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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阴道独白》与性别文化 — 艾晓明 [打印本页]

作者: thesunlover 时间: 2008-1-9 15:02 标题: 《阴道独白》与性别文化 — 艾晓明

《阴道独白》与性别文化

艾晓明

一、Ｖ日索引——从一出戏谈起

传统的瓦伦汀日（Ｖａｌｅｎｔｉｎｅ’ｓＤａｙ），即西方的情人节。而据三月份华盛顿出版的《校园报告》报导，今年在美国的一百五十多所校园里，因为一出戏剧的上演，情人节被赋予新的含义。发起活动的女性主义团体以它作为“妇女战胜暴力纪念日”（ＶｉｃｔｏｒｙｏｖｅｒＶｉｏｌｅｎｃｅ），简称Ｖ－Ｄａｙ。反对派认为这个活动的灵感来自一出戏剧，《阴道独白》（ＴｈｅＶａｇｉｎａＭｏｎｏｌｏｇｕｅｓ），女性主义要把情人节变成“阴道节”（Ｖａｇｉｎａ－ｄａｙ）。这一演出活动，引起关于教育标准和色情作品的争论。我觉得，从作品、其反响以及与之相关的性别话题，可以看到性别教育在大学校园的普及、传统的抵制与女性主义的进展。这场风潮，正可作为观察美国校园性别文化的一个角度。

《阴道独白》是女作家伊娃·恩斯勒（ＥｖｅＥｎｓｌｅｒ）的自编自演的一个单人剧，该剧１９９７年在美国获奥比奖（ＯｂｉｅＡｗａｒｄ），１９９８年成书出版。伊娃本人是剧作家、诗人和行动主义者，她在百老汇之外的剧场和大学里表演此剧，还曾出演伦敦、耶路撒冷、萨格勒布（前南斯拉夫的一个城市）。她最近的作品《必要的靶子》在百老汇义演，收益用来资助波西尼亚的妇女难民。她允许任何人在Ｖ日发起活动中上演《阴道独白》，以“提高觉悟，反抗针对妇女的性暴力”。

伊娃的挑战性的、直言不讳叙述风格，从她为书写的前言第一个词就开始：

“阴道”。我说出来了。“阴道”，再说一遍。在过去的三年中，这个词我重复多少遍了。我在剧场说，在学校说，在客厅里说，在咖啡店说，在午餐聚会中说，在全国的电台节目里说。假如有人批准的话，我愿意在电视里说。我每个晚上演出时要说它一百二十八遍。

伊娃说，《阴道独白》是在采访基础上完成的，她采访了不同群体的两百多个妇女，了解她们关于阴道的感受。这个词被认为是不该说的，它是个看不见的词，是一个搅起焦虑、难堪、轻蔑和厌恶的词。但是，不被我们说出的东西，它就不被看见，得不到承认，不被记忆。我们不说的东西成为秘密，这些秘密产生羞耻、恐惧和神话。我把它说出来是希望有一天我能够轻松地说，不再觉得羞耻和不好意思。

伊娃说：当她说“阴道”，她希望人们会回应她。人们的回应却是删掉它，他们企图把这个词从报纸广告、门票或剧场前面挂的旗帜上删掉。就是在定票的电话里，人们说的也是：“‘独白’”，或者说“Ｖ，独白”。她问道：为什么要这样？“阴道”不是个淫秽词，它实际上是医学词，表述身体某部位的术语，就像“胳膊”、“手”或者“肋骨”一样。而人们说：它也许不是淫秽，但它是个脏字，要是我们的小女儿听到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对她们说？伊娃说：你就告诉她们，说她们有阴道，如果她们不还知道的话。也许你们可以庆贺。人们说：可我们并不把阴道叫做“阴道”。

人们用隐语、像声或指涉来说它，这样的词英文词不少，总之避免直说其名的。但伊娃指出这背后的事实：美国每年有五十万妇女被强奸；全世界有一亿妇女生殖器被切除……这样的记录作为“阴道事实”，分三个片段穿插于剧本。在非洲，每年约有两百万少女会遭受外阴切除。这指的是从阴蒂到部份或全部的阴唇被切除，然后再用猫肠线缝起来，其范围相当于男性整个阴茎以及部份阴囊的皮肤。在美国，最后一次记录是１９４８年，为治愈一个五岁小女孩的自慰，医生施行了这一手术。

《阴道独白》共有十八个片段，叙述形式以独白为主。其中还可再分为口述实录风格的独白、混声形式的访谈集锦；混声里有时是作家和被采访者对话的形式，有时是多人话音的穿插。在多数独白之前，有作家的说明－－描述创作意念的形成、交代人物的背景、把故事献给某一位或某一组妇女。

揭露战争施与女性的暴力形式－－强奸，这是剧本的主题之一，由一位波西尼亚女性的独白来表现。作家谈到，１９９３年，大约有两到七万妇女在欧洲中部的战争里被强奸。她看到报纸上被轮奸的妇女的照片，深为震惊，由此联想她们内心的改变。她到克罗地亚和巴基斯坦做了两个多月的采访，到波西尼亚去了两次，而凝结在剧本中的只是一段简短的诗性叙述：“我的阴道是我的村庄”。在书中，过去和现在的心境由两种不同的字体区别开来，正体和斜体穿插并置，形成对照：“我的阴道是绿色的田野，流水轻盈的粉色田野，牛群哞叫太阳升起可爱的牛郎用柔软的金色稻草轻轻抚摩它。”但是士兵们用枪支、棍棒、瓶子、扫帚塞进挤入撕裂，他们轮流七天的蹂躏，让那里发出粪便和腌肉的恶臭：“我变成一条流淌毒液脓汁的河流，所有的庄稼死去，鱼死去。”

