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文学的消失或幽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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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hesunlover
时间:
2007-4-25 14:34
标题:
文学的消失或幽灵化?
文学的消失或幽灵化?
陈晓明
关于文学衰落或正在消失的论调越来越响亮,以至于文学以从未有过的盛大的狂欢节的规模走向市场,也没有因此博得人们的乐观掌声;相反,人们更乐于认为,热烈的盛况不过是走向末路的回光返照。确实,有更多的迹象表明文学已经败落:1、影响力:再也没有一部作品会给人的精神和灵魂造成巨大的震动;2、艺术品质:文学创作不再专注于艺术创新,没有真实的艺术难关需要攻克,也没有真实攻克的愿望;3、美学共识:现在要对一部作品进行审美评价显得相当困难,更不用说达成共识,这导致经典作品的出现几乎不可能;4、创作与复制:大规模的文学生产,采取市场化的形式,结果是文学作品自身相互重叠覆盖,这使信息的增殖趋向于零;5、文学正在变成一种娱乐形式或一种商品;它的意义和价值不再以传统的文学观念为尺度……。
显然,有关这类的问题可以无限度地列下去。所有这些问题还只是就文学内部而言,如果把文学放在社会文化的大范围来看,那就更加惨不忍睹。作家如果要产生轰动影响变得家喻户晓,如果没有电影电视导演提携认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一部文学作品要引起重视或轰动,不再是文学本身的事情,而是媒体或其他的非文学力量的作用。而电视媒体的疯狂扩张,给文学留下的空间极其有限。电视成为当代社会的主要的和主导的文化形式,这不仅仅适应了人类感性认识世界的本能,把文化变成更为单纯的娱乐,更重要的在于,电视适应了电子化时代的技术革命和经济发展。或者反过来说,电视带动了新技术革命和新经济的高速增长。电视机的生产、销售、研发,推进了整个媒体业广告来,以及后现代的商品消费与消费文化。这些,都不是可怜巴巴的传统的图书印刷销售和阅读可以望其项背的。
实际上,关于文学衰落这种说法一直不绝于耳。早在60年代,美国的一批实验小说家和先锋派批评家,如约翰.巴斯,唐.巴塞尔姆,托巴斯.品钦,苏珊.桑塔格等人,就聚在一起,对文学的未来充满了悲观失望。他们的说法是“小说的死亡”。也就是说,传统的虚构文学已经难以为计,没有任何花样翻新的故事和手法可以让文学获得生命力,重新焕发先锋性的功能。1963年,巴斯在《大西洋》月刊撰文,题目就叫做“疲惫的文学”(exhausted literature),这个题目用中文还可以译为“枯竭的文学”,也许后一个译法还更切题。这就更加糟糕,文学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还有什么搞头?然而,文学这只虫子,真是百尺之虫死而不僵。13年过后,1976年,巴斯同样在同一步刊物上撰文,题目就叫做“补充的文学”(supplement literature)。用中文翻译,同样可以有别的更低调的译法:“填补的文学”。拿什么补充,拿什么填补文学已经虚空了的内在性呢?在这篇文章中,巴斯先是在博尔赫斯之类的魔幻现实主义那里看到虚构文学的希望,随后又在意大利的卡尔维诺那里,看到传统与宇宙通灵论结合的后现代可能。然而,巴斯也不得不把他的这种希望称之为“补充的文学”。补充也就是填补,也就是替代。文学再也没有自己的内在性,没有灵魂,没有生长的根基和动力。70年代以后,美国文学已经不再奢谈什么“纯文学”这种命题,典型的文学刊物已经变成100页的评论,20页的小说,10页散文,5页的诗歌。文学成了一些第三世界的文化产品――自70年代以后,拉美等第三世界国家的作家就频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种“虚构的文学”让位于发展中国家,那里还存在力比多与民族-国家分裂的想象,存在着个人与社会,与历史的奇怪的相互缠绕。而发达的第一世界,则成为一个文学的加工厂。在那里,以校园政治为基地组织,以一发不可收拾的理论暴力为动力,源源不断地加工再生产“虚构”的原材料。以此来作为文学这门学科在资本主义教育体制中生存的资源。
