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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漫谈中国古代情色诗歌(情部之三):打情骂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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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zhao2
时间:
2008-10-15 08:19
标题:
[转载] 漫谈中国古代情色诗歌(情部之三):打情骂俏
冯梦龙《挂枝儿·卷二·爱》:
你嗔我时,瞧着你,只当做呵呵笑;
你打我时,受着你,只当做把情调;
你骂我时,听着你,只当把心肝来叫。
爱你骂我的声音儿好,爱你打我的手势儿娇。
还爱你宜喜宜嗔也,嗔我时越觉得好。
男女之情大致始于豆蔻年华,少男少女情窦初开,对异性充满好奇与渴慕。北宋文学家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有一首《减字木兰花》,描写一个男青年闻到女子香气以后的心理活动:
画桥流水,雨湿落红飞不起。月破黄昏,帘里余香马上闻。
徘徊不语,今夜梦魂何处去。不似垂杨,犹解飞花入洞房。
小伙子自作多情,象丢了魂似的,徘徊不语,想入非非,羡慕垂杨能够“飞花入洞房”,更露出一副馋相。花间词人张泌的《浣溪沙》写一位少年追逐少女的香车,颇为有趣:
晚逐香车入凤城,东风斜揭绣帘轻,漫回娇眼笑盈盈。
消息未通何计是,便须佯醉且随行,依稀闻道太狂生。
这位少年色胆不小,对姑娘尾追不舍,鲁迅称其举动为“唐朝的钉梢”:“‘钉’者,坚附而不可拔也,‘梢’者,末也,后也。”(《二心集·唐朝的钉梢》)《栩庄漫记》评曰:“此词活画出一个狂少年举动来。”小伙子勇气可嘉,但似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如果青年男女彼此有意,接下来就是通过约会,进一步发展关系。《诗经》里就有男女约会的情诗,《邶风·静女》的“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非常生动地描写了小伙子和漂亮姑娘在城角约会,姑娘还没有到,小伙子急得抓耳挠腮的情态;《陈风·东门之池》的“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淑姬,可与晤歌”,要和美丽的姑娘对歌,似乎也是约会和调情;《郑风·子衿》的“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是姑娘思念心上人,怪他不主动来与其相会;《郑风·褰裳》的“子惠思我,褰裴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更是男女戏谑之词。
张泌曾与邻女浣衣相爱,赋了一首《江城子》:
浣花溪上见卿卿,眼波秋水明。黛眉轻。绿云高绾、金簇小蜻蜓。好是问他来得么?和笑道,莫多情。
作者先从几方面描写浣衣的美貌:眼波、黛眉、绿云(黑发)、金簇(首饰),姑娘打扮得如此迷人,似乎有意招惹自己,便忍不住问她,要来和我约会吗?“好是” 是当时的习惯用语,相当于“真是”。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真问她是否来约会时,她却笑道:“不要自作多情”。其实姑娘这样回答,并非一口回绝,而是欲擒故纵,清人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评》中赞曰:“结六字写得可人”。后来两人分离多年,张泌在睡梦中与姑娘再会,又赋了一首绝句:“别梦依稀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有情人不能长相厮守,叹为憾事。(事见清·叶申芗《本事词》。)
写约会最有名的句子可能是欧阳修(一说朱淑真)的《生查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情人在月光朦胧的傍晚幽会,令人充满遐想。五代著名词人李珣有一首《南乡子》描写约会则有更丰富的内容:
相见处,晚晴天,刺桐花下越台前。暗里回眸深属意,遗双翠,骑象背人先过水。
“相见处,晚晴天”就是“人约黄昏后”,或许此时附近仍有旁人,一对情侣只是偷偷地眉目传情。但姑娘很有心计,假装掉了双翠羽(首饰),骑象过水,先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等候情郎去幽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靠读者想象了。