我再也不碰它。
不造访。
我现在住在别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二、翡翠指环

假如伊娃的表演就停留在这个层面，作品不会引起争议。它的道德正确性是毫无疑问的。但伊娃显然不满足于表达正义感，她把人们羞于启齿的性经验、女性的性欲和幻想，以及女同性恋、性工作者等人物的角度都包括进来，把作品变成了多向度、多侧面的人生揭示。这一方面淡化了它的道德正义性，另一方面，强化了作家激进的女性主义的态度：妇女自己有权讲述自己的身体，有权自己界说自己的欲望。妇女的性幻想是解放的力量之一，它从男权叙述的压抑下迸发出来，变成女性写作中幽默感和创造性的源泉。

被反对者指为色情的独白之一题为《阴道工作坊》，伊娃写道，她曾遇到九个女人，她们都是在同一个地方第一次经历了性高潮。这是由一位勇敢的、非凡的女性贝蒂·道德森组织的学习小组。贝蒂在二十五年时间里，一直在帮助妇女搞清楚阴道阴蒂的位置，以及自爱和自慰。伊娃写出这个片段向她致意。剧中由一个带点英国口音的女人说，在这个工作坊，主持者让每个女人把手镜放到双腿之间，自己观察，然后报告观察结果。

她想到，这简直就像中世纪的天文学家用原始的望远镜遥望星空啊。接著，主持工作坊的女人问道：有多少女人经历过性高潮？只有两个人举手。于是她让她们再看手镜，找到阴蒂的位置。这时，剧作家写出了人物心理发生的危机，她一直避免自己去找这个东西，因为传统和主流文化对女性的规定。

让我补充一下，我在美国南方大学修习妇女研究。在课堂上，当讲到女性的性这一内容时，老师分析了所谓“阴道神话”，老师说：阴道里没有神经末梢，不是高度敏感带。神经末梢集中在阴蒂，老师把阴蒂的位置画在黑板上，因为粉笔画出来很大，同学们都笑起来。老师还发了有关文章的复印件，并介绍大家阅读相关的网页。

说明阴蒂是女性性感器官的中心，这是女性主义理论在认识妇女的性与健康方面的一大贡献。阴蒂作为女性的一个身体器官，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感受性高潮。切除阴蒂的风俗剥夺了女性享受性快感的可能，这从反面证明了阴蒂的作用。阴道有利于男性获得性快感，而且保持生殖功能，所以在男权社会，女人有阴道高潮被视为正常表现，不能从阴道得到性高潮被定义为性冷感，而有阴蒂快感则遭到鄙视。

弗罗伊德把阴蒂性高潮定义为女性青春期的表现，他认为女人和男人有了性关系以后，就应该把高潮的中心转变到阴道，否则要进行精神病治疗。从劳伦斯的《查太莱夫人的情人》里，也可以看到，小说中的男性主人公非常讨厌女人要求阴蒂快感。女性主义的身体理论指出，弗罗伊德的阴道性高潮理论是根据男性的需要而不是根据女性的生理结构确定的。它的思想基础是把女性看作低于男性的附加物，随之而来的是，她们的社会角色和心理角色都比男性低等。但在女性主义的声明之前，妇女没有自我表达的语言方式，她们的身体感觉也被制度化。女人会按男性叙述的标准来认识、界说和建构自己，划分正常或不正常的范围。一些妇女会认同阴道快感神话，而另一些妇女则受到这个神话的威胁，因为她们不能从阴道获得性高潮的，既无法承认又无法抗拒来自社会的判决。

让我们再回头来说伊娃的剧本。在工作坊，那个女人恐慌的是，她以为自己已经被制度阉割掉了，她就是个性冷感，死木头、石女；一个乾枯的、杏仁味道的、苦涩的女人。她可能根本就没有阴蒂，就像小时侯游泳时，她把翡翠指环掉到湖里，再也找不到了。她永远也不可能有性高潮，现在只剩下后悔的份了。

当她在那里发狂惊叫时，那主持工作坊的女人过来。她对这主持工作坊的女人说：我丢失了我的阴蒂。它没了。我不该戴它来游泳。而女人笑著对她说：阴蒂不是你丢得了的东西。它就是你，你的本质。既是你房前的门铃又是房子本身。你不一定非要找到它。

女人沉静下来，重新进入，她觉得就像宇航员重新进入地球的氛围。她不仅感受到了快乐而且还有美丽，这显现在结束独白的诗句里：“我的阴道是一个贝壳，一朵郁金香……我到来正如我离去。我的阴道，我的阴道，我自己。”

在这些地方，我们可以看到，作家非常清楚，性，包括性欲和性快感，不仅仅是生理学范围的问题。它连带著妇女对自己女性身份的认识，她是接纳还是迷失这个身份。失去身份、自我和自尊心，这就会产生心理危机，更不用说失去了她们原本应该享受的性乐趣。被采访的有一组妇女，年龄在六十五到七十多岁，她们说自己对“底下”没什么意识，如果要说有的话，也就是无法控制的尴尬，例如阴毛、分泌物、气味。最后没了这些，倒是得了癌症。其中有一位妇女说道，她以前从来没见过自己的阴道，也从未有过性高潮。七十二岁的时候，她去看医生。在医生的鼓励下，她回到家，洗完澡，点上蜡烛，放轻音乐，观察自己的阴道。老太太说，干这件事，花了她一个多小时，因为她有关节炎。当她最后发现自己的阴蒂时，她哭了。

