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儒帅哲师: 现代人寻找精神家园的神话——解读乔依斯《尤利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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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11-8-5 12:03
标题:
儒帅哲师: 现代人寻找精神家园的神话——解读乔依斯《尤利西斯》
现代人寻找精神家园的神话——解读乔依斯《尤利西斯》
儒帅哲师
一、
“伟大的诗篇从人类生活汲取力量,假如我们认为它来源于个人因素,我们就是完全不懂它的意义,每当集体无意识变成一种活生生的经验,并且影响到一个时代的自觉意识形态,这一事件就是一种创造性行为,它对每个生活在那一时代的人,就都具有重大意义。一部艺术作品被产生出来后,也就包含着那种可以说是世代相传的信息。因此,《浮士德》触及了每个德国人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
荣格这段论及《浮士德》的话,不仅适用于歌德的这部伟大作品,同样也适用于那些表达了一个民族或人类深层集体文化心理的伟大艺术史诗。如古希腊时代荷马的《伊利亚特》和《奥德修纪》,文艺复兴时代但丁的《神曲》,英国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中国曹雪芹《红楼梦》等,我们可以在广义上把这些作品统称为史诗性作品。
这样的伟大史诗作品,之所以能触动人类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乃是因为其超越了个人生活的领域,唤醒了民族集体无意识原型意象,“这种集体无意识不是由个体发展而来而是经由遗传得来。它由现在形式——原型组成,这些原型仅能间接地被意识到,赋予某些心理以确切的形式。”因此,其才可能向整个民族和人类的心灵说话。
作为民族集体无意识的原型之艺术表达,大多是以神话及其变形来表现的。《荷马史诗》取自古希腊神话,《神曲》的基本结构来源于基督教神话,《红楼梦》的故事的开端于中国古老的女娲补天神话。文学批评大师弗莱指出:“其实神话就是原型,尽管当只指向叙述时我们用神话,当说明意义时用原型更方便。”原型是无内容的形式,而只有当和原型相对应的情境出现时,原型才可以推开一切理性和意志以获得自身的通畅,进而显现出来。
二、
如果说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是一部艺术的圣经,而在现代世界文学历史上,与这部巨著相媲美的另一部现代小说史诗《尤利西斯》之所以被称为天书,不仅是因为这部小说的内容纷繁复杂、表现手法自由多样、结构严谨宏大,而且思想晦涩难懂,难以让人容易理解。
虽然结构主义思潮在20世纪60年代在西方兴起,但是在现代主义小说中,结构思想就已经初露端倪。简单的说,结构主义有两个特征,其一是整体性,如结构人类学的创始人列维•斯特劳斯所指出的那样,社会生活是由经济、技术、政治、法律、伦理、宗教等诸方面因素构成的一个有意义的复杂整体,只有将其中一个方面对其他方面相连接,组成一个关系复杂的网络,才能把握结构整体。
而结构的另一个重要的特征是“共时性”,也是现代主义小说文本深度意义的根据之一,用“共时性”的观点来看事物的内在结构是一个封闭的、自足的,处于时间之外的关系网络,结构的演变不是一个在时间上有连续性的发展过程,而是不同结构之间的相互转换或同一结构的不同的外在变体。因此,历史并非是一个在时间上不断演变、发展的过程。而是被看作是一个特殊系统特有的发展方式。
《尤利西斯》的出现,标志着现代主义小说艺术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在这部堪称包罗万象的天书中,作者向我们讲述了一个在时间上不足一天的故事。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以时间为主题,在回忆中将一个人的一生,共时性的表现出来。而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则是在主人公的一天的游历中,将现代社会的特征和人的精神风貌,共时性的展现出来。因此我们可以说乔依斯的《尤利西斯》是最典型的现代主义小说,在小说中,人类历史的“共时性”在一个包罗万象的结构中被表现的淋漓尽致。从而才得以“宣告19世纪的末日”,“标志着人类意识新阶段”的到来。
三、
乔伊斯通过《尤利西斯》精妙的结构,将各章的不同重点各自构成一个整体,然后在全书中将这些不同的交织起来,构成一个多层次的复杂整体。文本中有大量的象征和意象,主题不能简单的加以概括。正如作者自己所说,这部小说既是犹太人和爱尔兰人的史诗,又是永恒的男性和女性的象征,既是古希腊英雄的历史现代版,又是传播《圣经》的福音书。
《尤利西斯》被人称为“意识流”小说,这是一种很狭义的说法,从写作手法来看,文本是多种文体的集大成。