《情史类略·卷三》记载,北宋大观年间有一姑娘名紫竹,工词,善于调谑,与一秀才方乔野遇,得以诗词往来,互致欣慕。一次二人约会,紫竹先至,久等不见人来,怅然而归,方乔后至,未见佳人,憾惋而去。他给紫竹写信责其失约,紫竹戏为《菩萨蛮》辩解说:
约郎共会西厢下,娇羞竟负从前话。不道一睽违,佳期难再期。
郎君知我愧,故把书相诋。寄语不赴期,见时须打伊。
姑娘很风趣,说你明知心里有愧,还故意写书怪我,告诉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家伙,下次见面我不会手下留情。方乔一看姑娘要打他,作词回答:
秋风只疑同衾枕,春归依旧成孤寝。爽约不思量,翻言要打郎。
鸳鸯如共耍,玉手何辞打。若再负佳期,还应我打伊。
方秀才不仅风趣,还要吃姑娘豆腐,说本来以为去年秋天咱们就会同衾共枕,现在春天都已经到了我还是一人孤寝;本来是你爽约,反而倒打一耙;当然,只要你愿意跟我同耍鸳鸯戏水,要打要骂还不随意?如一再延误佳期,还应该是我打你。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两人一来二去,情谊日浓,终于得谐缱绻之私。
恋爱中的男女是幸福的,而有情人终成眷属,洞房花烛更是人生一大乐事。幸福使人喜悦,不过高兴过头了,人就显得有些糊涂。看《诗经·唐风·绸缪》: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方玉润《诗经原始》云:“此贺新昏诗耳。”绸缪束薪(刍、楚)指捆在一起的柴草,比喻夫妇同心,情意缠绵,用的是比兴手法。新婚之夜,新郎憨态可掬,觉得新娘美不可言,有点不知所措,只会傻呼呼地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见到你真高兴啊,美人啊美人,让我怎么疼你呢?
女人见到心爱的男人,同样喜不自胜。看《诗经?郑风·风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夷”是“平”的意思,“云胡不夷”就是“心里还有什么不平呢”。“瘳”指“病愈”,“云胡不瘳”就是“什么病好不了呢”。在“风雨如晦”的夜晚,女子得以与爱人久别重逢,一夜温存之后,心中的烦恼一扫而空,相思病也立刻好了。
夫妻情深,少不了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唐·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描写了新妇的娇羞之态:“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欧阳修《南歌子》借用了这首诗最后一句: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这首词描写妆扮艳丽的妻子在丈夫怀里撒娇,非常生动有趣。她画画和绣花的功夫不好,就怪罪丈夫,说是因为与他温存太多而耽误的,“鸳鸯”两字也假装不会写,要丈夫捉住她的手帮她描画出来。“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一句细腻传神,贺裳《皱水轩词筌》赞为“词家化工之笔”。
欧阳修还有一首《长相思》,把美人和花相比,直夸人胜于花:
深花枝,浅花枝,深浅花枝相并时;花枝难似伊。
玉如肌,柳如眉,爱着鹅黄金缕衣;啼妆更为谁。
永叔这首词写得俗气,被陈廷焯批为“鄙俚极矣”(《白雨斋词话·卷五》)。“啼妆”是从东汉就开始流行的一种女人化妆款式,在眼角下薄施脂粉,视若啼痕。最后一句“啼妆更为谁”是男子装糊涂,“女为悦己者容”,还用问吗?
北宋张先的一首《菩萨蛮》描写夫妻调笑,也是将人花相比:
牡丹含露珍珠颗,美人折向帘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檀郎故相恼,刚道花枝好。花若胜如奴,花还解语否?
“檀郎”本来是指西晋的美男子潘安,小字檀奴。据《世说新语》记载,他驾车出门,常有追慕他的女子掷果给他,总是满载而归,即所谓“掷果盈车”。后代还有人作诗吟咏这个故事,如南朝梁·李孝胜的《咏安仁得果诗》:“潘岳河边返,情知掷果多。闭甍听不见,无奈识车何。”后人诗文中常用“檀郎”来泛指俊美情郎, “檀”又隐含檀香之意,颇为香艳。这首词中的檀郎有意说花枝更美,惹美人生气,是调情的高手。南朝梁·沈约《六忆诗》云:“笑时应无比,嗔时更可怜”,美人生嗔是难得一见的娇态。末句“花还解语否”用了一个典故,《开元天宝遗事》记载,唐玄宗与杨贵妃共赏太液池中盛开的千叶白莲,左右皆叹羡,帝指妃曰: “何如此解语花也”。“花若胜如奴,花还解语否”是妻子用反问的形式告诉丈夫:即使花比我美,它也不能象我一样善解人意吧?