言说妇女的性，尤其是性器官，在传统的眼光下就是淫秽。所以人们会用那些隐语，诸如像尿尿那样的象声词、或者说“底下”来指带阴道。作家的态度是：不让我说我偏说。她汇集女孩们的初潮经验，她们如何恐慌、不解、好奇；男孩们如何调笑，母亲们做何反映。她不光挑衅道德的禁忌，而且也拿阴道开玩笑。有这样的问题开头的戏噱文字：“如果让你的阴道穿衣服，它会穿什么？”以下列出服饰：皮夹克、丝袜、牛奶、粉红围巾、亮片裙、可机洗衣物、红蝴蝶结、高跟、蕾丝和军用皮靴、比基尼、雨衣……类似的问题还有“如果你的阴道能说话，它会说什么？用两个字？”答话者中有一个六岁女孩，当问道：“你的阴道有什么特别的？”她说：“我知道，在它里面很深的地方，有一个非常聪明的脑”。“你的阴道的气味像什么？”她说：“雪花”。

《阴道独白》最后一幕是一首诗，作家把它献给儿媳。题目中《我曾在那个房间》，指的是医院的产房。在那里，作家目睹这羞涩的孔道变成考古隧道、运河和深井。阴道改变颜色，血像汗水一样渗出、屎和血块撑开所有的孔道……母亲们、丈夫和护士围在床边，她们忘了阴道，直待小生命冒出头、胳膊，落入人世。医生血淋淋的双手把撕裂的阴道缝合起来，这时，它就像一颗贲张搏动的红心。这诗篇结束全剧：

心有能力牺牲。
阴道也一样。
心能够原谅和修补。
它能改变形状容纳我们。
它能扩张让我们出去。
阴道也一样。
心能为我们疼痛、为我们伸展、为我们死，它流血
而流血是为了我们进入这个困难的奇妙的世界。
阴道也能够。
我曾在那个房间。
我记得。

三、色情学术？

以上根据《阴道独白》这本书介绍了这出戏的内容，我的倾向性也是很明显的。该书的出版者说：“恩斯勒把观众带进了一个我们从来不敢去了解的世界，可以保证，没有人在读了《阴道独白》以后还会以同样的方式看待女人的身体。”但如果认为女性主义和这种表达在美国校园里通行无阻，那就错了。Ｖ日活动在二月举行，三月份的《校园报告》就登出署名文章，这是一篇占了两个半版、一个整版的专题报导：《ｘ级学术》。《校园报告》是非谋利报纸，每月一期，由一个叫“学术精确性”的组织在华盛顿出版，从倾向上看是共和党的报纸，上面关于学术研讨会的广告，有“让校园听到保守党的声音”的字样。

这篇报导的立场是置疑女性主义者，批评她们把色情带进了学术环境。尽管从中听不到女性主义者的申辩，但是作为谴责证据的事实，却颇能显出Ｖ日活动的声势。报导说：Ｖ日活动始于１９９８年，当时只是在纽约市时值一天时间。到１９９９年，它转移到伦敦，变成了国际性的事件。《阴道独白》该年在英国的六十六个校园里上演。随著２０００年Ｖ日大学倡导活动的完成，《阴道独白》在北美两百多所校园出演。表演者不仅有作家本人，还有一些著名的女性主义者。在学校里，学生自己表演，方式多种多样，有的是由一个学生阅读其中的段落，也有的由很多学生合演。Ｖ日活动的收益由当地和国内外女性主义团体均分，基金由著名的《女士》杂志特为妇女建立的基金会管理。组织这一活动的既有大学校，也有小学校。如杜克大学、达特茅斯学院、密西西比大学、三藩市学院。有些学校例如布朗大学甚至用一个多月来搞这个活动。《阴道独白》将在布朗大学演出十六场以上，那里还将接待一个叫做“一个人的性”的自慰工作坊，这样女人可以自己得到性满足，而没有被认为是两性关系中固有的危险。等这些活动都结束，就到四月初了。

报导者引述帕尔兹的纽约州立大学西普利先生的评语说：“这个剧实际上是把妇女作为性对象来看待。”他认为，一百零七页的这个独白集，其中只有十五页处理反对妇女的暴力。其他所谓的阴道“压迫”不过是女性进入青春期的难堪，剧中全部的小品都消耗在这个话题上。据说，许多在场的观众反映，男人从这个剧里得到的信息不是更加尊重妇女，而是把妇女作为性对象的色情快感。他继续引西普利的话说：“小伙子们在那里发出嘘声、叫喊而女人们在那里谈那些东西，对我来说，这就是宣传强奸。”报导者还引了剧中一个女人谈她的月经感受，说那就是明显的性变态，因为女人说她用月经棉栓，喜欢把手指放进阴道。

主持活动的校方受到压力，从报导中可见一例。针对校方的问题是：纳税人的钱能这样滥用吗？前两年在帕尔兹的纽约州立大学举行过两次性的研讨会，一次叫做“反叛行为：妇女性自由的挑战”，另一会议是“顺从欲望：重新想象身体”，其中的论题包括“女性用的性玩具”、“安全、理智和赞同的虐恋：另一种爱的方式”以及“女阴学堂”的演出。这次上演《阴道独白》成为一个新的导火索。一位校务委员会的成员开始追究那些负责活动的人，至少有一位校董成员说要考虑退出董事会，以示抗议。