70年代确实被称作批评的黄金时代,除了上面我提到的美国典型的文学刊物都变成了批评刊物外,在大学里,再也没有什么课程象文学批评课程那样受到青年学生的欢迎。70年代的文学批评热得有点得意忘形,它根本就蔑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中国人信奉的真理。文学批评从后结构主义那里获得法宝,玩的是空手道。摆脱了文学作品这个永恒性的枷锁后,文学批评自以为无所不能,无所不及。在最大可能地拓展了文学批评的疆域之后,文学批评才发现自己已经侵略成性,它如果不对其他学科,其他艺术门类或文化现实进行掠夺,它就不能一展雄风。很显然,文学批评是在后结构主义理论的怂恿之下,一味冒进,它自以为无所不能,自以为放浪形骸人近我夫。但却因此把传统文学批评搞得面目前非,文学批评这门学科现在已经很难保持纯洁性。它更恰当的称号已经被“文化研究”所取代。这到底是提升和扩展了文学批评的功能,还是取消了文学批评这门学科,目前还难以断言。但传统的文学批评在欧美大学里已经另辟蹊径,很难说它还有多少自以为是的空间。传统的文学课程已经大量被传媒研究、人类学、新历史学、政治学、女性研究……等等(被统称之为“文化研究”这门超级学科)所取代。这种现象在中国还不严重,但似乎也为期不远。只在看看,当今年富力强的那批教授学者已经把文化研究搞得如火如荼,那些最有活力的大学纷纷成立文化研究中心。而一个新近开张的文化研究网站(人民大学中文?主办),几乎把当今中国文学研究最有成就的中青年学者“一网打尽”,就足以见出它的势头。这些现象,离文学批评和文学研究(当然是指传统意义上的)在大学消失也已经不远了。
所有这些,都表明“文学”作为一个艺术门类,或是作为一门强大学科的存在成为疑问。
但文学因此就真的萎缩了,消失了吗?人们看到依然如此蓬勃的文学出版发行盛况,看到文学期刊依然遍及这个庞大国度的各个角落,看到一批又一批的文学新人跃跃欲试,看到每年上千部的长篇小说堆满了人们的视野。但人们没有被这个“假象”所蒙蔽,这些盛况,这些现场,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演出,所有这些现象都不过是行尸走肉,文学的魂灵已经不再了。然而,我们要追问,文学的魂灵到哪里去了?根据物质不灭定律,它变成了灰烬了,还是变成了气体,或变成了什么别的元素物质?文学的魂灵――确实,文学一直是有魂灵的存在物,从古至今,没有任何文化样式象它这样,发展到如此庞大、高深、精密的地步。没有魂灵,没有一种不死的恒古不变的魂灵,文学得千百年地延续下来是不可想象的。
文学的魂灵从文学中消失了,但在其他的文化类型中显灵。文学给自身留下了一副皮馕,却成了幽灵,附着于各种新生的文化样式中。现在,人们只看到电视、电影、报纸和各种娱乐形式蓬勃生长,文学从数量和质量方面都在节节败退,然而,人们没有注意到,文学依然是――文学从来就是这些文化类型的根基。在这里,我需要强调指出的,这种根基,不只是作为原材料的资源,而是文学的思维和表现手法,一直就渗透进这些文化类型中去。所有的其他文化类型都不过是文学的图像志的翻版。要理解这一点,当然不困难,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看法,谁都知道电影电视需要文学脚本,好莱坞和中国的那些稍微象点样的导演,哪个不是靠了文学作品的素材,或是过硬点的文学脚本才有所作为,否则他们一事无成。确实,这个道理太小儿科了,不足以说明容易被忽略的更深层的问题。
我要说的“文学的幽灵化”,是指文学对社会生活进行多方面的渗透,起到潜在的隐蔽的支配作用。所有以符号化形式表现出来的事物,都在某种程度上,以某种方式被文学幽灵附身。也许我们要从这里开始思考“大文学”和“泛文学”的概念。
实际上,媒体一直在模仿文学。媒体具有的纪实性和现场感的优势,并不是把一个客观真实的历史/现实呈现出来,而是力图使之传奇化。媒体追求的效果就是传奇的陌生化效果。媒体的兴盛在于它的图像化,由此造成现场的纪实效果。“图像”就真的能和客观世界重合吗?图像就真的是逼真的吗?新闻报道无疑是所有媒体制造真实的强有力机制。电视新闻得天独厚,摄像机的现场权威性无庸置疑。
