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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短篇小说] 孤儿洪塔么 [打印本页]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08-10-23 03:51     标题: [短篇小说] 孤儿洪塔么

旧作.
此小说已刊发《青海湖》杂志。     

孤儿洪塔么
朱晓玲


      
       从我,是进入悲惨之城的道路;
       从我,是进入永恒的痛苦的道路;
       从我,是走进永劫的人群的道路。
                                  ——但丁

关于丽达的几句话


  
关于洪塔么的故事,是我的朋友丽达在三年前对我讲的。我的朋友丽达是省报副刊部的一名编辑。丽达天生丽质,感情丰富,往往这样的女性容易受伤。丽达对我讲了洪塔么的故事后不久,就去了加拿大定居,就是因为受到伤害而做出的选择。她走的时候没向任何人告别,包括我。
     
其实丽达除了为我提供了洪塔么的素材之外,她与本故事一点干系也没有。而我将丽达之所以写在本文的前面,主要是为了向远在天涯海角的丽达为我的创作提供了素材表示诚挚的感谢。

丽达没有告诉我她是怎么认识的洪塔么,同样,我在她给我的三大本关于洪塔么的采访笔记本中,也找不到丝毫这方面的蛛丝马迹。尽管我很想找到丽达和洪塔么之间的因果关系,结果很徒劳。

翻开丽达采访笔记本的第一页,跃入我眼帘的有这样一段文字:

“船到江城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七点多钟。天气阴沉沉的,下着蒙蒙细雨,很是暗合我忧郁的心情。江城的船码头乱糟糟的,出乎我意料的脏、乱、差。这样一种景况与我对江城的想象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我下船后,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女蜂拥而上,拉的拉我的手提包,拽的拽我的胳膊‘到我们那儿去住,包你满意’……差点将我给撕碎了。”这是丽达1996年8月28日写在采访笔记本上的一段话。然而,到1996年8月29日的记录,我就再也找不到丽达到江城之后的任何行踪了。包括洪塔么是否到船码头接过她,都没有记载。满满三大本采访笔记本中,记载的全是关于洪塔么的故事。
三年之后的今天,当我再次重温当年丽达为我提供的采访笔录时,关于洪塔么的故事依然那么鲜活、那么强有力地显现在我眼前,我想,应该是动笔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了……

洪塔么是个孤儿,
3岁的时候死的爹,7岁的时候死的娘

   

失去双亲的时候,洪塔么年幼得很,根本不知道这是人生的一大不幸。更不知道失去了双亲就意味着失去了幸福、无忧无虑如梦如幻般的童年。
   
爹是怎么死的,洪塔么没有一丁点儿记忆。但他清楚地记得娘死得很惨、很痛苦。娘得的是一种需要很多很多钱才能住进医院治疗的病——肝癌。可是家里没钱,洪塔么的娘连一天的医院都没住过就死了。是活活痛死的。
   
洪塔么是在娘死后入土的当天,胡里胡涂地被一个自称是他干娘的女人领走的。干娘是在洪塔么的娘快死的头两天来到的洪塔么的家。干娘是一个看上去干净利落又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她的到来,给洪塔么一片死寂的家多少带来了一些生机和人气。

干娘的到来,使洪塔么的娘有了那么几个小时的回光返照,精神气儿显得特别地好。洪塔么的娘在精神气儿显得特别好的时候,让人将正在外面玩耍的洪塔么叫了回来。被叫回的洪塔么一进娘的卧房,见娘正同一个陌生的女人讲话,精神气儿比平时好多了,高兴得不得了,一下子扑进娘的怀里,狠狠地撒了一会儿的娇。小小年纪的洪塔么满以为娘由此会慢慢地好起来。可是……可是娘深知自己已是病入膏肓无可救约的人了,她放心不下不谙世事的小儿,紧紧抱着依偎在怀里撒娇的小儿泪流满面……然而死神却丝毫没有因为这个女人有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幼儿而发发慈悲。回光返照的第二天黄昏,洪塔么的娘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死相极其恐怖,双目死死地瞪着挂满蜘蛛网的屋顶,一口气上不来,就断了气……

……
   
洪塔么的娘死的时候,洪塔么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正在兴高采烈地玩一种叫“斗鸡”的游戏。洪塔么的娘是喊着“狗儿、狗儿”断的气……

是干娘为洪塔么的娘送的终,安排的后事。

村人们猜测,干娘之所以带走洪塔么,一定是洪塔么的娘临终前的一个拜托。

干娘在锁洪塔么家的门时,对洪塔么凄凄憷憷地说:“孩子,你可要记住唔,记住这儿是你的根。以后你长大了,一定要回来支撑这门户呵。”在干娘说这番话时,年幼的洪塔么抬起头,仰着肮脏的小脸看着干娘问:“我的娘到时也回来么?”干娘本已伤心至极的心,被小小人儿的洪塔么这么一问,更是被刺得疼痛难忍。面对孩子这样的提问,她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拉着洪塔么的小手,迎着刺骨的北风和飘飞的雪花向村外走去……