两宋之交的女词人李清照与赵明诚婚后生活甜美,写了一首《减字木兰花》,将美人既想与花比美,又患得患失的心态描写得很生动: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鲜花斜插在美人鬓发上,两相映照,正如唐玄宗所言:“此花尤能助娇态”,是所谓的“助娇花”。花变成了美人的一部分,花美人更美,郎君自然无法说“奴面不如花面”,因此坚持要郎君观赏自己插花的样子。“徒要”是“偏要”的意思,末句描绘了美女在情郎面前撒娇的神态。
清《白雪遗音·卷一》有一首《马头调》,描写人花比美,也很有趣,只是艺术水平在前代大家面前相形见绌:
整残妆,挽乌云才把菱花照。喜孜孜的,戴上朵碧桃。
淡淡点朱唇,果有闭月羞花貌。带笑问才郎,还是花好奴的容颜俏。
玉郎说是花香貌美,都是一般样的娇娆。论风流,千金难买腮含笑。
佳人半含羞,更显他那姣姣滴滴面带燥。
当然,并非每个妻子都是小鸟依人的模样。明朝唐伯虎自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喜欢与美人打情骂俏。他的《题拈花微笑图》,写佳人与鲜花争妍,败下阵来,便对情郎大发娇嗔,使出了独特的惩罚手段:
昨夜海棠初着雨,数朵轻盈娇欲语;佳人晓起出闺房,将来对镜比红妆。
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见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
将花揉碎掷郎前,请君今夜伴花眠。
元曲大家关汉卿是风月老手,所谓的“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据说他有一位凶悍的夫人,一次醋劲发作,写了一首《戒夫诗》,对他讽刺挖苦带警告:
闻君偷看美人图,不似关羽大丈夫,金屋若将阿娇贮,与君打破醋葫芦。
关汉卿自称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铛铛一粒铜豌豆”,自然不怕醋葫芦,而有些害“妻管严”的男人,遇到悍妇,日子就不好过了。北宋大词人苏轼有一好友叫陈季常,自称龙丘先生。宋·洪迈《容斋三笔·卷三》记载,陈季常“好宾客,喜畜声妓,然其妻柳氏绝凶妒,故东坡有诗云:‘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河东是古代郡名,柳姓的郡望,这里指陈季常的妻子柳氏。狮子吼是佛家用来比喻佛讲经时的威严,陈季常好谈佛,苏轼就以此来奚落他。其实这位柳氏的凶妒程度必定有限,大概只会虚张声势,陈季常既然“喜畜声妓”,“狮子吼”毕竟还是吓不住他。
有时候女人妒火中烧,真的大打出手,就不好玩儿了。南宋有个张仲远,其妻性颇妒,常偷看丈夫与宾客间的书信,寻找其偷情的蛛丝马迹。张仲远的好友姜夔,是南宋著名词家,后代崇拜者一度送给他“词仙”的美称。姜夔也是个风流才子,曾有“小红低唱我吹箫”的香艳情事。他故意写了一首情意缠绵的《百宜娇》寄给张仲远,词云:
看垂杨连苑,杜若侵沙,愁损未归眼。信马青楼去,重帘下、娉婷人妙飞燕。翠尊共款。听艳歌、郎意先感。便携手,月地云阶里,爱良夜微暖。
无限风流疏散。有暗藏弓履,偷寄香翰。明日闻津鼓,湘江上、催人还解春缆。乱红万点。怅断魂、烟水遥远。又争似、相携乘一舸,镇长见。
词中“重帘下、娉婷人妙飞燕”、“月地云阶里,爱良夜微暖”、“有暗藏弓履,偷寄香翰”等句表现男女情爱非常露骨,这一下惹起的何止是河东狮吼,张仲远回家后遭妻子盘问,百口难辩,甚至被抓伤面皮,多日不能见客。如此恶作剧,也算是词坛上一段趣话。
by 变形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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