然而,任何新闻都以“传奇性”为其本质特征,而这正是文学最基本的特质。媒体制造“真实”,也强化“真实”的霸权。然而,“真实”背后包含着形形色色的虚构,包含着艺术观念、编辑手法和制作技巧在里面。电视新闻的拍摄制作过程就是按照特定的叙事法则进行的,主题、题材、角度、镜头的运用等等,这一切都没有超出文学叙述方法。那些突发性的新闻事件,更是具有悬念的叙事文体,它们看上去更象文学虚构的产物,而不是“真的”发生过的或正在发生的事件。例如,美伊海湾战争、科索战争,以及美国9.11现场报道……;这些无疑是大是大非的国际政治事件,但就电视画面来看,它却象是文学虚构一样离奇,并且也显示出文学叙事的那种视点、角度,结构的转换,人物以及情感反应等等。至于中国的电视新闻,则不过是传奇色彩更平淡些的文学叙事,其人为的痕迹更加明显,它不过是按照标准的文学叙事文本加以图像化的阐释而已。还有形形色色的电视节目,不用说那些拙劣的电视剧,专题片,那些搞笑的娱乐节目,那些对话和访谈,都严重依赖文学性的叙述技巧。没有相当的文学性技能,很难想象这些节目会做成什么样子。人们曾经设想过电视电影思维的独特性问题,也就是摆脱它们脱胎而来的文学性思维的痕迹,但效果并不明显。随着这些节目越来越精致,它们离文学不是越来越远,而是越来越近。
当然,现实本身的符号化就使它的文学性含量变得异常丰富。消费社会的生活越来越具有符号化的特征,消费变成一项文化活动,没有文化想象的消费只是解决温饱,而消费――这个词最初意义就是浪费,它显然是在解决实际生活之外对各种物品的占有和消耗,才构成消费。比如手表,如果它用于观察时间,则是使用,如果镶上钻石,则意味着消费,那些钻石显然是浪费。没有消费,后工业化生产则无法进行,人们的就业和生存温饱也无法解决。当代生产和生存就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奇怪的推论关系基础上。消费社会使当代日常生活具有无限想象的超越性特征,广告当然在这里起到扇风点火的作用。广告又使人想起图像媒体的霸权,而实际上,广告只是连环画的变种,一些图画,加上文字说明。在这里,说明文字具有决定性意义,它是图像对文学语言和叙事的图解。没有文学性思维和语言,广告则不知其云。重要的在于,广告图像随着电子媒介在特定的时空里转瞬即逝,而留在人们记忆中的,能够被人们重复的,只能是文学性语言。大量的广告用语成为指导当代日常生活的圣经,它不断被人们日常行为所重复生产,它构成了日常性的一个最有活力部分。
在消费时代,诗退隐了,退到了生活的边界,退到了一小撮语词亡灵的内心中去了。但消费社会却在滥用诗情,在对诗进行伪善而巧妙的模仿时,也做了大量力所能及的普及化工作。那些广告用语把精炼的汉语句子搞得神情暧昧却也魅力四射。诸如“做女人挺好”,这是内衣广告,用的是谐音修辞手法;“现代经典,都市传奇”,这是房地产广告,这是大胆的自我标谤;“钛显雍容,至尊气度”,这是手机广告,同样是自以为是定位;“君行万里,坐享其成”,这是汽车广告,显得自由流畅。巧妙的广告用语都在修辞上下功夫,无形中使汉语的表现得到最大可能的发挥,它们使诗性的语言,使语言的诗性在消费社会全面复活。特别是那些时尚消费品的广告创意及用语,总是散发着浓郁的小资情调,它们演绎着一个个浪漫主义传奇,那些浓情蜜意与虚情假意,已经使当代消费生活变成文学叙事。那些消费诱导,引发的消费冲动,以及在购买现场,与导购小姐的讨价还价和调情,这都是由典型的文学性语言在推动消费情境的建立和展开。
广告与其说表明了一个图像志时代的到来,不如说是图像与文学合谋的杰作,而在这里,文学则是其魂灵。通常的说法,文字要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而实际的情形则是,构思就已经被文学俘获了。相当一部分的图像学家几乎是得意忘形欢呼读图时代的降临,但也有清醒者意识到文学语言之不可超越。有些图像学家慎重地考虑了语言文字对图像的深层支配作用。一位美国的图像学家(W.J.T.Mitchell)在其影响卓著的论文《图像转向》中指出:无论图像转向是什么,我们都应该明白,它不是向幼稚的摹仿论、表征的重复或对应理论的回归,也不是一种关于图像“在场”的玄学的死灰复燃:“它更应该是对图像的一种后语言学的、后符号学的再发现,把图像当作视觉性(visuality)、机器(apparatus)、体制、话语、身体和喻形性(figurality)之间的一种复杂的相互作用”。