２月１３日，一张三页纸的告状信送到这个学校的名誉校长和一位纽约的政府官员那里。一位董事会成员乔治？莫顿不仅要求复查帕尔兹的纽约州立大学现任校长罗杰？鲍恩的工作，而且要求他辞去校长一职。但鲍恩对董事会的回答是：“这个演出耸人听闻的就是剧名本身”，它只是一出相对来说比较平淡的、传统的戏剧而已。莫顿继续质问说：你们这些大学雇员给学生提倡、让他们参与的是淫秽、色情、粗鄙、恐吓或者说威胁性的自我表现行为，所有这些在校规法纪中都是禁止的，难道这些东西可以在学术环境里占据一席之地吗？

鲍恩的发言人拒绝回答具体问题，但发表了一份正式公文，鲍恩说：“莫顿选择了这种贬低我们的方式来表达意见，他要贬低我们双方奉职的这所大学已经取得的无数成就，对此我很遗憾。”

来自观众的反映也表明了剧本的争议性。在伊利诺斯的布拉德利大学，二年级女生依利卡表演了这个剧，她说这是一个机会来讨论平时得不到讨论的事情，女性的性被藏在密室里已经太久了。她说这个剧影响了她对女性主义的看法：“它超越了女性主义的政治立场，剧本更多的是关于日常生活中的女性主义”。另一位四年级学生赞同道：你并非必然会成为性暴力的牺牲品，如果你了解你的身体，如果你喜欢你的身体，你就有更多的可能避免性暴力。

同时另有人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说：《独白》里没有一个值得尊敬的男人，剧中出现男人包括：一个冷酷无情，用情不专的配偶，一个对儿童搞性骚扰的强奸犯。一个十六世纪折磨和判决巫婆的律师，还有十九世纪切除女阴以防手淫的医生，两个卑鄙的小伙子及一群塞族的轮奸犯。而它所开出的防暴药方则是充份提倡女同性恋、手淫。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其中还包括施虐与受虐。例如剧中有一段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被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同性恋诱奸。

而纽约某学院的哲学系女教授为之辩护说：把独白说成支持合法强奸，这完全是误解。它实际上关于性政治、性别身份和女性身体的的一个政治声明。

《校园报告》作者的忧虑在更严重的层面，他说：Ｖ日活动接近尾声，而色情和同性恋已经越来越牢固地占据学术阵地。他列数在各个学校里举行的关于同性恋、变性以及性别研究的活动、会议、电影节、文艺表演，所邀请的驻校作家的作品，然后说：这些可以拿学分的色情课程充斥学术。并且，正是女人而不是“肮脏的老男人”在教这类课程。

这后一点他说的不错，因为这类课程一般都是由大学的妇女研究中心或研究项目提供的，主持这些项目的教授大多都是身为女性的女性主义者。他在报告中提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开设了研究生课程：“影视中的色情作品”、大学教科书有：《限制与禁制：美国的色情作品和色情政治学》、《变态的眼睛，变态的身体：电影和影视作品中性取向的再择》，哥伦比亚大学居然有《色情研究》的系列课程，还请色情影星作为讲师。事实上，他所提到的上述课程还仅仅是性别研究课程中的一小部份。他认为这全是打著言论自由和学术自由的幌子，需要考虑的是学术责任以及公众基金的正确使用，学术自由毕竟不同于学术无政府主义。要按他的说法，得把对性和色情的学术研究都清除掉才是。

四、阴道化美国？

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妇女运动的第二波在美国兴起，经过三十年的努力，女性主义学术已经不再是边缘学科，它所提供的课程进入了美国大学的基础教育行列。这里继续介绍Ｖ＿ｄａｙ活动中反对者的评论，我后面还要写到为什么说这些意见似是而非，是站不住脚的。了解这些批评和争议，有助于我们认识女性主义关于女性身体、反抗性暴力等理论和行动针对性。

约翰－列奥是一位在美国多家报纸上发表文章的专栏作家，他发表《“阴道化”美国》一文，帮所有看不惯《阴道独白》的人出了一口恶气。他提到发起者的八点声明，说前面七项都是反暴，只有最后一项忘了起诉男人，而说“Ｖ日是一个激烈的、野性的，不可阻挡的运动和群体”；这就是想把一个爱情节日变成抵抗男性暴力的日子。女性主义者们要人们抛弃愚蠢的罗曼司，她们要把情人节里那个专情的、表达爱慕的男性形像变成现代女性主义思想更熟悉的男性形像：作为强奸犯、对儿童施行性虐待和家庭暴力犯罪者的男性。在这个人们执迷于群体身份的时代，阴道被表现成一个身份的徽章，所有其他的都受到诬告，从家庭、社区到种族、民族。他引述其他批评者的话说：“《阴道独白》的不同非响是它赋予每一个妇女以共同身份的本事，就像一个国际性的阴道协会会聚。”