不但运用了英国文学历史上各名家的文体,还可以在文本中看到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余,德语、古英语、希腊语、拉丁语,爱尔兰方言等多种语言,而且打破传统的语法和句法的结构,独创了一些语汇。在这些问题和语言中读者可以领略到古希腊罗马的传说,圣经典故、莎士比亚戏剧、阿奎那神学、德彪西的歌剧等,可谓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尤利西斯》作为经典的现代主义小说,将文学、音乐、神话、典故等熔为一体,有一种百科全书似的结构,意象极其丰富,意义层出不穷,艾略特说:“正是这样一个方式,对那构成当代历史的混乱和虚空的巨大画面加以控制,安排秩序,并给予一个形体,一种意义”。
整部小说《尤利西斯》的书名是从荷马史诗《奥德修纪》的主人公奥德修斯的拉丁名而来的,作者意在表明小说的人物、情节和结构上同荷马史诗的对应关系。
小说由三部分组成,共18章,故事时间开始于1904年6月16日8点到第二天凌晨2点40分。《尤利西斯》点斯蒂芬0分。全书人物众多,但中心人物有三个:斯蒂芬、布鲁姆和莫莉,他们分别对应奥德修斯的儿子忒勒马科斯、奥德修斯和奥德修斯的妻子珀涅罗珀。但是在更深层的意义上,他们代表了人类文明社会中的基本的角色:儿子、父亲和母亲。家庭是人类文明社会的基本结构,无论历史如何演变,人类的生活发生了多么深刻的变化,但是家庭这一基本结构“父亲——母亲——孩子”并没有变化。
斯蒂芬是一个青年艺术家,是乔伊斯中篇小说《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的主人公,在这部作品中,斯蒂芬象征着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伊卡洛斯,在这篇小说的结尾,斯蒂芬要象伊卡洛斯非出迷宫一样,离开死气沉沉的爱尔兰,去寻找一种追求艺术,流浪异乡的新生活。在《尤利西斯》里,斯蒂芬仍然在爱尔兰的首都都柏林。而且成为了一个大学教师,他没有实现在《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结尾时的理想,不得志的他,在《尤利西斯》里是一副潦倒的样子,经常借酒消愁。但是他虽然在生活上穷困潦倒。精神上备受折磨,有时思想中会出现虚无主义,行动上愤世嫉俗。但仍然怀有崇高的理想,他是艺术家形象的集中体现。
布鲁姆是全文的中心人物,他是一个广告承揽员,他与古代英雄奥德修斯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是现代人平庸、委琐的代表。但他既有普通人平凡庸俗的一面,又有对儿子的神情和对他人仁慈爱戴的一面。他不是一个大写的“人”,而是一个最普通和平凡的现代人,是可以说是现代人的缩影。
而莫莉的形象包含一个女性和母亲的全部含义,乔依斯在塑造这三个人物时,并没有把他们做符号化的简单处理,而是通过他们独一无二的语言、行动和内心意识把他们呈现的栩栩如生。
四、
在乔伊斯的几乎所有作品中,都关贯穿着这样一个主题,即爱尔兰的首都都柏林,是现代社会精神瘫痪的中心。他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就以十五个短篇,集中的表现了都柏林行行色色的人物,精神上的麻木不仁,整个社会死气沉沉。而在《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中,则是表现青年斯蒂芬,如何从家庭和学校中摆脱令人窒息的沉闷状态,在艺术中寻找人生理想的故事。而在《尤利西斯》中,作者更是通过布卢姆一天的游历见闻,将都柏林人的道德堕落,精神瘫痪的状态表现的淋漓尽致。都柏林是整个西方社会的缩影,都柏林人的生活状态是现代西方人生存状况的集中体现。自从尼采大喊“上帝死了”之后,人也同同时变了样,由于精神信仰的缺失和道德信念的丧失,物质欲望极度膨胀,人的精神变得麻木不仁、心灵空虚。
采对西方世纪末的现代人的观察是深刻的,现代人精神苍白无力,人格庸俗渺小。他大声疾呼,精神强健,意志坚韧的超人出现。无论超人的具体含义多么的难以理解,我们都能在古代希腊勇敢的斯巴达人身上找到其原型,上帝死了,彼岸天国的美好梦想破灭了。尼采和一些思想家将目光转向了欧洲文化的另一个源头希腊,试图在酒神精神中寻找尘世的真理。乔伊斯早在写《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时,就有意向古希腊文化靠拢,在《尤利西斯》中,更是将小说与荷马史诗的结构相对应,但是伊卡洛斯虽然飞出了迷宫,获得自由,但却因蜡翅太过软弱而坠落到大海中。斯蒂芬也没有离开都柏林,而是继续呆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城市里。他与家庭和宗教信仰决裂,父亲是一个整天酗酒,思想狭隘的人,他不想回家,再加上他不再信仰基督教的上帝,拒绝侍奉这位在道德上的上帝。虽然斯蒂芬在思想上以艺术取代了宗教,这让他在精神上得到了一定的慰藉,但这对他来说并不能完全解决他在生活中对亲情和关怀的渴望,所以在精神上非常需要一位父亲。
这位精神上的父亲,在小说中,并不是一个奥德修斯那样的英雄人物,而是一个平庸的广告招揽员,犹太中年人布卢姆。斯蒂芬在都柏林的大街小巷里闲逛,是因为他觉得精神苦闷,无家可归。在他心中,都柏林早已没有他的家了。而斯蒂芬则是有家不能回。这样的一个平庸无能,甚至有些委琐的中年小职员,怎么会成为那个才华横溢,心高气傲的斯蒂芬的精神上的父亲呢?
