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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刘苇: 印象中的深邃之美——奈保尔的《抵达之谜》 [打印本页]

作者: 冬雪儿     时间: 2011-6-27 07:40     标题: 刘苇: 印象中的深邃之美——奈保尔的《抵达之谜》

印象中的深邃之美——奈保尔的《抵达之谜》

刘苇


  奈保尔 (V. S. Naipaul, 1932--) 在《抵达之谜》(The Enigma of Arrival) 中,描绘了英国威尔特郡乡村旷野的景色,包括生活在那里的人及他们身上所发生的变化;同时交替穿插着自己写作的历程和外出旅行时的心情记录。这部被冠以“半自传体小说”(一种纯粹杜撰的称谓)的作品,打破了纪实与虚构、小说与散文的界限,以类似印象画派的笔法,捕捉外界事物留存在心中的影像——那些跳跃的记忆光点、闪烁的人影、生活碎片、乡野景色和朦胧的伤怀之情。它们在忧伤调性统领下,使流淌的语词所呈现的一切,具有永久回味的意味;仿佛是对逝去岁月所作的一次邀请或回访。

  经过多年颠沛流离,晚年奈保尔定居在英国峡谷地带的乡村中。漫步而去,可以望见远处矗立的史前巨石阵,日落的余辉笼罩在旷野上,静谧中传递着苍凉。他迷恋这片土地,逐渐地认识了生活在那里的人。随着时光的流逝,他渐渐意识到在那些人身上和那片土地上所发生的变化:庄园凋敝;人逐渐衰老和无声无悉地离开人世;一些新的人到来;花园被道路替代,而后又荒草蔓延;庄园主残存的荣光渐渐熄灭。时间在缓慢流经的过程中留下了它的印记。这种被逐渐加深的细微磨损的痕迹在人头攒动大都市中很难察觉,只有长期停留在人烟稀少的乡村,被关注的对象简化到个数,有一天才会蓦然惊觉,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自然界的变幻以一种必然的本质的方式嵌入到个体命运的偶然性中,这其中有着令人着迷和费解的神秘。对于这种感受,如何寻求到确切而又新奇的表达方式,是奈保尔写作中面临的难题。

  在他居住的小屋里曾留下一些以前居住人丢弃的书籍。其中有一本平装小册子,是关于意大利画家基里科绘画艺术的。基里科有一幅画,或者说是画的题目,让奈保尔注意到某种他体验到却又难以表达清楚的东西——“抵达之谜”。这是一种间接的、诗意的、抽象的概括。一种惊奇。画描绘了古罗马一个类似码头的地方,背景中几道围墙外是古代海船的桅杆,近处一条僻静的街上有两个将外衣裹得紧紧的人,一个可能是抵达的人,一个可能是港口本地人。场面凄凉而神秘。抵达的神秘。

  这样,奈保尔在这本与基里科画幅具有相同名字的书中,自然地涉及到他写作的状态、对写作的思考和作家对他的影响。在回顾自身写作经历中,又引申出他在特立尼达岛上的童年时代和进入牛津深造时对写作迷恋与尝试的记忆。于是,这两种状态——对威尔特郡乡野生活的观察和对自身写作经历的回溯——在他飘渺而连绵的叙述中交织呈现,并形成一种四处扩散的张力。这种客体与主体的交融,在奈保尔笔下并非处在对峙的状态,而是被他以一种散漫的方式言说着。对于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不是发生具体的事件或故事(书中没有清晰故事迹象可追寻,只有一些碎片似的情节),而是事件留在心中的映像,它们有如风中飘荡的乐曲,被他不经意地唤回,在心头萦绕、变奏,触及隐痛。

  所谓抵达之谜,是改变事物面貌的某种力量的潜入,是时光迁移中对残影的迷惑和留恋,是对往日回望的感知与叹息,是宁静中的回忆。它具有岁月的味道和迷惘中的美感,是对死亡阴影最终降临和时光流逝的形而上困惑的探询。这其中包含了对人世普遍面临状态的沉思外,还暗含着奈保尔对自身境遇变迁的象征:他就像基里科画中的那位抵达者,从遥远的殖民地特立尼达岛来到英帝国,作为印度裔的皮肤黝黑的外族者居住在威尔特郡,而庄园主就是那位本地人,他与英帝国一样怀念着过去拥有的荣光。奈保尔目睹着庄园的衰败,尽管他与庄园主是两种人,但仍不免在心中引起伤痛,并试图寻找触使这一切变异的根源及本质。

  《抵达之谜》于1987年发表后高居英国畅销书榜首。2001年瑞典文学院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时特意挑选出这部作品加以表彰,可见这部作品所具有的非凡魅力及影响力。在阅读过程中,我也时时惊异于他的才华。《抵达之谜》有着斑斓的色彩和多重角度,作者以切片的方式将闪耀在他心中的生活光影汇聚成一条清澈、幽雅、婉转的印象河流,将人生与历史沧桑溶入其中。作品似乎在暗示着:岁月会一晃而过,一切都会变化,都是过眼云烟,重要的是个人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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