洪塔么骨瘦如柴的小手被干娘牵着离开一贫如洗的家时,是1956年冬季,距今已有40多年的历史了。

40年后,洪塔么已是
国家干部,但他依然有着强烈的孤儿感



1996年的洪塔么,已经是一个在国有大型企业有着相当职务且拥有家庭的堂堂男人。         

已经是一个大型企业人事部部长的洪塔么,长了一副比较方正的国字脸,总是一脸的严肃相,看上去颇有些派头。老沉。中等个子。说话总是“嗯嗯啊啊”满口的官腔,鼻音很重。

有人事部部长的职务在身,洪塔么就不再是四十多年前,受尽人欺侮的孤儿洪塔么了。上下班有小车接送,出外有小秘书鞍前马后地安排,连同家中的换煤气买柴米油盐之类的小事儿,小秘书都安排得十二分的周全。但是,已为人夫已为人父,且已有相当职务的堂堂男人洪塔么,依然有着强烈的“孤儿”感。这种“孤儿”感常常使他陷入到无边无际的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曾经被人欺侮、唾弃的那段历史,在他心中已是难以磨平的一道“痕”。

洪塔么本不是叫“洪塔么”这么怪怪的名字。他从小学到初中(其实没等他的初中读完,干娘就病故了,他也由此辍学回家帮干爹干活)的名字都是叫杨立刚。其实“杨立刚”这名子也不是他的真实姓名。他的真实姓名,或者他在叫杨立刚之前有没有过像样的名字,他无从知道。在他对儿时的回忆中,他只依稀记得自己曾经被人叫过“狗儿”。 那是在娘死之前。他觉得在他近50年的生命历程中,只有被人叫“狗儿”的那段日子每每回忆起来,才使他有一丝丝的暖意。可是,打从他被干娘带到脉旺村后,“狗儿”就再也没被人叫起过。

不过他也记得,那年的冬季,随干娘来到脉旺村后,曾经有一段的日子也过得还算幸福。那是干娘在世时。干爹虽然看他不顺眼,可碍于干娘对他的疼爱有加,从来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客观地说,洪塔么的干爹并不算是一个很坏的男人,对洪塔么也不很刻薄。他之所以对洪塔么时常显露出敌视之态,是事出有因的。至于事出什么原因,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洪塔么的生命历程中
充满着戏剧性,其戏剧性在于……



洪塔么能由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地道农民转而成为某镇政府的正式工作人员,继而辗转到省城,又当上了相当一级的领导干部,的确是走过了一段极其艰难困苦的路程。而且这段历程极具戏剧性。洪塔么生活的戏剧性在于:他每干一件事的初衷与最后的结果总是大相径庭得使他料始不及。

例如:洪塔么当初之所以倒插门到秋娥的家,除了因为穷娶不上媳妇之外,还有一个深埋在他心底不可告人的目的:报复。他要报复秋娥的哥哥。可是结果却把自己给坑苦了。两个儿子的相继出世,使他的一切报复计划全部落空,感激秋娥为他生了两个儿子胜过深埋在心底深处对秋娥哥哥的仇恨。从此,他不得不正经八百地担当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再例如,本来,他当初离妻别子偷偷地由农村家中逃出来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就只是为了学一身武功后回家,能保护自己和妻儿从此不再受强人欺侮。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逃,却在外面真是混出了个人模人样来。这样的结局当然是令洪塔么满意的。但是,纵是有这样令人满意的结局,也磨不去洪塔么深埋在心中的“孤儿” 感(并非孤独感)。每当他从筵席、盛会、舞场、歌厅中走出来时,“孤儿”感立马笼罩他的心间。洪塔么是很憎恶深埋于他心间、时时跳出来搅得他不得安宁的这种“孤儿”感的。

还有哦,他只要离开灯红酒绿,离开美酒和女人,离开簇拥他的人群,一人独处,脑海中就立马涌现出那年由家中出逃时的狼狈情景。还有和妻子秋娥的一段对话。几十年如一日,日日在他心间翻腾……

几十前的有一天,吃过晚饭,当秋娥收拾碗筷的时候,洪塔么蹲在堂屋门口,双手笼在衣袖里,眼睛望着别处,说:

“哎,我想到外面去一闯闯,你给点钱我。”他同秋娥之间的交谈,从来就是这样杵头杵脑的,没有半点温情。
妻子正在收拾碗筷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瞟了一眼蹲在门口的洪塔么,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想死到那里去讨快活。”

“好日子?这还算你妈X的好日子。老子在这个家,在你心中、在这个村里,还算是个男人吗?连跛子这样的龟孙,都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不就是因为我是个倒插门的。老子不当这个倒插门的行吧。老子到外面闯世界去。”洪塔么霍地站起来,吼着说。