约翰－列奥的联想不乏幽默感，他说现在连三八妇女节也在搞《阴道独白》仪式，恐怕其他日子也会被殖民化了。他建议把两个标志二战结束的日子ＶＪ和ＶＥ改成“欢庆阴道节”（ＶａｇｉｎａｌＪｏｙＤａｙ）和“阴道遍地节”（ＶａｇｉｎａｌＥｖｅｒｙｗｈｅｒｅＤａｙ）。当然，他也替男人著想了，男人可以搞个“阴茎节”（Ｐ＿Ｄ）即前“总统纪念日”（Ｐｒｅｓｉｄｅｎｔｓ＇Ｄａｙ），这样二月份就可以献给我们两个主要的著名性器官了。他引述一位麻省的批评者的话说：“天知道将来还会出现什么－－阴道！音乐剧？阴道主题公园？”我想到的是，阴茎崇拜的节日从来就有，在世界民俗中不乏其例，难道这位先生不知道吗？我还有一问是：为什么女性关于自己身体和性的表演会引起如此恐惧？

《校园报告》评论版的另一篇文章是《女性主义者遭了个小报应》，这是对Ｖ日作为反暴日的侧面回应。作者提到：几年前，马里兰大学一个女性主义艺术课程班的学生在校园里贴传单，上面写道：“注意：这些男人可能是潜在的强奸者。”下面列出的名字是从学生的花名册上偶然挑出来的，这就引起轩然大波。女性主义者辩解说：这只是为了提醒女性注意，不要成为强奸的牺牲者，因为强奸犯并非潜伏在黑暗角落的恶魔，而可能是你认识的男人。

文章作者凯西·荣说，现在有一本新书，即《强奸的自然史》（ＡＮａｔｕｒａｌＨｉｓｔｏｒｙｏｆＲａｐｅ），它正是从本质上回应了传单上的观点。该书的作者是新墨西哥大学的生物学家伦迪？托西尔和科罗拉多大学的人类学家克拉格－帕尔玛，他们强调，强奸冲动是男人生物本能设置的一部份。这一次该轮到女性主义者发火了。

凯西－荣评述说：《强奸的自然史》和女性主义有呼应之处，但出发点不同。它在另一方面是对女性主义教条的挑战，因为女性主义总是说：强奸不是关于性而是关于权力和对女人的厌恶。而这本书作者注意到，强奸的牺牲者，都不成比例地年轻，强奸者很少用超过必要限度的暴力来征服她们。从心理进化论的角度，这可以得到解释。强奸是一种繁殖本能，我们的男性祖先，如果什么都不顾的话，他们很可能通过包括暴力的手段来播种，以延续男性基因。

《强奸的自然史》的作者说，当他们在学校教这门课时，有人设置警线，阻止学生去听课。他们费尽心力地说明：自己并非要为强奸辩护或者要谴责女人，“说是‘自然的’并非就意味著是‘好’的。”

凯西－荣认为，这个强奸本能理论和女性主义的男人恨女人论一样都是偏见。据他说，更严重的漏洞还在于一些抱怀疑态度的科学家指出的：实际上在动物中就不存在强迫性行为。还有批评说，强奸未必是成功的繁殖方式：因为任何由强奸而产生的后代都有被母亲忽视或抛弃的风险。

而且在很大程度上，遭到性攻击的对象，更多的是低于生育年龄的少女，以及少男。《强奸的自然史》排除了显然不以生育为目标的那些性行为，如同性恋强奸和无端的性暴力。把这些作为不相干的进化的“副产品”，这就是权宜之计，不能弥补《强奸的自然史》理论上的逻辑漏洞。

凯西－荣引了一位心理学家的观点，这位心理学家对现实中的性犯罪进行调查后，认为强奸者有不同类型。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动机出自对女人的愤怒；百分之十是仇恨整个世界，而百分之六十以上主要是为了性满足。当然这些动机也可能相混合。凯西荣继尔批评女性主义的反强奸课程，认为其荒谬之处和《强奸的自然史》一样，都是把男人看作潜在强奸犯，只是根据不同；不是根据进化论，而是认为父权制的设置使男人能对女人用强，他们可能强奸看上去同意但并没有把同意二字说出来的女性。他认为问题在于，这就可能把男人的口头劝说或坚持但并非动武的行为也包括进去了。第二个问题是，女性主义的反强奸课程里的原则是，如果女性说了第一个“不”以后，男性还继续要求性行为，那就是强奸；这更难解释强奸是暴力行为而不是性。

凯西－荣的结论是，大多数男人都不是强奸犯（尽管许多男人和女人都同样有可能从犹豫一方要求性）。为什么每个小伙子要坐到教室里去学不可强奸的课，难道我们需要上一门课教我们不要偷邻居的东西吗？把男人看作潜在强奸犯的观念是不可接受的，无论它基于女性主义还是达尔文主义。

女人们应该为凯西荣的结论感到鼓舞，但是，对于美国一千二百万强奸幸存者来说，对于在中欧战争中遭到强奸和轮歼的数万妇女来说，他的结论毫无帮助；一个普通的大学女生说，我一直对强奸心存畏惧。而在全世界，无数妇女一生都不能免除这种忧虑。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五、性还是权力？

凯西－荣的观点包括了两点置疑，一点是女性主义关于强奸性质的定义，另一点是在大学校园制止强奸犯罪行动中警惕熟人强奸的舆论宣传。我要分两篇文章来谈这两点。这里先说他的第一个质问：为什么要说强奸不是关于性而是关于权力。

强奸是一种牵涉权力的暴力行为，这一思想从八十年代起就反映到大学教科书里。乱伦、强奸、对儿童的虐待以及性骚扰，这都是性伤害的不同类型，它们表现出男人如何比女人有更多的权力。让我以詹姆斯－Ａ－多伊尔和米歇尔－Ａ－帕卢迪合撰的教材《性与性别－－人类经验》一书为例，介绍对强奸问题的理论分析。