五、
乔伊斯的小说是极其复杂的,《尤利西斯》小说中的人物象征,同样也是多义而复杂的。斯蒂芬在小说中主要对应荷马史诗中的人物忒勒马科斯,而布卢姆对应的人物是忒勒马科斯之父奥德修斯,而斯蒂芬同时还象征着伊卡洛斯,因为他一直到小说的结尾,都没有放弃离开都柏林的想法。乔伊斯说,《尤利西斯》是以色列和爱尔兰两个民族的史诗,代表以色列人的犹太人的是作为斯蒂芬精神上的父亲的布卢姆。而作为爱尔兰,也是欧洲人的斯蒂芬,有什么理由把布卢姆当作精神上的父亲呢?
我们可以发现,在小说的前十四章里,布卢姆给人的印象是平庸而委琐的,但到了第十五章,即在他和斯蒂芬相遇前后,他的形象有了一次改变,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也就是说,在布卢姆救助斯蒂芬之前,在他身上,突然出现了与他的平庸一面不同的另一面。在十五章戏仿戏剧形式的描写中,布卢姆的另一面在潜意识中出现了,平庸和渺小的他,成为了都柏林的市长和爱尔兰的国王,向民众发表了他的施政纲领,并且的纲领中给人们一个启示录般的希望。布卢姆在这里表现出了他犹太人是上帝的选民的形象,他在表达他的思想时,完全像一位先知,当他乘着战车飞上天空时,俨然成为了伟大的先知以利亚和传说中救世主。布卢姆思想的中心是自由宽容、爱和怜悯,正是他心中的爱,让他救助了被士兵打倒的斯蒂芬,先知拯救了处于精神困境中的欧洲人。
我们可以回顾一下前面章节中对布鲁姆的描写,他作为一个犹太人,中年广告承揽员,身上具有一个庸碌无为的现代人的种种缺点,喜欢吃猪腰子,懦弱无能,庸俗猥亵。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在这一天的游历之中,他想的最多的,是妻子和儿子。尽管他借招聘女助手而与女打字员互递情书,但他明知道妻子与人偷 情,还是给她端早餐,并在一个书摊前为她买喜欢的色 情小说。而他对儿子的思念和对女儿的关心,显示出了他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女的深厚亲情。而且他还把父爱扩大到青年诗人斯蒂芬身上。他重视友情,先后去参加已故友人的葬礼和看望医院里的产妇,而且在一群老人为刚去世的故友的孩子们募捐时,毫不犹豫的拿出五先令。与总督副秘书长和副行政长官一毛不拔相成鲜明的对比,表现除了他富于同情心的高尚一面。在沙滩上,他虽然对格蒂的美貌产生冲动的想法,但发现她是一个瘸子时,却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斯蒂芬在布卢姆的身上看到了爱的力量,早就在布鲁姆身上有所体现,正是他的关怀和爱才让斯蒂芬深受感动,将布卢姆当成了精神上的父亲。
六、
《尤利西斯》的第十五章,是第二部分漂泊的最后一章,对应的荷马史诗中的刻尔吉神话,在《奥德修纪》中,奥德修斯来到女妖刻尔吉的岛上,他的手下被女妖用魔药变成了动物,在小说中,游荡了几乎一天的斯蒂芬在夜晚醉醺醺的来到了马伯特街,布卢姆出于对他的担心,也追随而来。这里是女人出卖身体的地方,当女人把自己作为商品交给男人的同时,男人也在对女人的原始欲望中沦落为野兽。跟荷马史诗中奥德修斯的船员在女妖的魔法下变为动物相对应。在小说中,三个部分寻找、漂泊和归家,与但丁《神曲》的天堂、地狱和炼狱相对应。小说的第十五章,所描写的马伯特街,俨然现代社会的地狱写照,又聋又哑的白痴、矮小的侏儒女人,罗圈腿的小孩,趴在垃圾箱上找东西的男人,喝醉的壮工,而这条街上还充斥着盘子碎裂,尖叫和咒骂声。这时来到这条街上的是两个无赖士兵,斯蒂芬和他的朋友林奇,以及追随而来的布卢姆。