洪塔么的吼声,使秋娥抽了一口冷气。洪塔么用如此恶劣的态度对她说话,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精明过人的秋娥本也想摔碗、踢凳子发火,但见洪塔么那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倔劲,暗想:“这倔犟牛,蛮劲上来了。算了不理他。”她压了压心中升腾起来的怒火,端起收拾的碗筷准备进灶屋洗碗去,不想理他。

洪塔么却不依,一定要她给钱他。端着碗筷犹进灶间的秋娥说:“没钱。”

“没钱?!昨天不是刚拿了鸡蛋到街上去卖了的么,你以为我不晓得呀。”洪塔么有些赖皮地缠着秋娥说。“卖鸡蛋的钱还别人的帐都不够。你还有意思提那钱。你总是怨怪别人不把你当男人待,你瞧瞧你这德性,在外面像个老实砣子,在家里犟得像头牛。”秋娥没好气地说。

“我是老实砣子,你有本事去找有板眼的男人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洪塔么甚至动手打了秋娥。
       
事实上,自己活没活出个男人样来,不用妻子说,洪塔么心里清楚得很。但是他认为自己之所以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完全是由于贫穷所至。同时他认定,做一个像样的男人的先决条件是必须要有钱。可是他的衣袋里,多少年如一日总是分文没有、空空如也。

是啊,他必须要有钱呀。

否则,潜伏在他心中的计划就无法实现。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他不能让孩子们看到他们的父亲任人欺凌而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他更不能忍受他的孩子们因为他的无能而继续过着如他一样没有尊严的生活。要改变这一切,洪塔么心里清楚得很,仅凭他洪塔么现在的能力,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最终他不顾妻子的咒骂和孩子们的哭嚎,硬是由妻子的手中将那卖鸡蛋的拾元零伍角钱要到手。第二天,天还不大亮,他就上了路。他怕在路上碰到熟人,临出门时,顺手拿了一顶破草帽低低地戴在头上。破草帽几乎将他的脸遮去了一大半。
这是一个令人十分沮丧的黎明。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一场大雨。整个村庄笼罩在大雨前的黑暗中,乌云密布。寂静的村子如同沉睡的巨人。间或由不远处有婴儿的啼哭或一声两声狗的狂吠或鸡鸣划破黎明前的岑寂……

洪塔么在将脚迈出家门的瞬间,落下了一行没被任何人看见的清泪……他抽搐了一下鼻子,坚定地走进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洪塔么离开家时所带的全部财产就是:拾元零伍角钱;头戴一顶破旧草帽;着一身泛了白的、领口和袖口满是污垢、整件衣服肮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的卡机布中山装(这套中山装还是他和秋娥结婚时秋娥给他做的。自结婚至今无论春夏秋冬都是穿这套衣服。破了又补补了又破,已经破得不像样子了);掂着一个破烂不堪的黑色人造革提包。提包里面装着两件补丁累累的衬衫,几个他自己昨天晚上倾其家中的所有杂粮,做的杂粮烙饼;还有一本上初中时,一个叫灰儿的女同学送给他的狄更斯的《雾都孤儿》小说。带上《雾都孤儿》,洪塔么就觉得带上了对灰儿姑娘的记忆。对灰儿姑娘的记忆,使洪塔么感到生活中多少有点儿人间温情令人回味。他感觉到自己是灰儿姑娘心中的真正男人。可是,他已经不知道灰儿姑娘现在在何方,给谁做了妻。

连初中也没读完的孤儿洪塔么,读过的唯一的一本长篇小说就是《雾都孤儿》。他十分同情同他有着一样命运的孤儿奥立弗。可是他又觉得奥立弗比他的命要好得多,尽管受尽种种磨难,但他幸运地碰上了疼爱他、关心他、帮助他的老绅士布朗劳先生。可是中国没有布朗劳先生,只有对奥立弗进行百般折磨的赛克斯

前面我已讲了,头戴破草帽,手掂破黑色人造革提包,怀揣拾多元钱的洪塔么抛妻别子偷偷逃离农村生活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儿子的爸爸了。那是1979年的秋天。他对应该逃到那儿去,或者说逃出去之后将以什么手段谋生,他的心里一点儿谱也没有。凄惶得很。

1979年的这年秋天,刺激洪塔么坚决离家出走的原因是缘于一次与本湾的一个叫黑子的家伙打了一架.

