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原创] 一个女教师之死 [打印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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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eige     时间: 2006-8-20 13:23     标题: [原创] 一个女教师之死

悲歌


四十年前的今天，
天空是同样的阴沉灰暗。
墙上的大标语触目惊心，
身边的人群骚动不安。
母校的大操场上，
又一场批斗会如箭在弦。

我和上千名中学生一起
列队坐在教学楼前。
临时搭起的台子上，
手持棍棒皮鞭的红卫兵们早已等得不耐烦。
“大海航行靠舵手”唱了一遍又一遍，
打倒走资派的口号几乎震破天。

“把牛鬼蛇神们带上来！”
主持人的命令刚一喊出口，
一长串的罪人们已经被推搡到了台前。
不久前的校长，主任和男女老师们，
如今成了半人半鬼的囚犯。
满脸的墨汁，撕烂的衣衫，
有的鼻青脸肿，
有的血流满面。
皮鞭棍棒一阵阵雨点般的抽打，
却听不见大声的呻吟和哭喊。
一字在台前跪下的人们中间，
只有可怕的沉寂一片。

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从附近传来，
紧接着我听到一阵狂乱的呼喊，
“有人跳楼！有人跳楼！”
红卫兵们群狼般地拥向大楼的侧面。

我的心一阵怦怦乱跳，
不由地微微闭上了双眼。
我不知道是谁选择了死亡，
我担心的是刚刚被点名揭发的父亲，
尽管他还没有出现在今天被斗的老师们中间-------

“魏恕自绝于党和人民死有余辜！”
主持人发疯似地在扩音器里大喊。
“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魏恕！”
空气中弥漫着嗜血者的凶残。

随着众人不断地振臂呼喊，
魏老师和蔼的笑容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齐耳的短发，
优雅的衣衫，
正是这位北大出身的俄文老师，
使我对普希金的诗歌产生了无限的眷恋。
仅仅在三个月之前，
我还是班上的俄语课代表，
经常把一摞摞作业送到她的手边-------

第二天召开现场批判大会，
革命者们纷纷上台表演。
一个拙劣的稻草人身披她的衣衫，
猩红色的斑斑血迹，
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我的心头一阵阵刺痛——
不知道魏老师的冤魂，
此刻是否已经走远？
她那文弱的身躯，
如何经受住那天崩地裂的一瞬间？
她可会宽恕那些豺狼？
还是会化为厉鬼，
发誓要把血债讨还？

四十年后的今天，
我早已不记得批斗会如何开完。
只有水泥地上那一滩暗红色的鲜血，
俩个小儿女的伏尸哭喊，
还有老人家在风中飘动的散乱白发，
不知多少次，多少次，
曾在我的梦中出现---------


作于 8-20-2006，
文革中最血腥的“红八月” 四十周年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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