小说从第一章,斯蒂芬醒来开始,到布鲁姆这位现代奥德修斯的“漂泊”,不但展现了都柏林城市的特色、风貌和人情。而通过布鲁姆的一天足迹遍及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学校、报馆、图书馆、医院、商店、妓院、咖啡馆、酒吧、音乐厅、银行、教堂、邮局、殡葬仪式、城市供水系统当,在其中贯穿了现代社会的各色人物的形象和活动。我们可以说小说的中心部分如同一个螺旋,从沿着塔楼代表的天堂向下旋转,循着各种场所前行,到了第十五章,即漂泊部分的最后,直达现代社会地狱的地层妓院。在这里,内心极度痛苦、借酒消愁之后,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内疚之感突然涌现出来,他又回响起了母亲临终让他归依天主教,他拒绝时的情景。他高喊:“我不侍奉!”绝意不与宗教信仰妥协,癫狂的他抡起手杖,把吊灯打碎,跑到街上。
在街上,他说了对国王不敬的话,被两个无赖士兵听到,不他打晕在地。两个巡警到来,士兵逃走。这时布卢姆赶来,扶起斯蒂芬,顿时想起自己十一岁夭折的儿子,如果他活到这时,应该和布卢姆一样大。他仿佛找到了自己精神上的儿子。
布卢姆与斯蒂芬的相遇,是两个在现代社会里漂泊无依的现代人的相遇,虽然没有古代希腊英雄父子相遇的惊心动魄,但却向我们展现了一副在信仰失落,道德沦丧的世界里,普通人心中所具有的爱和同情。精神上漂泊无根的现代人,终于依靠自身所具有的人性中的善良和同情,找到了精神上的父亲和儿子,构造了精神栖居的家园。
七、
斯蒂芬早在中学就抛弃了宗教的信仰,后来又与家人决裂,甚至因为对爱尔兰独立事业失去信心而与朋友疏远。他是现代知识分子的代表,接受了尼采哲学的熏陶和易卜生戏剧思想的影响,对传统文化和社会现状感到失望,不但在生活中离开家庭,在精神上更无家可归。他虽然没有成为虚无主义者,但追求艺术的理想受挫,让他一时陷入迷惘和苦闷之中。这也是新旧时代交替,世纪末西方知识分子的普遍精神状态,他们想像伊卡洛斯那样飞向自由的天空,但蜡制的翅膀过于脆弱,加上好高务远的心态,必然会跌落回原地。
斯蒂芬被打倒在地,完全可以看作是被庸俗、市侩的社会环境所挤压,被人的自私冷漠而击倒。而这时先知般的布卢姆出现,将他扶起来,让他看到了人间的关爱和温情。他在失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对于一直不甚在意的布卢姆,产生了对父亲般的感情,无家可归的他,终于找到了精神上的父亲,并答应和布卢姆一起回家。随着第十五章的结束,第二部分漂泊也同时完结。在小说第三部分之中,他们终于抵达了归宿之地——布鲁姆之家。
斯蒂芬在象征着现代社会底层地狱的马伯特街,被先知布卢姆救助,从而找到了精神上的父亲,在现代社会以前人们精神上的父亲是宗教的上帝,直到尼采大声宣布“上帝死了”,西方人对宗教的信仰已经摇摇欲坠。世纪之交的青年知识分子们,不甘沉陷于虚无主义的精神深渊,纷纷要寻求精神上的新信仰。尼采送走了上帝,咂碎了真理,却迎来了酒神,接回了艺术。
以艺术取代宗教,一时成为青年知识分子的追求,他们将目光投向古代欧洲文明的源头古希腊文化,崇尚现世真理和艺术精神。少年的斯蒂芬,抛却了宗教信仰,开始追求艺术理想,并自比为伊卡洛斯,但光凭对古希腊艺术精神的回望和对艺术的追求,并不能让他在现实生活中摆脱无家可归的状态。同样,心地善良、宽容正直的布卢姆,作为上帝的选民犹太人,性格温和,为人宽厚,心中有救世的理想,本身却软弱无力,在生活中备受欺凌和冷遇。同样在现实生活和精神需求上无家可归。象征古希腊文化和古希伯莱文化的两个人的相遇,各自找到了相互精神上的缺失,欧洲两大文明在现代的对话,让精神上无家可归的现代人,踏上了还乡之路。
斯蒂芬在布卢姆身上看到的宽容、正直和爱,并不带有宗教的性质,布卢姆的父辈就已经在信仰上改宗,不再信仰犹太教,而他也曾改宗,可见,他只是在形式上信仰宗教。他身上的宽容、正直和怜悯,来自他潜移默化中受到的希伯莱文化熏陶,是一种集体无意识中的博爱精神。当然,其中深藏着神性的光辉。