同黑子这次打架的起因非常小,小得不足以成为理由。这个叫黑子的家伙,本是洪塔么妻子的一个远房堂兄,一个在村人眼中同样一文钱都不值的家伙。这家伙一点也不顾及洪塔么同他是亲戚和洪塔么平时对他的关照(诸如,他没饭吃的时候洪塔么将他叫到家里来吃是经常的事,湾里人瞧他不起,洪塔么从来都是很尊重地称他“哥”),那天,就为鸡毛蒜皮的一桩小事,黑子在广庭大众之下将洪塔么狠狠地羞辱了一番.羞辱得淋漓尽致,毫不留情。还动手打了洪塔么两个耳光。围观的人很多,可没一个人站出来制止黑子的霸道行为。可是当洪塔么忍无可忍奋起还击时,呼啦一下子,围观的人全都上来扯住洪塔么,拉的拉他的手,抱的抱他的身子,使他动弹不得。泼皮黑子乘机又狠狠抽了洪塔么两个耳光。抽得洪塔么眼冒金星,腿脚发软、心底发寒……

洪塔么是倒插门到妻子秋娥的家,这是这个湾子里的人们瞧他不起的重要原因之一。有孤儿的历史加上倒插门的身份,读者诸君便可想象,洪塔么作为男人的尊严是否能够在有着浓厚宗族意识的村子确立,那是不言而喻了。连黑子这样在人们眼中一文钱都不值的无赖也公然对他进行挑衅,就足以说明问题。

况且,村人们有太多的理由对洪塔么持以视若无睹的态度。比喻说:洪塔么的妻子秋娥,就是洪塔么一辈子也无法在村人面前抬起头来的,一例活生生的事实的载体。村人们说秋娥是公共汽车,谁想上就可以上(关于秋娥到底是怎样个人,我不准备在此多赘言,那是再一个小说的事情);再比喻说:洪塔么从小养就的自卑、猥琐、孤独、寡言、甚至很有些懒惰等习性加上无论见到什么人(包括小孩儿)总是躲躲闪闪的言行举止,更是令村人们瞧他不起。在这个时候人们一点也没想到洪塔么有那么一天会比村子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混得风光、有造化。因此村人们都极尽所能地对他进行欺侮,毫无后顾之忧。

我们还是让时间回到1979年,洪塔么由家中出走的那一天吧。

那一天具体是几月几号,或者天气是否晴朗、或者天气是否阴沉,这一切似乎与本故事关系不是很大。然而天气的阴晴对口袋里只有拾元多钱,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衣,衬衣外面只罩了件肮脏得没有本色,同样补丁连着补丁的的卡外套的洪塔么而言,就是至关重要的大问题了。

上帝如同生活一样,有时对贫穷的人吝啬得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

这不,洪塔么出门没走多远,就刮起了风,不一会儿,雨也被刮了下来。雨刚开始下的时候,洪塔么并没有走多远的路程,他完全可以回家拿一把雨伞或再拿两件衣服。但是他没有回去。不过在第一滴雨水打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是动过心要回去的。值得说明的是,他回去不是拿雨伞或多拿两件衣服(家中根本没伞可拿更无像样的衣服可加了),而是想将揣在口袋中的拾多元钱送一半回去,他担心家无分文的娘儿仨今年的冬季难以熬过去。

就在洪塔么为自己找到了充分的理由准备折转身回家的时候,有个听上去温情脉脉的声音轻轻地、却是不可抗拒地严厉地制止他:懦夫,不要为自己的怯懦找理由。如果你今天放弃奔向自由的权力,你将永远不得再生。你的妻儿将永远跟你一样活得没头没脸。你要明白,那不是活着,而是存在。走吧、走吧,往前走吧。只有走,才是你通向希望的门径和坦途。不要回头。回头将意味着万丈深渊在等待着你及你的全家。何去何从,你自己抉择吧,没有谁能强迫你!

洪塔么被这飘渺、虚幻而神秘的天籁之音惊呆了。他抬头四顾,很想寻到声音的来源。可是、可是声音消失了……空旷的原野除了哗哗的雨声就是风声……

雨越下越大。差点要动摇意志的洪塔么,觉得那个仿佛来自天国,又仿佛来自自己灵魂深处的声音说得对极了,他没有回头或放弃的余地和权力。他只有遵循那个声音的指引和召唤,踏上艰险而荒凉的路途,向一个未知的世界坚定地走去……

洪塔么的发迹是由为
一个姓常的国家干部倒尿盆开始的



洪塔么这一走,就有5年的时间没有给家中任何一点信息。

1979年秋天的某一天,当他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由他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庄走到一个叫柳溪的小镇上时,已是掌灯时分。据说这个小镇每天有一辆班车开往县城。可是等洪塔么走到小镇时,班车业已开走。这将意味着洪塔么必须在此小镇住一宿。但是,他舍不得花钱住店(也不能花钱住店,揣在他口袋的钱太有限了)。他在走进这个小镇的时候,就已经看好了个地方,那地方完全可供他栖身。

洪塔么就是在这个小镇露宿的那个晚上,与彻底改变了他后半生命运的常学长相遇。

常学长当时是那个小镇的父母官。按常理讲,根据他们俩人之间身份的悬殊,是完全不可能有认识的任何契机的。蹊跷的是,他们俩就是在这种“不可能”的情况下相遇了(不是相识)。