(参见《文化研究》,第3辑,第15-16页)对图像的观看阅读,不可避免受到文学思维的支配,因为在此之前,图像本身的文本法则/叙事法则就没有真正离开过文学机制。图像自以为遮蔽了文学,但文学的统治是牢不可破的,这不是说文学多么高明,而是说这是我们的文化病入膏肓的症结所在,图像崇拜始终存在,但文学却向着纵深处发展,人们明明知道,语言是对不可表现之物的表现,但人们始终不渝地坚持这样做了。这就是文学不死的理由。
当然,也许更重要的在于,文学性思维和语言文本可以被日常性行为简便地再生产(重复和模仿)――这可能是文学优于任何电子媒介的品质。图像化或数字化生存,都要借助人的身体之外的机械或电子设备,但文学性语言却可以随时随地从人的口中说出,它与书写具有相同的功能。尽管媒体研究的先驱者麦克卢汉早在60年代就宣称,电子媒介是人的身体延伸,但这只是一种善良的愿望和期待,是对电子媒介的一种理想化的内在品质的期许。无论如何,在与人性直接相关方面,电子媒介无法与语言本身相比。人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人只是语言的动物,还有什么比文学性语言更能与人的生命本身紧密相联呢?
当然,日常现实的符号化,并不只是文学在起作用,实际上,其他的电子媒介,电视、电影、广告、以及各种形式的表演,各种仪式,总之,现在的日常生活本身被各种“活动”和“节目”填满。这使日常生活只剩下有限的空间,日常生活也在努力模仿那些活动和节目,生活本身也具有了表演性质,充满了戏剧性。看看那些充斥于晚报和各种休闲杂志上的“情感实录”,就可以明白这一点。那些被称作“实录”的故事,到底是虚构的还是真实的(现实的或实在的),已经难以判断,也没有必要判断。它们与虚构的文学文本没有任何区别,人物、情节、故事、情感,以及价值判断,它们具有文学虚构文本的全部要素。它们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是已然发生,另一个是可能发生。然而,谁说那些是真实的,而另一些是虚构的?作者就有这个权利吗?而且那些已然发生的故事经常显得更不可能发生,显得更离奇,更象是虚构的。生活现实与虚构的文本已经很难加以区分,虚构不如现实本身更具有超现实的特征。
正如鲍得里亚所理解的那样:在现时代的符号生产阶段的显著特征可以称之为“仿真”(simulation)。“仿真”时代是符号急剧扩张的时代,过去被理解为物质实在性的“现实”,现在已然为符号的加速传播所遮蔽,我们现在所理解的现实,被各种符号,也就是为各种话语,各种叙事,各种指称所代替。消费时代把一切都变成商品,又把一切商品都变成符号,一切商品只有变成文化(想象)才能被顺利消费。但事实上,生活的各个领域,现实的各种存在物,事件和事物,各项实践活动--政治的、经济的、文化和科学技术的,都无不被一个超级的符号化体系所表现,离开了符号化体系,我们无法感知我们面对的事实。在事物和我们知觉以及理解力之间,横亘着一个庞大的符号系统。过去,我们把符号系统看成透明的,看成一种载体,得意而忘言,符号不过是认识现实实在世界的工具。
然而,现在,符号的背后并没有确定的、绝对存在的实在现实,无宁说符号背后还是符号。现实实在也已并且也只能以符号的方式存在。现实的仿真化的根据在于现实本身的传奇性,现实已经很难在传统的理性秩序范围内加以把握,现实变成了超现实。因此,对现实(或直接经验)的表现,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摹仿现实,也不是再现现实,甚至也不是能动地虚构现实。文学叙事变成了现实的仿真物;更重要的在于,现实本身变成了现实的仿真物,文学其实是现实的?真的一部分--理解这一点可能很重要,现在,由于现实本身的符号化,没有一个以物质形态存在的、脱离了符号体系存在的纯客体的现实世界,现实本身是以符号的方式存在。这样,文学叙事与现实其实存在的同一个平面上,它们都是这个符号化世界的一部分。鲍得里亚德在他那本影响卓著的著作《象征交换与死亡》中坚持认为,超级现实主义(hyperrealism)必须以颠倒的方式来理解:今天,现实自身就是超级现实主义的。超现实(surrealism)的秘密就在于大部分的日常现实能够成为超现实(surreal),但是仅只在那些特许的时刻,在这些时刻,艺术与想象力也相形见绌。鲍得里亚德认为,现在,日常生活、政治的、社会的、历史的、经济的等等现实已经合并入仿真超级现实的向度,以至于我们现在完全生活在现实审美幻象中。“现实比虚构更陌生”的老生常谈与现阶段的审美幻象如出一辙,只不过后者变本加厉而已。虚构已经被生活征服,再也没有任何虚构能够与生活本身相提并论。