人们一般都知道，在强奸、虐待儿童、打老婆等形式的虐待中，男人在体力上超过女人，如果有武器就更不用说了。这种体力是一种力量。在性骚扰形式中，骚扰者可能是上级、专家或者在某些范围有关系的人，他拥有职权或信息力量，能够对一个雇员、下属或学生的职业、升级等造成影响，这些东西构成一种胁迫力，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力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施加权力，这是人际之间权力关系的一种，意思是一个人有力量影响另一个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强奸而言，它是一个或一伙人对另一个人的性攻击。在美国大部份州，法定的强奸是男人以武力或威胁手段违背女性意志，或在女性精神和肉体上都不能表示同意的情况下，强行以阴茎插入女性阴道。在许多州，这个定义还包括不情愿的口交和肛交。还有的州把具体的性语言也包括在强奸法的应用范围。但是强奸不光是单个或数个男性在体力上压倒了一个女性的问题。女性主义的理论锋芒针对著支持这种权力的强大文化和社会，那也就是说，它的权力有普遍性，是有悠久的历史。这正如《性与性别》的教科书所指出的：

强奸的历史根源深植于父权社会男人以暴力对待女性的传统。因此，要认识强奸，就不应该把它看作只是少数精神不正常的男人才会采取的暴力性行为；而应该认识到，很多男人都会这样做，它是被我们文化中占统治地位的父权制价值支持和强化的。世界上有少数文化不倾向于男人对女人施行暴力的性行为，但我们的和大多数其他文化都是“有强奸倾向的文化”。强奸因此是一种统治行为而不是性行为问题；它是施行权力，这个权力在所谓男子气概的性别角色里根深蒂固，它不是病理学问题。

对于强奸，二十世纪最有影响的看法就是把强奸看作“受害者卤莽草率现象”。弗罗伊德在对女性人格的研究中曾做过这样的理论分析，他认为妇女比男人有更多的“受虐”倾向，强奸－－不管是在幻想还是在现实中发生的－－是把潜伏在一个女人内心的中的受虐性行为表现到极致。但这个理论很快被其他一些精神病学家和心理学家所摈弃，他们开始把强奸看作一种偏离常规的性冲动的结果，有少数男人确有这种冲动。换句话说，碰上这种男人，你就要倒霉了。这也就是“受害者卤莽草率”的依据。

女性主义理论把强奸看成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统治和权力行为，它与权力的联系体现在它的侵略性方面。而父权社会的文化正是鼓励侵略性的，这一点被看作是有男子气概、像个男子汉的基本要素。对许多男人来说，侵略性是表现他们男子气概的主要方式，特别是对于那些在生活的其他方面无能为力的男人。男性占上风或者说男性作为侵略者，对他们的自我感觉来说极其重要，这个原则也支配了他们的性生活。一个平常男子，当很少有其他地方来证明他的支配力、或在一种关系里占上风时，他的男子气概也受到威胁。但在性这个舞台，他仍然可以找到证明自己男子气概的地方。

从这个男子气概的特征来说，它在男人中有普遍性。社会学家戴安娜？罗塞尔在她的《强奸与男子气概神话》论证说，强奸不是一个内心骚乱的男子的行为，它倒是过份遵从社会常规的行为。在我们这个社会和其他很多社会里，强奸是被理解为一种品性的极端，这种品性就是超级男子气概：侵略性、力量、权力、能力、雄强、统治、有竞争力。战胜、高人一等、成功、征服，都表现了这种男子气概的神话。

有研究证明，侵略性和性之间的联系可以从许多男人那里看到。这个实验是给男人看强奸场面的图画，分析由图象刺激而产生的性唤起现象。开始时研究者发现，在观看性暴力画面时，已判决的强奸犯比没有强奸行为的男人更容易被性唤起；因此他们认为强奸犯对性冲动的控制力低于一般人。很少的激惹就能激起冲动，如妇女只要对性接近说个不字，或者稍有抵抗就会引起强奸犯的激烈反映。但后来的研究证明，没有强奸行为的男人在观看性攻击的图象时，也一样有强烈的性冲动，图象还强化了他们的强奸幻想。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提出有可能考虑在他们自己的性关系里采用暴力。

大多数男人（强奸者和非强奸者）都发现，暴力是一个刺激，它能够强化或唤起性冲动。这显示出，一般来说，男人发现性在某种程度上和侵略性表现是相联系的，反过来，侵略性也强化了他们的性幻想和实际的性行为。遭到攻击的通常就是由上述分析得出的结论：性攻击和强奸首先是一个在某种程度上出自强奸者性幻想的暴力性行为；它与强奸者需要表现自己的优越性和对他人的统治欲有联系。

六、前面介绍了关于强奸是暴力和男权理论分析，这里要继续强调的是强奸是基于性别的暴力。

说强奸不是涉及性而是涉及权力，这个权力的基础是在男女社会地位的不平等。不应该用性冲动来解释它，而需要考虑男女两性的社会性别差异。把强奸定义成性冲动的结果，强奸犯得到解脱。既然性冲动有其生理上的必然性、不可克制性，那么当然是被强奸的妇女有过错，这就是所谓“受害者卤莽草率”论的基础：是她们不注意自己的行为，招惹了强奸犯。她们被责问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在晚上还出街等。不仅警方、法官这样提问，很多律师在为强奸犯辩护时更实际运用了如此策略。