洪塔么看好借以露宿的地方,是一个杂货铺旁边的没有门的空闲房子。十分巧的是,这个杂货铺,是个同常学长有一腿的年轻寡妇开的。

年轻寡妇的男人在二年前到山上采药材时,不幸摔死悬崖下。那是他们结婚不到半年的时间发生的惨剧。寡妇的丈夫死了不到一个月,常学长就盯上了年轻、貌美、贤淑已成寡妇的女人。他稍稍耍了一点小手段,就轻而易举地使处在伤痛中的年轻女子成为他的“战利品”。当然,年轻寡妇并不是常学长在这个小镇的唯一女人。常学长只是在想喝酒、想打零嘴(70年代未还没盛行干部大吃大喝之风)、感到很疲惫的时候就到寡妇这儿来。常学长常说小寡妇的酥胸是供他休整的港湾。这天他嘴馋了,也很累,就乘夜深人静之时,优哉游哉地往寡妇家走去。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浑身有股风骚劲又弄得一手好菜的寡妇,常学长就猴急。一急他就想撒尿。他边急匆匆往闲屋走,边往外掏那“家伙”,正当他要畅快淋漓地撒泡尿时,一脚踩到个肉呼呼的东西,骇得他胆颤心惊……

亲爱的读者会问:这肉呼呼的东西是洪塔么么?

不错,就是他。

一脚踩着肉呼呼东西的常学长划了根火柴,在忽明忽暗的光亮中,但见那肉呼呼的东西原来是个人。他以为是躲在这儿来捉他和寡妇奸的。虽然有些心虚,但一般无名之火也“腾”地一下窜了起来。“想在老子头上动心思,没门。”他猛一脚踢去,很有些虚张声势地说“在哪里困不了你,凭要在这儿做鬼骇人。”

枕着黑皮革包,倦曲在一堆稻草中睡得正沉的洪塔么,被一脚踢醒之前正在做一个十分得意的梦。他梦见自己拜了一个武艺十分了得的师傅为师,学得一身好武艺,很快就回到了家乡,没用半天的时间就将给他制造过无限屈侮的家伙们一个个收拾得服服帖帖,包括妻子秋娥的大哥二哥在内。当着秋娥的面将她的大哥二哥狠狠揍了一顿,他们全都齐齐地跪趴在他的面前请求饶恕。他看着一个个变成软蛋的家伙们,哈、哈、哈地大笑……他笑,笑人要成为强者其实很容易:强权+野蛮+弱肉强食=强者;他笑,笑人走向弱者的深渊其实更容易:贫穷+懦弱+自甘认命(其实人完全有必要与命运抗争到底,那怕最终以失败告终)=弱者。

……洪塔么不以为这是梦,他实实在在认为自己快成为哲人和智者了;他实实在在地感到自己升腾了、顶天立地了、堂堂正正了、阳刚之气了、抬头挺胸扬眉吐气了……常学长的一脚正是在洪塔么得意得快要笑醒的时候踢来的。那一脚,差点踢着洪塔么的下身。

被踢醒了的洪塔么,还没弄清发生了啥子事的时候,就又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揪了起来。洪塔么的命运,就在这一揪中发生了变化。因为常学长和洪塔么借助门外射进来的灯光,同时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寡妇被屋外的吵声惊动,提着马灯出来,正好看到常学长揪起洪塔么这一幕),原来他们是从小学到中学的同班同学。他们在这样的情境下相遇,连我这个经常编故事写小说的人也产生了疑问:生活中真的就有这么巧这么巧的事儿么?

哦哦,下面接着发生的一切将我的这种疑问击得粉碎。

常学长看到洪塔么这付落泊像,滋生了一点点儿同情心的同时又有了莫大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满足了他惯有的虚荣心及成就感。但是,此时,他却以一种有些夸大其实的同情的口气说:“呃哎呀呀,老同学,这么多年来,你咋还是……”“哎哟,大冷天的,站在外面说啥子话嘛,快进屋快进屋。”将具有戏剧性的一幕,尽收眼底的寡妇见常学长称衣衫破烂的陌生男人为老同学,就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便有几分讨好几分殷勤地打断常学长的话说。女人在说这话时,还给常学长丢了个媚眼。

那媚眼,丢得是有些勾人的魂。
   
在洪塔么看到寡妇给常学长丢媚眼时,他更是为生活的不公感到愤慨。常学长在读书时学习成绩之差,使气极之下的班主任称他为攻不破的“碉堡”。但是常学长虽然学习成绩不好,可他依仗其父亲是当地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权势调皮捣蛋、打架斗殴在全校是出了名的。像洪塔么这样出身卑微又是外地人的学生,更是他成天用来欺侮取乐的对象。在洪塔么的记忆中,他记得自己对常学长的欺侮曾奋起反抗过,结果是以自己的失败告终。常学长那一次将洪塔么打得落花流水,血流满面。比挨打还要使洪塔么难过的是,学校不仅不处罚挑起事端的常学长,反而不问清红皂白地给了他以严重处罚:罚他在全班同学面前公开向常学长赔礼道歉,还取消了他的学习委员的资格……洪塔么从此更是自卑、怯懦、孤独、压抑