当然,如果我们把眼界再放开一点,看看宏大的国际政治、巨大的经济生产活动,以及奇迹般的现代高科技探索和生产――它们经过媒体的再叙述之后,国际政治无时不散发着史诗的效果。当代媒体完全是按照英雄史诗的格式来展开叙事,至于其中的人物和事件的实质含义又当别论。而经济,一个又一个经济,它们完全象神话故事一样展开,也象神话一样消失。而与新经济紧密相关的科学技术,例如,IT产业,网络经济,高清晰度电视机,魔幻般的手机等等,它们无一不具有先锋派实验文本的特征。这些故事每天都在倾诉,我们都在倾听,这一切都以图像和语言的形式呈现于我们的面前,它们共同建构着这个时代超级文本。我们无法判定这些事件,这些奇迹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他们的真实性也无关紧要,如果除了令我们惊奇、快乐和感动外,它们到底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事实上,就其使用价值和实际利益而言,我们作为个人所能获取的东西极其有限,但我们却乐此不彼被这些事件吸引、诱惑、感动,我们象是在打开一本书,一本巨大的超级的长篇小说般地阅读,我们到底能读出什么内容呢?除了阅读的快感,还是快感,这就是文学性的魅力和记忆在作祟。
也许我们应该乐观地看到,网络文学(或网络写作)的大规模盛行,虽然使传统的印刷体文学遭遇打击,但这是人民内部矛盾,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的误会。网络写作依然是写作,它的语言文字,它的书写规范,它的表意策略,都是与印刷体文学如出一辙,并无实质区别。只不过一个精致,一个粗糙些。它们都是文学,就象它们都是人一样,一个漂亮,一个邋蹋些,一个老成持重些,一个年轻妖冶些罢了。网络文学恰恰表明了文学幽灵的无孔不入,任何新兴的传播媒体,都逃不脱它的附体。文学书写在网络上几乎获得灵魂转世,文学语言的表现力,它长期被压制的自由表达的属性得到前所未有的解放,那真是文学的狂欢节。读读网络上的文字,文学性的表达甚至已经完全影响了新闻文体,影响了那些经济、法律和各种各样的纪实报道,深度分析,热点聚焦。很显然,其他门类的文体一旦进入媒体传播,就不得不被同化,而那些标题的修辞性强调,则可能影响到其文本的构思和表达。当然,对于大量的网虫子来说――这一点显然更重要,文学语言更加自如地与日常生活相互渗透,文学再次虚拟了生活,生活再次获得了文学的形式。
也许我们应该更为乐观地看到,传统的人文学科虽然笈笈可危,但文学学科(这个传统人文学科最大的分支)却依旧傲然挺立。大学中文系的招生质量有所下降(例如,80年代初文科状元首选中文系,现在都跑到经济法律系),但数量并没有递减。中文系不断地被传播学院、媒体系之类的新学科瓜分,但傻子都看得出,后者不过是中文系换汤不换药的别名而已。那些课程依然是中文系的课程,充其量加了点新的佐料而已。至少在最近20年,文学学科的主要课程依然是这些新学科的基础课程。而那些在平面媒体或视觉媒体大展鸿图的新一代文化精英,逃不脱被中文系训练的命运。文学系没有被视觉图像的扩张所挤垮,相反,文学系正在给它们布阵和调兵遣将。这决定了IT时代的数字化生存并没有逃出文学的魔掌,而文学系的精灵们正在视觉媒体的各个岗位上整装待发,它们是文学幽灵的永久守护神。
也许我们不是一群语词的亡灵,不是文学的末路人或守灵者,长歌何必当哭,我们应该欢呼一个“大文学”时代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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