也正是因为以性而不是性别来解释强奸，所以公众舆论总是支持“受害者卤莽草率”的看法。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强奸案的数字难以确切统计。整个社会达成了“谁让你自己不小心”的共识，受害人感到巨大压力。暴力伤害反倒成了她们自身的耻辱，自悔自责尚有不及，哪里还敢公之于众。即使是勇于举报的女性，检控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一系列问题、责难。本应保护她们的权威机构甚至继续羞辱、诋毁她们，更加恶化她们的处境。从社会影响来说，受害者声名狼籍。强奸者有侍无恐。

女性主义鲜明地提出强奸是基于性别的暴力犯罪，应该制止的是犯罪，而不是妇女的人身自由，这首先是摘除了妇女身上的“红字”，同时为企图限制妇女行为的做法设置了屏障。再则，许多学校给学生开设了反强奸自卫课程，这在另一方面破除了“女性无力保护自己”的偏见。但是自卫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特别是在强奸犯握有致命武器的时候。那么，除了加强法律措施防止性暴力之外，一个更大的战役还在于，要根除整个社会和文化体制上那些提倡性暴力的因素。受害人没什么可耻的，保护强奸的社会和文化才是可耻的。

在这方面有两个问题被提出来，一个是需要检验男子气概性别角色以及它所规定的侵略性因素，特别是针对妇女的侵略性。换句话说，应该重新定义男子气概这一性别角色，把非侵略性、非暴力作为其要素。另一个问题是要对暴力取向的色情作品采取行动，这一点因涉及对言论自由的理解，又有很多争议，我需要在其他文章里讨论。

女性主义的理论基点是保护妇女人身权力，这个权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侵犯。强奸的性质就是强迫妇女的意志发生性行为，在这个层面上，包括了熟人、配偶之间的强奸行为。前文提到凯西？荣的观点，他攻击女性主义把男人看成潜在强奸犯，主要是针对熟人强奸这一点。熟人强奸，正如性骚扰一样，都是在反对针对妇女的暴力过程中被提出的新概念。从互连网上，只要输入这几个关键词，可以检索到很多网址，读到有关专题的网页。约翰？赫普金斯公共卫生学院和当地另一个争取健康和性别平等中心联合在网页上发表“人口报告”，有一专页就题为“结束针对妇女的暴力”。其中对基于性别的暴力做了这样的界定：

“针对妇女和少女的暴力包括肉体的、性的、心理和经济上的虐待。它就是我们通常所知的‘基于性别’的暴力，因为它形成的原因部份地基于妇女在社会中的从属地位。许多文化中都有一些信仰、规范以及社会体制，它们使针对妇女的暴力合法化并且因此而得以持续。男人强加于雇员、邻居或熟人的同样行为都应受到惩罚，但这方面常常没有被挑战，特别是当它发生在家庭内部。””两种针对妇女的暴力最常见的形式是妇女被男性伴侣虐待以及胁迫性行为。”报告在“性胁迫”这一标题下有这样的说明：“大多数非同意的性行为发生在彼此了解的人－－配偶、家庭成员、情侣或熟人之中”。

校园强奸案主要就是发生在熟人之间。八十年代有一个调查，其数字结果在教科书和有关媒介中妇女形像的录象里被广泛引用。这个调查在美国三十二个院校里进行。结果发现，被调查的女性中有四分之一（共有３１８７人）被强奸或被人图谋强奸。被强奸的妇女中有百分之八十四知道攻击者，百分之五十七的强奸发生在约会期间，被调查的男生中十二人中就有一个，其所供认的行为够上了法定的强奸或图谋强奸的定义。在熟人强奸中，大约百分之七十五的男人和百分之五十五的女生在强奸发生前曾吸毒或喝酒。

七、讲出来：解放之路

我在这里要说的是女性主义对校园日常生活的影响，前文讲到的校园强奸案主要发生在熟人之间，正因如此，校园反强奸的宣传重点在提高女性对熟人强奸的警觉。我在学校教学楼女厕所里看到，每个小单间门内都贴有Ａ４纸张的宣传广告，这个专题广告有两种不同设计。一张广告上有世纪初年女性争取投票权的图片，底下的文字写道：

妇女一直在讲反对不平等，但校园强奸的受害者，十之有九一声不吭。

还有更小的文字说明：也许，校园强奸者是受害人认识的，所以她想这不算。除非真是没有强奸。否则，谁也无权违背你的意志强迫你发生性行为。所以，如果发生此事，请举报。

因为，在妇女跨出了那么多步之后，你不能承受现在失去自己的声音。

这个广告画是由加州一个医院的强奸治疗中心在１９９０年设计的。１９９５年该中心设计的另一张宣传画是两个男性的照片并列，左边的男性头戴黑色滑雪帽，只露出两只眼睛一张嘴；右边的男性年轻潇洒，满面笑容。下面的文字写道：为什么你更有可能被右边的男人而不是左边的男人强奸。

对这个问题的说明是：并非所有的强奸者是那些带著蒙面罩潜伏在暗中的男人。他可以是你的同班同学，是你在大厅里碰到的某个人，或者是校园里很受欢迎的人物。强奸者是任何违背你的意志强迫你接受性行为的人。无论你多么了解他都不重要，没有经过你同意的性就是强奸。如果你是大学生，你更有可能被熟人而不是陌生人强奸。