斯蒂芬从布卢姆身上看到了人性中的宽容和爱,而布卢姆从斯蒂芬身上看到了理智和艺术。在小说中,斯蒂芬同时象征着精神超越,而布卢姆象征着守护尘世。他们身上的优点和精神人格的崇高一面,相互的支持,救助,就能将人们从虚无黑暗的精神深渊和死气沉沉的社会环境中拯救出来。
在小说的结尾,斯蒂芬是决定离开布卢姆的家,但他答应斯蒂芬教莫莉意大利文和与布卢姆一些问题进行深入的探讨。
斯蒂芬在和布卢姆就文学、艺术、家庭、宗教和犹太与爱尔兰两个古老民族等问题进行探讨后,斯蒂芬已经不是那个粘着蜡翅,就想飞离大地的伊卡洛斯了。他获得了新的信心,离开都柏林这个精神瘫痪的中心,追求崇高的艺术理想了。伊卡洛斯的蜡翅过于脆弱,无法飞向广阔的天空。但先知摩西,却能带领犹太人,走出埃及,回归他们的家园。斯蒂芬和布卢姆的相遇和相互救助,是爱尔兰人和犹太人的相互理解,是古希腊和古希伯莱文化的对话,同时也是理智与情感的结合。
八、
在荷马史诗中,奥德修斯虽然聪明过人,勇敢坚毅,但为人诡计多端,自私多疑,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惜残害盟友,遗弃同伴。其英雄业绩完全建立在诡计之上。相对之下,布卢姆虽然庸碌无能,但他对妻子有情,对儿女有爱,对友人关心,对不幸的可怜人同情。作为一个中年人,有教养,讲礼节,颇具绅士风度,甚至得到少女的垂青。而且知识丰富、有艺术修养,待人真诚宽厚。在一个信仰缺失,道德崩溃,人性自私冷漠,人和人缺少同情和关爱的现代社会中,他虽然有不少缺点,完全算不上英雄和超人,但却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有情有爱的人。
在一个寒冷的夜里,能帮助晕倒在地的斯蒂芬的人,除了他,还会有别人吗?小说有很多情节皆为虚构,但斯蒂芬被搀扶起那一幕,却是根据作者亲身经历所写。小说的主题是儿子寻找精神上的父亲,现代在信仰失落的年代对上帝和人类精神家园的追寻。正是因为布卢姆对斯蒂芬充满父爱的关怀,才使整个小说的结构得以此为心中,层层的被构建出来。在小说的结尾,布卢姆的妻子莫莉在朦胧的潜意识中,尽管想到了很多昔日的情人和刚认识的青年斯蒂芬,但想的最多的还是布卢姆,认为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并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九、
《尤利西斯》作为二十世纪的现代史诗,对现代社会的描写可谓包罗万象,其中有虚无和颓废的世纪末情调,道德信仰崩溃的图景,也有对人的庸俗委琐的描写。但其中心原型意象,仍然是人类心中亘古不变栖居之地——家。小说写的是漂泊无根的现代人,如何寻找精神家园的故事,这正是现代人心灵最深处的愿望和梦。
荷尔德林在哀歌《面包与酒》中写到:“但是你说,他们就像酒神的神圣祭司,在神圣的黑夜里迁徙,浪迹四方。”
在没有信仰,诗意贫困的时代里,诗人们浪迹在异乡的大地上,歌唱着去寻找人类的精神家园。诗人字这里不仅仅是指写诗的人,他们同时还是艺术家和思想家,他们用诗歌,也用戏剧和小说,向人们道说在世界黑夜的时代里,诸神的踪迹。从陀斯妥耶夫斯基开始,现代主义小说家们,毅然的承担了世界黑夜贫困时代诗人的责任。乔伊斯这位伟大的诗人和小说家,用《尤利西斯》告诉人们,尽管现代人生活在信仰失落,道德堕落、精神瘫痪的时代里,精神和灵魂无家可归。但只要能追寻远逝诸神的踪迹,就能找到已失去的人类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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