那天晚上,洪塔么随常学长进了寡妇的屋后,正想叫寡妇“嫂子”的时候,常学长似乎觉察,他乘寡妇到灶间为他们烧水的空档,对洪塔么有那么几份炫耀几份得意地说:“她是我的……啊……不用我明说,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正在这时,女人将烧好了的水端了出来,他们各自洗了把脸。常学长在洗脸时对寡妇说:“炽炽,我还没吃饭呢。”完全是夫妻之间的那种口吻。寡妇立马就下了厨房。没一会功夫这个叫炽炽的女人像是变戏法似地很快就端出了罗卜片烧回锅肉;一盘煎荷包蛋;一盘烧鸡;一盘炒藕片和牛肉汤。菜端上桌后,叫炽炽的女人又到杂货架上拿来了一瓶老白干酒,给洪塔么和常学长各倒了一杯酒。之后,就安静地坐在常学长的身旁,织起了毛衣。

当叫炽炽的女人将菜端上桌,酒倒进杯的时候,洪塔么很有些惶惑。他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在梦中。因为在这之前的半个小时的时候,他还如同乞丐般借宿在别人的猪圈里,怎会一下子有如此丰盛的晚餐摆在自己的面前呢?他乘人没注意,用右手将左手的虎口狠狠的掐了一下,痛得他差点叫出声来。“这不是梦”他暗暗地对自己说。尽管饿了一天的肚子,此时被这美食佳肴一诱惑,更是饥肠绞痛。但是,他还是不敢坐到桌子旁边。只是很拘谨、很尴尬、很难为情地双手不断地来回搓着站在一边。

端起酒杯的常学长见洪塔么还十分拘谨地站在一边,就说:“坐、坐嘛。都几十岁的男人了,咋还像个没开苞的姑娘一样羞羞嗒嗒的。”说完后就亮起沙哑的嗓门嘎嘎地笑。

洪塔么怯怯地坐到桌旁,颤抖着手端起酒杯时,有一瞬间的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这一感觉稍纵即逝,很快就被一种莫名的嫉妒情绪取而代之。他从看到被常学长称炽炽的女人对常学长百般的好时起,心里就有了嫉妒。“常学长是个啥子东西嘛,凭啥子有自己的妻室还不说,在外面还有这么好的女人伺候他”

对洪塔么的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常学长似乎无所觉察。他情绪颇好地边同洪塔么对饮,边同他聊开了。

常学长:“扬立刚(常学长不知他的同学已经不叫杨立刚了),你知道刚才你睡觉的那个屋子是作啥子用的么?”
洪塔么:“我……”洪塔么不知常学长问这话的用意何在,一时答不上来。只是木讷茫然地望着常学长那张与读书时没有多大变化的白白胖胖的圆脸。暗想,从这张富态的脸上,就可看出常学长的日子过得是何等的滋润、何等的快活、肖遥……洪塔么的思想在这个时候打了一下岔。他突然想起了看过的一部印度故事片中有个角色说(具体的电影名子他不记得)的经典之句:“法官的儿子永远是法官,强盗的儿子永远是强盗。”他觉得他和常学长的过去和现在都在证明着这句话的全部意义和内涵。

常学长:“那是这娘们儿圈猪仔用的。”常学长很有长官派头地伸手,指了指坐在他旁边织着毛衣的寡妇说。顿了会,他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他吸烟的样子很像是在吸毒),接着又说:“这么多年来你咋一点改变也没有嘞?还是像读书时一样软蛋。你看谁谁谁、谁谁谁还有谁谁谁都混得很不错的。我在他们当中的职务算是混得最小的一个,没想到你小子还不如……算啦算啦,喝酒喝酒。”

“我……”洪塔么再次“我”了一下,还是没有下文。本是一直耷拉着的头,此时低得更下。刚刚被诱惑起的味口全倒,只是低着头把杯中酒一口全喝下了。

的确仅从衣着上看,他就无法同眼前的常学长比。此时的常学长,穿一身做工虽不咋地道,但,是纯毛料质地的中山装。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插着二支不同颜色的钢笔,标至着他是个有文化有地位的人;脚穿一双沾满泥土的牛皮鞋,抽的是当时没多少人能抽得起的红金龙香烟。这样一副派头,无论怎么样看,至少也算是一个准农村干部形象。而自己,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如同乞丐。最最丢人的是,竟然在圈猪仔的地方睡觉,而且被从来瞧不起自己的人看见……

