劳动强度非常大,县委还专门下了一个文件,要求各公社按照每人每天一斤半粮的标准向他们供应粮食。县委本来计划在春耕开始之前结束这项规模巨大的水利工程。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项工程拖到此时还没有完工。这么一来,玫瑰坝人民公社大食堂的用粮计划就被彻底地打乱了。陈德华说,无论如何,大食堂粮仓里的粮都是维持不到秋收的了。
侯亚昆感到忧心忡忡。他成天冥思苦想,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带领大家渡过难关。他知道,他不会因为饿死几个阶级敌人而受到任何处分。可是,如果饿死了几个普通的社员,他就不知道自己要负什么责任了。这天下午,他因一个偶然的机会,见到了刚刚饿死的陶蓉。到了夜里,他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就像是躺在蒸笼里一样,心里一阵比一阵慌。陶蓉的那张落满了苍蝇的脸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动。过了一阵,那些苍蝇似乎从那张脸上飞过来,围绕着他的头,发出嗡嗡的声响,好像随时都要落在他的脸上一样。侯亚昆再也躺不下去了。他翻身下床,披上衣服,穿上鞋,点燃一枝香烟,然后走了出去。
村子里出奇地静。夏天本来是摆龙门阵的最好季节。在旧社会,人们在吃了晚饭后,总是沿着石板街,东站一堆,西坐一堆,讲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流言蜚语,夜深了才回去睡觉。精力旺盛的人还要跑到观音庙去,听一些封建的或者迷信的故事。现在解放了,共产主义实现了,大家却感到自己的肚子里有些空。于是,人们失去了延续了几千年的兴趣。他们早早地卷曲在床上,以节省力气,压制肚子里面的饥火。因此,除了值勤的民兵外,街上没有什么人走动。
夜风吹在侯亚昆的身上,柔和,清凉,使他感到好受了一些。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神志越来越清醒,感觉器官也重新活跃了起来。这时,一股香味飘进了他的鼻子。“真奇怪,”他想。“食堂早就关门了。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在煮东西呢?”他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鼻子空气,嗅出这是一股鱼的香味。他扭头四顾,想起了那个被人们叫做林打鱼的林国炎就住在这附近。显然,林国炎这家伙背着大家,打了鱼,正在家里偷偷地煮呢!
侯亚昆走到林国炎家的大门口,轻轻地推了推。大门是闩着的。他举起手,刚要敲门,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绕到屋子的后面,用手攀着围墙顶部,用力一跳,越过了齐胸高的围墙。他来到堂屋前,从窗外向内张望。
堂屋里没有点灯。堂屋的西南角上本来有个地炉子。后来为了炼铁,公社干部们带着民兵来挖去了地炉子里的铁炉桥,把它当成废铁,扔进了炼铁的土高炉。于是,堂屋里留下了一个大坑。此时,林国炎一家五口就围坐在这个大坑旁。大坑里堆了几块石头。石头上架了一个沙锅。沙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一条近一尺半长的大鱼。大坑里的火光把堂屋里照得亮堂堂的。诱人的香味就是从那个沙锅里散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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