《性与性别》的教材上引述了一段受害人的话，说明强奸后果对女性身心的严重伤害。这是一位约会强奸的受害人，事发后，她没对任何人说，她自己也想这不算。但在此之后的四个月里，内疚和恐惧再也压抑不住，几乎要发疯和自杀。她说自己在生活中从来没有如此的软弱和无助。她不敢到人群中，不敢独处，不能集中精力做任何事，好几门课都没通过。前文提到的熟人强奸调查报告也指出：有百分之三十的受害女性事后想到过自杀，百分之三十一寻求过心理治疗，百分之二十二选修了自卫课，而百分之八十八的人说，这个经验永远改变了她们。

如何制止强奸，如何保护受害者？一个强有力的步骤并不是让受害人隐姓埋名，而是提倡“讲出来”，让暴力和伤害暴露出来，以造成暴露黑暗、面对真实的社会风气。“讲”就是揭露、抵抗行动，是自己的觉醒，女性的觉醒，也是提请整个社会警醒。这对成年人来说都有困难，更何况是对大学生。但是通过教学、录象、招贴画，还有许多网页提供的信息渠道，把强奸经历讲出来成为揭露犯罪、解放自我的途径。

妇女研究课是一个公开“讲”的场所，这门课给了学生其他课程所不能提供的思考这一问题的机会。我在网页上看到一篇文章，内容是某大学妇女研究授课教师分析班上的电子版讨论。文中的资料显示，在十二个话题分类中，“强奸和暴力”的讨论占了百分之十五点四，它和“语言中的性别偏见”同为学生发言最多的话题。这个班上有二十个学生，其中十八名女生，两名男生，有五个人写到自己被强奸或受到性侵犯的经历：两位女生是在约会时被强奸，一位女生童年时期受到侵犯，另有两位女生遭到性攻击，但及时逃出危险。女生在邮件中也分析了自己的软弱，例如因为对感情的渴求、或者觉得要照顾对方的情绪而被迫接受强奸，事后也没有举报。女生们谈到，社会强加给受害人的耻辱是不可接受的，而她们也写出了自己的忧虑。一位女生说：对强奸的恐惧感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另一位女生说：要是对方没有武器我可以反抗，如果他拿刀架到我脖子上，恐怕我就顶不住了。宁肯被他强奸也不能死，怎么能让一个王八蛋成为我死的理由！虽然学生们认识程度不同，但她们的坦率和思路的逐渐明晰也表现出来，正如一位女生写到的：妇女应该为自己界定自己的权利，明白自己是有力量的。如果妇女自己继续表现出她们的坚强有力，不管采用何种微妙的方式，媒介和男性感知女性的方式都会受到影响。这虽不能制止强奸，但情况总会不同。

从校园的网页可以联到美国各个反强奸暴力的机构、组织的网页上，可以读到有关反强奸的出版物消息、书评以及个人故事。自１９９０年以来，反对针对妇女的暴力成为一个国际性的关注，网页上可以看到全世界各国妇女组织和重要会议大声疾呼的理论要点。

还有一个网页就叫做“讲”，设有免费的２４小时热线电话，提供强奸心理危机咨询服务。这个网页上推荐一本新书，１９９９年出版，书名为《讲－－强奸和康复的回忆》（Ｔｅｌｌｉｎｇ：ＡＭｅｍｏｉｒｏｆＲａｐｅａｎｄＲｅｃｏｖｅｒｙ）。这是一位作家帕特里西亚（ＰａｔｒｉｃｉａＷｅａｖｅｒＦｒａｎｃｉｓｃｏ）的真实经历，二十来岁时她是个助理编辑，有一天丈夫出差，她独自在家，遭到偶然入侵者强奸。事情全部经过只有几个小时，但她却花了十五年来认识和克服强奸的影响。她丈夫当时是支持她的，但不能分担她的创痛，终于导致婚变（一位咨询师告诉她，强奸受害人有百分之八十婚姻破裂）。

帕特里西亚勇敢地写出事件全部经过，写出她在社会偏见及家庭危机下的挣扎。她说：正是坚定地相信要讲出来并通过这一行动，她赋予自己重新整合生命的力量。而据评论者统计，在美国有一千二百万强奸幸存者，强奸依然是说不出口的话题，它被排除在个人和文化交谈之外。一个叫做“翱翔”的非牟利组织建立了“把强奸讲出来”的专题网页，这个组织的成员到美国各大专院校给学生讲强奸发生的后果及康复的方法。它宣布：教育带来觉悟，觉悟就是打破沉默的关键。通过把强奸讲出来，“翱翔”给受害人勇气和力量，使她们的声音被听见，使她们能够开始康复。

讲真实，这是自我认识的道路，也是解放的道路，女性主义运动在这条路上，为今天的大学女生争取到更多思想自由，也为妇女开辟了更大的生存空间。让我回到这个系列报告开头的话题，引《阴道独白》序言的一段话来结束我的校园报告。这位美国七十年代妇女运动的发言人格拉利亚·斯特恩姆说到：“在过去的三十年里，所有那些被揭露出来的施加于女性身体的暴力真实，激起女性主义的强烈义愤；无论这种暴力采取的是哪种形式：强奸、对儿童的性虐待、反女同性恋的暴力、对女性的肉体折磨、性骚扰、针对女性再生育选择自由的恐怖主义，或者是国际性的女外阴切除暴行。妇女的心智健康是因著这样的努力才得到挽救，那就是公开这些隐藏的经验，给它们命名，把我们的愤怒转变为积极的行动，以降低和平息暴力。”这个行动的历程，还远远没有结束。

【转自网络，作者不详，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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