这就是洪塔么的命运嘞。他本想逃离生活,到外面去混个人模人样来,却没想到,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被人当作乞丐发现。现实的残酷时刻在追逐着他,几乎要把他逼上绝路。

他把头低下的时候,回想了一下在学校读书时,同常学长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更不想同眼前的人多说半句话。“木讷”这玩意儿又本能地恢复到洪塔么的脸上。

在洪塔么的记忆中,常学长通常用这种看似关心实则是挖苦的话来刺伤对方,打击对方,使你在他的面前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洪塔么感到自己万分的倒霉,竟然在出门的第一天就碰到了他最不愿碰到的人。他很想很快摆脱他们,并且很明显地流露出了这个意思。

常学长却似乎丝毫不计前嫌,无意让他走掉。其实常学长不让洪塔么走,是寡妇的一句话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直低着头织毛衣,没怎么说话的寡妇在两个男人的谈话出现冷场局面时,她出语惊人地说:她从洪塔么脸部的某个侧面看到洪塔么很快就会发迹起来。“不出三五年时间,你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不过要吃一些苦,受一些磨难。”对寡妇这种神神经经的说法,洪塔么似信非信,但心里还是痒痒的好受,他是多么多么希望自己有出人头地之日的那一天呵!

这一夜,洪塔么和常学长都是在寡妇家过的夜。只不过常学长是睡在寡妇的床上,而洪塔么是睡在寡妇家的偏房。

一夜无话。

第二天,常学长将洪塔么留了下来。以一种施恩的方式。

洪塔么被常学长安排在镇办公室打扫卫生兼带收发。

从这以后的近三年的时间里,常学长的洗脸洗脚洗澡水全是由洪塔么打来,等常学长洗完后又为他倒掉。为常学长倒尿盆(常学长在冬季通常就在洗脚的木盆里撒尿,他从来不用痰盂,他说痰盂的口太小,撒尿时不自在)也是经常的事。有时尿盆里也有和常学长一起睡觉的女人撒的尿。

在给常学长倒便盆的几年时间里,洪塔么发现,同常学长睡觉的女人不光是开杂货铺的寡妇一个人,还有供销社的会计苏维娜、棉花采购站的王芬、镇广播站的播音员季虹等。这些女人们都算得上是这个小镇上有点秀色的女人。她们不仅自觉自愿地做常学长的猎物,还以此为荣。当然了,她们的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如:苏维娜丈夫工作单位的调动;季虹高中毕业的妹妹的工作的安排;王芬想当省劳模愿望的实现,等等不一而足。常学长在女人身上得到愉悦的同时,不断地给女人们以好处。

的确,女人们在常学长那儿得到了不少只有权力才能享受到的实惠和待遇。真正是各取所需哦。
爱情算什么东西呀?爱情能给人带来多少物质享受。性就能。

洪塔么第一次给常学长倒尿盆时呕吐过、恶心过,也痛骂过自己“不是个东西,是婊子养的。”后来慢慢习惯了。习惯后,他就倒得全心全意勤勤恳恳。而且对出入常学长房间的女人从不多嘴多舌说三道四。常学长由此对他有了一些新的看法和认识。“人是木讷了点,但是做人还是蛮本份、稳沉,机关里少不了这样的人。”这是常学长在一次机关干部会议上对洪塔么的评价。

常学长的这种评价,对洪塔么的命运再次发生转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洪塔么由此很快由一个农民工转而成为机关干部。从此以后,他的道路就越走越明朗……不久常学长升迁了。洪塔么也随着常学长的升迁到了县里,没过多久又由县里到了地区,之后到了省城某企业。真正的是一年一个新台阶。

洪塔么的命运发生根本性变化后,一改往日的“木讷”。一直潜伏在他灵魂深处的曲膝求荣、迎奉溜须、欺上压下的天性在新的生活中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他由此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了……

最后补遗一



很糟糕,丽达的第三本采访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记到这儿就没了下文。也就是说关于洪塔么的故事到此为止。

可是亲爱的读者已经看到,这绝不是故事的结束倒很像是故事刚拉开序幕。但是,我由丽达的笔记本中潦草的结尾得到一种暗示:丽达对洪塔么发迹后的生活毫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厌恶。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了。但是这就是丽达的个性,她的情绪化和感情用事渗透在她的生活、工作的各个方面,毫不掩饰。

看来想要将这故事接着写下去,找丽达继续为我提供素材,似乎是不可能了。一方面,丽达由于对洪塔么发迹后的轨迹不感兴趣,想必她的(在前面我已经讲了,丽达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女人,她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是啥不得化那怕是一点点的墨迹)后期采访不会做得很好;另一方面,丽达早已于去年的10月份迁往加拿大定居了。虽然丽达在加拿大家的地址、电话我都有,可是我没丝毫把握将越洋电话打过去后,就会在丽达那儿能得到关于洪塔么的什么线索。因为丽达在去加拿大不久后就给我来过一封信。她在信中说,她对文字工作已经很不感兴趣了。她说经商给人带来的愉悦和物质享受是进行文字工作的人无法想象的。她说她将彻底尘封过去曾经热爱过的文学创作,全心身地投入商海之中。我真是为她感到痛心,也为她的前景感到担忧。像她这样极赋灵性的女性,文学才是最适合于她的。

我一点也不知道文学是怎样伤害过我的好朋友丽达,使她这般地痛恨。

如此看来,我只有去找本文主人翁洪塔么进行采访了。尽管我很不情愿。

第二天晚上九点多钟的样子(我一般总是在这个时间打电话找人,基本上一找一个准),我拨通了洪塔么家中的电话0521——82835679(这电话号码是我由丽达的采访笔记本上得知的。丽达的采访笔录,做得非常漂亮、规整。她在第一页首先写下了日期、天气情况、被采访对象、采访地点及被采访对象的联系地址及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等)。“喂,您……”“你找那个?”没等我说完,对方就问。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声音很凶。我说:“对不起,打拢您了。这是洪塔么的家么?”“啥红塔山、绿塔山的,没这个人。”女人的态度很是恶劣,说完后“啪”地一下将电话给压了。
我被“啪”地一声给震懵了。对方的电话压了好一会,我还握着电话愣着。同时,我的犟劲也被这一声“啪”给激了起来。

接着我再次拨通了0521——82835679。“请问……”“不是对你讲了吗,这儿根本就没什么红塔山、绿塔山。”又是没等我的话讲完,对方就讲。 接电话的还是那个女人,这次的火气比刚才还大。说完后,照样给了我一个响亮的“啪”声。
看来,想在这妇人这儿找到关于洪塔么的线索,是绝对没戏了。

再一个第二天的上午,我拨通了洪塔么办公室的电话:“您好,请问洪塔么先生在吗?”“洪塔么,我们单位好像没这个人。”接电话的好像是个小青年。态度不错,但给我提供的信息使我失望。

这是咋回事,电话打到他家,家里说没这个人,打到单位,单位也说没这个人。难道,难道生活中根本就没有洪塔么这个人么?难道,洪塔么及洪塔么的故事根本就是丽达虚构的?
   
我满心狐疑地正准备放下电话时,却听到对方在用我一点也听不懂的方言在同什么人说着什么。接着,小青年说:“你等一会,我们主任跟你讲话。”

“请问您是哪儿?您找洪塔么有啥子事么?”被称为主任的人这样问我。
   
我说“我是湖北的。找洪塔么的确是有事。”
   
“洪塔么是我们单位的人,问题是他不在了呀。”对方说。
  
“他是出差了吗?几时能回?”我问。
   
“不是出差,他早就死了。”对方说。   
   
“什……什么……”我的心象是被一种钝器猛击了一下,半天缓不过劲来。这个消息多少对我有些打击。毕竟洪塔么是我笔下的人物。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喜怒哀乐都被我笔下的洪塔么牢牢地牵制着。我是多么多么希望他能很好地活着,活到二十一世纪……

可是他死了。丢下他的两个儿子,死于艾滋病。

那主任说:“公正地说,洪塔么还不算是那种爱寻花问柳的好色之徒.工作也认真负责。他就同两个女人”“是和三个女人有那样的关系”主任的旁边有人插话说。“嗯,与三个女人有那样的关系,就得了那种病,蛮可惜的。”

看来洪塔么的故事只有到此是结局了。真是蛮可惜的!

但是我还是问了一下他的妻儿。主任简单地告诉我说:洪塔么的妻子秋娥(洪塔么到省城之后就将秋娥和两个儿子接到了省城。他和秋娥从来没有闹过离婚之类的把戏。在局外人眼里洪塔么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这是他之所以步步高就的重要原因之一。可是秋娥苦呵,洪塔么自1979年离家出走到5年后,才将她们娘儿仨接到省城置至到她死,他们就再也没在一张床上睡过。)早于他半年前,死于一种非常奇怪的病。死得很凄凉。洪塔么和她的两个孩子都不在她身边。
   
由此说来,洪塔么的两个儿子也成为孤儿无疑。
   
天呵,难道孤儿也是一种病?也是可以遗传的么?

看吧,看吧,生活本身的戏剧性,往往有时比小说来得精彩吧。它不用任何铺垫,粉饰就会发生很多人们意想不到的故事。而关于洪塔么的故事到底是丽达早期杜撰的,还是我编排的,或是生活本身的实录,想必读者诸君自会明鉴。

最后补遗二



最后一点,我想说明的是,洪塔么亲生母亲其实就是将他带出大山的干娘。而洪塔么的亲生父亲,据说又不是他的姓杨的干爹。
作者: weili     时间: 2008-10-28 19:48
瞧雪儿写得这真真假假的。的确是个好故事。

知道是旧作,不然我又要挑你的重复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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